幼清托腮叹气,淮烟见状,试探道:“幼清小姐是离开罗浮很久了,对吗?”
“嗯…”她叹息,“有八百年了。”
城
淮烟惊讶地瞪大眼睛,“八百年?这是去做什么了?”
如果不是不得不走,也不会让景元将军牵肠挂肚,而且看情况,她也是很思念对方的,要不是为了正事,两个人怎么可能分开这么久。
问出口又有些后悔,倘若将军派她执行秘密任务,问这些东西不是叫她为难吗?
不过幼清没有隐瞒,与她道:“我离开前,倏忽大举进攻罗浮,腾骁将军因此而死,罗浮云骑死伤无数,我便想从根源解决问题,这才踏上旅途。”
淮烟听得心跳咚咚的,默念着不会吧,她小心说出自己的推测:“难道…难道说,五十年前,仙舟上的丰饶神迹消失…”
“嗯。”说到这,幼清展露笑颜,“我谒见药师,斩断因果,从此仙舟不必再受丰饶之苦,仙舟人寿数有尽,但也不会因魔阴痛苦而死,景元都同我说了,如今仙舟一派欣欣向荣,反正这五十年内,没有孽物再来找仙舟的麻烦。”
淮烟几乎惊掉了下巴。
所有人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一道淡蓝色的虹光刺破天际,飓风吹过,留在仙舟上的丰饶神迹竟然如水消散,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仅如此,十王司羁押的魔阴身罪犯也一同消亡,罗浮虽有神药能抑制魔阴,可终究不能治本,从那天起,竟然再没有一个魔阴身出现。
但仙舟人会在八百岁出现衰老之态,如此看来,仙舟人的寿数应该会渐渐自然结束,虽然不是无尽寿数,但没了魔阴烦扰,实乃大喜啊!
不过也有人借题发挥,散布谣言,景元将军牵头断清谣传,镇压动荡,仙舟才能维持稳定。
大部分民众并不清楚寿命一事,只知道神迹消失了,玉阙这几年能源短缺,到处挖矿,还有人想要神迹回来,大多数人都听不得这种话,把他打了一顿,一下就老实了。
六司之中都在猜测,是不是药师已死才会如此。
淮烟也是如此猜测的。
但她打死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人与药师单挑得到的胜利,淮烟震惊无比,心情久久不能回复,幼清眨眨眼,摸着头发说:“哎?我是不是不该告诉你?”
“没没没,我嘴巴很严,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得知这个天大的秘密,淮烟也心里打鼓,要是对方杀人灭口,不是分分钟的事?可这样一个舍己为人的好人,怎么都不可能动手伤害她吧?
淮烟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不怕死地追问道:“那药师如何了?祂真的死了吗?”
幼清摇头。
宇宙漂泊,见到药师时,她已寻了七百年。她与祂席地而坐,谈经论道,药师慈悲,有求必应,可祂无法收回力量,在非极端的情况下,幼清也不想尝试杀死祂。
人世间有太多病痛苦难,如果代表丰饶的星神消失,那世间的一切会不会一瞬枯萎?
祂的慈悲造成了恶,但仙舟有求于祂,祂不过是回应了请求,纵使幼清偏向仙舟,也不愿冒着风险杀死星神。
断情能看清那纠缠在仙舟之上的因果之线。
幼清挥剑断线,就此两清。
这一路走得太艰难,她数次迷航,几次差点没能保住景元送给她的飞船。
最可怕的一次,她在黑暗中盘旋了七十年,无止境的黑色中,陪伴她的只有能源耗尽的飞船。
她用仙力推动飞船,近乎耗尽力量也没能飞出黑夜。
恐惧令她返回卧室,抱住了景元丢在这里的玉佩。
她一边调息,一边储存力量,祈祷着谁能将她发现,为她指明方向。
极度绝望之际,她忽然感受到一道光。
她跑到操作台前,光矢直冲远方,明亮、坚定。那是帝弓射出的箭矢,让她能够脱离困境,重回旅途。
第100章 终章
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淮烟眼前摆着一个好消息:活着,抱上了大腿。
也有一个坏消息:可能要在宇宙中航行几年才能回家。
谁能想到稀松平常的工作日还能经历这些?
不过比起淮烟…幼清明显更盼望着回罗浮,几乎是归心似箭了。
如今公司版图遍布寰宇,只要是有文明的地方都很难与宇宙失联,幼清与仙舟也不例外,根据淮烟统计,幼清基本每天都要和景元将军通话,不过两个人的时间并不对等,对面经常联络不上,一旦失联太久,幼清就会在飞船上来回踱步。
很难想象她是怎么一个人航行八百年的。船上连个宠物都没养,公司的信号不是全覆盖不间断的,玉兆能捕捉到的讯息也有最大距离,可以说,幼清没有原地疯掉已经是非常强大的表现了。
看出她的轻微焦虑,淮烟抬起两只手,对着她摆动道:“好啦好啦,幼清小姐,景元将军不会有事的,他虽被封为神策将军,但我们民间也会称他为‘闭目将军’,他老人家可懂得养生了,你就放心吧。”
“唉…”幼清连连叹气,“唉。”
淮烟道:“您上次和将军见面,不会真是在八百年前吧?”
两人看着像是情深意笃的恋人,仙舟人是长生不错,可异地恋不分种族,要是和情人一年不见就有够难受的,更何况是八百年呢?
幼清像是不大适应有人在旁边,她坐在驾驶位上,托着腮喃喃道:“几百年前,元帅派他出征,正好路过我的航线,我们见了一面。”
那时军队即将撤离,景元对着远空长眺,手里不断翻看玉兆的讯息,待部队均已整备结束,就差他一人便可启航,他倍感失落,收起玉兆,缓缓转身,就听到了熟悉的雨声。
景元回首,立即张开手臂,幼清扑入他的怀抱,与他紧紧相拥。
体温、味道、声音。属于她的一切将他笼罩,他埋在她的发中,手牢牢扣住她的后脑,几乎将她融于骨血。
可惜相见的时间太短,拥抱过后,他们过问彼此的情况,景元便要离开了。
侍卫欲言又止,不敢打扰,但飞船已经整顿完毕,只需景元一声令下就能出发。
他不能因为个人私事耽搁启航。
这一次,将军的职责再次凌驾于他的情感,凌驾于他的伴侣之上,景元握着她的手,后退两步,幼清忙抓住他的指尖,追上他。
他与她道别,垂着眼眸,忍痛松了手。
幼清始终跟着他。
有那一瞬,她想过放弃,苦旅迢迢,她无法放松享受旅程,也没有一个具体的目的地,这让她陷入孤独与苦闷。
就这样和景元回家好了,家里有他,有花草树木,鸟雀虫鱼,有丹枫,有白珩,有应星和镜流,那里有她想要的一切。
幼清一直跟他到了军舰前。
她明白,景元同样有了动摇。
他再次回首,紧握拳头,似乎在忍耐着不要对她伸手。
幼清与他隔着一层阶梯,只要她迈上来,他就会拉住她,把她带回罗浮。
但幼清没有。
终究,两个人的理智都盖过情感,成熟地与自己的心爱之人告别了。
幼清握着他给予的发带,眼看数十架军舰腾空而起,狂风吹来,幼清衣袂翩飞、黑发缭乱,他隔着舷窗望着她猩红的泪眼,一时眉心微蹙,露出极为不忍的神色。
那是他们最近一次见面,午夜梦回,幼清还是会怀念他的温度。
想到这,幼清鼻子发酸,淮烟却听得涕泗横流,反而把幼清逗笑了,她擦擦淮烟的眼泪,淮烟被她的母性光辉感染,一下扑到幼清的腿上,呜呜哭了起来。
像是一种宣泄,哭过之后,淮烟压在心里的石头消失不见,整个人都充满了动力。
“幼清小姐,我们全速前进,肯定能在五年内抵达罗浮的!”
淮烟已经学会怎么驾驶飞船了,幼清也很心大地把驾驶室交给她负责。淮烟在玉阙主要是做资源勘探方面的,算是工造司和太卜司的复合型人才,对于飞船也有些研究,幼清去的时候绕了不少弯路,所以回航的路线既不会踩坑,也不会绕远,但幼清太久没回来,还不清楚最近发生的一件大事。
“开拓星神阿基维利驾驶的「星穹列车」重新启航,很多轨道均已修复开放,我们还可以走近路。”
这样航线又缩短了很多,而且更安全。
有了朋友陪伴,幼清的心绪也逐渐好转,果不其然,依照淮烟重新规划的线路,他们在十月后成功进入罗浮仙舟航线附近,再行驶两天就能到家了!
幼清和淮烟抱在一起欢呼鼓舞,幼清想起什么,赶忙拿出玉兆告知景元这个好消息,听闻她不久便要抵达罗浮,景元还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
而且很不凑巧,他在联盟开会,得过几日才能回家。
不过…她能平安回来便好,已经等了这么久,再多等几日又何妨?
听说他没法亲自迎接,幼清确实有几分失落,她没再通知丹枫,想落地后亲自去拜访他,给他一个惊喜,眼看罗浮越发靠近,幼清心跳加速,淮烟兴奋地满船乱跑,趴在舷窗上拜谢帝弓保佑,又夸张地抱起幼清,几乎要把她抛起来。
要进入天门了。
幼清设置好降落程序,刚想解除舱门的锁定,就听淮烟高声道:“幼清,你瞧,那可是星槎?”
她向前看去,只见数千艘…不,可能有上万艘星槎组成队列,声势浩大,极为壮观。
它们列成拱门,组成道路,只见一列星槎并排飞过,紫藤花瓣如雨坠落,绚烂无比,美不胜收。
幼清在飞舞的花瓣中缓缓驶入港口,前来迎接的是一位神情严肃的狐人小姐,幼清有几分恍惚,她站在舱门前,淮烟帮她拉开舱门,只见几位飞行士列在狐人身侧,幼清迈下台阶,罗浮的地面仿佛棉花,一脚下去还有些不稳,她顿了顿,试探地迈出两步。
紫藤萝的拱门下,那位狐人似已恭候多时,幼清抚着花丛,缓缓靠近,淮烟在她身后“哇塞”了好几声。
这一看就是为迎接大人物而准备的。
狐人向前迎了两步,与她道:“您好,幼清小姐,我是天舶司司舵驭空。”
幼清抿抿唇,露出笑容:“你好。”
“将军吩咐我等在此迎接远客,他仍在与会,您久别归来,若有吩咐,与我说便好。”
幼清叹道:“我没什么吩咐。”
她望着紫藤花,露出怀念的神色,驭空见状,便给下属使了个眼色,很快,一件包装严密的文件递了过来,驭空打开封条,从里面小心地取出一封信。
历经多年,信纸泛黄,纸张脆弱,驭空谨慎地放在手心,不敢用力,向她递去。
“这是多年前,白珩大人留下的信件。这些也是我等后人为兑现当年白珩司舵的许约而做的。”
比起其余各司流传的传家宝、信物之类的东西,罗浮天舶司的传承居然是一个承诺。
那是来自云上五骁之一,罗浮司舵白珩的许约。
她与一天外之人约定,待那人回来,必定会出动万艘星槎,列队迎接,以漫天的紫藤引她靠岸。
这人于仙舟有恩,但狐人寿命短暂,后代司舵不曾见过这位神秘的传奇人物,可身在罗浮,绝不背信誓言,是以一直流传,直到驭空接手天舶司。
起初,驭空还以为这与云上五骁的故事一样,带了一点神话的色彩,或许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人,而是这个故事寄托了某种情感,才流传至今的。
可两天前景元告知她,那个人回来了,劳烦她代为迎接。天舶司同样截获一艘陌生飞船的信号,在飞入罗浮检测范围时,对方就发射了核实身份的信波。
上面写着「巡海游侠幼清、暂任潜渊阁长老一职,请求登陆」。
潜渊阁长老,不就是持明么?
驭空有意观察过幼清的长相,与持明并不相同。
官方记载,联盟之中确实有这样一号人物,居然是元帅亲手审批的职位,直到那时,驭空才相信,原来天舶司世代流传的“故事”并不是假的。
此时,那封信远跨数百年,终于落在她的手中。
泛黄的信纸接触到幼清的指尖,顿时枝叶蔓生,恢复如初,驭空一阵讶然。
只见幼清从容打开信纸,里面字迹熟悉,正是白珩之手笔。
「小鱼,这是景元给我的紫藤花,我已经养成一片,就种在天舶司脚下,你瞧见了吗?
我准备离开罗浮,去外面转转,再回曜青老家看看朋友…司舵做了几十年才退下来,景元那小子可把我坑惨啦!
唉…久不见你,愿你安好。你辛苦了。
罢了……纸短情长,见字如晤,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花,欢迎回家!」
幼清,欢迎回家。
信中夹着一束紫藤花,幼清以手拂过,花枝复生,她手持花枝,静静摩挲信纸,透过这薄薄纸张,依稀可见同伴的音容笑貌。
她有几分苦涩,眼眶湿润,但也有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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