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霁没推开他,过了一阵皱眉问道:“郎君身上什么味儿?”
晏长陵都快要睡着了,闻言及时想起了自个儿练完功没沐浴,又喝了这半宿的酒,猛然起身,屁股也挪到了窗前,生怕她再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白明霁愣了愣,“郎君不头疼了?”
“不疼了。”
人已接了回来,白明霁没再管他,闭眼打起了瞌睡。
到了晏府马车一停稳,晏长陵先跳了下去,匆匆回了院子,进屋便同金秋姑姑道:“劳烦姑姑备水。”
等白明霁回屋,他已去了净室。
白明霁洗漱过了,先回床榻上继续睡觉,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个人躺在了身侧,被她踢开的被褥又轻轻地搭到了她身上,随后一只手从被褥底下钻进来,环上了她的腰。
白明霁一把攥住他乱动的手,有气无力地开口道:“睡觉。”
对方却压着她耳朵问,“我是谁?”
都快天亮了,白明霁没功夫同他瞎闹,含糊不清地打发了他,“晏长陵。”
对方似乎满意了,没再动。
白明霁实在累得紧,睡得不省人事,一觉醒来,外面眼光明媚,身边也没了人。
去净室洗漱完,换好衣裳出来,便看到他从门外进来,宽袖挽至小臂,手里端着托盘,看见她时脖子一探,问:“醒了?正好,过来喝粥。”
瞧来酒是醒了。
昨夜原本就要告诉他,但他去喝酒了,此时说也不晚,白明霁坐在了他对面。
晏长陵舀了一碗粥递给她,“尝尝。”
见那粥与平日里的有些不一样,道他是想换个口味,亲自跑了一趟厨房,“郎君想吃什么,让金秋伺和素商去传话便是。”
突然想起来,两人昨夜也跟着熬了半宿,只怕有不周到之处,白明霁道:“我再挑个丫鬟吧,郎君有要求没?”
晏长陵看了她一阵。
怎么,岳梁为她盛的粥,她就能吃。
好不容易消去的郁气,又有些上头了,没答她的话,把勺子递给他,身子往后仰去冲她一笑,直接道:“我做的粥。”
白明霁一愣,看向碗里的粥,再抬头看向跟前如玉一般的矜贵公子爷,脱口而出,“这么厉害?”
“吃不吃?”
白明霁埋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晏长陵问:“如何?”
白明霁点头,“挺好。”
那是自然,他都尝过了。
就这回熬出来的最好。
“多吃点。”晏长陵随性把罐子一并推到她跟前,“吃完。”
白明霁:……
吃了两碗,给足了他面子。
“多谢郎君。”白明霁放下碗,实话实说,“比厨子做的都好吃。”
“这有何难。”晏长陵面上又浮出了骄傲,自己给自己戴高帽子,“只要我愿意做,没什么做不好的。”
白明霁看着他脸上的得意,神智有些恍惚,突然生出了一丝留念,很想定格在这一刻,与对面的人就这般柴米油盐,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但她不能替他做选择,收回心思,道:“我有事要告诉你。”
都是重生回来的,某种意义上,两人算是同谋。
先前两人达成一致,这辈子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如今瞧来计划有变,不知道他听完后,还会不会愿意沉下心来同她慢慢过日子。
是以,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脸色,“驸马爷赵缜没死。”
果然,晏长陵面色一顿,眸子里的散漫敛去,认真地看着她。
白明霁又道:“从一开始岳梁便查出了那具尸体并非赵缜,赵缜早年家贫,穿的鞋子偏小挤到了脚趾,成年后脚趾带有蜷缩状,死的那人岳梁仔细查探过,两只脚的脚趾均为正常人的模样,岳梁怀疑他还活着,派人潜伏在状元巷内,岳梁说……”
“到底是大理寺少卿,你这般直呼其名恐怕不妥。”消息确实震惊,但晏长陵实在听不得她这般叫人家的名字。
知道他们熟悉,但也不能。
白明霁一愣,顿了顿。
她说到哪儿了?
晏长陵等了一阵,见她迟迟不开口,问道:“岳梁说什么了?”
白明霁狐疑地看着他,知道他小心眼儿的毛病又犯了,遂了他意,改口道:“大理寺少卿,岳大人,查到了赵镇的落脚地,赵镇诈死,之后跑到了国公府求救,郎君上辈子的死,必然与两人有关,知道有人在问赵缜要东西,国公爷打算将计就计,将其藏匿于国公府内,想必是想引出背后在追杀赵缜的人,郎君接着从他手中把空白的圣旨骗了回去,恐怕也因此暴露了自己。”
“只是没想到岳大人会揪住不放,前几日岳大人已搜集到了证据,正打算呈给长公主,人还在路上,大理寺后院便起了火。”
烧死了岳老夫人,让岳梁自顾不暇。
当初她以为自己的丫鬟失手,害得他失去了最为关键的证人,还曾内疚过,如今人还活着,白明霁也松了一口气。
“人在国公府,不怕他跑,就怕有人要灭口,郎君若想报上辈子的仇,便去找岳大人商议。”说完白明霁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愿郎君此次能大仇得报。”
第47章
尽管晏长陵很不愿意去找岳梁,但还是去了大理寺。
火烧的痕迹还在,院子已收拾了出来,比起昨夜看到的一片狼藉,一切井井有条,看得出来,经过了一日一夜,那位大理寺少卿是缓过来了。
岳老夫人明日才下葬,灵堂还在,作为宾客,晏长陵得先去吊丧。
看着灵堂外的挂着的白绸和花圈,晏长陵皱了一下眉,回头同沈康道:“我最近好像见到的白事有些多啊,怎么感觉我走哪儿哪儿便会死人,我是不是也和京城二煞一样了?”
他眼里带着抗拒,极为不愿意与那两人为伍,沈康笑了笑,开解道:“主子习惯就好,做咱们这一行的,与死人打交道的更多……”
是了,一切都是锦衣卫指挥使这头衔惹得祸。
晏长陵看到他就来气,一脚踹在他腿上,“走,磕头去。”
吊完丧出来,晏长陵正打算去找岳梁,刚转过身,便见岳梁身边的小厮先朝着他走了过来。
晏长陵认识他,也知道他名字。
‘阿风’嘛。
改明儿他也给周清光取个小名,免得他觉得自己不被重视。
“晏指挥。”樵风走到他跟前,对他行了一礼,手往他身后比划了一下,道:“借一步说话。”
晏长陵见他把自己带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心头估摸着到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便听樵风道:“岳大人有话带给世子,说世子听了后,定会明白。”
晏长陵不喜欢打哑谜,“说。”
樵风道:“岳家一脉多厄,当年为站先帝,大人不惜把自己的父亲送上了断头台,后来家中姑娘又被人谋害,唯独剩下了一个老母亲,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一劫,幸得圣主圣明,将他的牺牲看在了眼里,昨日陛下前来探望,非要补偿他一事,大人心中也正好有一愿,便没驳陛下的情。”
樵风说着往后退了两步。
晏长陵看他这一副生怕被自己剥了皮的样儿,疑惑不已,又听他道:“大人求晏世子成全。”
成全什么?
樵风这回离得更远了,垂目道:“晏世子虽与白家大娘子定亲在先,但你们二人并无感情,两年前若非太后娘娘保媒,大娘子不会嫁到晏府。”
樵风语速快了起来,“岳老夫人生前把大娘子当成了亲生姑娘,如今身去,大人方才醒悟,后悔当年没能鼓起勇气横刀独爱,不过如今也不迟,大人尚未娶亲,若晏世子能成全,大人也有了家眷扶棂,明日还能送老夫人最后一程……”
还真是见不得人。
晏长陵听他说完第一句,脑袋就炸开了,不敢相信,问他:“岳梁说的?!”
他疯了?
樵风哪里敢回应,转身就走。
晏长陵跟了出去,每一步都透着杀气,追回到了灵堂内,远远便见到岳梁立在了门口,而他身旁站着的正是他的夫人。
白明霁适才同晏长陵一道来的大理寺,原本在后院与底下的人商议明日老夫人下葬事宜,被岳梁叫了过来,说有话与她说,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问他是何事,便见晏长陵脚底带风,风一般冲了过来,面色似乎不太好,正欲问一声怎么了,便见他二话不说,冲到岳梁跟前,一拳头砸在他面上,骂了一句,“狗东西!”
岳梁被砸倒在地,起身时,抹了一把脸,手上全是血。
灵堂内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大理寺的人也在,蜂拥围过来,灵堂前顿时乱成一团。
白明霁没料到晏长陵会动手,愣了愣,一把抓住他胳膊,“你作甚?!”
晏长陵憋着气,不出声,死死盯着岳梁。
岳梁从地上爬起来后也看着他,不慌不忙地掀起袍摆,把手上的血擦干净,走到了他跟前,突然一拳头还了回去。
力气并不比晏长陵的小,晏长陵被砸得一个趔趄,抹了一把唇角的血,将白明霁挡在身后,同冲上前来的沈康道:“把少夫人拉出去!”
岳梁也与围上来的大理寺一众人道:“谁都不许过来。”
两人接着便扭打成了一团,好好的灵堂被砸得不成样,花圈倒在地上,被二人踩成了泥,火纸掉进火盆,眼见就要烧起来了,最后还是前来的几位臣子上前帮着灭了火,壮着胆子上前相劝,“两位大人,快快停手吧。”
“是啊,怎在这紧要的日子里闹呢,有什么恩怨,晏世子还是改日再来清算……”
晏长陵抬手一指,点着岳梁的鼻子,“你们倒是问问,这混账东西,他到底要干什么。”
再混账的事,也不能扰了人家灵堂啊。
再说两人打起来,也是岳梁吃亏,众人纷纷劝说晏长陵,拦住了他,“世子爷息怒,再大的仇恨,也不能毁了人灵堂,等岳老夫人安安宁宁地下了葬,世子再来找岳大人也不迟啊。”
岳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岳某无话可说,他晏世子仗势欺人,并非一日两日了。”
活像是晏长陵欺负了他。
不理晏长陵的恼怒,岳梁理了理被他扯乱的衣襟,“面圣吧,我岳梁自认为对得起朝堂,对得起陛下,今日之事,就让陛下来断。”
—
早上国公府也来了人吊丧,来的人是国公府的二公子,见两人进宫后,二公子便匆匆出了大理寺,回到国公府,径直去找了国公爷,进屋便道:“父亲,打起来了……”
国公爷正烦着,本是只想给岳梁弄出点麻烦,让他自顾不暇,没空管到自己头上,谁知那位老夫人睡得那般早,竟然被烧死了。
手上的那个麻烦东西,泼了他一身骚,甩都甩不掉。
不知道人藏去了哪儿,这两日府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把他找出来,想必已知道自己要灭口。
昨日他又进宫去见了贵妃,贵妃眼睛都是肿了,听他说完了事情后,恼怒道:“父亲不知,自从上回父亲败露后,陛下再也没来过我这儿了,别说恢复皇后之位,父亲如此莽撞下去,我这贵妃的头衔,等不了多久,只怕也要丢了。”
幸好她跟前还有个太子,不至于让自己毫无立身之处,可如此下去,皇帝找了别人,有了别人的儿子,又当如何?贵妃没有好语气,“父亲连光脚不怕穿鞋的道理都不懂?先前有个老夫人在,他岳梁还算有个顾忌,如今父亲断了他的顾忌,彻底结了梁子,您来求我想办法,我能想到什么办法,我还指望着父亲别再为我添麻烦事呢。”
朱国公被朱贵妃带着刺儿地说了一通,也觉得怎么自己老都老了,愈见犯了糊涂。
无论如何,驸马爷是留不得了,刚找了人来,吩咐道:“继续找,我就不信他还能遁地,就算他能遁地,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这头话说完,便听到二公子的声音,朱国公眉头一皱,对他冒冒失失的行为,很是不悦。
一个如此,两个还如此,同样都是后生,怎他朱家就没一个像那晏长陵,岳梁那般的城府……
二公子也看出了他脸色不对,庶出之子没有朱世子的骄纵,忙垂下头,低声道:“父亲。”
朱国公此时也没心情训他,问道:“谁打架了?”
“岳梁和晏长陵。”
朱国公一愣,“为何?”
二公子道:“儿子不知,两人适才在灵堂上打了起来,如今人已进了宫。”
“当真?”
朱国公心头一跳,若是旁人,他还会怀疑,可岳梁和晏长陵打起来,他倒是相信。
毕竟岳大人与晏家少夫人有传闻在先,昨夜岳老夫人被烧死后,听说晏家少夫人还去了大理寺,帮着布置灵堂。
两人打起来,才正常。
如今晏侯府和大理寺一咬,倒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朱国公赶紧找了国公夫人来,同她道:“想个办法,把赵老夫人接来府上。”这几日大理寺的人暗里一直护着赵家,让他无法下手,今日正是机会,早些把人除了,早日安心。
他就不信,赵老夫人来了,他赵缜会不出来。
—
皇帝今儿早上起来,眼皮子便开始跳,李高还安慰他,说是有好事发生。
好事没等来,等来了两个打架的大臣。
御书房内,皇帝看向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岳梁,捂着额头问他:“就不能是别人?”
岳梁垂目不答,孤零零一人跪在那,也不入座,一身的狼狈全拜晏长陵所赐,头上还戴着白孝,脸上带着淤青,怎么看怎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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