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染垂眸,暗暗想笑,这便是白氏想出的法子?不让她回侯府,便觉得她就没法将她们骗谢绪的事捅破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家就是娘家,既嫁人了,自当以婆家为自己的家。还有她怀着身子,却一直住在娘家,让外人怎么说,您就不怕给女儿招来闲话?”首辅夫人皱眉道。
“我也是为了她好。”
“哼,你怕是只为了你的二女儿好吧,这心也够偏的!”
首辅夫人说话不留情面,白氏被她臊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敢生气。
“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偏心谁。”
“脑子清楚的自然不会偏心,只怕脑子不清楚。”
这一下,白氏彻底开不了口了。
首辅夫人再看向陆轻染,“皇后娘娘很关心你的身体,也想你尽快进宫一趟。不过,你这身子能不能好,得看国公府能不能将你照顾好了。若是照顾不好,娘娘那儿,他们可不好交代。”
这话是说给陆轻染的,更是说给白氏和陆之远的。
陆轻染谢过恩后,首辅夫人便离开了。
又过一日,陆之远又催着白氏来问她身子好了一些没有,可能进宫了。
“好是好了一些,但若进宫还有些勉强。”
白氏虽不知其中深浅,但看陆之远那般着急,便猜到了一些利害。
“那你怎么才肯进宫?”
“说来安姨娘下葬后,我还没去祭拜过她。哦,对了,你们夫妻二人也没去祭拜过她吧?”
白氏听到这话,脸色一青,“你让我去祭拜一个小妾?”
第36章 祭拜
城郊西山墓园,安姨娘就安葬在这儿,墓碑高大,坟包用石砖砌的整齐。
白氏答应她好好安葬安姨娘,这点总算做到了。
她上前扶着墓碑跪下,而后用帕子将墓碑擦干净,同时段嬷嬷拿出来了安姨娘喜欢吃的烤羊肉包子。
平京没有烤包子,这是她自己包的,烤的。
“姨娘,对不起,您得再等等,等我从这火坑里爬出来便送您回西疆。”
陆轻染抚摸着石碑上安姨娘的名字,心中满是悲痛。
“那年战乱,是您一直抱着年幼的我没有松手,是您在饥荒的时候只有一口吃的也给了我,是您辛苦将我养大。可我,可我非要回京,害您丢了性命。”
陆轻染鼻子酸涩,一句一句皆是愧疚。
“我知道这是您想要的,我给您拿来了。”
陆轻染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这是陆之远写的,妾室不能和离,只能被休,然后才能脱离夫家。
来这里之前,她让陆之远写的,陆之远二话不说就写了。
他大抵觉得没意义,毕竟安姨娘已经死了,可对安姨娘来说,这是解脱,这是她渴望的自由。
将休书烧给安姨娘,陆轻染站起身,退后一步。
“二位面对安姨娘,不知此刻可有一丝愧疚?”
陆轻染看向站后面的陆之远和白氏,这二人一个脸色比一个的难看,尤其陆之远,已经黑沉黑沉了。
白氏皱着眉头道:“当初她往我粥里下毒,亏得婉柔及时阻止,我才没有被她害了。可碍于有你,我也没打算要她的命,不过是关在柴房小惩大诫,是她自己想不开撞墙了。你问我有没有愧疚,我没有,我以为您但凡懂一点事,也不会问出这种话。”
陆轻染讥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是来祭拜安姨娘的,二位请上前一步吧。”
陆之远瞪了陆轻染一眼,因被她拿捏着,也只能上前一步,弯腰抓起一把纸钱扔到火盆里,随后就要退回去。
“跪下。”陆轻染淡淡道。
“你让我给一个贱妾?”陆之远怒升反问。
“你已经写了休书,姨娘便再不是你的妾室,从此她也再不比你们低一头了。请宁国公说话客气点,别失了体统身份。”
“你!”
陆轻染扶着自己的腰,“看来我还得多安养几日呢。”
陆之远暗暗咬牙,皇后那边也不知怎么了,第一日送来很多补品,第二日便请了首辅夫人上面,若陆轻染再不进宫,只怕她会亲自来首辅府。
她这般重视,陆之远很难不去想这其中有没有皇上的意思。
只是这事,倒也没什么,但若深挖陆轻染大婚洞房那夜的事,便涉及到诸位之争了。
若皇上查到他宁国公府有参与,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想到这里,陆之远脸色愈加难看,再冷冷睨了陆轻染一眼,他也只能跪下。
“安双,对、对不起。”
白氏满脸惊诧,她没想到一向态度强硬不低头的人竟然会跪下赔罪。
“国公夫人,你呢?”
白氏看向陆轻染,“你、你让我也跪?”
“对,我要你也跪下。”陆轻染淡淡回道。
“绝无可能!”
“那今日这祭拜就不作数了。”
“随便你怎么闹!”
白氏话音刚落,陆之远回头看她,“夫人,跪下吧。”
“你,你怎么也让我……”
“还不是因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在陆之远的迫视下,白氏不得不上前跪下。这一跪,她的骄傲立时就荡然无存了。
“我这女儿满心满眼都是你,看来你对她是真好。”白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的。
“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同时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歉倒的一点诚意也没有,陆轻染冷笑一声,让陆之远先一步下山。
陆之远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因此当即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氏要起身,陆轻染道:“你还是跪着吧。”
白氏青着脸看向陆轻染,“是她下毒害我!”
“我且问你一句,姨娘毒害你于她有什么好处?”
“哼,她不就是想取我正是夫人的位子而代之。”
“即便你真死了,陆之远会同意吗?再者,她往给她经手的汤里下毒,她有这么蠢吗?”
白氏一点不深思,道:“你向着她,自然这样想。”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国公夫人的位子,实话告诉你吧,她这趟回来便是想让陆之远休了她,彻底脱离国公府的。”
“她会舍得?”
“于你来说留在国公府是荣华富贵,于她来说确实屈辱,是追求幸福的阻碍。”
“你什么意思?”
陆轻染沉了口气,“姨娘在西疆已经有爱人了,他们约定等她将我送回平京,拿到休书,他们就回去成婚。你当做宝贝的东西,她根本看不上。”
白氏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安姨娘已经死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可,可她怎么会撞墙……”
“她大抵是知道了陆之远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必定连你都不知道。”
“你又想挑拨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有你这么当女儿的么?”
陆轻染笑了笑,“你是真蠢,你就没有想过,毒害你的人既不是安姨娘,那是谁?而且一次不成,定然还会再找机会,你能防得住?”
一听这话,白氏脸果然一下白了许多。
“你是说府上还有人想害我?”
“这人也不一定是国公府的人,但他在国公府一定有自己的人。”
这下,白氏怕了。
“可那人为何要毒害我,我只是一个内宅妇人……”
“你不是说安姨娘贪图你宁国公夫人的位子么,也许那个人也贪图呢。”
白氏脑子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惊呆住了。
陆轻染嗤了一声,“这个人可能是个女人,是陆之远的相好,还有可能……是陆婉柔的生母。”
陆轻染离开的时候,白氏还跪在那儿,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一时缓不过来。
从山上下来,首辅府的马车等在那儿。
陆轻染带着段嬷嬷坐上去,吩咐车夫道:“去长乐苑吧。”
第37章 六殿下
长乐苑位于城西明水桥南岸,这处是皇亲贵族的府邸聚集地,一眼望去皆是飞檐斗拱,朱门绣户。
马车过了明水桥,一路再往西,热闹散去,繁华渐远,便看到了红瓦白墙的长乐苑。
据闻这长乐苑原是先皇后病重期间休养的行宫,先皇后薨逝,这处院子就封了起来。直到六殿下再次病重,继皇后请旨解封长乐苑,皇上心疼儿子,便许他住了进来。
这长乐苑倒也没什么,只是占地极广,将一小山围了起来,山中绿树阴阴,是处极佳的养病散心的地方。
陆轻染由段嬷嬷扶着下了马车。但见那长乐苑外守卫森严,但是门口便有十多人守卫,而府门是紧闭的。
她正想着自己一无请帖,二无拜帖的,守卫肯定不会放她进去。但这时候,守卫的头领匆匆跑下台阶,上前行礼。
“可是宣阳侯夫人?”
一听这话,陆轻染心下就了然了,定是皇后递话了。
“正是。”段嬷嬷替她回答的。
那守卫再行一礼,接着引陆轻染来到府门前。随着府门大开,陆轻染一眼只看到了空荡。
“殿下喜清净,我等不敢进去打扰。夫人您请沿着廊子往后院走,便能看到殿下。”
陆轻染挑眉,合着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自己进去,他们不给带路。
罢,也没什么。只是段嬷嬷要扶着她进去的时候,那守卫拦住了段嬷嬷。
“请夫人一人进去。”
陆轻染冲段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别担心,而后自己抬步走了进去。依那侍卫的话沿着走廊往后院走,原以为即便找不到路,随便问一个下人也能给她之路,结果一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堂堂六皇子的府邸,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尤其冬天,枝叶凋零,更显荒凉。
这廊子不是直通后院的,而是绕着圈子。绕了好几圈,陆轻染觉得自己大抵是找不到后院了。
再拐过一角,陆轻染猛然看到一在太阳下熠熠发光的房子,她愣了一愣,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是温室。
温室是在冬日培育果树和花卉的地方,使它们在严寒之下也能生长。
因温室所费不赀,即便是官宦世家,也不是都能供养起的。
她见过温室,但却没见过这样的。温室透光性差,这是一个弊病,而这间温室却是用琉璃打造。
她原看着院子,没什么下人,也没特意打理,还以为这位六殿下应该是个节俭的。这一座琉璃温室让她大开眼界,同时对这位六皇子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奢靡。
温室需用炭火烧热水产生热气而保温,而温室也要保持通气性,所以白腾腾的热气从透气孔冒了出来。
温室应该有专门的花匠,陆轻染这样想着,朝着温室走了过去。她得打听一下,不然绕多少圈,她都到不了六殿下住的院子。
来到温室前,她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开门,她试着推了一下,竟将门推开了。白腾腾的水雾铺面袭来,她怕泄了热气,忙走进去,将门关上。
温室是拱形的,一眼望去,白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而近处是种着一红梅树,树不高,但上面已有了花苞。
按着节令,红梅要过两个月才会开的。
“有人吗?”她朝里面喊了一声。
静了片刻,她先听到脚步声,又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接着看到一人影。
那人影穿着宽大的衣服,可依旧能看出他很纤瘦,走路虚而不定,气息紧而乱,是个病弱体质的人。
待走的近了,她又看到他穿着白衣,墨发披散,身如芝兰,于白雾之中,仿佛仙人而至。
他走近,白雾似也散了,她便看到一张白如玉脂,俊雅修美的面容。他看到她,明显一愣。
“您是?”
此人应该就是六殿下裴祈辰了,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尊贵,一件不合身的袍子是掩盖不了的。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先行礼,再道:“我姓陆,我是大夫。”
六殿下一下了然,摇头笑道:“我娘让你来的。”
他自称‘我’,叫皇后‘娘’,像是普通人家的母子,也像是普通人。
“自我出生,她便日夜为我担心,无一日笑开颜,如今还不到四十,已经白了头。罢了,如能让她安心一些,你就给我诊治吧。”
说着,裴祈辰带着她往温室里面走。
“热气太大,看不清路,你小心一些。”他特意嘱咐了她一声。
陆轻染应着,透过白雾看到温室的木架上摆着一盆盆花,有牡丹,有兰花,有金橘,品种太多了,更有一些,她都不认识。
因看得太专心,陆轻染一时不察,竟差点撞到柱子上,好在裴祈辰用一只手撑住了她额头。
陆轻染脸倏地红了,一时不知是先道歉还是先道谢。
“你若喜欢,等会儿送你一盆。”他温声笑道。
“不,不了,我家没有温室,养不活的。”
“是我疏忽了。”
他带着她转了个弯,往温室后面的一扇门走去。过了这扇门,后面是暖室,屋子不大,但家具齐全,中间还烧着火炉。
他先请她坐下,而后去倒了一杯热茶来。
“殿下一人住这儿?”陆轻染接过热茶问道。
来了这屋,她也没看到一个下人,甚至还要他亲自去倒茶。
裴祈辰一边洗手一边道:“一个人,清净。”
他洗了手,又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衣服仍是宽大的,想来原是合身的,后来瘦了很多。
他坐到对面,而后伸出手来。
“劳烦大夫了。”
陆轻染摇头,抬手探脉,等到探到脉息,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太虚太乱了。
裴祈辰却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劳烦大夫出去告诉我娘,说我身子无大碍,还能活几十年。”
他让她诊脉,却根本不信她的医术,只为让皇后安心一点。他说话时常带笑,为人平易温和,像是大彻大悟,像是看淡了生死。
“殿下活不了几十年,最多三个月。”陆轻染道。
听到这话,裴祈辰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不骗我的大夫。”
陆轻染收回手,盯着裴祈辰的眼睛,“但若殿下肯让我医治,我能为殿下延长寿命。”
第38章 看不透
裴祈辰仍旧笑着,像是听了个笑话。
“延长多久?”
“不好说。”陆轻染不敢给他太大希望。
“罢了吧。”他道。
陆轻染皱眉,“殿下不信我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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