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诗眼睛亮亮的,两人相视一笑,气氛大好,彼此又一起聊了很多,感情瞬间建立起来。
通过聊天,左渔才得知她们省另外的九人全都来自省会的高中,只有她一个是从小地方出来的。
而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计划着高中以后出国或者走保送的路线,左渔默默听着,她们知行高中没有任何保送生的名额,所以她必须兢兢业业地参加高考,一步步走稳,从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中闯过去。
晚上,领队老师带着他们在广州的一家酒家吃晚饭。
两张桌子坐满了青春洋溢的少年,笑声和谈话声不绝于耳,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窗外是无边繁华的夜色,时隔十年,她终于见到了爸爸口中高楼耸立的广州城。十六岁的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稚嫩的小女孩,而这座城市也不再存在于她想象中的模糊影像。
她正踏足在这片土地上,无比真实。
翌日,因为录制安排在下午,所以领队老师又带着他们去了二沙岛,那一片多家博物馆挨在一起,非常适合他们一群学生游览。
他们逛了广东美术馆和星海音乐厅,最后一站是旁边的广东华侨博物馆。
左渔一边听着导游的介绍,心里竟然产生了感触。后来在咖啡馆休息的时间,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默默写下了一个故事。
领队老师有两位,其中的女老师姓杨,另一位男老师姓覃。
大多数的学生在咖啡馆里都是拍拍照聊聊天,但左渔拿着笔,安安静静地坐着在记录什么,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射在她身上,留下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恬静美好。
杨老师信步走过去:“左渔,你在写什么呢?”
左渔长相出挑,生得白净又标致,性格也好,所以不过短短一天,同行的每一个人都记得她。
“老师,我刚刚逛华侨博物馆,看到了那个年代千千万万的华人,因生计等原因背井离乡,最终把自己奉献在遥远的异国他乡,总感觉这段历史特别真实,仿佛活生生地在我脑海里演绎了一遍,所以我想把它记录下来。”
杨老师微笑着点点头,笑问:“我能看看吗?”
“嗯,可以的。”左渔将自己的本子递给她。
出人意料的是,左渔写的文字娓娓道来,极具镜头感,竟然像一出电影。杨莹拿着本子,渐渐专注地阅读起来。
故事中,左渔塑造出了一个叫梁崇的人物,他作为晚清时期一介书生上京参加会试,中途却被奸人诓骗签契约,成为“猪仔”到秘鲁作苦工,最终却客死异乡。
梁崇年少时满腔热血,踌躇壮志一心求学报国铭志,却惨遭变故。
他搭船过埠时目睹了许多同乡因病被人无情抛下大海,去到秘鲁后又和其他华人一起被安排在“鸟粪岛”上工作,却被疯狂虐待压榨,最后不仅患上了皮肤病,肺部还因长期吸入鸟粪里的一种酸性的粉尘而被烧伤,接触眼睛后还致盲了。
同伴在他面前接连病逝,饱受身心折磨的他最终选择了跳崖自尽……
“这真的是你临时写出来的吗?”杨莹有些不可置信,写得真好,怎么看似娇娇弱弱的小女生,却透出这么大的胸怀和格局呢?
“嗯。”左渔不明所以,扬头一笑,“因为在逛博物馆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有感触,就写了下来。”
“很好。”杨莹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那你给这个故事取名了吗?”
“取名?”左渔微微一愣,“还没想好呢……嗯,我想想。”
左渔笔尖戳着唇边的小酒窝,歪着脑袋思考了会:“要不就叫《余烬》吧?”
“悲剧式”的人物,燃烧自己奉献在了遥远的美洲,以死明志。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不错。”杨莹点赞,“我能给其他老师看看吗?也许你下午采访也可以讲讲你创作的这个本子,真的很有意义。”
“好,谢谢老师。”左渔点点头。
杨莹拿着她的本子,迫不及待地分享给另一位带队的男老师。
“你看看,这是左渔写的。”杨莹用欣赏的口吻朝他介绍,“难怪能从作文大赛脱颖而出,肚子里没墨水还真来不了这里。”
覃老师接过来看了会,又抬起眼皮问:“就是唯一一个从小地方出来的那个小美女?”
“是。”杨莹无比赏识地看了左渔一眼,点头,“有些人,你只要给她一丝机会,就能破茧成蝶。”
“确实,是金子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覃老师抿一口咖啡,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我是带她出来见见世面的,结果她自己就是世面。”
杨莹跟着笑。
欧式情调的咖啡厅内,左渔脾气好又讨人喜欢,同行的人都围着她求合影,她都笑着一一答应下来,微微弯身,朝着镜头比耶,笑容清纯又感染。
“年轻真好啊。”杨莹感慨。
世界是属于她们的。
前路漫漫,以梦为马,不负韶华,未来可期。
第61章 惦记61
上午结束了广州半日游后, 下午吃过午饭就到了录制时间。
录制共分成五组进行,每组四人,左渔被分在了第三组,而方若诗被分在最后一组。
电视台有安排化妆和造型师, 左渔化妆的时候被夸得耳根子都红透了。小姐姐一边拿着粉底刷子在她脸上扫, 一边赞叹她的皮肤又白又嫩, 像剥了壳的鸡蛋。
小姐姐夸完皮肤又夸她的眼型, 像一对明亮的双星, 清澈又动人。
做完发型后,她还拉着左渔一起用手机自拍模式拍了张大头照。
合完影, 左渔换上小姑姑给她买的裙子和小方跟鞋, 然后安安静静地坐在等待区,默默在心里过一遍自己等会的发言稿。
没一会, 一个男生换好白衬衫,坐到了她旁边跟她打招呼。
“你好,我是陈启轩,本地人, 很高兴认识你。”
男生自我介绍时有点广式普通话的味道, 但因着他爽朗真诚的笑容, 显得十分亲切。
“你好, 我是左渔,很高兴认识你。”左渔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
他笑一笑,然后给她递来一瓶矿泉水:“给。”
“谢谢。”
左渔莞尔一笑,道谢完,接过水, 男生又自然地朝她搭话:“你被分在第几组?”
“第三组,你呢?”
“我也是, 好巧。”陈启轩双手大剌剌地搭在脑后,脑袋靠着墙,笑容满面地偷看她一眼。
他其实留意她很久了,从昨天下车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感到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
当下,左渔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浅浅的印子,像个小酒窝似的,甜得心都要化了。
陈启轩绞尽脑汁想找话题,毕竟女孩子看起来很乖,只要他不主动,她就很可能不会开口。
他正苦思冥想时,休息室门外传来一阵喧嚣,一群穿着西装革履、一身正气的人正从门外走过,为首的那位稍老一些,穿着深色夹克,是有头有脸的显赫人物,经常在新闻频道的播报上露面。
陈启轩灵机一动,跟左渔说:“哎,你看到了吗,刚刚从门外走过的那群人,都是大人物,我听工作人员说今天隔壁演播厅有一场重要的节目录制呢,听说是关于‘一带一路’的。”
左渔从膝盖上的那份采访稿中抬起头,但因为那群人的阵仗很大,脚步匆匆而过,所以她看出去时,只能看见乌泱泱的一片黑,并不能看清具体是什么人。
“这样啊。”左渔刚应了声,方若诗也化完妆出来了。
她一阵小跑来到左渔的身边,看起来手忙脚乱,嘴上不断碎碎念:“啊,我好紧张啊,之前还没那么紧张的,现在越来越紧张了,特别是化完妆后,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方若诗急得想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左渔看着她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轻轻安抚道:“别紧张,我们都一样。只要自信一点,你会做得很好的。”
“啊啊啊,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好紧张啊。”
“那就深呼吸。”左渔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吸气、呼气。
陈启轩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女孩彼此同步的动作,不禁觉得有点可爱,下意识多看了眼。
今天的左渔没有扎马尾,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柔顺蓬松,乌黑的发色更加显得她唇红齿白。
左渔安抚完方若诗没一会,便有工作人员过来点她和陈启轩的名。
“在。”陈启轩站起身一并帮着报道,“我和左渔都在。”
“好,那你们俩跟我来吧,马上就到你们那组了。”工作人员拿着名单,领着他们朝2号演播厅走。
2号演播厅相比隔壁的1号主演播厅稍小一些,但同样宽敞明亮,墙上挂满了灯光设备,舞台因配合主题布置得青春而活泼。
工作人员带着他们穿过录制的设备往里走,安排他们在指定的区域落座。
没一会,等另两位同学都到位后,录制就开始了。
主持人穿着职业套装,面带微笑,目光自信地注视着镜头,用着专业的播音腔逐一介绍他们四位的身份。
也许是心态调整得比较好,左渔作为四人中的首发位,全程表现得从容自信,回答问题也准确,有条不紊,毫不拖泥带水。
其中一位主持人根据台本提问她:“我听说你早上参观完华侨历史博物馆后,受了启发,写了一个故事,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他的话语刚落,演播厅外面就突然响起一阵微小的杂音。
似乎是有哪位大人物进来了。
但左渔没敢分神,她直视镜头,徐徐地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可以,故事的名字叫《余烬》,它讲述的是……”
等到她的采访部分结束,她才匆匆往刚刚喧闹的方位看过去,可那里已是一片安静,没有什么异常。左渔心中稍感诧异,但随即将注意力转回了节目录制中。
他们这一组的录制很顺利,结束后左渔就回到了之前的休息厅。
方若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但或许是过于紧张,她整体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整个人伏着身子,双臂环抱着自己的大腿,脸色有些苍白。
左渔不免有些担心,快步跑过去:“若诗,你怎么了?”
方若诗声音有些颤抖,按着腹部:“我有点胃疼,我只要一紧张焦虑就会胃痉挛。”
陈启轩也在这时走过来:“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胃痉挛。”左渔帮忙解释,蹲下身问方若诗,“大概半个小时后就轮到你们了,你有药吗?”
“我去找老师。”陈启轩拍了拍左渔的肩膀,快步转身离开。
方若诗赢弱地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抓着左渔的手:“我没有药,你能替我去买吗?”
“可以的,你平时吃哪一种?”
方若诗给她讲了一种药物的名字,左渔记了下来,然后又听见她说:“这个在药店很容易买得到。”
陈启轩带着杨老师过来了,左渔点点头,站起身给老师解释情况,然后说自己准备去一趟药店,很快回来。
杨莹这才把目光转向左渔:“你一个人行吗?”
“可以,我进电视台的时候就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家药店。”
杨莹这边确实走不开,只能温柔地提醒她路上小心,陈启轩下意识地说:“老师,我陪她一起去吧,我对这边也熟。”
“好,你们俩一起。”
“嗯,那我们走了。”陈启轩赶忙应道。
两人坐电梯下楼,因为事发突然,左渔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的依旧是录制节目的那一身裙子,脸上化着淡淡的妆,眉眼如画,脚上是小姑姑给她买的那双小方跟。
因为鞋子是第一次穿,她还不太习惯,新鞋有点磨脚,买完药出来的短短一段路就将她的脚后跟磨得发红。
“鞋子不合脚?”等红灯时,陈启轩低头瞥了眼她的脚。
左渔轻轻“嗯”了声,默默忍着不适,一心只想赶紧把药带回去。
可这里是市区的繁忙地段,马路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她们等待的红绿灯都长达94秒。
左渔在等待的间隙中,回望对面的电视台,可就是这匆匆一眼,她见到了那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的人。
车辆川流不息,一辆接一辆地,从她眼前疾驶而过,可她的眼里只有他。
仿佛电影慢镜头般,左渔全身像过电,颤栗从脚后跟一直蔓延至后颈,大脑一片空白,心脏却砰砰砰地跳,很重,像擂鼓,一下一下,几乎击透了她的心脏瓣膜。
许肆周仍旧像初见时一样,站在电视台的门口抽烟,眼睛懒懒散散地看她,没有任何情绪,眼皮垂着,显得非常冷淡,一副看在场诸位都是垃圾的既视感。
盛夏时节,他穿着宽松的短袖,露出清瘦的手臂,青筋微微突起,左手嚣张地插着兜,右手指尖里夹着一支烟,微微垂着,偶尔弹一下烟灰,看她时连眼皮都懒得抬。
身上的热度在汹涌,左渔无法从这副冷淡的眼神里判断出——他是否还恨着自己。
内心的惭愧和内疚一点儿一点儿地弥漫开来,她根本顾不上思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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