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着,预备些合适的贺礼。到时候可别给咱们国公府丢脸!”
春芽不由得皱眉。
阮杏媚她们给如烟的孩子送生辰礼的事她知道,珠儿还叫她帮忙拿过主意来着;可是春芽自己却没想掺和。
如烟对她的恨意,她可没忘。
如今她怀着孩子,如烟又已经身在贵妃之位,她自己身处的劣势实在是太不利。稍微不小心,自己受了如烟的算计倒无所谓;可是她却怕伤到了孩子。
春芽便缓缓撩裙跪倒,“三奶奶容禀,奴婢只是卑微之身,手里也没有多少体己银子,着实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来送给大皇子。”
“奴婢若是出手寒酸,反倒又伤三爷和三奶奶的颜面去不是?三奶奶不如还是帮奴婢回绝了吧?”
阮杏媚冷笑,“又不是我叫你去的,我凭什么替你回绝?你自己跟岚贵妃的过结,你自己圆!”
珠儿瞧着春芽为难,便亲自扶起她,柔声安慰道:“你需要多少银子,尽管与我说就是。我好歹这些年还攒了些体己银子,怎么都够你用的。”
“再者,我想岚贵妃身份贵重,她在宫里什么好的没有呢?依我看,她倒不缺什么金银珠玉的。她要的,只是你的心意罢了。那你便送些不一定非要用银子来买的心意也就是了。”
冯小怜在畔清冷地勾了勾唇角,“从前倒是听萧凛不止一次提过,在皇家别苑里吃你亲手做的小食……他说你做的连宫里的御厨都赶不上。”
冯小怜这么有意无意提起,阮杏媚登时便是一声冷笑,“哟,还以为你当日在皇家别苑里有多贞洁烈女呢,却原来也主动向萧凛献媚了啊?”
春芽也不解释,只是淡淡躬身行礼,“大皇子金贵,吃食上必定一万个小心。奴婢只是会做些粗鄙的小食,叫大人吃两口新鲜的还行,实在不合适给大皇子这样金枝玉叶的小孩子吃。”
吃食上最容易被动手脚,她若是这么做了,岂不是自己将把柄递到如烟手里去了?
冯小怜听了便也只是淡淡一笑,“随你。这总归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与我们倒是无干。”
阮杏媚也嗤了声,“总归留给你的日子不多了,你趁早赶紧想好了送什么。别到时候空着手进宫!”
阮杏媚她们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
弯儿小心觑着春芽的脸,悄声问,“姐姐很忌惮那位岚贵妃娘娘?”
春芽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无。”
弯儿双眉紧皱,“那姐姐想好了要送大皇子什么?”
春芽轻轻叹口气,“不管送什么都不是好主意。”
因为在有心人手里,不管什么礼物都有可能被动手脚。
春芽怀着孩子,这样动心思便有些困倦了。索性暂时不想,躺下睡午觉。
弯儿悄悄退出房门去。
等春芽再醒来,弯儿却已是笑眯眯守在床榻边。
春芽挑眉,“你遇着什么好事儿了,竟这样高兴?”
弯儿神秘兮兮捧出一个锦盒来。盒子约略一尺长,“我给姐姐想到了个好玩意儿!”
春芽挑眉,“是什么?让我看看。”
打开锦盒,却见内里是一尊白玉雕成的小佛像。
白玉莹润高洁,触手生温;佛像是稚童模样,憨态可掬。
那小玉佛上更是雕刻上一枚法印,有祈诵长命百岁之意。
弯儿笑得两眼都弯弯,“白玉质地细腻,纤尘不染,不像吃食什么的容易做手脚;而且啊这是佛像啊,上面又有这样的法印,若是谁敢动手脚,那就是折自己的寿,对她自己不吉利了!”
春芽定定出神,“……小蹄子,你胆子大了,竟敢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回去叨扰家主?”
弯儿没想到春芽一下子就猜到了,不敢再嬉笑,赶忙严肃起来,双膝跪倒。
“我是瞧姐姐为难,怕姐姐伤了身子。当日家主遣我来陪伴姐姐的时候,就吩咐过我,说无论姐姐遇到什么为难之事,若是姐姐自己无法解决的,一定要我回去告诉他知晓。”
春芽垂下眼帘,“这玉佛太贵重了,岚贵妃母子不配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你替我拿回去还给家主,替我叩谢家主。这番心意,我心领了。”
弯儿急忙摆手,“姐姐退不回去了,已是晚了!姐姐没瞧见么,这尊小玉佛本来是完美无瑕的,可是家主现在已经在它上边亲手镌刻了那祈诵长命百岁的法印,而且在法印里还嵌入了大皇子的名讳……”
“就算姐姐不肯将这玉佛送给大皇子去,那这佛像也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春芽闭上眼。
她知道云毓这是用了温柔的力量来破釜沉舟,让她无法拒绝。
春芽指尖沿着玉佛滑过,“……既然如此,那这次我收了。不过弯儿,你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许再因为这样的小事去打扰家主清修。”
“否则,我便连你和这玉佛一同送回「明镜台」去。”
弯儿红了眼,急忙点头,“我答应姐姐就是!”
第179章 只为陪伴你
云晏连续多日未归。
弯儿从外头听到的消息是,如今萧狐若得了天下,可是那些萧家的藩王们却不肯服他,有些趁乱逃出京城回到封地的藩王又开始蠢蠢欲动。
藩王之乱,自古以来都是摆在天子面前的头等难题。萧狐若自己当然没本事解决,便都托付给了云晏。
于是云晏奉旨,带兵出京,说是行猎,其实是去震慑各路藩王。
春芽再见到云晏,是在大皇子生辰宴当日。
春芽一大清早随着阮杏媚入宫。
冯小怜没来,珠儿也没来。
冯小怜因为毕竟是萧凛的贵妃,如今姐姐又已在宫中为萧狐若的“祭妃”,恐姐妹俩一起出现在宫宴上,反倒引出是非;
珠儿则是因为毕竟曾经身为青楼花魁,就算现在已经从良,可这样的身份也不合适进宫。
春芽尽管大着肚子,可是身份还是丫鬟,所以反倒可以名正言顺地陪同阮杏媚一起进宫。
两人在宫门外下了马车,却见车夫等人都向车后行礼。
春芽回望过去,却见竟是云毓一袭雪白僧衣、一匹白马而来。
晨光如软金,丝丝缕缕织在他僧衣之上,越发渲染得他周身清光万丈,叫人不敢直视。
春芽慌忙垂下头,心下微颤。
这还是她自从离开「明镜台」之后,第一次与云毓见面。
云毓高高坐在马上,也并不回避,而是定定凝视她。
他们两个之间的情形,阮杏媚自然看得清,心下也明镜儿似的。阮杏媚便冷笑,“可真是巧啊,今日毓哥哥怎么也来了?”
“毓哥哥不是向太后娘娘告了假,说是要在家闭关清修么?”
云毓面上重又恢复清寂。
身形飘逸,甩蹬下马,面如冰雪。
“今日是大皇子生辰,圣上与我是姑表兄弟,无论于公于私,我都应该进宫来贺。”
阮杏媚故意拍了拍巴掌,“二哥说的真是义正词严!”
她凑近了压低声音,“二哥放心,就算我心知肚明二哥是为了谁而来,可是我不会说出去,我会替咱们云家留着脸面。”
阮杏媚说罢,幸灾乐祸地扫了春芽一眼,然后便故意加快脚步先走进宫门去了。
春芽大着肚子,自然不敢走快,只能落在后面。
云毓缓步走上来,隔着一步的距离,与她以相同的速度一同向前。
春芽又何尝不明白,他今日就是特地来陪她一起进宫的。
可是心下纵然再明白,这一刻却也不便当面说破,否则只会让两人之间更为尴尬。
春芽只得低低垂首,将双手在袖口里绞紧,不敢回头,也不敢侧目斜视,只能注视着自己脚下的石板露面,一步一步沿着那长长的宫道走向前去。
待得走入大殿,阮杏媚那边厢早已经入席坐好。
春芽身为丫鬟,没有坐席,只能站在主人身后。
春芽继续垂着眼帘向阮杏媚走过去,却没成想一抬眼撞见早已坐在了阮杏媚身旁的云晏!
他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晏一身黑衣黑甲,看样子应该是刚刚才回来,尚未来得及卸下甲胄。
他的眉眼之间仿佛还带着征尘疲惫,以及夜色的阴暗。
而他一双眼更像是染着死亡的阴森,此时正狠狠盯着她!
春芽深深吸气,竭力叫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要失仪。
司礼的太监见是云毓来了,急忙上前来引导,笑眯眯道,“太后娘娘口谕,请侯爷到太后身边就坐。”
太监将云毓引导到了对面那一列坐席上坐下,与云晏正好隔着整个大殿正面相对。
春芽深深吸气,挺着大肚子站在了阮杏媚的身后。
阮杏媚故意回头说,“我方才走得也不快呀,你竟然还落在后面,而且越落越远。幸亏毓哥哥陪着你一路同行,要不我还得担心你迷路了呢。”
春芽漠然垂眼,只管行礼,“都是奴婢的错。下次不敢了。”
餐前的果子小食摆上来,阮杏媚笑眯眯拈了颗荔枝送到云晏嘴边,“阿晏张嘴,啊……瞧你上火了吧,嘴唇都裂了,吃一口败败火气。”
云晏面无表情,就着阮杏媚的手将荔枝肉吞入口中,缓缓嚼碎。
春芽从侧后方看着他腮帮的蠕动,一时间有些错觉,他在嚼碎的恨不得是她的皮肉。
阮杏媚看云晏乖乖吃完,开心一笑,却是又故意向后瞥着春芽,“毓哥哥方才与你说了什么?他怎么都过去坐了,还盯着你看?他可有与你说过什么我都不知道的?”
春芽深深吸气,竭力平静地摇头,“二爷他什么都没与奴婢说。”
她不敢看向云毓,却因为站立的位置而不得不看见云晏的侧脸。
他并没有看向她,可是她从他绷紧的侧脸线条里知道,他早已怒火更炽。
阮杏媚是利用宫廷这样的地方,故意一句一句地拱火。她自己当然不会上当,可是显然云晏还是中招了。
原本以云晏的脑筋,不至于看不出阮杏媚是在做什么。他完全可以不当回事,可他却还是当真了。由此可见他可真是将阮杏媚放在心尖尖上,无论阮杏媚说什么,他全都肯信以为真!
春芽此时居于不利的情境,只好借着肚子里的孩子来破局。她故意虚弱地侧歪了身子,面色虚白,向阮杏媚恳求,“三奶奶,奴婢肚子有些不舒服……求奶奶开恩,准奴婢先出去。奴婢唯恐待会儿再晕倒在这大殿上,那便是失仪了。”
阮杏媚这才惊讶地回头,“哎哟,你竟然一直站着呢?岚贵妃娘娘怎么能这么狠心,也不说叫太监给你搬张小凳子来。”
阮杏媚又是故意说给云晏听的,眼睛一下一下瞟着云晏的脸色。
春芽夹在中间,越发觉得没意思,便叫自己更虚弱些,“奴婢求奶奶开恩。奴婢着实有些坚持不住了。”
阮杏媚冷漠地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行,你且去吧。”
春芽可算得了大赦,赶忙扭身就往外疾步走去。她只想越走越远,与这叵测的一切再也没有瓜葛才好!
她走得急,只顾着前路,却不熟悉这宫里的方位。她浑然不知,这宫中的高阁之上,冯钰正悠闲地倚着栏杆看着她匆忙的身影。
冯钰歪头问身边的太监,“皇上还在岚贵妃那呢?
太监躬身答,“方才司礼的太监已经去请过皇上了,说宗室王公、文武大臣都已经到齐,皇上和岚贵妃该出席了。”
冯钰点点头,伸指头指了指春芽远去的方向,“想个法儿,请皇上从那边的回廊过来。”
太监略一思忖,随即躬身,“是。”
第180章 就等着她往里跳
太监领命下去了,冯钰站在高高的楼阁之上,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俯瞰春芽一步一步走进她设置的命运。
她恨春芽,甚至比如烟和冯小怜更恨。
如烟和冯小怜对春芽的恨,不过是女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可是她的不一样。
她对春芽的恨,是国仇家恨!
在她看来,若没有春芽这个红颜祸水,那么云晏便不会那般孤注一掷,帮萧狐若夺了萧凛的江山!
那她自己,便也不会从一国之母,沦落到不得不主动献身给篡位者,屈辱地扛着一个“祭妃”的名号苟活在这群狼环伺的宫廷里。
呵,“祭妃”,亏萧狐若能想得出这样的名号来。萧狐若是要用此来讽刺谁?
萧狐若是要让她来祭奠萧凛曾经失去的江山,还是要让她用余生来祭奠自己曾经身为正宫国母的荣光?
她如此放下骄傲、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因为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她要报复。
就算她一介女流,没能力重夺江山,但是她也一定不会让害得她如此的那些罪人好过!
衡量一番这些罪人的实力,最简单、最适合当做她复仇大业起点的,当然就是春芽。
可是复仇这件事呢,最好的当然是一石二鸟、事半功倍。若只是收拾了这么个小小的丫鬟,倒也没什么意思,最好从这个丫鬟身上再延伸出去更多的线,最后纵横交错,织就更大的网才好。
冯钰俯瞰了春芽一会儿,直到春芽渐渐消失在她视野里。
皇宫的重重屋檐将春芽小小的身影吞没。
冯钰便也拢了拢袖子,含笑转身离开,一步一步在这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后宫里走向前。
如今萧狐若这后宫里啊,如今她最大的对手是岚贵妃如烟。
不仅仅是因为如烟生育了大皇子,同时也因为如烟是云晏献给萧狐若的。
可是凭她自己此时这么个尴尬的“祭妃”身份,自然搬不倒母凭子贵的岚贵妃;可是这世上就是这么有趣儿,万事万物都相生相克,岚贵妃既然当日之所以能被选中献给萧狐若,就因为如烟身上有那个通房丫鬟的影子。
所以能打败替身的,自然是本尊。她今日便想瞧瞧,若是萧狐若又邂逅了那通房丫鬟,萧狐若会不会旧情重燃,然后就此冷落了了那岚贵妃去。
“娘娘,只可惜如今那通房丫鬟的肚子里怀着孩子。便是陛下与她重逢,兴许也没了意趣。”冯钰的贴身宫女慧心轻声提醒。
冯钰勾了勾唇角,“算算日子,她的身子也已经稳定了。便是大着肚子,陛下若当真想要宠幸她,也不是不能。”
“陛下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知道大肚子的女人什么时候能碰,什么时候不能碰。”
冯钰转头又望向楼下,春芽身影消失的方向,唇角笑意更浓。
实则冯钰还巴不得萧狐若把持不住,强行在春芽这样的情形下宠幸了她,将她的孩子弄掉了呢!
总之在冯钰看来,春芽怀的孩子不是萧凛的,就是云晏的。若是萧凛的,她自然是除之而后快;而若是云晏的呢,那这个孩子一旦掉了,自然会引发萧狐若和云晏之间的巨大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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