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晏侯爷似乎也听到了,脚步声在外屋徘徊了一阵,撂下了狠话,“臭小子,明日再收拾你!”
明日的事明日再说,逃过了一劫,两人又爬起来,沐浴更衣。
碍于先前在马背上的异常,白明霁没再去逗他,两人各躺一边,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起来后,两人照跑不误。
跑了三日,终于把茶叶制成了。
晏长陵陪着白明霁送去给了老夫人。
晏老夫人听说是茶庄今年的新茶,忙接过来,借着窗棂外透进来的阳光,仔细地瞧了一番,又闻了闻,“今日的茶品质更好了,也更香。”
“能不香吗?”晏长陵侧身,一把捞起了白明霁的手,把她手掌摊开,露出了她被茶叶染成了褐色的几根手指头,“你乖孙媳,亲手采摘,亲手揉,炒,做出来的一袋茶,孝敬您老人家,怎会不香。”
晏老夫人一愣。
赶紧凑过去,伸手接过了晏长陵掌心内白明霁的手,瞧了一圈,皱眉道:“这两日你俩把侯爷逗得团团转,还当你们瞎忙乎些什么,原来是去作茶去了,瞧把这手弄得,这色染上去,没几天可消不下来。”
晏老夫人没用什么力,微微握住,手指间传来的温度,与晏长陵不一样,很温柔很慈祥。
这种感觉白明霁曾在岳老夫人身上也体会过,但在岳老夫人的眼里,她是岳家姑娘。
此时老夫人眼里流露出来的心疼,是对她白明霁,并非他人的替代品。
自母亲走后,她没再享受过这样的温柔。
有些贪念。
是以,老夫人捏着她手时,白明霁没动,老夫人回头让春枝把自己前不久得来的几粒澡豆拿来,“试试看,能不能早些去掉。”
春枝转身去取。
不用多吩咐,屋里的丫鬟匆匆去外面打了水进来。
盆端到跟前,老夫人亲自拿着澡豆,替她慢慢地搓着,晏长陵也凑过头来看着。
白明霁从未经历过被一堆人这般围着,为她忙碌的情景。
不知为何,再看着晏老夫人小心翼翼地搓着她手指时,眼眶内突然有了热意。
等离开老夫人院子后,白明霁一路没说话,晏长陵察觉出了她的异常,转头问:“怎么了?”
白明霁知道他为何这两日没有帮自己的忙了,便是为了让她的指甲染上这些颜色,让老夫人看出她的孝心。
但她觉得这番特意去讨老夫人的心疼,并非她的本意,她送出那一袋茶叶时,并不在乎老夫人知不知道那是不是她亲手做的,亦或是告诉了她,也没必要去晒出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艰辛,是以,白明霁同他道:“我做这些,是还老夫人的礼,并非为了讨功。”
晏长陵一笑,“那你觉得让老夫人知道那些茶是你亲手制作的开心,还是你什么都不说,让她以为那些茶只是底下的仆人所作开心。”
肯定是前者。
但没必要把自己的手给她看……
晏长陵道:“既是送礼,就得让人知道你的心意,并非是邀功,而是向对方证明,你对他的重视程度。”顿了顿,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你若是无坚不摧,没有半分弱点,她又如何与你有亲近的机会?”
白明霁愣了愣。
晏长陵道:“她喜欢你,她也想把这份喜欢表达出来。不仅是老祖宗,还有其他哪些喜欢你的人,你总得给他们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
她太好强,身上没有半分弱点,这样的人确实不给人添麻烦,可换来的结果并非是感激,反而把身边的人,越推越远。
上辈子的她,就是个例子。
她担起了所有的担子,但并没有告诉他们,她的辛苦,她的艰难。
这辈子虽不知道将来如何,但晏长陵想帮她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认识周围那些爱着她的人,让她知道,自己有多么优秀。
多么值得人去喜欢。
白明霁把他那番话,仔细琢磨,理解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真明白了,但当夜便用在了晏长陵的身上。
午后晏长陵被晏侯爷叫过去,训斥了一顿,被晏老夫人派人解救了出来,傍晚时分出去了一趟。
夜里回来便见她歪在软塌上,神色恹恹,也不上前迎接他了,不待晏长陵问,她先出声,眉头蹙着,嗓音委屈无力,“夫君,我头疼。”
第59章
晏长陵才从陆隐见家里回来。
钱家三娘子身子出了问题,陆隐见正急着到处替她找大夫,今日召了他和宴玉衡前去,便是求两人一块儿替他寻个医术好的神医。
进门后冷不丁地瞧见她这副模样,心头一紧,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白明霁眼皮子掀起来,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昨儿夜里吹了风?”
这几日两人夜里才回来,马背上确实吹了些风,莫不是染了风寒,晏长陵伸手探向她额头,倒也不是很烫,再看向她,已闭上了眼睛,精神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道:“我去躺一会儿。”
说完费力地撑起身子,晏长陵及时扶住她,皱眉问:“找府医瞧过了没?”
白明霁点头,“瞧过了。”抬步往内屋走,似乎有些头重脚轻,走了两步身子便歪了,骨头软塌塌地倒在了晏长陵怀里。
晏长陵搂着她,“大夫怎么说?”
白明霁低头揉着眼角,“说挺好的。”
“开药了吗?”
白明霁摇头,“没瞧出原因,喝了药也是白搭,治标不治本。”
晏长陵没再问她,弯身把她抱了起来,走去床榻。
白明霁已沐浴过了,身上只穿了单薄的长裙,料子乃蚕丝所制,细细滑滑,手掌贴上,若有若无……
白明霁被抱起来后,一双胳膊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脖子。
幽幽的花香,染了她的体温,扑入鼻尖,赛过春粉……
晏长陵牙槽子咬了咬。
脚步加快,把人放在了床榻。
没能好到哪儿去,她身上的蚕丝缎面已滑落,露出了白嫩的小臂和小腿。
晏长陵眸子一跳,掐断了视线,只看着她的脸,伸手替她拉过薄被,盖好,低声道:“先睡。”
谁知白明霁轻声应道:“嗯!”
晏长陵眸子一抬。
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她抿着唇,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含着水雾朝他望来,对视了几息,又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多谢夫君。”
晏长陵:“……”
他是眼花了吗,竟在她身上头一回看到了‘乖巧’二字。
晏长陵顿了好半晌,才从她上方直起身,提步出去,去找府医。
—
见人出去了,白明霁才睁开眼睛,神色带了一些挫败,开始怀疑,他给自己支的那些招,不过是空口无凭,没有半点作用。
刚从床上坐起身,素商便走了进来。
手里拿着几小包茶叶,上前递给了白明霁,“娘子,奴婢去查过了,这些是奴婢在市面上找到的,娘子仔细瞧瞧,无论是茶叶的品质还是香味,都与娘子给奴婢的一样……”
白明霁不意外,只问道:“有多少家?”
素商道:“三家。”
白明霁皱眉。
连直供晏家的茶庄,这样的小利都不放过,更别说侯爷其他的产业。
白明霁吩咐道:“你明日去找一个叫张德全的人,查清他的家底。”
张德全,二夫人陪嫁嬷嬷,张嬷嬷的丈夫。
上辈子侯府倒台后,张家一夜暴富,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二夫人的兄长做了续弦,单是明面上的嫁妆,便有一百多抬,比得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了。
素商点头,“奴婢记住了。”
太色晚了,白明霁打发了她去歇息,自己拿了茶庄的账本出来一笔一笔地查看。
她十岁起帮着母亲一道记账,后来从母亲手里接管白家,管了五六年,再账目的繁琐,与她而言,都如同家常便饭。
晏长陵回来后,便看到适才还一副病恹恹的小娘子,正坐在床上聚精会神地翻着账本。
床头一盏纱灯的光晕打在她脸上,映出一双精明的眼睛,哪里还能看出半点病态。
精神着呢。
“头不疼了?”
白明霁看得太专注,晏长陵走到跟前出声了,才猛然惊醒,仰头对上一双漆黑探视的眸子,愣了愣,反应过来,衡量一番后,还是决定演戏演到底,眉头一皱,手指撑着头,“瞧吧,夫君不说我都忘记了,如今一想起来,又疼了……”
晏长陵默默地看着她。
他已去问过了府医。
府医的回答:“不是少夫人身边的那位姑姑染了风寒?少夫人倒也让老夫摸过脉,老夫见其脉象旺盛,身子骨健壮得很,并无大碍,莫非是被底下的人过度了病气?可早期,不应该有疲倦的症状……”
他还觉得奇怪呢。
晏长陵一笑,坐在床边一面褪靴,一面漫不经心地问道:“这么神奇?”
白明霁见他这番神态,知道八成是被戳穿了,“好像也没那么疼了,水已经备好了,夫君快去洗漱。”
金秋姑姑今日生病卧着床,素商已被自己打发下去,新来的丫鬟又摸不到皮头,怕他把自己的衣物翻乱,白明霁不得不下床替他去备换洗的长衫。
刚喊完头疼,也不能立马就‘康复’,软手软脚地把换洗地衣衫,递到了他手里,“郎君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晏长陵看着她:“当真没事?”
白明霁点头,“无碍。”
晏长陵走去了净房。
白明霁赶紧收拾好账本,知道接下来又会看到一副美人出浴图。
看不见为静。
已记不清被那副画面冲击多少回了。
白明霁打算一‘病’到底,先躺到了床上,没再等他。
小半个时辰后,脚步声靠近,接着床榻陷了一下。
晏长陵坐在外沿,俯身看着她微微颤动的眼皮,也没问她睡没睡着,直接道:“明日带你去宫中,让御医看看?”
白明霁一怔,睁开了眼睛。
看着他一头半干的湿发,和一如既往半敞开的衣襟,又闭上了,道:“我这老毛病,不碍事,哪里用得着见太医。”
“治不好?”晏长陵问。
“也不是完全不能根治。”白明霁的声音顿了顿,依旧没睁眼,道:“我这是心病。”
想起心不关脑子的事。
白明霁又道:“心病引起的头疼。”
“什么心病?”
这回白明霁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想知道?”
晏长陵不动。
白明霁不太想起身,勾了一下手指,“那你靠过来,我告诉你。”
晏长陵俯身,凑近,便听小娘子低声同他说了一句,“我愁,怎样才能让夫君与我生孩子。”
他头靠得并不近,偏生白明霁抬起了颈项,如幽兰的气息全都洒在了他耳根之下,胸腔一烫,晏长陵转过头,黑眸紧紧地看着她躲向一侧的目光。
这是最后一试了,白明霁想,自己已经尽力了,他再不乐意,她只能放弃。
余光见他堵在自己上方,半晌没吭声,正打算侧身去睡,便听他低声问:“当真喜欢我?”
这并非他第一次问,可此时的嗓音在夜里多了一层磁,白明霁心头一跳,眸子转过头,随后便落入了一双黑如深潭的瞳仁内。
“即便将来有一日,我晏家依旧会面临前世的灾难,你也还会喜欢?”
白明霁本想回答“喜欢”,却因他的后半句顿了顿,疑惑问他:“夫君已经找回了那道丢失的圣旨,晏家怎会还有事?”
只要他不主动去报复,不冲动,晏家的这场劫难,便到此为止了。
“你不是问我上辈子经历了什么吗。”那日她问,他没问,这几日她的言行举止,是为何意,他都知道。
晏长陵直起身,坐在了她身旁,缓声道:“我奉陛下密诏,前去大启议和,大启同意共伐大宣,且派了太子亲征。”晏长陵道:“随行的还有太子妃。”
白明霁知道大启的太子妃,是晏家的大娘子,晏月宁。
晏长陵继续道:“在半路,大启的兵马被我大酆的晏家军包围在了黄沙谷。”
白明霁一愣。
晏家军?怎么会……
“赵缜手执圣旨,命令我晏家军杀死了大启太子,太子死了,阿姐也死了,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话音落下,白明霁心头猛然一颤,这得多歹毒啊。那他最后呢,死在城门之下,被乱箭穿心,是他没逃出来,还是他自愿的?
白明霁侧过头看向他,目光中不觉已生出了一片怜悯。
晏长陵与她对望,扬唇一笑,掩盖过眼底的滔天恨意,轻声道:“所以,朱家的人必须死。”
“太子必然会拿命相护,皇帝与我是有些恩情,但这份恩情,无法与他亲生儿子相比。”
60/105 首页 上一页 58 59 60 61 62 6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