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吃饭的时间,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下来头一件事儿,就是先把薛蟠的身份解决了。还是那句话,虽然贾家落魄了,但是薛家落魄的更彻底,薛家混得最好的这一房都得靠着贾家庇护,剩下的就更不用说了。
薛姨妈还有点担忧,跟薛蟠抱怨道:“她都多大年纪了?也不知道还生不生得出孩子来。”
薛蟠才不管这个呢,他有了身份,难道不能天高任鱼跃?
“她生不出来孩子更好!”薛蟠嗤笑道:“您平日里总说妹妹聪明,难道妹妹连这个道理都没跟您讲过?她生不出来,我就得再纳妾,说不定还得兼祧,到时候生出孩子来就能继承薛家香火了。”
说实话,薛蟠跟薛姨妈还有薛宝钗两个早就有了隔阂,自然也不会说自己长进如何,便又学着以前的模样,笑道:“况且她手里不还有几个美貌的丫鬟?到时候总不能不叫我碰吧?再说既然是我入赘――嘻嘻,听说宝玉身边几个丫鬟一个比一个美貌,都是一家人了,也别太生分的好。”
“你收敛些!尤其这几个月,人家回去给你办过继的事儿,别叫人家退亲了!”
薛姨妈警告过一句,又叹道:“不过他们家里最近削减人手,听说连宝玉身边的人都只剩二十个了,你那未来媳妇连丫鬟带婆子也就不到十二个了。”
“这人还少?”薛蟠冷笑一声,“宝玉哪里用得了二十个人?他每天就家里晃晃,连书都不读的,能用这许多人?沿路给他洒花瓣吗?”
薛姨妈笑了一声,道:“少贫嘴。”
中秋节过去没几天,顾庆之纳彩的礼就准备好了,媒人也都请好了,就剩下等大雁再长大一些就能用了。
这天,顾庆之拿着最后的礼单子来找林黛玉,也叫她看看。
单子是两人一起商量的,林黛玉自然没什么不满意,她指着食材那一部分笑道:“既然有活物,怎么不送两只鸭子?我也好叫厨房烧给国师吃。”
顾庆之叹气,“我是怕大雁到时候个头小,跟鸭子似的,别叫人吃了。”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有婆子门外禀告,“贾家送了请柬来,说是二姑娘月底嫁人。”
“拿来我瞧瞧。”林黛玉吩咐道,婆子送了贾家的请柬来。
林黛玉打开一瞧,道:“婚期定在八月二十七,锦衣卫的伍百户。”
顾庆之正剥扁杏仁,闻言道:“不可能,百户上去就是千户了,哪里有个五百户?这不会又是骗你过去?”
林黛玉笑得脸疼,又有手把脸撑住,“人家姓伍,是个百户。亏你还是千户呢,手底下有谁都不知道。”
“我是虚职啊郡主娘娘。尹大指挥使都不知道他手下一共多少人。”
被他这么一喊,林黛玉体会到原先她爹爹说的“他一喊我林大人我就发”是个什么体会了。
“去是不可能去的。”林黛玉把请柬合上。
“对嘛,一个百户一个四等爵庶女,你去了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
林黛玉没理他,自己计划道:“送她一根钗,再叫人去喜铺置办四样礼品就行,再叫帐房写个回帖。”
这么回礼程序上是一点问题也没有。考虑到长明郡主的地位,这样简单的礼品,尤其是出自喜铺的制式礼品,也暗含了个意思,我们不太熟。
顾庆之把一叠剥好的扁杏仁推过去,“娘娘请用。”
林黛玉笑出两个小酒窝来,“国师辛苦了,国师也喝些茶吧。”
京城东边的朝阳门里,一处三进的小院,正是锦衣卫百户伍玉华奋斗来的家产。
“月底就要娶妻了。”伍玉华叹息,又跟身边的女子道:“饭菜都准备好了?我要请上司的,那鱼翅你可别忘了。”
女子三十余岁,笑道:“少了谁也少不了你的。你可问清楚了,就带四个丫鬟?”
伍玉华道:“我那未来岳父大人落魄归落魄,人倒是不傻,也不来看房子,更不提做家具的事儿,又说出嫁出夫,一切由我做主。”
女子笑意稍稍收敛些,“当日我也是听两个来喝酒的小官儿说的。后来一想,这家姑娘正好配你。既是大家闺秀,可家里又落魄了,虽然说是落魄,不过也就这几年的事儿,她教养必定不错。”
“你也知道我做这个行当的,见了不少姑娘,大家的丫鬟比小家的姑娘还有见识,更别说这位二姑娘的爹是袭爵的。”
伍玉华就冲这女子作了一揖,道:“多谢姚姐姐帮我。若是――”
“你可再别说这话了。如今这样不挺好?我好容易盘下个院子,手里又有三四个出众的姑娘,你照理把人带我这里,你有了消息,我赚了银子,咱们这样不挺好?非得扯那些事儿。”
伍玉华笑道:“我倒是不如姚姐姐看得开,姐姐以后若是叫我帮忙,只管说便是。”
天气一天天冷下去,到了九月上头,靠着冷的刺激,加上吃得好,顾庆之后院湖边养的大雁有两对长出了厚实的羽毛,加上还没褪的绒毛,至少外表能唬住人了。
纳彩前后要去两次,头一次是媒人去提亲,等女方同意了,才好带着三十二样礼上门。
当然不管谁家成亲,都是事先商量好的,三书六礼就是走个程序。
顾庆之这边请的媒人是钦天监的监正张大人,中间说和的还有个忠顺王。
忠顺王理论上是怕麻烦的,但顾庆之算漏了个问题,因为忠顺王表现得很是荒唐,所以连自己儿子的冠礼,他都被隔绝在外了。
顾庆之这还是第一个这么信任他的。
所以头一次 去提亲,忠顺王也跟着去了。
忠顺王跟张监正一量马车,路上还叹息两句,“昨儿陛下叫我进宫,前后吩咐了三遍,还叫礼部尚书来告诉我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本王是那种人吗?”
张监正笑道:“他们对王爷误会颇深。”
忠顺王哼了一声。
纳彩是轮不到成亲的人出面的,顾庆之就在家里等着,虽然觉得不会出什么问题,女方答应了,女方家长也答应了,但是这么隆重的仪式,天生就带着紧张感。
顾庆之便又去清点了一遍纳彩的礼。
这时候两位媒人已经到了林家,见到了林家的媒人,太傅李大人。
虽然成亲的是顾庆之跟林黛玉,议亲的是顾家跟林家,但是按照正式制度,第一次提亲,别说他俩了,就是林如海都没捞着说话的机会。
头一次为了不叫直接谈崩,都是三个媒人来谈的。
林家的大厅里,三个媒人分别坐下,林如海坐在后头的小抱厦里听着。
先说话的是张监正,主要是夸一下顾大人年轻有为,又到了该成亲的时候,所以想求娶林家姑娘。
接着便是林家的媒人李太傅询问男方的情况。
兴许是被顾庆之熏陶的久了,林如海在后头听得挺着急,又觉得李太傅过于认真负责了,甚至还觉得他说话太慢,有点拿腔作调的意思。
一边觉得他效率不高,一边又觉得太着急不好,毕竟是嫁女儿,林如海默默叹了口气,从后头出来了。
林满就在外头等着消息呢,见林如海出来不免也要问,“老爷怎么出来了?”
林如海咳了一声,“都商量好的事情,他们说他们的。我问你,嫁妆都运来了?”
“先运了大件来的,大件准备不易,万一有磕碰还得补一补,明年开春再去运小件。”
林如海刚嗯了一声,就见里头端茶递水的小厮跑了出来,“老爷,不好了!忠顺王跟李太傅吵起来了!”
林如海一脑门子的问号,快步跟着小厮回去。“这有什么可吵的?我都同意了,纳彩就是问问男方情况,庆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不是。”小厮无奈又虚弱的声音响起,“李太傅说忠顺王不该把戏子给了北静王,又隔三差五的去瞧。忠顺王说李太傅偏心眼,北静王能勾搭他府上戏子,他怎么就不能勾搭北静王府上戏子了?”
林如海回去大厅,好在李太傅年纪大了,忠顺王又是给顾庆之操办婚事,两人说了两句就停了下来。
看见林如海进来,李太傅立即就道:“这婚事不错,男方也很好,家室好也知道上进,德才兼备,可以送纳彩礼了!”
忠顺王也跟着点头,“不错,三日后送礼。”
大厅里唯一一个五品的官张监正也跟着点了点头,挺直腰板给自己带来点勇气,“不负国师重托!”
不管怎么说,第一步的第一小步完成了。
不过等顾庆之过来吃饭的时候,林如海没忍住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媒人先吵起来的。”
“谁不是呢……”顾庆之叹息道,不过很快他就又有了精神,“问题不大,送纳彩礼的时候,我肯定是要上门的,要让女方看看男方的样貌嘛。”
林如海道:“原先治《礼记》倒是没觉得这样不合实际,成亲肯定是要实现商量好的,怎么能到纳彩才看男方样貌呢?真要长得磕碜,都到纳彩这一步,这不耽误事儿吗?”
顾庆之还要安慰他,“哪怕到了合八字那一步,也能反悔。不过我倒是觉得,《礼记》讲的是周礼,是士大夫的礼节,也是王侯成亲的规矩。都是诸侯国了,谁管孩子愿不愿意,家长愿意就成。师尊不是也提过,君权父权是治国之本。”
“你看明白这一点,倒是比许多治《礼记》的学子强上许多。”
从林家出来,顾庆之又去了趟忠顺王府。
王妃出来见的他,还笑道:“王爷说没办好这差事,没脸见你了。”
顾庆之也觉得好笑,一路摸到了忠顺王的外书房。
忠顺王有点不敢看人。
但是这事儿实际上也不能怪忠顺王。
早先把蒋玉菡送过去,也是顾庆之出的主意,至于后来忠顺王隔三差五去北静王府听戏,其实就是打着把北静王拉倒跟自己一个水平的主意。
你不是爱装吗?叫你继续装。
当然照看蒋玉菡的心思也有点。顾庆之虽然不觉得忠顺王会对蒋玉菡有什么愧疚,但是叫北静王迁怒蒋玉菡,也是忠顺王所不屑的。
顾庆之很是嘻嘻了好几声,帮着忠顺王把不好意思的弦绷断了。
忠顺王道:“以后那李太傅要再敢说跟说媒无关的事儿,我就不理他了。”
等过了三日,顾庆之骑着高头大马,跟媒人往林家送纳彩礼了。
虽然有点张扬,不过一路上得了不少祝福,顾庆之也发了不少喜钱。
路上走得慢,东西送到林家刚过巳时,媒人的事儿媒人去做,顾庆之嘛,就是坐在屏风前头,跟屏风后头的林黛玉见了一面。
原先都正经见过面的,也一起吃过饭出去玩过,离得最近就是她把两人手绑在一起的时候。
可今儿这么远远的坐着,中间还放了屏风,就还挺奇怪的。
顾庆之轻了轻嗓子,柔声道:“林姑娘近日可好?”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的确是这么叫的,可如今都这么熟了……林黛玉也平白生出许多复杂的情绪来,虽然隔着屏风,可说话都不敢抬头了。
“我挺好的。”林黛玉小声说话,又停了许久,这才又道:“国师……早上吃的什么?”
顾庆之一声窃笑,道:“早上吃了地黄闷鸡,还有用荸荠萝卜熬的粥,两样时令鲜蔬,对了,还有一杯菊花酒。”
“怎得早上就喝酒了?”
“酒壮胆。不喝点酒,不敢跟郡主娘娘说话。”
屏风后头的林黛玉也笑了出来,“我早上吃的是瓜子仁跟扁杏仁一起熬的粥。”
“你回什么礼?”顾庆之又问。
“你总是能若无其事问出这些问题来。”林黛玉道:“我绣了个桌屏,已经叫拿出去了。”
纳彩的时候女方展示一下女红,也算是传统项目了。
顾庆之懊恼道:“我还想先看看呢,怎得叫他们先看了?”
话音刚过,屏风上头就飞出一个荷包来,顾庆之一伸手就够着了。屏风后头又传出来林黛玉带着三分羞涩的话语,“这个是给你的。”
“郡主辛苦了。”顾庆之道:“手磨疼没有?我给你吹吹?”
屏风后头传来两声笑,“不过就拿了两下针,哪里就疼了呢?”
顾庆之把荷包挂在腰上,道:“那两只大雁得搭个暖房,吃的我送了些来,等快吃完了再送,回头你出嫁的时候,再带回来便是,咱们养在后院的湖边上。”
“你倒是算得挺好。”林黛玉笑道:“大雁还没送够呢,就想着要回去了。”
顾庆之憧憬了一下未来生活,又笑道:“等问名,我就知道郡主的名讳了。”
屏风后头又是一声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叫什么不成?”
“知道是知道。”顾庆之道,“可没过了正路,我怕师尊打我。”
顾庆之这话,顿时叫林黛玉想起她大庭广众之下那一声“庆之”,她立即就有点想把顾庆之也拉下水的想法。
“我小名叫黛玉。”林黛玉实则紧张,面上装得淡定异常,“你既然是我父亲的弟子,又叫我一声师姐,告诉你也无妨。”
“黛玉?”顾庆之轻声叫了一句,又道:“原来师尊嘴里的玉儿玉儿,就是师姐啊。”
很难形容林黛玉如今是个什么心情,她不仅觉得顾庆之得了便宜又卖乖,还觉得自己又冲动了。
那边半晌没回答,顾庆之便又叫了一声,“黛玉?玉儿?”
屏风后头传来凳子拉地的声音,林黛玉飞快站起身来,强行挽尊道:“说这两句话就差不多了,也不好见外男,我先回去了。”
“我明儿还得来吃饭呢。马上就重阳节了,师尊还说咱们一家去玉泉山看看呢。”
“谁跟你一家了。”林黛玉声音有点闷,像是双手捂住了脸,“我一个姑娘家的……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找我爹爹去。”
第94章 别是有人给药里动了手脚
中午在林家吃了一顿规规矩矩的饭之后,顾庆之带着林黛玉送他的东西回安国府了。
林黛玉送他两样东西,一样用来展示女红的桌屏。
鸡翅木的底座,上头是双面绣的柿柿如意图案,跟顾庆之从前装成林如海给她送的那个茶叶罐子的图案一模一样,看了就叫人喜欢。
顾庆之把这东西摆在了外书房里,外书房是见较为亲近的客人的地方,他打算见人就要夸一夸。
下来就是那个小荷包了。
颜色是晴山蓝,一面绣了一只小鸟,别说线头了,丝线细到连线条都看不太出来,顾庆之直接就挂在了腰上。
晴山蓝算是比较浅的颜色,所以打第二天起,顾庆之就是各种深色外袍加身了,力求叫人远远的就看见这荷包。
像关系亲近天天都见的,比方皇帝,一眼就看见他腰间浅色荷包的,顾庆之就跟人笑一笑,“您怎么知道长明郡主给我绣了个荷包?”
关系不太近的见了面,对方见他穿了深色衣服,多数都要赞叹他成熟稳重,两句话就能引到成家立业上,也能夸一夸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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