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被丫鬟带着到了里头净室,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郡主娘娘。”
丹阳郡主叫了声起,直白地道:“你我两家并无交情,我与贾家更无来往,你说是从贾氏女那里得了消息――”
丹阳郡主微笑一声,却比冷笑更能显出轻蔑来。
“毛遂自荐?贾氏女自己有妹妹,为何要举荐你?”
真要说起来,这消息可不是贾元春说的,而是薛蟠无意中闲聊说出口的。
贾家不好了,那薛家肯定是要抓紧一切机会跳船的,这不就是个好机会?
薛宝钗深深地拜了下去。
“小女子年过二十,商贾出身,家中父兄早亡,这些年都是我同母亲支撑家里,当铺也管过的。”
这一句说她年纪大,这在出嫁里头是个缺点,可是陪嫁就不是缺点了。
后头商贾出身等等,说的就是她能管家,她还能管铺子,而且跟世家千金比起来,她更市井些,见识也多。
丹阳郡主明显是听明白她什么意思了,又问:“你母亲呢?”
薛宝钗却道:“我一人来的。母亲尚在京中,如今正借住在前荣国府贾家。”
“一人来的?你倒是不缺勇气。”丹阳郡主想了想,她那女儿天真无邪,又带着大笔的嫁妆,肯定是要找个厉害的人陪着一起嫁过去的。
前头见的几个,尤其是那贾家的三姑娘,脸上看着就厉害,等于说是精明在了明处,倒不如这个脸圆圆的看着舒服,也更隐蔽些。
“你先住两日吧。等天气没这么热了,我再看叫谁送你回去。你母亲一个人也不容易,回头我帮你照看着便是。”
薛宝钗松了口气,跟着丫鬟退了出去。
母亲还说要给拜帖里加张银票,被她拦住了。
放少了是侮辱郡主,放多了……放多了郡主就要担心她们付出这么多,将来是不是就要谋财害命了。
能留下来就好,下来就是等郡主去打听她们家底细了。
第110章 收回宁荣二府
虽然说是一个人来的,但丫鬟婆子车夫等等随行人是不少的,丹阳郡主听下人回报薛宝钗带来的这些人,又分开问了问一路上的行程都是怎么安排的。
“她倒是挺有本事。”丹阳郡主赞道:“难得小小年纪能自己做得了主,明儿一早就叫人回京城打探消息。”
下人忙应了,丹阳郡主又叹气,“我这小女儿过于天真了,她那几个奶妈我实在是不放心,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好生待她倒也罢了,万一拿捏了她在府上作威作福,我给她的嫁妆岂不是叫奶妈受用了?”
丹阳郡主说着便冷笑一声,“谁说只能陪一个的,若是这个薛家姑娘好用,那我便叫贾家姑娘一起陪过去,表姐妹两个又有没法化解的罅隙,我女儿便是稳坐钓鱼台了。”
薛宝钗这么直接跑出去,虽然薛姨妈瞒得死死的,只说她病了在家里修养,可贾家竟然无一人发现,也是真落魄了。
倒是王夫人无意识问了一句,薛姨妈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对策来了一句,“天气热,她这两日身上不大爽快,我就没叫她出来。而且……宝玉这两日不大读书,四处请安来着,既然已经成了亲戚,到底要避嫌的。”
原先府里是有金玉良缘的说法的,现在薛蟠入赘进来,薛宝钗跟贾宝玉又成了另一种亲戚。
表姐弟传传绯闻那是正常,可弟妹跟内弟就不好太亲近了。
又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哪儿能扒着一家来呢。
王夫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薛家这是故意避嫌了,唯一可惜的就是薛蟠入赘只带了二十万两银子,她原先觉得至少要三十万两呢。
“是该歇歇。她原就长得富态,是经不得太阳晒。”王夫人笑道。
薛姨妈面色一僵,也跟着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得你这样夸。”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就到了末伏。
虽然最热的是中伏,不过才被晒了十天,人早就没精打采了,末伏虽然没那么热了,但贾家的下人也都屋里猫着,一个接一个打着哈欠,嘴里还要再嘟囔两句。
“若不是上头主子得罪了国师,咱们家里怎么会这么热?”
“谁说不是,他们不积德,关咱们什么事儿?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托身在贾家。”
“不过赚几个辛苦钱,还得陪着一起受罪。”
“大太阳还得出去晒着伺候人。”
“我说他们也别这么讲究排场了,都是白身,还敢用这么些奴仆,不如早给咱们放了身契,再给些银子,也算是给子孙后代积德了。”
趁着吃过早饭,又没到午饭的时候,李纨乔装打扮换了一身婆子的衣服,头上什么首饰都没留,只一支当初贾珠送的木簪子,头发也是拿粗布包着的。
贾兰也是一样,换了小厮的衣裳。
母子两个手拉手,微微低着头,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穿过二门,走出侧面。
一直到走出宁荣街,母子两个才停下了脚步,两人对视一眼,“这就出来了?”
这就出来了!
“走!去衙门!”
贾兰指了路,“前头有个车马行,去那儿叫马车。”
消息传到顾庆之耳朵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五天了。
这天下午他才吃过饭,正跟林黛玉斗嘴,争谁先去洗漱,就被皇帝宣了来。
一路到了正宫,顾庆之进去一看,就知道皇帝也预备歇下了,衣服换了常服,头上那冠明显也是又带上的。
再一看屋里还有大兴县令,就知道是京城又发生不大不小的事情了。
“叫国师也听听。”皇帝吩咐道。
大兴县令一五一十都说了。
“……李氏拿簪划了脸,又撞柱……好在妇人力小,只是晕了过去。”
“……已经叫大夫看了,说是好生调养不会有大问题,只是破相是难免的了。”
“……人如今安置在观音庵里。李氏节妇,理应要树一块贞节牌坊的,她又恳求同贾家分家,贾家毕竟是国公后代,臣拿不定主意,特来请陛下示下。”
大魏朝的贞节牌坊,都是自家报去当地父母官,然后在一层层上报,最后报到皇帝这里。
修贞节牌坊的银子走的也是中央财政,大概是三十到五十两不等。
不过京城两个县令,都是能上朝也能见皇帝的,所以直接就省去中间商了……
似乎不仅是因为这个,贾家上回把京城两个县令还有顺天府都得罪了个遍,虽然京城这两县一府的正官换得快,但是正如《护官符》一般,京城本地也是有类似的惹是生非仇恨榜的,贾家至少排在前三。
况且县衙这种地方,县令换得快,下头杂役可是世袭制度,依照贾家的行事作风,这种人可不少得罪。那现在抓着机会,自然也是要把贾家往死里踩的。
皇帝问顾庆之,“你当日也在贾家住过一段时日,他们待那李氏如何?”
顾庆之先道:“既然有规矩,按照规矩办便是。不过臣当日在贾家……李氏住的屋子还没下人的大。”
这可不是胡扯,四大奶妈的地盘比大老爷一家的地方都大,更别提上头还有个赖管家呢。
赖家还有花园呢,基本他家里这个水平,跟四品的京官不相上下了,还是两三代都当官儿才能积累下这么大的产业。
这么一想,顾庆之又来了一句,“听说当日贾家还是荣国府的时候,贾宝玉身边十几个丫鬟,那李氏就两个。虽然说是守寡,可这也太……”
顾庆之啧啧了两句,“至于那孩子,跟贾家格格不入,贾家人人都说他脾气怪,牛心左性。”
皇帝冷哼一声,“分什么家?既然能连宗,也能分宗,叫他们分出来便是。”
大兴县令飞快应了说一声遵旨,这叫顾庆之不免又看他两眼,答应的这样快,似乎是怕贾家死的不够快啊。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虽然不鼓励女子守寡,但是逼迫寡妇改嫁朕也不允许。当日宁荣二公立下不世功劳,才给子孙后代传下这样一份家业……”
“哪知道子孙这样不争气?朕为宁荣二公不值!传旨,收回宁荣二府,朕也不逼他们,朕回京之前,他们得搬出来!”
这事儿虽然不归大兴县令管,不过皇帝面前嘛,捧哏肯定是要捧的,不能叫皇帝的话落在地上。
屋里几个人都应了遵旨,皇帝长舒一口气,“怎就成了这样?我若是宁荣二公,倒不如断子绝孙的好!”
顾庆之跟着几人一起出来,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话没听见,正要问,就见大兴县令使了个眼色,过来客气道:“国师安好?这些日子没了国师的天气预报,京里大家这日子过得都有些不得劲儿。”
承德距离北京大概四五百里地,真要快马加鞭,一天也能回去,但这样就是一天跑死一匹马,人也得废,所以顾庆之的天气预报是跟着运奏折的车队走的,真要说没了也不恰当,原本七天的时效变成了三四天。
顾庆之也客客气气一拱手,道:“京里这些日子风调雨顺的,也没什么过于激烈的天气。”
县令笑了一笑,道:“说起来那贾家着实不像话,李氏的供词里还提了国师的岳父,说他这样的人娶继妻也是要找个生过儿子的寡妇的。”
顾庆之一下子就明白这怎么回事儿了。
他岳父大人的继妻是皇帝牵线搭桥给娶的,又被贾家拿来当范例,这不就直指皇帝才是罪魁祸首。
“贾家……这是找死啊。”顾庆之礼节性的叹了口气,道:“多谢大人。”
这边分开,顾庆之又往林如海那边去了。
“这两日岳父大人安分守己些――”
林如海瞪他一眼,虽然知道能这么说肯定是有事儿,但是……
“我又不是你,我一向循规蹈矩的。又出什么事儿了?”
顾庆之把贾家的事情一说,林如海顿了片刻,叹道:“他们家里原先不是这样的。正好在行宫,能避开就避开了。”
这边跟岳父大人通过气儿,顾庆之回去还要跟林黛玉再说一遍,林黛玉倒是接受的比林如海快多了。
“我在贾家住了六七年呢。”林黛玉叹道:“倒是能看出来他们家落败,也常听见他们家里那些不成体统的事儿,可这么快,确实是没想到。”
“咱们家里是国公府,主要是院子大,这才用了两百的下人。”顾庆之道:“他们若搬了家,一人身边两个丫鬟伺候就差不多了,再加上些看家护院的,还有洗衣服做饭的婆子,五六十人就很不错了。钦天监里许多官员,一大家子人也就十来个下人,哪儿就活不下去呢。”
说到这儿,林黛玉道:“雪雁年纪也大了,回去得问问她什么意思,想不想嫁人,或者又什么打算,不管怎么也得她愿意才是。”
她说得很是有几分心有戚戚,顾庆之笑道:“别被贾家吓到了,也别逼人家,她伺候了你许多年,又陪着你去京城,总归待她好些。”
林黛玉嗯了一声,忽然又笑道:“对她好些,那我把她留下来伺候你可好?”
丫鬟陪着小姐一起出嫁,一起伺候姑爷,算是这个时代的大潮流。
可从一开始,顾庆之就没这方面的意思,他甚至都没提过,这八成又是这两日出去溜达,听见那些贵妇们闲聊了。
加上又临近一月一次的特殊时期,激素加成下不免敏感又多疑。
顾庆之叹了口气,“我都许了你师弟上床了,怎么郡主娘娘还不满意?还要添新人不成?”
“呸!”林黛玉啐他一口,道:“我今儿睡东屋,你自己睡吧。”
顾庆之故意又叹口气,垂头丧气出去了。
林黛玉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略有些忐忑。
顾庆之出去找了人,叫去厨房吩咐一声,明儿起每天送上一锅乌鸡汤来。
吩咐完这个,他又去东屋铺了床,躺在了里头。
皇帝叫他的时候都是午饭过后了,这么来回折腾几趟下来,天早就黑了。
过了不多时,林黛玉就往东屋来了,只是一见床上有人,不免被吓得后退一步。
“你――”
“师姐。”顾庆之可怜兮兮道:“国公爷叫我来伺候师姐。”
林黛玉笑得脸都疼了,哪儿还有什么忧愁忐忑呢?
“可怜见儿的,师姐疼你。”
顾庆之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以后师姐若是想我了,就来东屋――我只恨不得师姐日日都来东屋。”
林黛玉羞得只觉得手下什么都是烫的,一边觉得他是真的什么话都敢说,竟自己跟自己争起宠来了,可一边……这样还真的又过瘾又好玩……心还跳得特别快。
“师姐,你是――”
林黛玉捂住他的嘴,“你快别说了!赶紧睡觉吧。”鬼使神差般,她又补充了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
按在他胸口的手下,传来轻震,然后便是闷闷的笑声。
林黛玉手一松,只觉得有人拿毛桃在她身上滚了个遍,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痒的。
她干脆直接跳了下来,鞋子都套反了,直接就往西屋去了。
背后顾庆之还又幽怨的叹了一声,“我是不如国公爷……唉。”
林黛玉回头瞪他,手一伸,“赶紧回来睡觉!没你这样闹腾的。”
顾庆之慢悠悠起来,好生穿了鞋子,这才拉上林黛玉的手,“对的,是我闹腾,我特别喜欢闹腾。”
林黛玉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
皇帝收回宁荣二府的消息传到京城,倒是没人觉得奇怪,多数人的感想都是:终于到了这一天。
又觉得贾家是真的不死心,都这样了,还霸占着皇家赏赐的宅邸呢?
国公爷的规格,他们也配?
贾家两府又吵炸了天。
既然皇帝叫他们搬,那宁府的门匾自然也是不能留的。
贾珍这些日子被许多人盯着,断了荤腥不说,加上精神压力大,晚上睡不着觉,虽然不再荒唐了,但身体还没以前好。
宁府那块牌子掉下来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晕了。
宁府全在贾珍手里握着,贾蓉常年被他爹当孙子一样训斥,当着下人也不给他脸面,别说他没有能力,就是有,下人也不听他的。
当下便是一阵忙乱,还是等把贾珍抬回去,尤氏床边都坐了半个时辰了,这才发现没请大夫。
西府就更热闹了。
贾母大声喊,“我死也要死在国公府里,把我的棺材摆出来,我就躺在里头,我看谁敢赶我!”
贾赦听在耳朵里,冷笑两声,直白地说:“母亲,当年你那棺材是给国公夫人准备的,如今你再用这棺材就是逾矩了。到时候又多一条罪名,你这不是害儿子吗?我投胎在你肚里,福没享到,罪没少吃,你还不如当初就给我溺死在盆里呢。”
邢夫人坐在一边抹泪,不住的大声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摊上这么一家兄弟,占了正房不说,还总是连累我们。好好的儿媳妇,生生带着孙子一起给赶出去,如今叫人给告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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