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商会规模浩大,又是大晋第一次通商盛举,朝野瞩目。
地点选在皇城之北鼓楼所在的下大街。
大晋创国之初原是选在南京为都,后陈祖靖难之役,将国都迁往上京城,当时的上京城人口并不繁盛,商贾也寥寥无几,为了招揽客商,朝廷在京城各处建了不少廊房,供商贾暂住,起先几年免额,到了第三年方才收些租银。
而鼓楼下大街一处正是廊房聚集之地。
大街两侧各有廊房上千间,远远望去,如整齐铺在脚下的棋局。
下大街左侧紧挨着慈山寺,今日被官府征用做用膳歇息之地,右侧则毗邻积水潭,亦有不少商船从北水关抵达此地,称得上万国梯航,鳞次毕集。
商会上午巳时一刻正式开启,大晋货商各占一间,挂好招牌,外商则在循吏的引领下有序进场,瞧见想要的货物,当场洽谈,货比三家,好不热闹。
鼓楼往下第三间廊房便是市署,每谈好一桩生意均在此地签订契书,交予一定的押金,以防任何一方毁约,而凤宁则负责现场翻译,有了一位懂夷语的官员在场,那些外商顿感亲切,褪去拘谨,松快许多,甚至与凤宁聊起京都的风光,问她哪儿吃住便利。
裴浚远远地坐在鼓楼上方的阁楼,就看着当初磕磕碰碰的姑娘,流畅自如与外商洽谈,她穿着一件绿色官袍,腰肢儿挺得笔直秀逸,她并未戴冠帽,只用一简单的碧玉簪子束发,墨绿的颜色衬得她肌肤白若雪玉,乌发皓齿,眉眼如画,杵在人堆里,漂亮得不像话。
大约是有一间铺子,两方掌柜交流不来,来人将她请了过去,她高挑的身影游走在廊房间,游刃有余处理争端,那张脸无论何时均是笑着的,眉梢弯出柔软的弧度,秋阳打在她面颊发髻,有细碎的光芒萦绕她周身。
他想看着那张脸冲他笑,冲他撒娇,他知道她的腰肢有多软,盈盈不堪一握,只消一碰,她便往他怀里滑来,不要命地缠住他腰身,将脸蛋挤入他怀里,往他耳边低低喘上一声,足以要了他的命。
她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翅膀硬了,想飞了?
他嫌她毫无城府,想赶她出宫,她非要在御花园没日没夜等他,他嫌她没规没矩,将她逐出养心殿,她偏又闯回来,往他怀里钻,往他心里钻。
凭什么?
凭什么招惹了他,又丢开手?
凭什么她想结束就结束?
他堂堂天子,由她说了算?
做梦!
“黄锦!”
挺拔清隽的男人,依然优雅地端坐高塌,眼神深沉盯着前方,盯着渐散的人群,盯着打算离去的娇影,将手中那串猛犸牙珠子往旁边一扔,冰冷地下旨,
“将人给朕带过来!”
第59章
午时正,眼看客商散得差不多了,凤宁打算去慈山寺歇个晌,吃饱喝足下午好继续干活。
礼部官员客气地引着她往前走,这时,一穿着飞鱼服的公公小跑过来,拦住了路,抚了抚拂尘朝她施礼,“凤姑娘,陛下有旨,传凤姑娘过去一趟。”
怕小内使请不动李凤宁,黄锦亲自出面。
黄锦面相阴刻,眉眼眯长,即便挂着雍和的笑,看上去却有一种不动声色的威慑。
百官习惯了黄锦目中无人,还是头一回看他这般客客气气,颇有些意外地瞄了一眼凤宁。
凤宁脑门一阵发黑,冷不丁往鼓楼望了一眼,方才仪式开启时,内阁次辅梁杵与礼部侍郎何楚生倒是露过面,她不知裴浚也来了。
当着众官员的面,没有拒绝的余地,凤宁挤出一丝笑容,施礼道,“臣女遵旨。”
黄锦领着她越过围栏,沿着侧面的石阶上了鼓楼,打甬道进了阁楼内,瑰丽无边的藻井罩在头顶上方,四盏偌大的宫灯悬挂在墙角,随风而晃,与窗外溢进来的天光交相辉映。
就在藻井正下方,摆着一张黄花梨木八仙桌,他穿着一身乌黑绣蟒龙金丝纹的常服坐在桌后,面孔依旧沉稳矜贵,不曾抬眼看她,只往前指了指,
“坐,陪朕用膳。”
语气云淡风轻,又不容拒绝。
说好不再见面,又在折腾什么。
凤宁心里涌上些许委屈,勉强屈膝行礼,
“谢陛下。”
随后就坐了下来。
她饿了,也拗不过他,用膳就用膳。
越拗着他越容易激怒他,凤宁寻思着对付裴浚,最好的法子便是“逆来顺受”。
总能磨得他没脾气。
裴浚抬眼看着她,皎洁的一张面孔,没有一丝瑕疵,温秀从容的模样,让她用膳就动筷子,一点都不含糊。
真当他没看穿她的计俩?
她忘了她是谁调//教出来的?
裴浚无声一哼,摆摆手,示意侍从退去。
门窗被掩严实,明亮的天光泄进来,二人各坐一端,认真用膳,谁也没吭声,谁也没看谁。鲜艳的藻井映得整座阁楼十分亮堂。
凤宁先用完,随后起身,也很知规矩地给他斟了一杯茶。
便退至一侧不动,等着他吩咐。
她如上次那般低眉顺眼,双手合在腹前,姿态礼仪很合规矩,再也叫人挑不出错。
裴浚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如今倒是盼着她跟当初那般,莽莽撞撞喊他一声恩公,不管不顾要撞在他跟前来,抬着那双明媚的水杏眼,目光怯生生追随他,是养心殿最鲜活的一道风景。
可惜那时的他看不上李凤宁。
裴浚生出几分被打脸的自嘲。
“别装了,朕可没这么好糊弄。”裴浚懒懒扔下这么一句,抬手斟了一杯西风烈,先往她的方向一推,吩咐道,
“陪朕喝杯酒。”
凤宁迟疑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慢吞吞走过去,擒起酒盏小抿一口,酒气太冲,她微微皱眉,随后搁下了,忍住不适朝他屈膝,“谢陛下。”
“怎么?不爱喝?”裴浚薄唇摩挲着酒盏,闲闲看着她,“你跟李老头喝酒时怎么不嫌不好喝?”
凤宁看出来了,这男人现在便是浑身长了刺,专挑她的不是。
“陛下,臣女与李老头所喝之酒,没这么烈。”
“哦...”似乎预料到她会这么说,裴浚抬袖换了一壶酒,又斟了一杯,再次推给她。
凤宁默了默,立在桌旁抬手擒起酒盏,正要喝时,却见裴浚端起她方才喝过的那杯酒,往自己嘴里倒去。
凤宁愣住了。
这人有多好洁她是知道的,别说他是皇帝,从来只有他吃过不要赏给别人的份,就是自个儿用过的杯盏都可能不用第二回 。
今日却是堂而皇之用她喝过的酒盏。
裴浚大约是察觉到她惊愕的视线,酒盏到了唇边,又故意调转方向,含着她方才喝过的地儿将酒水一饮而尽。
凤宁硬生生被他弄红了脸。
深呼吸一口气,凤宁逼着自己无视这一幕,别过眼,慢腾腾将新的一杯青梅酒饮了大半。
这酒滋味甚是不错,清甜可口,入嘴之时并无任何呛意,却是余味悠长。
很适合女孩子喝。
凤宁喝完第一口,又继续将剩下的喝完,这才搁下茶盏,又客气一句,“谢陛下赏酒。”
见他始终摩挲着那杯西风烈,烫眼似的挪开视线,垂下眸不吱声。
裴浚瞥着她面颊飞出那抹红晕,轻讽一声,
“朕若真嫌你,何至于亲你。”
二人唇舌交缠不知多少回了。
凤宁手下一顿,生生闭上了眼。
这厮就是不让她好过。
谁怕谁。
凤宁现在也学着脸皮厚了,装作没听到的,无动于衷。
裴浚看着她故作镇定的模样,只觉好笑。
她才几斤几两,跟他斗?
裴浚再次给她斟了一杯,“继续喝。”
这下凤宁有些迟疑了。
午歇不过一个时辰,待会商会启幕,她顶着满口酒意去当差是何道理?
“陛下,臣女待会还要去市署呢。”
“朕已经给你备了解酒汤。”他知道她酒量好,在番经厂跟李老头喝酒,一顿喝上五六杯,到他这就不成了?
即便真醉了又如何,他想看她醉醺醺地倚在他怀里唤陛下。
裴浚眼神虽风平浪静,瞳仁深处却早已翻起波澜。
凤宁瞥着他,一线天光从藻井深处掠进来,泻在他织金的龙袍,恍若流彩,而他却有一种静水流深般的渊渟,眸子黑若曜石,纹丝不动。
四目相接。
凤宁不得不败下阵来。
带着满腹怨气接过酒盏再饮一杯,动作太快,将自个儿呛了下,手胡乱往桌案去扶,碰巧撞在他手背,这下好了,如同捅了马蜂窝,那股力道如潮水般绵绵涌上来,一把将她拽在怀里。
趁着她张嘴的空档,吻漫天盖地渡入,凤宁被迫坐在他双腿,左手被他大力握住,右手本能去推他,裴浚将她手扒下来,双双往后钳住,一面牢牢困住她双臂纤腰,一面扣住她乱动的后脑勺,稳稳地将舌尖渡进去。
“唔唔...”凤宁腿被他钳住,手也动弹不得,气得几番想咬他却不敢,绵绵的泪沁出来,咸鲜的味道顺着面颊趟进嘴里,裴浚尝到了,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太知道如何制住她,他也晓得她哪儿敏感,不急不缓一阵轻掠,手的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她挣脱不了,却又不会觉得痛。
舌尖顺着她唇腔四处逡巡,凤宁知道他要寻什么,拼命闪躲不给他。
裴浚有的是法子,他坐在一处软塌,塌上铺满了锦缎绒毯,稍稍搂着她调换一个姿势,凤宁便被他推至塌间,膝盖也由着被刮蹭开,正左支右绌,濡湿的舌尖被他探住,相撞那一瞬,两具身子下意识都打了个哆嗦。
有多久没有了?
裴浚不知道,他日思夜想,那具精壮的身子快要焚烧成了火球,冷浴不知淋了多少回都没用,非要寻到它的主人止渴。
手覆在她腰间,力道开始放缓,他耐心周旋,想引她入局。
凤宁岂肯容他得逞,双手奋力从他掌心挣脱,抵在他胸膛,脖颈一歪,舌尖从他桎梏下退出,用尽喘口气,“陛下....”
带着哭腔,带着不满。
又如何?
他偏喜欢她绵哑的腔调。
那濡湿踱至她雪白的脖颈,一下便捞住她的耳珠,这是更为要命地所在,凤宁双肩细细地颤抖,只顾往里缩,最终背心抵在榻墙,她退无可退,可那人往前得寸进尺,彻底将她圈至怀里。
那滋味像是触醒了遥远的梦,令人沉醉其中,回味无穷。
不碰她,他不知自己有多渴望她,有多非她不可。
这具身子是浑然天成的美,秾纤有度,连吐息均是袅袅的幽香,唇尖那一丝醇洌的酒意,清洒在鼻尖,令人心神动荡,是无可比拟的温柔。
凤宁手被他摁在头顶,婀娜腰肢扭动,力量的碰撞,张力拉扯,很好在他掌心滋生一阵痒意,正中他下怀,他用力一握,膝盖彻底顶开,就这么硬生生制住了她。
凤宁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头顶繁复的藻井,双眼濛濛如水雾,她突然间卸去所有力气,跟摊在他怀里似的,嗓音冷淡又轻,“陛下是打算在这里强迫臣女吗?”
旖旎昭彰的气氛就这么戛然而止。
她从未用这样冰冷的语气跟他说话。
这是第一回 。
裴浚身子猛地一僵,心里极度不快。
慢慢抬起覆满情//欲的双眸,宽阔的身子撑在她双方,瞳仁缓缓一缩,那点沉醉的温柔一瞬间凝成寒冰,
“强迫?”
这二字结结实实触及了他的帝王尊严,他冷笑一声,
“李凤宁,你忘了是谁在御花园一而再再而三纠缠?朕都不想见你了,你却非要在顺贞门等?五日十日的等,咱们俩到底是谁强迫谁?”
思绪猛地被他拉回当初相见,凤宁的心仿佛被他破开一道口子,血淋淋的,让她招架不住。她曾经那么不顾一切喜欢过他,爱过他,可他呢,连个名分都舍不得,只当是她茶余饭后的慰藉。
泪已然在眼眶打转,她却生生吞下去,目光别去塌角,绵绵无力地回,“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裴浚脾气上来了,将她一把拽起来,摁在塌角,她发髻蓬松了,玉簪歪去一角,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乌黑的浓发跟绸缎似的铺满肩头后背,拢住那张足可倾城的脸,妖冶勾人。
凤宁咬着唇,双目仿佛被水洗过,乌黑发亮,倔强又委屈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胡搅蛮缠,她说不过他。
“你说,哪儿不一样。”他双目泛红,瞳仁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
他也舍不得凶她,却又着实被气得不轻。
跟着他回宫,舒舒服服做他的妃子,好吃好喝供着她,宠着她不好?
非要浑身长刺,扎得他身心都疼。
凤宁抱着膝盖,双目低垂,神色灰败有如破罐子破摔,“若是因为当初的事,臣女跟您赔罪,是臣女不对,可后来的一年多,臣女尽心尽力服侍过您,咱们....也算两清了...”
“两清?”裴浚给气笑了,宽掌覆上她下颚迫着她抬眸看向他,那双深眸雪亮如冰,
“李凤宁,是你招惹朕在先,两不两清,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就是这么强横又嚣张。
凤宁素日性子柔和,最不喜蛮不讲理之人,如果这个人是当今皇帝,那简直便是人间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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