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堇垂下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六分无奈与三分自嘲。
他只问:“殿下为何突然要去书院进修?”数月半载都在书院住下的话除了是进修还能是什么呢。
“到书院进修,这哪是殿下的作风,怕是圣上的旨意吧。”卫澜姬望着长芸马车消失的方向,不由得想,殿下一直在做她不想做的事,可殿下想做的事又有多少做过了呢。
…
鹿白书院自芸神国建国之初由皇室创立,家族、民间共同出资筹办,多得朝廷和地方官府的鼓励和资助,用以办学兴教。
鹿白书院由各名师大儒聚徒讲学发展而成,院中老师以书院为基地,研究或传布自己学术研究的心得与成果。书院亦以着名学者的学术成果为主要教育内容。
历史上,鹿白院中出现过大批杰出的文人墨客、朝廷重官,所以鹿白书院生徒多是慕名师来学。
按理说,鹿白书院在皇城的边缘地带,离皇宫并不遥远,应该两三时辰便能到,偏偏它以“读书要清静”为理由,建立在山林深处,在外就插着个明晃晃的大牌子,说此地禁止马与马车进入。
所以长芸一行人背着包裹,走了很长一条路,弯弯绕绕、上坡下坡的才到了那偏僻的最高学府鹿白书院。
来到侧门的登记处,宗政长芸把鹿白书院的入学批准书提交上去。
登记处的老师检查无误后问她的化名叫什么。
鹿白书院因其盛名,大多平民百姓都读不上,院里的学生几乎都是是国内的高官贵族。但书院不想被朝廷党羽之风气所干扰,扰乱了学生潜心学习、师长专注教学的风气,所以历来入院求学的学生都要在院中卸下身份,隐藏姓名。
宗政长芸做皇太女多年,很难不被认出,所以她选择女扮男装,以男子的身份入校。
“元沄。”她的化名就叫元沄罢,太女的小名只有她的熟人认得。
长芸的身后跟着稍作易容的萧月和楚丹,此时的她们拿着大包小包的行囊跟在长芸身后。
宗政长芸从书院的正门进入,映入眼帘的便是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道路与下学后抱着书言笑晏晏的回寝室或去食堂的学生们。
如此宁静美好的青春倒是让长芸想起了现代的高中。
…
鹿白书院的寝室区,薄雾笼罩,白墙黑瓦,柳树相依,别有一番质朴淡雅的文人风味。
宗政长芸拿着木质号码牌,穿过回形走廊,找到对应的寝室,便进去了。
鹿白的寝室虽不大,但都是双人间或者四人间,选到什么完全靠运气,当长芸拨开门帘,看到是二人间。
屋子里头还算整洁干净,床、衣柜、书桌、椅子等有序摆放着,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两张床相对而设,其中一张床已铺好了床垫、被褥、枕头等,明显有人居住,而另一张床则空空的放置在那,落了一床灰尘。
萧月和楚丹忙着给她整理床铺,宗政长芸却注意到了盥洗室的水流声。
天色也不早了,应该是有人在里边洗漱。
长芸没做他想,只是默默看了看对方凌乱的书桌和大敞的衣柜里几件颜色雷同的衣物。
她走到桌边,只见一把戴着剑鞘的剑横放在桌上,此剑鞘为藏蓝色,质材以贵金属和宝石珠玉为之,仔细一看,就能看到上边细致雕刻的虎纹、豹纹与云纹。
这把剑有几分熟悉,长芸好似在哪见过。
正当宗政长芸在思索时,感受到数米外有人打开盥洗室的门,走了出来。
宗政长芸抬眼看去,少年刚从盥洗室出来,蒸腾的雾气在他的周身缭绕,他的头发微湿披于身后,有几根不听话的发丝耷在额前,落于眼侧。剑眉微挑,瞳仁墨黑,鼻梁高挺,珠唇微抿,此时正散发着危险的味道回眸看她。
第20章 简直活腻了
长芸只为这世界的狭小而感到惊讶,果然是他——宗政祁凛,早在她看到那把剑鞘时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宗政祁凛是崎亲王宗政崎的独子,也是她的……堂弟。
好在宗政祁凛从小在崎亲王的封地长大,与宗政长芸接触不多,再加上长芸微易容、换男装,他应该认不出来。
只是这小凛王脾气似乎不甚好,他看到了萧月楚丹整理的床位,脸色不善盯着长芸,不容抗拒地说:“这是我的房间,你给我立刻、马上滚出去。”
楚丹闻言走上前来,横眉冷对:“放肆!你是何人,胆敢对我家公子大呼小叫。”
不料宗政祁凛一言不合就从桌上抽出剑,想要威逼她,楚丹从腰间快速抽出一把剑,与他相互较量,但是宗政祁凛的速度与爆发力却更胜一筹,不过几个回合,楚丹就落在了下风。
就在楚丹的额头泛起薄汗,与宗政祁凛两剑相抵,手也因发力过度而青筋盘错时,宗政长芸拉开了楚丹,夺过她的剑与宗政祁凛相斗。
寝室太小,不适宜打斗,所以宗政长芸想要速战速决。
宗政祁凛调转剑势迎上长芸,长芸上身倒仰从凌厉的剑下滑过后,迅速站稳脚后,拿起长剑就回身反刺,速度之快,在宗政祁凛还没回神之时,剑尖就已抵在了他的脊背。
“你输了。”长芸一字一句的说。“所以你没有资格让我走”
任这小凛王怎么胡作非为,宗政长芸都只把他当个熊孩子看,并不甚在意。
宗政祁凛垂下的手拳头握了又握,最后还是嘴硬的说:“现在你可以暂时留这,等哪天我赢了你,你就该走了。”
赢她?
长芸多久没听到过这样的话了,她放下长剑递还楚丹,嘴角含笑,启唇道:“我拭目以待。”
…
当早晨的第一缕光照射到宗政长芸的发梢上,长芸翻了个身子,没多久便睁开了双眼,只是这眼眸还不算清醒,她坐起身来迷糊的想起自己现在在书院,待会要去上早课,又迷糊地穿好衣服就下床去洗漱。
依学院的安排,萧月和楚丹作为学生侍从,应该在另一个宿舍区住,所以这个屋子目前只有宗政长芸和宗政祁凛两人。
长芸打开盥洗室的门,也不管里边有没有人,拿着水杯,盛满水,撒点盐,漱漱口,就往盆里吐,惹来宗政祁凛一阵嗷叫:“靠,这是我的脸盆,你怎么什么都往里吐!”
长芸这才醒神了几分,却也没太在意:“先借我用着,中午我让萧月还你几个……新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叼着自制牙刷的宗政祁凛推出盥洗室,还狠狠带上了门。
宗政长芸黑线,踢了踢门脚低骂一声“谁稀罕你的盆”转头就走。
上早课前填饱肚子是非常必要的,于是长芸穿戴好衣服就出门买早饭了。
她在食堂买了粽子,正打算剥开吃,却看见了一道抱着书的熟悉身影,她低喊“二皇兄。”
那身影果真回头看她,麦色肌肤、眉毛浓黑,面目和善,笑容轻浅,正是二皇子宗政珉。
宗政珉看到她时还有些惊讶“皇妹是几时来的?怎么到这儿了。”
“是父皇叫我来的,昨晚刚到。”长芸看他手中的书,应该与她上的是同一门课,书院课室繁多,分布错综复杂,她初来也不熟,不如捎上皇兄,同他结伴到教室。
“原来这样,初来书院可还适应?”宗政珉问。
“还行,只是舍友分配到了宗政祁凛那小子。”长芸与他边走边聊。
闻言,宗政珉皱了皱眉头。
他以前见过宗政祁凛,所以在书院他也认得,宗政祁凛在院里成绩虽好,但品行不够端正,玩心也重,是书院里的霸王了。
“小凛王是皇叔唯一的孩子,可能打小骄横惯了,皇妹还是同他少作交集为好”宗政珉这般说着。
两人既然同为舍友,太过亲近,他怕自家皇妹被那熊孩子带坏。太过敌对,他又怕两人会打个不可开交。所以还是保留些距离才安全。
长芸不知他此刻的心中想法,知道了也只会感叹一声二皇兄又瞎操心了。
…
…
一进教室,看见的都是熟悉的面孔,熟悉到长芸觉得无趣,调头就想走。
她努力忽视教室里大皇兄、三皇姐、五皇弟、六皇弟、七皇弟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只觉得这些目光如此强烈而明显,这书院还要屁的隐瞒什么身份。
宗政长芸内心吐槽,表面却无比镇定的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老师人还没到,课还没上,八皇女这个找茬的就来了。
宗政珉说小凛王从小骄横惯了,宗政长芸想说,依她看,宗政泽华才是那个从小被骄纵惯了的小公主。
宗政泽华穿着鹅黄裙裾从门外进来,径直走到长芸的桌前,脸颊发红,生气的说:“这位置是我的!你怎么能坐我的座位?”
声音之大引得半个教室的人都能听见。
她大而圆的杏眼微湿,鼻尖红红的,樱唇轻颤,似乎受到了莫大的委屈,她的长相可爱再加之年龄较小,附近几个男同学于心不忍,纷纷劝说:
“这位公子,你怎么坐了这位姑娘的位置呢,快点还给她吧。”
“是啊,这个课室的空位还多,你可换一座位。”
面对他人无理的要求,宗政长芸的心如同一面平静的湖水。
真是她表演型人格的好妹妹。长芸觉得宗政泽华不去当演员都是在浪费天赋。
宗政长芸不怒反笑,她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搁着半张脸,歪头看她,痞痞一笑,诡异的笑意从嘴角蔓延,她说:
“我看着,这座位上也不刻谁的名字呢,若你非要这位置,本公子允许你坐我腿上。”
这话一出掀起了教室内的一阵低呼。
宗政泽华像是被人轻薄,恼羞成怒,一巴掌就要扇下,长芸轻松地抓住了她的手,使她动弹不得。
宗政泽华紧情之下,注意到长芸为扮男装,脸上做了些易容,她灵机一闪,低声在她耳边说:
“这一个教室有四十个学生,左右隔壁加在一块,三室共一百二十人。皇姐要是不想被我揭穿身份的话,现在就该把位置给我。”
多威风的话,落到宗政长芸耳边便只剩可笑。
敢威胁她?简直是活腻歪了。
第21章 她身上的秘密
宗政长芸站起身离了座,正当众人以为这公子终于肯让位、宗政泽华在为太女斗不过她的“事实”而感到开心的时候。
长芸身形高大,两指捻起宗政泽华的后衣领,把她整个人都提起来了,二话不说的把她拎出课室。
任由宗政泽华在她手上拼命挣扎,大惊失色地叫唤着“你要做什么?”“放开我。”“你死定了!”等字眼。
宗政长芸学着萧月那一套,面无表情的把手上的人丢到冰冷的湖里,八皇女的一群侍女丫鬟们见状,吃了一惊。
尽管宗八皇女平日嚣张跋扈,待下人很不好,但也正是怕她事后怪罪,所以纷纷不顾自己的衣裳尽湿,下湖去救她。
宗政泽华被扔进水里,不会游泳的她被灌了几口湖水,头发凌乱不堪,面色苍白,她的侍女奔来救她,她却气愤之下扇了对方两耳光。
宗政长芸看见,不禁感叹:
真是恶主屋下难存善仆。
她转过身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原来的位坐下。
没想到长芸就这样把宗政泽华扔进了湖里。不论是众同窗还是皇子们都傻眼了。
宗政祁凛嫌弃的撇开目光,心想这新舍友也不是什么好鸟,对一个小姑娘都这么粗鲁。
大皇子宗政宇坐在她身旁,此刻也忍不住走来与她说:“四皇妹,兄弟姐妹理应和睦相处,你在同窗面前对八皇妹出言不逊,还将她丢到冻湖里,此事传到父皇耳朵终是不好听的。”
宗政长芸不想听他说教,尽管宗政宇经常摆出一副想为他人好的善意模样,但她总觉得有些虚伪。
就像现在,他口上说着“兄弟姐妹要和睦相处”,在行动上又不见他走出教室,照顾一下落水受冻的妹妹。
一出“大戏”结束后才到了正式上课的时间。
宗政长芸被逼着上学,可想而知是很不羁的。
她翘着二郎腿,双手枕头,闭上眼就打瞌睡。
也不是她自以为是、自诩清高,不愿听课,而是书上知识她自孩提时候起,便被古板的少师严於逼着背烂了。
长芸觉得自己被困在讲堂,很没劲没意思。
她喜欢烈烈狂风,纵马草野,不喜欢困于一室,读圣贤书。
…
…
小凛王觉得昨日太轻易让宗政长芸住下了,为了挽回自己宿舍的“专属使用权”,他有三个兄弟给他出谋划策,半柱香不到就商讨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于是,长芸回寝室后就看到自己床上的床垫、被褥、枕头等统统被扔进了垃圾桶,她的床板上还被人倒了一大滩油。若被他人看见了只会觉得这是2.0版的校园欺凌。
宗政长芸啧啧两声,选择眼不看为净,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小凛王榻上,脱了鞋就睡。
只能怪今日的课太无聊,备受折磨的她现在才能好好睡上一觉。
还不知情的宗政祁凛不紧不慢地洗完澡了才出来,直至他注意到不修边幅地躺在他床上的某人。
宗政祁凛额间的青筋突显,盛怒之下,又抽出剑来,一个横扫就把两个床腿给劈断了。
床的下方没了两个支柱的支撑,便向下倾塌着,宗政长芸的身子重心往下滑,才醒了过来。
睁眼的一瞬间,就见宗政祁凛拿着剑指向她。
“你给我起来。”他说。
被人从梦中吵醒还拿剑指着的确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宗政长芸双手撑起上半身子,把躺的姿势改成了坐,她一条腿半曲着,一手搭于膝上,一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对方的薄薄刀刃。
不一会儿,一簇妖蓝火焰从长芸的两指间迸出,迅速蔓延到整条剑刃,“咔咔”几声,剑身就裂碎成片了。
宗政祁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手一抖,丢弃了手中的剑,双目微怔:“这是……冥火?”
宗政长芸没有回答他的话,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瞳暗红地盯着他,森寒似刃,薄唇似染了血一般。她说:“你把我的东西扔了,我睡你的床不过分吧。”
小凛王被她的模样吓着了,他曾看过书中记载,冥火是千古禁术,不是谁都有那胆量修炼的,若稍有不慎,就会被它反噬,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宗政祁凛现在的关注点也不是什么床不床的了,他试探性的问“你现在还清醒吗?”
长芸眼里的红色渐渐褪去:“我若不清醒,早已把你撕成碎片了。”
真是一大危险人物。武功不错还要去练禁术,这是一个正常人吗?宗政祁凛在心里诽腹。
“喂,你凭一己之力成功把宿舍的两张床都毁了,现在你想睡哪?”若是可以,长芸真想以他堂姐的身份,把他摁在地上狠揍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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