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遮月都不知如何和他解释。
张氏见状忙帮忙哄劝道:“哎呀,小少爷,这事你得问你爹呀。”
她试图抓君钰的手臂,又被躲开了,只好蹲下来哄道,
“你且告诉我们你爹是谁,要是他也和你一样喜欢这位姐姐,那她就能当你娘亲了。”
苏遮月听了,神情一变,忙冲张氏摆手摇头。
张氏给她递去一个眼神,这是骗骗小孩子的。
且不说苏遮月愿不愿意嫁,她就是愿意,这孩子的家人也未必能让她这个无根无底的人进府呢。
张氏知道苏遮月有宫里的关系后,对她的身份也有许多猜测,估摸着最好便是原先仕宦人家的小姐,犯了什么罪,家族罚没,沦落下来。
但京中贵府只看你眼下势力,若是家族散去,便是真的千金大小姐,也不会当回事了。
小君钰还真被张氏哄骗了,抬头望着苏遮月道:“是真的吗?”
苏遮月看着张氏眼色,又看了看这孩子童稚般的天真无邪充满信任的眼神,还是与他说了实话,柔声道:
“我已经嫁过人,如今没有再嫁的念头了,真的不能做你的娘亲。”
小君钰那张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小嘴一闭,什么话也不说了。
张氏在旁边看着,快给苏遮月气死了。
眼见着下一句就能套问出家世来。
好了,这一下又没了。
第126章 高门
苏遮月虽然未曾经历,但也知道这后母难为,小君钰在家里受了委屈,如今怕是在气头上不想回家,等过了些时日,气性消了,大概也会想爹爹了。
到时候怕是哭着闹着要回家了。
在她这儿,只是一时的缘分罢了。
于是蹲着身子,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哄劝道:“那就在我这儿住两天,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再告诉我们。”
小君钰被她揉的舒服,面上也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过心里想的却是——他爹是个没主见的,后娘是个心狠手辣的。
他才不要回去受那罪呢。
这时望着面前好看极了的苏遮月,偷偷把嘴巴凑近了些。
“啪叽”一声,亲在了她的脸上。
苏遮月被他亲得一愣,但见小孩满眼孺慕,也生不出半分责怪,只是想这么可爱的孩子,谁都想好好宠着,他后母怎么忍心欺负他呢。
张氏边上瞧着他们这母慈子孝的景象,心里也慢慢转过了味来。
也是,倘若一两日便将人送回去,倒不显得她有什么能耐了,正该等那家人急得满城风雨,濒临绝望的关头,那时候再领着孩子回去,才是菩萨显灵,给她的报偿才会更大。
如此算计定,张氏也不逼着这小孩说了,只想着这几日在暗处打听打听,先闻闻风声再说。
*
苏遮月再去红袖招弹琴的时候,身边便多了一个小琴童。
钱寡妇虽然讨厌这个小骗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小泥孩洗干净后,真是唇红齿白,俊俏的要命,加上那一双黑亮的眼眸,曜石一般漂亮。
眉眼一弯甜笑起来,真是再硬的心都要给他笑化了。
更可恨的是他知道苏遮月要依靠钱寡妇的铺子赚钱时,也不再对钱寡妇赌气摆脸色,还乖巧低着头,为之前弄脏了她的铺子道歉。
那一抽一噎,红着鼻子,小可怜的劲儿,连旁边洒扫的伙计都忍不住开口说“算了,算了”。
钱寡妇真是眼真真看着他将这小骗子的名头洗刷得干干净净,让红袖招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不落都喜欢上了他。
钱寡妇也是纳罕,这才三岁多的孩子,就那么会花言巧语,装乖卖惨,以后长大了,顶着这么一张俊脸,这得骗得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苏遮月在二楼雅间弹曲子的时候,小君钰就乖巧地陪在她身边,两只小手托着肉嘟嘟的腮帮子,不哭也不闹,听得入神。
钱寡妇有时得空过去瞧上一眼。
别说,还真是有点母子相在那儿。
苏遮月弹完,得了闲隙的空儿,见小君钰眼巴巴看着,便起了兴致,教他一起弹。
本来是担心他无趣,想给他解个闷,谁知这孩子尤其聪明,教一遍就会,且是一通百通,方才苏遮月弹的他全记住了,若不是他的手指还是小孩儿的短短一截,伸直了都够不到所有琴弦,只怕已然能弹出那几曲了。
钱寡妇在旁边都看得啧啧称奇,张氏虽然没给她透风,但她也猜出这小孩多半不是真的小骗子了。
三岁看老,纵然真的是小骗子,以这孩子的聪慧,只怕旁人咬牙苦背的经书典籍在他这儿,甚至都不够看的。
科考状元,没准跟探囊取物一般。
往后几日,多了苏遮月的琴音,红袖招的生意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尤其是原来人不多的白日,有许多附庸风雅的书生也听着凑了过来。
不少客人也上楼想见见弹琴者,但却叫钱寡妇都给推拒了。
这倒不是她的意思,是苏遮月自己的要。
说她只在二楼弹曲,不走下去见客。
钱寡妇一开始觉得她这要求也奇怪,毕竟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的小姐,本来就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给大家见见又怎样,何况苏遮月生得这般美,让那些客人看见只怕更愿意来红袖招了,没准运道一好,还有人愿意娶她过门呢。
然而她百般劝说,苏遮月依旧坚持不露面。
钱寡妇也没有办法,毕竟苏遮月如今是她的摇钱树,给她赚了不少钱,自然说什么钱寡妇都只能应下。
不过渐渐地,她也觉悟了过来。
却说这遥隔一层听曲,反而钓上了这些客人的性子,更欢喜了,口口相传着,更是把苏遮月的琴艺吹上了天,慕名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多的,店里的伙计都招待不过来了。
如此两三日后,这一日白天,红袖招门口,停下了两顶华丽奢贵的轿子。
后面的轿帘率先被丫鬟一掀,孟茵将要出来时便看到这红袖招的酒旗,神情顿时一僵,
“怎么到这儿了?”
是不是搞错了?她一双眸子瞪向旁边的丫鬟,丫鬟也是冤枉,“这地方是姜夫人要来的,我们只是跟着走。”
这时前头那顶轿子也掀了开,走出一位端庄得体、雍容华贵的夫人。
她出来时,孟茵已经完全收拾好了神色,笑脸迎上去道:“夫人,这条街乱糟糟的,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咱们还是回去吧……”
这位姜夫人姓姜,名嫣,是姜皇后的亲族,家世显赫,她原许配的是副相陈参政,后来这陈参政党争告败被流放,便与她和离,这本该会叫旁人讥嘲编排的,然而实际上,她归在府上一年不到又被求娶。
这一次提亲的却是她前夫君的政敌,如今位至丞相的裴章事了。
这位姜夫人嫁了两次,却一次比一次更高。
她如今已是四十多的年纪,却依旧风华不减,容颜不衰,听说前后两任夫君都待她极好,无微不至,不知得了京城里多少人的红眼。
而偏偏这位夫人为人又亲和良善,完全没有寻常那些贵家夫人眼高于顶的盛气,孟茵自一次桃花宴上见了她后,心里便生出无限仰慕。
这阵子一直找借口去她府上,只盼着能与她做姐妹亲近。
姜嫣的目光落在那红袖招的旗帜上,朝着孟茵莞尔一笑道:“红袖招,这名字也好听。”
她是贵家夫人,操持家事之余,也就弹弹琴解闷,前些日子也正好遇上了带着新丫鬟来的金管事,与她说这红袖招里有一个琴艺不错的姑娘。
她便想来听听。
正好今日孟茵上府,她便一并带上了孟茵。
孟茵能和她一起出门就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哪会多问一句去哪儿,只想这姜嫣想去的,一定是非常好的地方。
说不准是皇宫别苑。
哪里想到竟然是红袖招!
而此刻红袖招也不像孟茵之前来的那么冷清,完全就是人满为患,连屋门口都挤满了人头。
这时二楼隐隐约约飘出了琴声,姜嫣听了眼眸一亮,与孟茵道:“这琴声当真不俗。”
然而目光落在门口,不免显出了难色,人都堵住了门,纵然她想进去,也没有半分空隙。
姜嫣是高门夫人,如何也不能和这些男子挤在一处的。
她又不想在这儿明示身份。
孟茵瞧着她神色,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了,便主动道:“夫人您在这儿等等,我去去便来。”
孟茵原就出身下层,早有这般经验,挤过乌糟糟的人群,抢到了柜台边上,见了里头的钱寡妇。
钱寡妇望见她,眉眼一挑:“哟,这是哪路的神仙,今日慈悲到我这儿来了?”
孟茵也不管她的阴阳怪气,只问:“二楼可有雅间?我要单独听琴。”
“没有。”
钱寡妇翻着日进斗金的账本,头也不抬便说。
孟茵当即掏出荷包,全部倒在她面前道:“你以为我想来你这破地方,快叫弹琴的人出来,姜家夫人要见她。”
钱寡妇充耳不闻:“什么姜家夫人,不认识,没听过。”
“你——”
孟茵气得要发怒,也刚好这当口,叫这两日来帮忙的张氏听到了声,瞪大眼睛:“你说的是裴章事的正妻,姜嫣姜夫人吗?”
孟茵总算等了一个识货的,唇角一勾:“还能有哪位姜夫人?”
张氏听罢,便将钱寡妇带到一旁,与她耳语,这姜夫人不寻常,千万不能得罪,钱寡妇才生出忌惮,缓和下脸色,眼里端详着孟茵,这小妮子旬日不见,竟然攀上了贵人。
不过转回来却道:“今日是不成了,你也瞧见了,这么多人呢,等明日吧,明日上面的姑娘不弹琴,我可以引你们相见,不过这银子么?”
她的目光仿佛没看见似地掠过那一只钱袋,只落在孟茵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上。
眼神昭然若揭。
这手镯是孟茵新得的,但这物件远比不上姜夫人的喜欢,孟茵咬了咬牙,只能掰下自己的翡翠手镯,
“够了吗?”
钱寡妇接过,在自己手上戴上,她手腕子比孟茵粗些,不过这镯子也大,戴在她手上,比孟茵还合适,她笑了笑,
“成,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127章 闹剧
虽是在当日便放出了明日不弹琴的消息,红袖招还是有未得到讯息的客人慕名而来,跟着垂头丧气地回去。
钱寡妇望着这些银子从手心里溜走,好生心疼,只想着定要从孟茵和那位姜夫人那儿百倍千倍地赚回来。
二楼雅间本就是为贵客设立的,但店里多年没有来过像模像样的客人,钱寡妇还亲自收拾布置了一番。
窗明几净,竹帘半卷,角案上的瓷瓶插了刚折下来的海棠。
苏遮月依旧在古琴前坐定,眼睫微颤,神色略显不安。
钱寡妇昨日向她百般哀求,说若是她不见,只怕自己的红袖招也开不下去了,苏遮月这才答应下来。
这一回她没带上小君钰,那孩子昨日睡前嚷着要听鬼故事,苏遮月被他缠得无奈,便与他讲了,却将他吓到了,小不点抱着苏遮月哆嗦了好半夜,直到天光现出的时候,才撑不住睡下,苏遮月起来时他小脸窝在被窝里,睡得好是香甜,苏遮月便没叫他起来。
等了近半炷香的时辰,伙计吆喝,客人到了。来的人是孟茵,她是特意早了一刻自己过来的,想着要给姜夫人提前打点一番。
来的是她,钱寡妇也不摆出笑脸迎候了,她自在门边等着那位正主到,这才是她今日收拾体面,要等的主菜。
而上面雅间里,苏遮月抬头,孟茵掀开垂帘,
两个人目光对上,皆是一愣。
原是钱寡妇猜到苏遮月和孟茵有旧怨,便只对她说要见的是一位十分尊贵的夫人,人家因为仰慕她的琴艺,亲自上门拜访,旁的也没多讲。
苏遮月这时看到孟茵时,心里当即咯噔一下,孟茵是王忡之妻,也称得上是尊贵,只是她对孟茵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将自己冷言冷语赶出来的场景,一时面上尴尬起来。
不过说到底她来这红袖招也是孟茵的介绍,她实在也是受了对方的恩惠的,现在给她弹琴,也是应当。
而孟茵见到苏遮月的惊讶,比苏遮月只多不少,她只以为钱寡妇从哪儿请来了一个厉害的老琴师,毕竟此间琴艺出众的也要到五六十岁了,委实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苏遮月!
她将苏遮月赶走后便将人忘在了脑后,也就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些洒扫的下人,才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人。
不过在前堂打眼一圈没看到,她便想当然地以为苏遮月是在后厨刷洗盘碗呢,毕竟孟茵自己在这儿做活的时候便是如此过来的。
所以在这雅间见到苏遮月,发觉她面前设琴,俨然一副琴师打扮,清雅中不失高洁,着实惊了一跳,
“怎么是你?”
她语带诧异,倒叫苏遮月听得困惑了,但还是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孟夫人。”
孟茵左右看看真没的旁人,眉梢紧拧,上下打量苏遮月:“你竟然会弹琴?”
长得浮丽之外,竟然还有些魅惑的手段。
苏遮月又一次感受到令人不适的目光,但她不想与孟茵起冲突,便点了点头。
孟茵看了她半晌,心思周转一番后在座上坐下:“那就弹一首你最拿手的吧。”
苏遮月便抚手而上,弹了一段相思引。
孟茵一边喝茶,一边听着,等听完后却道:“也不怎么样么。”
外头传的有多厉害,她听来也不过如此。
向来这乐曲之道,众口难调,苏遮月见她不喜欢,也不气恼,只平和道:“是我琴艺不精。”
孟茵眼眸一转,又冲着她纤手一指,以高位夫人的口吻说道:“再弹一遍吧。”
苏遮月应了一声是,便开始弹,只弹了一刻,孟茵便叫了停,训斥她道:“你弹得太快了,这曲子要慢些才好听。”
苏遮月虽觉得这提议甚为古怪,不太能辨出道理,但既然今日是给孟茵弹,便不得不顺着孟茵的喜好来。
于是接下来半段,她便将克制着自己的习惯,将琴曲放慢了,然而孟茵没一会儿又给她叫停了,“太慢了,我叫你慢些,不是这么慢的,重弹。”
苏遮月低眉应下,稍稍拨快琴弦。
然而孟茵却还是不满意,有时要慢,有时要快,见苏遮月跟不上她说的,便斥骂道:“你到底会不会弹琴呀!”
苏遮月被她骂得一愣。
这时响起一个清脆稚嫩的嗓音:“根本是你耳朵不好!”
孟茵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儿从门外跑进来,一路跑到苏遮月边上,拉下苏遮月抚琴的手:“娘亲,这个老妖婆根本不懂琴,我们不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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