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语速突然变快了很多,“朕当年刚当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太上皇看不惯朕,所以他赞成的,朕就要反对,他反对的,朕必须赞成!”
“太上皇是故意的!他也想叫林如海当巡盐御史!”
说到这儿,顾庆之总算是松了口气,他就觉得林如海死的蹊跷,整个过程都透着诡异。
真要是重病,不会拖了一年之久,可若是病不重,又没必要接女儿回去托孤,除非他知道自己只能死。
顾庆之又问:“陛下,若是……就算林如海真的先接了林姑娘回去,再上折子,最后把家产女儿全都托付给贾家,您真的就生气不管了吗?”
皇帝想了想,道:“生气肯定是生气的,前头一两年说不定会不闻不问,不过毕竟是朝臣,那么多人看着呢,就算是为了江山社稷,等朕消了气,自然会照付一二的。”
所以这里头究竟有什么事?
一时间皇帝跟顾庆之都安静了下来。
“我明日就启程。”
“你明日就启程。”
两人相视一笑,皇帝又道:“你是衣锦还乡,查访林如海之事,朕许你便宜行事。”
“是!”
第35章 顾钦差
这个年代出门一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去一趟江南,来回路上就得两个月,这还是一切顺利的情况。
皇帝就又多说了两句。
“大魏朝三大粮仓,两湖、江南还有两广。江南是最繁华的,不仅产粮食,还有丝绸,是粮仓也是钱仓。都察院里,负责收缴盐税、监察盐商,查处私盐的巡盐御史一共六人,林如海这个两淮巡盐御史,手下督管的盐税是最多的。”
“不仅如此,太祖皇帝就是在金陵发迹的,那地方是龙兴之地,虽然如今都城搬到了京城,可金陵一直没落下。”
这点顾庆之也知道,“开国的四王八公多半都祖籍金陵。”
“那地方……最好不要出问题。”皇帝道:“朕再排些锦衣卫,你们明察暗访的,相互有个照应。”
顾庆之便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更声张些。我记得前些日子陛下要削减后宫开支,放宫里太监出来,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不如趁机再安排些人去江南织造府,三方一起查,多少能看出些问题来。”
皇帝点头应了,他是觉得后宫太监人过于多,不是觉得太监不好用,像太监和锦衣卫这些人,都是依托皇帝才能存在的,皇帝除非被忽悠拐了,否则不可能不倚重太监的。
就像前朝的几个皇帝,被群臣忽悠着处理打压了太监,然后就只能依仗朝臣,然而朝臣结党营私,跟太监相比,很难说哪个危害更大。
毕竟太监死了势力就散了,可搞不出一个大家族来,也没法侵占几十万亩的土地传家。
这些东西,虽然皇帝当皇子的时候没机会学,不过当了皇帝之后,也是了解到不少。
“既然如此,朕再给你个好东西。”皇帝笑道:“江南造船也是一绝,去年太上皇就下旨叫他们造了一艘楼船,他还想再去江南呢。”皇帝言语里露出几分不屑来,“太上皇好大喜功,六下江南,朕年幼时也跟着去过一次,真是――奢靡,看得人胆战心惊。”
顾庆之脸上也有了笑容,他已经猜到皇帝要叫他干什么了,把太上皇的船开回来。“臣一定好好照顾这船。”
皇帝笑道,“朕还得封你个什么官儿。巡船御史?巡抚?这都是至少加侍郎衔的,林如海就是户部侍郎衔。不过你不是科举上来的,你的本官是钦天监监正,要么封你个钦差吧。”
“给陛下办事,都是一样的。”顾庆之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别的,“陛下要么再给我两道密旨?林如海既然病得蹊跷,折子也上得蹊跷,一道圣旨给他加衔户部尚书,一道圣旨给他的女儿……封个乡君?”
大魏朝女子的封号从高到底一共七级,最高是长公主,最低就是乡君,若是真的能叫林黛玉封了乡君,皇后能名正言顺的接管她,别说婚事了,连住哪儿都不用问荣国府。
“若是一切顺利,这里头真的有问题,这两道圣旨也能安林如海的心,若是没别的问题,真的是他重病临死昏头了,那尚书衔就没有了,给他女儿封个乡君,也算是他多年功劳的报偿了。”
皇帝点头,“县君吧,也别乡君了。他虽不义,朕不能不仁。”
顾庆之再次松了口气,他能做的都做了。
“你很是有情有义。”皇帝忽然唏嘘一声,“希望林如海不要辜负你的好意。”
顾庆之再次从皇宫告辞,一路回到了黎王府。
他这个级别出门,一样不用带很多东西,一路上都有驿站,真要豁出去脸面不要,连银子都可以不带。
不过临走前,还有几件事情要办。
第一就是他快要修好的房子。
当日全公公说皇帝要给他几个太监用,最后一共是给了是三个。
卫公公是个全才,又是乾清宫出身,跟在了顾庆之身边贴身伺候。
剩下两个,也都是内书堂读过书的,其中一位不仅识字还能画一手不错的工笔画,当日卫德惠的建议,就是让他去管库房。
别家送来的礼,总是要登记造册的,尤其是贵重的东西,要是光写个金项圈,那就是故意留后门,等着日后有机会换出来。
正经登记造册不能光写个金项圈,还得有大小重量花纹等等,像御赐的东西,还得画个图案在册子上,并且专门摆放。
还有一个太监对数字很是敏感,去管了顾庆之名下的产业,虽然现在只有一个田庄、一个酒楼外加一个杂货铺,不过考虑到交通不方便也没有电子账本,这人还得给他配两个手下。
这次去江南,卫公公肯定是要跟着的,剩下两人继续留在京城,监督宅邸修整。
说到自己带大池塘的一环大豪宅,顾庆之又跟这俩太监道:“给孟大人的红封丰厚些,他才帮我写的顾宅两个字,没用上就又换新的了。”
纪公公笑道:“大人,孟大人高兴着呢。不过要是大人不舍得,也可以把顾宅两个字挂在里头。横竖咱们家里是三跨院呢。”
顾庆之这个身份,如今也能被称一声老爷了,只是他总觉得这称呼别扭,最后换成了大人。至于私底下叫什么,他就管不着了。
顾庆之想了想,中路是正堂,得想个高大上的名号,东侧是书房会客区,“那就挂在西边吧。”
说完太监,下来就是锦衣卫,尹恩立一开始只给了他一个小旗,外加五名力士,后来慢慢增加到了十五人,顾庆之打算带五人走,剩下十人留在京城,一来人生地不熟,去了没多大用,二来若是真要用人,去当地现找也是一样的。
这边处理完,全公公带着圣旨从宫里来了。
先是封顾庆之做钦差的圣旨,明面上的差事,就是去把太上皇去年定的船开回来。
下来是两道密旨,一个是给林如海加衔做户部尚书的,一个是封林氏女做县君的。
最后还有一块“如朕亲临”的牌子,全公公笑道:“钦差都不算什么,这牌子才是最好的。江南那地儿能人多,就像一般官员出行,差役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金陵府尹是翰林,他出来除了回避肃静,还能再举一块‘钦点翰林’的牌子,也能加自己是哪哪榜的举人,哪哪榜的进士。”
明白了,这就是古代版本的履历,他现在是代皇帝出行,顾庆之笑道:“替我多谢陛下。这牌子举出去,也没人敢找我麻烦。”
这还不算完,全公公又拿了几块腰牌出来,“这是司礼监的牌子,不管哪处的太监,总是要给你几分薄面的。这是锦衣卫的牌子,叫当地的指挥使配合你。还有这个,是驿票,寻常官员出行,各部都有自己的驿票,你这个是宫里的章,最高级别的。简单点说就是能吃能拿,所有东西都是你先挑,歇在岸上能睡最好的房间。”
顾庆之就又冲皇宫的方向行了行礼,“多谢陛下。”
全公公笑道:“陛下可管不了这么细。”
“多谢全公公。”
送走全公公,就是临行前的最后一件事了,荣国府的三名下人,还有一辆挺不错的马车跟两匹毛色光亮的高头大马。
别的不说,就光这两匹马,一年养下来就得三位数的银子,开头那个数字还不是一。
“荣国府还是有银子。”顾庆之没去看人,只去看了看马。
“我有几个法子,你帮我参详参详,哪个好?”顾庆之问道。
卫公公站在一边,“大人请讲。”
“第一,就是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叫荣国府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就叫他们猜吧。这三人送去军营做苦力,马车砍了当柴烧,马送去玉泉山,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卫公公设想了一下这个场景,觉得挺好,三个大活人连带马车和马匹在京城消失得无影无踪,从哪儿都打听不到消息,这不得急死?
卫公公点了点头,“我觉得不错。这三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问的时候,他们可倒了不少坏事出来。军营苦力里头不少或多或少都犯过点事儿,跟这三人挺配的。”
“京里能押人的地方,也就是大兴宛平两县县衙,他们既然是荣国府的人,不能算是寻常百姓,那顺天府的人也能管,上头还有锦衣卫,还有京营,刑部和大理寺也能挨着边。”
“荣国府下人也多,打听消息肯定是全放出去,各地儿打听的,你说要是这些地方都说‘人我们押了’,荣国府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卫公公笑了一声,道:“这个也好,吓个半死还摸不着头脑,就丢了三个人,结果六七个衙门都说人在我们这儿,总不能是分尸了吧?我都恨不得躲在荣国府,看看他们脸上什么表情。”
“最后,”顾庆之又道:“就是简简单单直接打上门去。我既然是国公,他们该开中门迎接我,还得开中门送我走。我也不说该怎么办,我叫他们自己想。”
“这个也不错。”卫公公照旧点头,“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一脸不服气。”
其实说完,顾庆之就有了主意,俗话说得好:小孩子才做选择题,成年人全都要。
这三条又不冲 突,他可以一条条来。
“把人总去军营,总不能叫我养着他们。”顾庆之一边笑一边说,“我不在京城,宛平大兴两县县令怕是要软,毕竟贾家还有块荣国府的牌子。”
卫公公显然也明白顾庆之是什么意思了,他道:“大人说得是,听说王家跟都察院关系不错,若是大人不在,又有王家周旋,说不定还真能糊弄过去。”
说完这个,剩下就都是小事了。
顾庆之去给御前行走四人组的伙伴们辞行,卫公公再去挑些随行的丫鬟小厮婆子,事情办完,天也就黑了。
“人还没回来?”鸳鸯一声惊呼,瞪着面前的管事,“叫你派得力的人去,你是不是随意应付了事!”
管事年近五旬,比鸳鸯高了不少,不过在她面前依旧是低眉顺眼的,小声分辨道:“的确是得力的人,人机灵,也办过不少差事的,还是府里的家生子,忠心也没问题的。”
“那你说人去哪儿了?”鸳鸯质问道:“这是老太太吩咐下来的差事!”
管家如何不知道?
他苦笑道:“许是……去得地方太远了?跟着一直过去,还没来得及回来?”
鸳鸯冷笑,“你既然说人机灵,若是真跟出京城,也该先差个人回来报信才是,你真安排了两个人?”
“鸳鸯姑娘,我如何敢在这事上撒谎?连带车夫一共去了三个,我派差事的时候,周围也有人,人人都知道的。”
鸳鸯手一指大门口方向,“别的差事你再不用管了,守在门口就等他们三个,人回来了不论多晚,立即回报!”
问完这个,鸳鸯回到贾母院子里。
贾母一下午都有点坐立难安的,还特别后悔,她觉得她冲动了。
首先这人找的借口是送贡品的船,还是个下人,还敢在京城坐两匹马拉的车,就算是骗子,也不是一般的骗子。
其次送来的东西她也拆开看了,茶叶罐子依旧是景德镇的手艺,茶叶是新茶,这才几月?除了第一茬的嫩叶,还得坐上送贡品的船,不然不会这么快到京城。
这人没说谎。
还有那个风筝,贾母早年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这是贡品,这是百工坊的手艺,不会有错。
她怎么就被撺掇着叫人假冒黛玉,又叫人跟出去了呢?
原本好好的善缘,如今结仇了。
等鸳鸯进来,就看见满脸不善的贾母在瞪她。
鸳鸯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老祖宗,管事的说人还没回来,兴许是跟出城了。”
贾母冷哼一声,只是如今冷静下来,连鸳鸯也不是能随意处置的,鸳鸯跟着她多年,她父母哥哥管着贾母在金陵老家的产业,根深蒂固啊。
况且鸳鸯做事的确是得力。
贾母沉声道:“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的。去看看凤姐儿,王家跟都察院有些关系,叫她帮着打听打听。”
鸳鸯又去了王熙凤屋里,贾琏不在,王熙凤正跟平儿吃饭,鸳鸯把事情都说了,王熙凤笑着点头应了,平儿一边又拉着鸳鸯稍坐了一会儿,给她嘴里塞了块炖火腿。
等鸳鸯离开,平儿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怎么了,如今这事儿是一件比一件邪乎。大过年的,先是车夫叫人打断腿,去找戴公公打听,消息就跟闹着玩儿似的。家里人心惶惶的,如今三个活人说没就没,怕不是撞邪了。”
“什么人心惶惶的,慌的只有咱们。”王熙凤没好气道,“外头的忙着捞银子,里头的姑娘太太们还岁月静好呢。这也不可能是撞邪,指定是得罪人了。咱们也别管那么多,反正你琏二爷也不在,差事也摊不到咱们头上,天塌下来上头还有两位老爷呢。”
只是说归这么说,王熙凤晚上依旧是失眠了。
她前头回王家打听消息,王家虽然也没打听出来贾府车夫的腿是叫谁打断的,不过他们打听出来两个宫里的消息。
第一,戴公公很久没出过宫,疑似失宠。
第二条消息跟第一条略有矛盾,说是太上皇身体不好,戴公公在侍疾。
再有就是前两天下雨之后,王家人又给他送了条新消息:皇帝逼宫,太上皇退居二线。
还有一条看似无关的消息,皇帝觉得宫里太监太多,未来两年宫里不进太监了,还要把一部分太监送去皇陵。
这些消息叫王熙凤生出些危机感来。
贾家自诩跟戴公公关系好,贾母也时不时说两句当年国公爷还在的时候,太上皇多么器重他。
但这些消息,不是太上皇就是戴公公,贾府一个都不知道。
“贾府这破船已经开始渗水了啊……”
王熙凤又叹息一声,想起前日下雨,贾宝玉高高兴兴看雨,又说要围起来放鱼进去,越发的觉得荣国府要完。
宁荣二府加起来,子孙没有一个争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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