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骑马去了?”林如海闲聊道。
两人一起点了点头,林黛玉神采飞扬道:“骑马还挺好玩的。”
林如海唏嘘一声,“这是学会了?”
林黛玉表情一僵,顾庆之接了上来,“会是会了。”就是得有个靠背才能骑。
这么说,那肯定就是还有猫腻,不过林如海完全没有探究的意思,上回那个在船上蹦蹦跳跳的女儿已经够叫他心塞的了。
他们是怎么骑马的,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赶紧吃饭,吃完饭回去收拾东西,要去猎场了!”
行宫这边已经很是凉快了,京城里头虽然没有行宫这边凉爽,但是早晚也凉了下来,就算是用不起冰的人家,也能好好睡个觉了。
但是姓贾的睡不好,再说这国公府早晚都得还回去,可还回去跟被收回去,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贾母天天说“忘恩负义,不给脸面”,虽然没主语,但是人人都知道她说得是谁。
大房二房各自收拾各自的东西,倒也没空理她。
下头奴仆是一个比一个的心慌,一时间又跑了几个。
只是皇帝不在京城,京里反倒安静下来,整日进出城门的人反而少了,贾家这些逃奴一个赛一个的体面,就算穿上破旧的粗布衣服,但是脸上手上一点都不像吃过苦的样子,很容易就叫守门的士兵发现了。
这天下午,伍玉华拿着银票来拜访他的老丈人了。
贾赦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利,贾家人就没爽利的。
听见是伍玉华来,贾赦住着拐杖出来迎了迎。
“您怎么又瘦了?”伍玉华上前扶住人,关心道:“好生请个大夫调养一二才是。”
贾赦挥挥手,叹道:“人老了,我都快六十了,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咱们屋里说吧。”
伍玉华扶着他进去,问道:“琏二哥还不曾回来?”
“估计就这几日了,也走了许久了。”贾赦算了算日子道。
伍玉华倒不是真的不知道贾琏什么时候回来,贾琏人就在北镇抚司的诏狱关着,正在加紧审理。
根据现在查明的情况,这案子虽然挺大,但是没大到一开始以为的谋反上。
走私铁器去边关,贾家负责的是中间运输这一环,虽不至于抄家灭门诛九族,但脑袋肯定是要掉不少的。
不过相关人员还没查完,为了防止消息泄露,他过来稳一手,也试探试探他们想去哪儿。
伍玉华拿了一万两银票出来,“城门那边有捉到几个府上逃奴,这是银子,我先给您拿来。等琏二哥回来,叫他去我那儿喝酒。”
贾赦应了,又闲聊两句,问问迎春好不好,这才叫人把人伍玉华送了出去。
送走女婿,他又跟邢夫人感慨道:“咱们这女婿,比二房那一位薛大傻子强了不知道多少。”
“谁说不是呢。”邢夫人嘲笑道:“我只盼着他们赶紧生个跟薛大傻子如出一辙的大胖小子。”
两人嘲笑二房两句,邢夫人又冷笑,“说起来那薛家人总算是要搬出去了,我还以为他们连葬礼都要在咱们家里办呢。”
贾赦也讽刺道:“若不是皇帝出手,他们还真能住到地老天荒呢。”
“说起来……”邢夫人犹豫一下,“二房把探春送去哪里了?没边没沿的,这么大个人就不见了?”
“谁知道,管他呢。”贾赦不耐烦道:“我那好弟弟倒是能装傻,一问三不知。”
邢夫人又笑了一声,“这么出门可不是当正妻的路子,也不知道她想起来后不后悔。”
探春……明面上看是没后悔,不过她找了一大堆理由安慰自己,力求证明太太是无辜的,太太是迫不得已的。
比方主谋是元春,太太整日吃斋念佛,对此一无所知。
又好比可能是赵姨娘平日里太过猖狂,所以报应在了她身上。
还有可能……贾家沦落至此,这已经是太太给她找的最好的出路了。
这么一想,探春越发的痛恨自己不是男儿了,不然她早就替太太分忧解难,如何能落到今天这地步。
可正是因为她这么想,她对宝玉的感官也是一天比一天差。
宝玉长这么大,平日说起来府上人人都知道他好,可……竟然都不知道为太太分忧不成?
探春在厢房里头愁苦,薛宝钗又来找她了,跟探春同住的高姑娘一见她来,便笑道:“姐姐说话,我去找柳姐姐描个花样子。”
“你又来做什么?”探春反问:“我知道你拿住我不好声张,也不敢跟你翻脸,可不管你说什么,我只当没听见。”
薛宝钗叹气,道:“我今儿最后一次来找你,你听不听得进去,就这一次。”
她微微顿了顿,显得很是为难,又苦笑一声道:“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呢?我家里不好,你应该也是知道的。”
探春没话说,印证了那一句――只当没听见。
“我哥哥……不说他,只说我们来了贾家,说是暂住,其实是寻求庇佑,可这几年,我们给你太太的银子,也已经五十万两了。”
“不可能!”探春厉声道:“太太吃斋念佛,一向节俭,她要你们的银子做什么!府里谁能作证?你们往太太身上泼脏水,我定不会饶了你!”
“你不曾管过家――”
“我怎么没有管过!”探春反驳道。
薛宝钗又叹了口气,“如今你也不是千金小姐了,再过些时日,你就该知道你们平日里的花销有多少,你就该知道贾家那点子产业,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庞大的家族。”
探春抿着嘴,没说话。
薛宝钗又道:“我们薛家说是皇商,可我父亲一死,没了支撑,立刻就落败,我们也只能逃到贾家来寻求庇护。贾家呢?虽然是荣国府,一样是空有一个名号,不管是文官武官,哪怕是外戚,一样没落着,贾家又能支撑多久呢?”
薛宝钗说完便站起身来,“我不过是想寻个出路,我想你也是一样。”
“薛氏又去找贾氏了?高氏跟柳氏总去没人的地方说话?”正房里,丹阳郡主问道,语气稀松平常。
丫鬟说了声是,又把自己听见的话都重复了一遍。
丹阳郡主笑了一声,“这薛氏的确是会讲道理。”
丫鬟犹豫一下,问道:“您说,要不要……”
“怕什么?我是郡主,我那女婿是正三品的实权武将,她们全都是破落户,又不是正经聘嫁进去的,争到天连个良妾都当不上,不过四个通房丫头而已,体面全是主子给的。”
丹阳郡主抿了抿茶,道:“原先仪宾还活着的时候,给我讲过一个锦衣卫的笑话。说是南春寨派了个卧底去邑应卫当差,几年后南春寨被剿灭,但是邑应卫上下都求情要留这个卧底,你知道为什么?”
丹阳郡主笑道:“为了不暴露,卧底才是干活儿最卖力的,他一个能顶三个人用,还管的是最繁琐的文书工作,三年下来一个错儿都没有。这四个姑娘也是一样。我这女儿自己不行,唉……真是为她操碎了心。把她们都叫来吧,也差不多该去猎场了。”
很快四位姑娘就到了正房,丹阳郡主吩咐道:“也来了这几日了,学了不少东西,今儿我试试你们。宝钗,你跟着兰馨,去收拾我的东西。探春,你去外头吩咐车马,出行就归你管了。至于佳颂和宁芝,你们两个去给我儿收拾东西。”
其余几人还有些无措,不过薛宝钗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
她来那天郡主已经看见她管理出行的能力了,如今想看的是整理内务。
“是。”薛宝钗站起身来,道:“兰姐姐,咱们这就过去吧。”
行宫里头,顾庆之跟林黛玉两个也收拾好了东西,这次林黛玉长了记性,专门等顾庆之早上被皇帝宣召之后,飞快的先把自己东西收拾好了。
等顾庆之回来,她略显得意的看他一眼,“你自己收拾吧,哼。”
别说最后那一声哼还有那个小眼神,尤其是抬下巴那一下,还真的挺傲娇的。
顾庆之便拱了拱手,又作揖道:“倒叫娘子受苦了,当了国公夫人,还得自己收拾衣服。”
他态度里的诚恳,语气里的歉意,都快溢出来了。
套路两个字从林黛玉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她就被套路了,“其实也没有……”
林黛玉不好意思道:“叫丫鬟帮着收拾的,也没多少东西,才送回去一批衣服呢。新的东西又是吩咐送去猎场的,哪儿就是吃苦呢。”
她又笑了两声,换了个翻转一百八十度的说法,“既然你也知道是吃苦,以后对我好些。”
顾庆之叹了口气,道:“娘子,不是我说你,你叫丫鬟给你收拾了东西,又专门把我的东西放在这儿,丫鬟肯定问你要不要收拾国公爷的东西,你还给拒绝了,对吧?你知道传出去是什么结果吗?”
“怎么就能传――”哦……丫鬟是皇后娘娘给的。
“唉……传出去就是国师跟郡主不合。”
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丫鬟的声音,“郡主,娘娘叫您去一趟。”
林黛玉求助地看向顾庆之,又把脸一捂,小声道:“我不想去……我不去,太丢人了,说什么好呢?要么咱们干脆吵一架真的不合吧?”
“那陛下就要去找我师尊了。”顾庆之把手一伸,“来,一起过去。咱们手拉手,他们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庭广众之下手拉手,虽然有大袖挡着,什么也看不见,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照不宣,但是也太……
林黛玉拉上他的手,在他掌心狠狠挠了两下,“怪不得人总说是冤家!你就是我的冤家!”
“对对对!”顾庆之夸赞道:“就是这个劲儿!脸上再红一些。害羞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嘛。”
第112章 抄家
当天的事情林黛玉已经不想再回忆一遍了。
好在知道这事儿的人连带丫鬟也就不超过五人,而且第三天他们就启程往猎场去了,至少明面上算是过去了。
除了顾庆之还时不时提两句,“你的多说多回想,不然藏在心里就是阴影,勇敢面对!”
林黛玉又挠了他一下。
猎场的生活也挺好玩的,皇帝还举办了几场比赛,各个水平的都有。
代表最高水平的骑马射箭组,第一名的奖励是块羊脂玉镶嵌象牙的神射手立牌。
顾庆之参加的是勋贵组的比赛,得了一块黄金牌子,他挺高兴的,人人都知道他挺高兴。
毕竟国师的爱好也不是什么隐秘,除了鸭子,就是喜欢黄金制品了。
林黛玉也得了个牌子,她如今练习拉弓已经用到了五力也就是半石的弓。射箭用三力的弓,差不多能满弓射出去十七八支箭,后头几支箭虽然准头稍差些,但上靶也没太大问题。
这个水平,在女子三十步固定靶的比赛里,妥妥的第一名。
“真好。”林黛玉看着她新得的小银牌高兴极了,“先挂墙上,跟我的弓箭挂在一起,等回去京城好生做个架子,我要放我书房里。”
顾庆之提议道:“不如把你的放我桌上,我这个给你收着?”
林黛玉笑了一声,眼睛里波光流转,“也好。可你舍得你的黄金吗?”
“别说黄金了,就是鸭子跟夫人比,也是舍得的。”
林黛玉玩笑道:“你应该说,黄金、鸭子跟夫人,我都要。”说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道:“等回去京城,我送个黄金打的鸭子给你吧?”
顾庆之给她翻了个白眼。
林黛玉笑声清脆,“就这么说定了。”
猎场跟避暑山庄又是不一样的风格,加上天气转向凉爽,人也都爱动了起来,两人几乎都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来的。
林黛玉越发的受欢迎了,毕竟她那射箭的功夫,在一群女子中间也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请她教射箭的有,觉得跟她一处有安全感,请她一起出行的更多。
再说林黛玉性格开朗又爱笑,说笑话也是一等一的有灵气,跟她出去一次,就想着第二次,一时间竟是顾庆之天天等她回来了。
这天她下午回来天都黑了,一进门就打了个哈欠,顾庆之幽怨道:“外头吃过饭了吧?你可还记得家里还有国师跟你小师弟等着呢。”
林黛玉笑着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快别胡说了,我不外头多赚些体面,怎么养得起你们两个?”
顾庆之便凑过去给她揉了揉箭,凑她耳朵边上小声道:“好师姐,天都黑了,师弟一人在家等你等得好心酸。”
这么说话就还挺痒的,林黛玉挠了挠耳朵,道:“也不过是才申时而已,秋天是比夏天黑得早些,再说你也不是一人等我,你没事儿跟国师多说说话,别总避着他。”
“国师不爱搭理人。”顾庆之阴阳怪气道:“他怕不是要飞升了?等他飞升,就是我跟师姐两个长相厮守了。”
“那可不行。”林黛玉憋着笑道:“若是他真飞升了,咱们这个家得散。”
她站起身来,又轻轻拍拍顾庆之肩膀,正经道:“我去里屋看看他。”
顾庆之极其哀怨的叫了一声“师姐”。
林黛玉眼瞅着就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了,廊下传来丫鬟的声音,“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笑意降下去,尴尬夹杂着害羞又升了上来,总归是还没过去,当别人林黛玉就要掩饰一下了,不过顾庆之是自家人,她转头看他,顾庆之清了清嗓子,“请进来吧。”
有顾庆之撑着,林黛玉也能平平静静像个正常的国公夫人了。
来人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宫女,是少有的还有保有自己姓氏的女官,年纪已经过了三十,两人都叫了一声蔡姑姑。
这人手里拿着个不大的木匣子,上前行过礼道:“娘娘见郡主这两日劳累,便叫我拿了些人参养荣丸来。这药丸是太医院配的,原是积劳虚损用的,不过若是太累也能吃两丸,补血补虚,免得耗了自身气血,反倒不美。”
林黛玉道了声谢,顾庆之伸手接过东西,蔡姑姑又道:“里头还加了肉桂,这两日天气冷了,肉桂温中散寒,吃些就没那么冷了。”
顾庆之也道谢,蔡姑姑办完皇后交待的事情也没多待,直接就告辞了。
顾庆之打开药匣子,里头十颗丸药,都用蜜蜡封着,不过隐隐的也能闻见药香,尤其是人参的味道。
“我能不能吃两颗?”顾庆之道,“我这两日也挺累的。”
林黛玉没方才那么高兴,道:“我吃这药不大合适。原先我母亲重病,后头又守孝,我小时候身子弱,没精打采又不思饮食,大夫便叫吃这个。方子都是现成的,按着抓就行。”
“头几年还行,后来吃着就不那么管用了,兴许是人参太补的关系,晚上总睡不着。可夜里睡不着,白天总归就是没精 打采的,还得再吃这药,来来回回的折腾。”
“咳,虽然已经是经方了,可也不见得是人人都起效,兴许也是吃太久的关系。就像乌鸡白凤丸一样,也不是人人都适合的。”顾庆之把药丸放了回去,木匣子也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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