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早,院门打开。
“夫人,姜夫人说宣阳侯府是百年世族大家,先前对您太过放纵了,让您以为咱们侯府没有规矩。从今日起,您每日的晨昏定省不可再缺,每日还要抄写一遍《女德》,早上请安是给姜夫人过目。”徐嬷嬷道。
陆轻染咳嗽了两声,自那晚感染风寒,虽有参丸顶着,但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了。
“看来姜夫人已经代替老夫人成了这家的祖宗了。”她嗤道。
“夫人,请吧。”
与一个奴才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总算能从这院子出去了。她脚下轻飘,只能强打起精神往外走,过东南角门,来到姜夫人住的将军府。
进入正院,再入厅堂,一股暖意袭来。而她身子像是已经冰冻住了,猛地遇到热气,止不住的打了几个颤。
“婶娘,您对我真好!”这是陆婉柔的声音。
“我膝下五女儿女,视绪儿入亲子,而你自然就是我的亲女儿了。”这是姜云月的声音。
“是,婉柔以后定会像对亲娘一般孝顺您。”
“婉柔是个好孩子,你将她教得好。”
“这孩子自小乖巧懂事,最是让人心疼。”这是白氏的声音,只听这声音便知她心情愉悦,“往后婉柔就有两个娘疼她了。”
陆轻染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这白氏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姜夫人,夫人来了。”徐嬷嬷冲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一下就静了,过了一会儿,姜云月冷冰冰的声音才传来:“让她进来。”
“夫人,里面请吧。”徐嬷嬷道。
陆轻染这几日过得很狼狈,不想在气势上再输给姜云月,下意识想整理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来这几日她一直穿着这身衣服,还没换过。衣服脏了皱了,而想来她妆容定也是一团糟。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昂首挺胸,定住心神,往里面走去。
三人都看着她,她最先注意到陆婉柔,她穿着素淡,料子却是极好的,身上未戴首饰,面色确实红润有光。她看到她,嘴角扯了一下,眼里露出得意。
“姐姐,你……”说着,她眼睛红了,“你糊涂啊。”
白氏看了她一眼,嫌弃的转过了头。
“让她来做甚,我到死都不想再看到她。”
姜云月长叹了一口气,“她总归还是侯府的人,身为长辈,我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说着,姜云月看向陆轻染,“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别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
她人在她手里,自然她怎么说她就只能怎么应着。
“是。”
姜云月点点头,“行了,先给你娘敬杯茶,赔个不是吧。”
这时徐嬷嬷送来一杯热茶,陆轻染接过去,再看白氏,她早已扭过头去了,一副不想看她的样子。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刚要弯腰敬茶,白氏猛地一挥手,将那杯茶给掀翻了。
滚烫的茶水洒到她手背上,立时红肿一片。
“往后再别喊我娘,我嫌丢人!”
第98章 折磨
杯子摔到地上,摔成了碎渣,一如陆轻染早就碎成一片的心。
她低着头,捂着自己的手,看到姜云月在笑,陆婉柔在笑,笑白氏蠢,笑她可怜。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通报声,谢绪来了。
陆婉柔笑意一敛,眉头同时皱起来,盈盈上前,握住陆轻染的手,哎呀了一声:“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手都烫肿了。”
她一边假意心疼陆轻染,一边又劝白氏:“娘,姐姐或许有苦衷,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她一个有夫之妇,却与别的男人在床上厮混,这等败坏妇德,没脸没皮的贱蹄子,我怎么原谅她!我恨不得没有生过她亦或是当时刚生下她就掐死,免得祸害国公府,祸害宣阳侯府!”白氏气得直锤胸口。
“让她滚出去!再别让我看到!”
陆轻染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当下转眼要走,却被陆婉柔用力拉着。
“娘,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她也配!”
“娘……”
“婉柔,你太善良了,所以一直被她欺负!”
“姐姐只是脾气不好,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姜云月沉了口气,“英英,你气也好怒也罢,她到底是你的女儿,这层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婉柔一再给她求情,你就当看在婉柔的面子上,让这事过去吧。”
“云月,你也要为她说话?”
姜云月先叹了一口气,再看向陆轻染:“今日我把话放到这儿了,你先前做的那些糊涂事,我们侯府可既往不咎,但以后你再犯,侯府绝不再容你!”
陆轻染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任凭她们发挥演技。
随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谢绪走了进来。也不知是外面太冷,还是他太冷,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冷寒。
“绪儿,刚才我说的话,你想来也听到了,你意下如何?”姜云月问谢绪。
“婶娘做主就好。”谢绪道。
“好,这段时间侯府发生了太多的事,还是以侯府稳定为先。”
“嗯。”
姜云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让徐嬷嬷传早饭。
婢女们鱼贯而进,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早饭。大家纷纷落座,却没人招呼陆轻染。
“行了,你也别杵着了,坐吧。”姜云月大度道。
陆轻染低着头,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下。她得忍着,咬牙忍着,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她也得等,等一个契机自救。
“婉柔,吃一个虾饺。”
“谢谢婶娘。”
“婉柔,你爱吃的桂花卷。”
“谢谢娘。”
“侯爷,这碗奶酪不甜的,您尝尝。”
“好。”
他们热络着,陆轻染沉默着吃着自己面前的汤饭。这几日,她吃的都是凉饭凉菜,这口热乎的于她来说太美味了。
她大口吃着,没有去看其他人的目光。
“呕……”
旁边陆婉柔干呕了一声,除了陆轻染外在座其他都关切的围了过去。
“怎么突然泛起恶心了?”白氏问。
“没关系的,我只是……呕……”话还没说完,陆婉柔又干呕了两声。
“可是这才早饭不合胃口?”姜云月问。
“不是,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就是……就是闻到了一股气味儿……好难闻……”
“什么味儿?”白氏问完仔细闻着,“好像还真有味儿,发霉腐烂的臭味儿。”
她再继续循着这味儿,最后锁定到了陆轻染身上。
“你几日没洗澡了?”她皱眉问。
陆轻染咽下一口汤饭,平淡道:“三四日。”
“去去,你去那边吃,别熏着婉柔!”白氏赶她。
“娘,不用……呕……”陆婉柔又呕了一声。
“还不赶紧滚过去,一直吃吃吃,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看见你就倒胃口!”白氏说着还推了陆轻染一下。
陆轻染头也没抬,端起自己的碗筷便去厅堂靠近屋门那一个小方桌上吃了。
“婉柔,现在好些了吗?”白氏再问陆婉柔。
“好多了。”陆婉柔说着,又看了看陆轻染,“只是姐姐……”
“别管她,咱们继续吃饭。”
各自坐回去,三个女人又聊了起来。
谢绪扫了陆轻染一眼,而后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汤,一口喝干。
“你们慢慢吃,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了。”说罢,谢绪站起身。
“侯爷,您怎么吃这么少,再吃个包子吧。”陆婉柔话还没说完,谢绪已经转身离开了。
“本来大嫂故世,绪儿该在家中丁忧的,可近来朝中事多且乱,他又是肱股之臣,皇上特许他在家中处理公事,绪儿为国为侯府辛苦了。”姜云月道。
“可不是,旁的官员丁忧,少说也要一年,仕途多少都要受影响,但皇上看重绪儿,这也是他的福分。”白氏道。
“是这么个理儿。”姜云月点点头,再道:“这次侯府的丧事,白小将军出了不少力,你可要代我们好好谢谢白小将军,谢谢白家。”
“婉柔一来是我的女儿,是白家的外孙女,二来是绪儿的妻,是侯府的儿媳,说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呢,不用客气。”
“是,有婉柔在中间,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
姜云月见陆婉柔燕窝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陆婉柔摇头,“好吃的,就是只这一碗。”
“这是宫里赏赐的,说是西边来的贡品,我舍不得吃,想着都留给你。好在你喜欢吃,那往后你来我这儿用早饭,我让她们每日给你炖一碗。”
“我想把剩下这半碗给姐姐吃。”陆婉柔柔声说着,“姐姐也需要补养。”
“她吃浪费。”白氏皱眉道。
“我也吃不下了,扔了也是扔了,还是给姐姐吃吧。”
姜云月笑了笑,“你娘说的没错,你这丫头心太善了,我谢家能娶到你真是莫大的福气。”
说着,姜云月让婢女将剩下的半碗给陆轻染端过去。
“我给姐姐送过去吧。”
陆婉柔端起自己剩下的半碗走到门口,放到陆轻染面前。
“姐姐,剩下这半碗,你吃了吧。”
陆轻染看都没看,“不用,你吃吧。”
“姐姐最好吃干净。”
“我饱了。”
陆婉柔眼睛眯了眯,转头对白氏道:“娘,我好心给姐姐吃,姐姐却嫌弃是我吃剩的。”
第99章 难熬
“她是什么东西,竟还有脸嫌弃别人!”白氏怒喝一声。
“姐姐,你就别惹娘生气了,赶紧吃了吧,省得待会儿还要喂狗。”陆婉柔小声笑道。
陆轻染推开那碗,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轻染,婉柔给你脸,你必须接着,不然今日别想出这院门!”姜云月沉声道。
“又或者让徐嬷嬷喂姐姐吃?”陆婉柔冷笑道。
让徐嬷嬷喂她,便是要强灌进她嘴里。
陆轻染长袖之下双拳用力握了握,继而重新坐下,将陆轻染剩下的半碗几口吃了。接着她拿起那空碗,先给陆婉柔看,再走到餐桌前给姜云月看,给白氏看。
“可以了吗?”
姜云月淡淡垂下眼眸,“你婆母不在了,我便该替她照顾你。往后每日清早,你都过来用早饭,其余时间就好好待在那偏院,别出门更别惹事。”
“侯府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白氏训斥。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徐嬷嬷送她回偏院,说是送不如说是监视,想来是怕她跟外界接触。她确实想回西院一趟,看看段嬷嬷和青竹怎么样了。
趁着徐嬷嬷和府上一个管事说话,陆轻染忙下了台阶往西走,只是刚走几步,便被徐嬷嬷给叫住了。
“夫人,您走错路了。”
陆轻染沉了口气,没有办法,只能走回廊子。
“这侯府的院墙比那监牢还高还结实,您是逃不出去的,想都别想。”徐嬷嬷冷道。
“我是囚犯?”陆轻染反问。
“囚犯还有出狱的一日,您可没有,除非死了,尸骨才会被扔出去。”
陆轻染沉眸,这徐嬷嬷估摸是听到了姜云月和谢绪的谈话,他们杀了她会有麻烦,便想着将她关起来。宫里态度不明,白家便是想护她,但因她这次做的事太出格,他们也不好出面,毕竟白氏也是同意的。
关着她,慢慢羞辱折磨。
一入夜,北风忽起,接着又下起大雪来。
陆轻染住的那屋的窗户纸被吹破了,冷风往里面倒灌。身上薄被更冷更硬了,仿佛它也被冻住了一般。
陆轻染手脚冰冷,浑身瑟瑟发抖,再也躺不住,只能坐起来缩进床角。
她不是没有挨过冻,在西州的时候,更苦的日子她也过过,可那时有安姨娘,她会抱着她,会心疼她,会说咱们娘俩咬牙熬一熬,熬过去就好了。
这时她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在唤她。
陆轻染猜到是谁,忙裹紧衣服起身,来到屋外。雪渣子扑面而来,犹如刀割一般,她在凛冽的寒风中勉强睁开眼,果然是段嬷嬷艰难的爬上了墙头。
“嬷嬷!”
陆轻染忙跑过去,见段嬷嬷动作十分吃力,便想到那日她被姜云月一脚踢到树干上,定是伤到腰了。
“姑娘……这天越发冷了……我给您送一床被子……”
段嬷嬷的声音被疾风吹得稀碎,陆轻染听不清,但眼眶已经红了。她看着段嬷嬷扒着墙头,用力拽着一根绳子,好一会儿才将一床捆好的被子提到墙头,然后扔到了这边。
“姑娘……”
段嬷嬷还要说什么,但下一刻却被人拉住绳子那头,猛地拖了下去。随着这一下,陆轻染心也腾地一下砸地上。
“嬷嬷!”她疾呼一声。
可隔着一道高强,外面的动静,她一点都听不到,只有漫天的雪和呼啸的风。
许久许久,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拿着地上的被子进屋了。
她在屋里找到有些纸张,勉强将窗户上的破洞堵住,将先请那又冷又散发着霉味儿的薄被扔到一边,盖上了嬷嬷送来的厚被子。
她仍旧坐着,心下惶然。
翌日一早,远门再次打开,陆轻染急忙来到院门口。
“段嬷嬷怎么样了?”她忙问徐嬷嬷。
徐嬷嬷冷嗤一声,“一个奴才偷盗主家,您说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没有!”
“夫人说没有可不管用。”
“她到底怎样了?”
“挨了二十板子,侯府对她够宽恩了。”徐嬷嬷说着让身边婢女端着托盘上前,那托盘上有一身干净的衣服。
“夫人进屋里换换衣服。”徐嬷嬷捂着自己的鼻子,“您不嫌自己臭,可也别熏着二夫人啊。”
段嬷嬷年纪大了,先前被姜云月踢了一脚,现在又挨了二十板子,少说一两个月都没法下床。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在徐嬷嬷的催促下接过那托盘。
她进屋换好衣服,依旧跟在徐嬷嬷后面去了姜云月那儿。
刚一进门,谢绪看到她,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陆轻染,我娘刚故世,你就穿这等鲜艳的衣服,你是故意羞辱我吗?”他大喝道。
陆轻染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竟是石榴红的外裳,而且上面还绣着繁复的牡丹花。
“这不是我的衣服,是……”
“脱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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