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轻染深呼一口气,“你想要那位子,本可以光明正大去争取的,你是皇后嫡子,得皇上器重,在几个兄弟中,你的优势最大。”
所以她不能理解裴祈辰为何要苦心布这个局,似乎根本没有必要。
裴祈辰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你错了,他宁愿选废物太子亦或是不喜欢的老九也不会选我的。”
陆轻染不解,“为何?”
“为何?”裴祈辰嗤笑一声,“因为我并非他亲生啊。”
陆轻染大吃一惊,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裴祈辰竟然不是皇上亲生的?
“当年皇后是四妃之一,本想着母凭子贵晋升贵妃,结果却生了个女儿。为了往上爬,她让娘家人将这个女儿换成了儿子,这个儿子便是我了。哪知我生下来时很健康,之后就开始不断生病,身子越来越差,天生弱疾。而之后皇后再无所出,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我身上,她对我好,看似是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其实都是为了她自己。”
裴祈辰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这些花,陆轻染却听得心神俱寒。
“殿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裴祈辰冷笑了一声,“他告诉我的。”
“他?”
“皇上。”
陆轻染又吃了一惊,“皇上?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借住皇后娘家的势力,所以才没有捅破。再加上我病弱,威胁不到其他皇子,他索性也就将错就错了。直到我十三岁,常年吃药的我在那一年身体好了很多,可以和其他兄弟一起上课了。有一日,太傅让我们写一篇策论,关于治国的。我们几个兄弟都写了,太子的论点毫无新意,老九的则太过大胆和刁酸,只我的最贴合国情,最后甚至被皇上采纳了。可皇上却夸了太子,没有提我。我不服气,去承天宫找他,当时他喝了一些酒,看我的眼神是十足的厌恶,接着将真相告诉了我。“
“在我心中,父皇一直是我崇拜的人,可那一刻他却将我的自尊按在地上,狠狠地折辱。他说:你不是我儿子,你身体里流的血是卑贱的,所以别妄想那皇位,聪明的话就做一个窝囊废,兴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当时我十三岁啊,咬着牙吞下血泪,将这些话刻在了心里。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愈加虚弱,不久就搬到了长乐苑。我原不在意那位子的,可他让我别妄想,既如此,我就偏要得到。哪怕我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只要一步一步离那位子越来越近,我便死而无憾。”
陆轻染听着这些花,除了震惊外,一股悲凉也油然而生。
她看过裴祈辰和皇后母子情深的画面,如今想来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大义助裴九思时兄弟感人的一幕,如今想来仍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种花,看过他受悲痛折磨,看过他怀着慈悲之心保护百姓,如今想来全都是悲凉。
“坐上那个位子,你便能开心?”她问。
“不知。”裴祈辰这一刻有些迷茫,但很快坚定下来,“应该会吧,毕竟我得到了所有人都想得到却得不到的。”
这时候,一将士来报,说是发现城外有一队人马朝城门这边疾驰而来。
裴祈辰瞳孔缩了一缩,接着朝城楼的西侧大步而去。陆轻染想了一想,忙也跟了上去。
城内战火连天,城外确实一片黑寂,只远处的有几根火把的光在跃动。等了不多久,那队人马来到了城楼前。
“禀六殿下,皇上崩天了!”
这声传来,城楼上众人包括裴祈辰都愣了一愣,随后大家才纷纷跪下。
陆轻染心下扑通乱跳,她想到了傅十一跟她说的那句话:皇上不可能活着回京。
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崩了。而再看裴祈辰,震惊亦或是悲伤都没有,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甚至可能……皇上的死是拜他所赐。
“刚才六殿下说等一等,现在等到了吧?”陆轻染道。
裴祈辰深深叹了口气,“我去燕州调集兵力的时候,皇上就已染上了疫病。”
在平京时,皇上一直在宫里,疫病还没大规模爆发,他就出城了,这疫病是何时染上的?陆轻染摇了摇头,裴祈辰实在高明,先拿到燕州军权,然后在借疫病杀死皇上,接着镇压裴九思。至于那个太子,怕也活不成的。
“一切都已在六殿下掌控中,您可以收手了吧?”
裴祈辰眼眸深了深,继而下令道:“传本王的令,鉴于疫情形势严峻,命百姓各回各家,等待朝廷放药。京郊大营暂退西城隔离,待城中疫病消除可回到城郊大营。至于长宁王,他不遵守朝廷管制,带兵意图谋乱,特收押刑部大牢,过后再行论处。”
那将士去传令了,陆轻染沉了口气,这盘棋不得不说是他赢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这时候裴祈辰突然头痛起来。他一手扶住城楼,一手撑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这种痛,非是常人能忍受的。
“我……我放你和你的孩子出城……给我解毒……”他转头看着陆轻染道。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六殿下这是在跟我谈条件么,如果是的话,那就该由我提。”
“你想怎样?”
“放了裴九思,让他和我儿子多福以及师傅师娘出城。”
“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给殿下您解毒,不是吗?”
她留下,才能保证裴九思他们的安全。
第146章 乱局
“皇上崩天了!皇上崩天了!”
随着这声传出去,城下不管将士还是百姓都停了手,皆是震惊之色。
陆轻染随着裴祈辰来到城楼西面,看向城下众人,有燕州军,有京郊大营的将士,有全城的百姓,他们也都望向了这边。
裴祈辰身边的将士大声传达了他的命令,要百姓们各自回家,并承诺给他们送药。
能从西城逃出来,不用面临当场被杀的境地,于百姓们已然是一个满意的结果了。因此大家没有异议,表示听从朝廷安排。
接着那将士又道长宁王带兵破坏朝廷管制,意图谋反,立即关押至刑部大牢。
这令一下,京郊大营的将士们不干了。
“我们不顾疫情凶险留下来,保平京安定,怎么就成谋乱了?”
“我们谋什么乱,不过是为了阻止你们残害百姓!”
“长宁王一心为国为百姓,不能冤枉他!”
不止京郊大营的将士们纷纷站出来为他们自己为长宁王鸣不平,这些天看在眼里的百姓们也纷纷站出来。
“朝廷上至宫里下至文武百官及内眷都逃出城了,舍下我们这些百姓,是长宁王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们留下来了,他们为我们搭建棚地,给我们救治,保护我们,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谋乱了?”
“长宁王冤枉,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冤枉!”
百姓们齐声高喊着,这一刻谁都没有退缩。
陆轻染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一幕,鼻子酸涩。可事已成定局,无畏的反抗不过徒增牺牲罢了。
这时裴九思站了出来,他先抬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没有看裴祈辰,而是与陆轻染对视一眼。接着,他转身面向将士们和百姓,抬手让他们安静。
“百姓们各回各家,将士们先去棚地隔离,所有的罪责,本王一个人担着。”
“殿下!”京郊大营的将士们不服。
裴九思摇头,“能治愈疫病的药已经研制出来了,疫情很快会得到控制并消失,我们做得很好,百姓们记在心里,这就足够了。”
“可您……”
“朝廷会还本王一个清白的。”
得裴九思的令,大家纷纷散开了。随之,他也被燕州军带去了刑部大牢。
陆轻染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街口。
陆轻染没有困于失望的情绪中,她先将师父他们安置好,接着和太医院的太医们汇合,按着他们研制出来的药方熬药为百姓医治。
如此半个多,疫情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街上慢慢有人了,两边的店铺也有开门的了。
这期间朝廷为皇上举行国葬,因疫情并没有大办,接着是新皇登基,裴祈辰终于坐上了那高高的皇位。
等疫情彻底过去,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整个平京终于恢复了正常,百姓们可以随便进出家门,只是经过这一次,平京元气大伤,已不似往日繁荣。
陆轻染回了一趟宣阳侯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陆婉柔假惺惺来送她。
“姐姐可以一直住在侯府,当这里是家的。”陆婉柔柔柔笑着,同时手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
陆轻染瞥了一眼,“你最好少出门。”
“姐姐这是什么话?”
“你就不怕别人质疑你这孩子是国丧期间怀上的?”
“当然不是!”陆婉柔大惊,“明明是之前,你休要乱说!”
陆轻染耸肩,“你总不能见一个人就解释一句吧,所以少出门,免得给谢绪惹麻烦。”
“呵,姐姐何时这般关心侯爷了,难道是后悔与侯爷和离了?”陆婉柔眯眼道。
陆轻染笑:“你信不信我若真后悔了,那侯夫人的位子还是我的?”
“你!”
“以后少惹我,安心养你的胎吧。”
说完,陆轻染转身往外走。往廊子走的时候,正与刚回家的谢绪撞上了,他看了她一眼,而后挪到一边给她让路。
“侯爷保重。”她随口一句,继续走。
“一切种种是我对不住你。”谢绪道。
“不需要,我也不接受。”
“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和长宁王撇清关系。”
“我和他撇不清了。”
从宣阳侯府出来,白景川在外面等着她。
“北方蛮族趁着新皇登基,朝局不稳的时候,一再进犯我北疆。我已经请过皇命,明日返回安北。”说到这儿,白景川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我会带走姑母,你也随我们一起吧。”
新皇刚登基,那位子还没有坐稳,因此眼下不能得罪白家。趁着这时候,白景川必须赶紧离京,不然就会被扣下留作人质。
陆轻染明白其中道理,但她并未打算跟白景川去安北。
“我得留下。”
白景川皱眉,“新皇的可怕之处你见识过了,他并不会因为你们之前的交情而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得留下,确保裴九思和多福还有师父他们顺利出京到达安南。”
“平京至安南迢迢万里,你以为皇上会让他们平安到达?”
“事在人为。”
白景川叹了口气,“我劝不动你,但你让我带走多福吧,至少在安北,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
陆轻染看向白景川,笑了笑,“表哥就算不说,我也要拜托你的。”
如白景川所说,裴九思去安南这一路必定凶险重重,而即便到了安南,也是水深火热。之前他二人就商议过,还是将孩子交给白景川,让他带到安北最合适。
“你放心,咱们白家还是能护住一个孩子的。”
翌日,天还未亮,陆轻染抱着多福从巷子里出来,彼时白景川一行已经等在外面了。
陆轻染看着在她怀里还熟睡的儿子,尽管万般不舍,她还是必须交给白景川。
白景川接过后,让陆轻染放心,“待形势好转以后,我会安排你们母子再见的。”
“好。”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坐在里面的白氏看向陆轻染,神色冷沉,“你不是有本事么,别把孩子托付给白家啊,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别人!”
“姑母!”白景川皱眉。
“哼,不认我这个娘,可你若不是我的女儿,你能靠上白家?”
陆轻染对白氏已经没有指望了,对她说的话也不会放心里。
“白家于我有恩,我日后自会报答。我儿托付给白家,也请国公夫人您一路多担待吧。”
第147章 算账
陆轻染目送白家一行走远,心绪起伏不定,她这个当娘的再一次将儿子给送走了。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朝她过来了,“夫人,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
自疫情过后,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城中便多了很多乞丐。陆轻染拿出荷包,正要拿一块碎银子给他。
“我不要银钱,我要能吃的东西。”乞丐一脸苦相看着她。
陆轻染了然,眼下城中大多店铺还没开门,确实是有钱也难买到吃食。
“那您跟我回家一趟吧。”陆轻染指了指胡同里面,“离这儿不远。”
“谢谢夫人,您好人有好报。”
陆轻染带着那乞丐来到家门口,让他在外面稍等,她则进门去厨房拿了几个段嬷嬷今早蒸的馒头。她将馒头给那老乞丐,老乞丐连连道谢。
“夫人,有人让小的给您传一句话,说九爷在里面被人往粥里下毒了,但好在他及时发现,没有吃那碗粥。”
老乞丐小声说了这句,然后赶紧转身跑走了。
陆轻染皱眉,能知道牢中情况并给她传话的只能是宋毓川。做为裴九思的密友,自新皇登基后,虽没有动他,但盯他却盯的很紧。他没办法,只能让这个老乞丐给她传话。
裴九思被下毒,应该不是裴祈辰所为。首先这种行为也愚蠢,裴九思死在狱中,必定为大臣和百姓诟病,于新皇威名有损。再者裴九思死了,她定然不会再给他解毒,而他中毒之事只有他二人知道。
这样想着,陆轻染径直朝宫门方向走去。
寿康宫,这是太后的寝宫,新皇登基后,皇后就成了太后。
太后身边的宫女引着她进了正殿,太后坐在主位,先前的容贵妃如今的荣太妃坐在一侧,当间还跪着一装宫装的女子,应该是先皇的妃子。
太后穿着黑金凤袍,头戴珠冠,端得雍容贵雅,她面色极好,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反观容太妃,因太子虽皇上出城途中狎妓而被废,无缘皇位,接着新皇登基,废太子被禁足于长乐苑,她这个贵妃就变成了太妃。她不但输了,还被老对手踩到了脚底下,因此神色萎顿,一副疲态。
太后看到陆轻染,招手让她在旁边的位子坐下。
“陆大夫稍等,待本宫处理一些后宫的事。”太后对她依旧和煦。
陆轻染低头道:“民妇还是去宫外等吧。”
“不用,陆大夫又不是外人。”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陆轻染坐下,接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妃子,“五月的时候,我们随先皇在城郊的一处庄园安置,初六那晚可是你侍寝?”
那妃子瑟缩着身子,不敢回答。
太后怒喝一声:“本宫问你话,还不如实交代,想掉脑袋不成?”
那妃子吓得一哆嗦,忙道:“是,是臣妾。”
“本宫再问你,当晚只你一人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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