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凪爽朗地笑起来,被一声“姐姐”喊得神清气爽:“啊啦啊啦,我儿子顺平都这么大了哦,听到被叫‘姐姐’果然还是很开心啊。”
一旁的吉野顺平抬起头来看了小慎一眼,光从表情上来看,倒是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小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抬手在五条悟的脑袋上为非作歹,胡乱揉了一通,硬是把一头打理好的柔顺白发变得乱糟糟的,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我要下来,爸爸~”
五条悟无奈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走到冬月暄的面前,俯身。冬月暄无奈地笑了一下,抬手用五指轻轻地捋着茂密的白发,发尖刺刺的,被眼罩搡着立起来,没两下鸟窝重新变回了茂盛蒲公英。
小慎“啪嗒”一下松开手,一个后空翻就稳稳当当地立在了地上,往吉野顺平在的方向跑过去。
嘛,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谈,那小慎就和大哥哥一起玩。
冬月暄和五条悟的目光时不时往这边瞥来一眼,发现吉野顺平居然真的和小慎认认真真地说起话来之后,纷纷放下了心。
“……顺平这孩子也说考虑好了。”吉野凪的手指交叠摩挲着,看得出来她显然是有些焦虑,“之前是我太忽视这孩子了,完全不知道他在学校里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来我也有找过对方的家长,但是、但是……”
她为自己无权无势而感到痛苦和挫败。
“顺平就是太会替我考虑了,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比我更像个可靠的大人,所以这次说来到高专希望能够试试,我其实是很欣慰的。”
吉野凪低低地说着,而吉野顺平的目光时不时往母亲这边牵过来一眼。
没了刘海遮蔽,他身上的气质并不再阴郁,额头上曾经烫出来的烟孔已经被反转术式消除得几乎看不清。
“不过您要想好了,当咒术师相当危险。虽然毕业以后也可以选择去向,但在上学的过程中,目前因为人手不足,接一些任务是必要的。”冬月暄说,“当然,如果这孩子自己有心学习,我也可以保证他在升学考试上的成绩不会太差。”
吉野凪微笑了一下,无限温柔地往自己的孩子那边瞥了一眼,在入学申请表上签了字。
这孩子的路,要他自己走啊,做母亲的总不能在这种能够改变人生的时候成为阻碍吧。
剩下的事宜都是由夜蛾正道来操办了。
冬月暄三人便按照约定的时间,前往约定的地点。
小慎一开始是自己走的,走到半途,眼巴巴地看着地铁站,最后抱着柱子死活不肯往前走了。
冬月暄不知道这孩子抽什么风,一把将她薅起来抱在怀里:“不行哦,不可以临时反悔,跟别人约好了不能随意失约的,而且这一次是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哦。”
小慎把脑袋埋在冬月暄怀里,半晌没有动静,只是手环得她越来越紧,像是在置气。
一边的五条悟“唔”了一声以后,走到小朋友脑袋埋在冬月暄的左侧怀抱的这个方位,大掌盖在她的后脑勺上,呼啦呼啦揉几把,语调故意弄得很夸张,而且拉得很长:“欸欸,小慎怎么不高兴啦,头发更像是要被风吹走的蒲公英了哦……”
说话间,地铁飞驰而来,将靠得近的路人们的头发猎猎吹动。
车厢门开了。
冬月暄和五条悟一齐踏入车厢内,冬月暄明显感觉到小朋友似乎在发抖,手指攥紧了她的衣裳布料。
冬月暄意识到不对劲,立刻身子微微后仰,让小朋友露出脸来:“小慎?”
小朋友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气,眼泪仿佛没能拧紧的水龙头,啪嗒啪嗒地流。
大人们的心立刻揪紧了。
冬月暄抬手按在她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摸,把自己的额头抵在小朋友的额头上:“怎么了,宝贝愿意跟妈妈讲吗?”
在小朋友因为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中,那双鸢紫色的眼眸里盛满的温柔与焦急漾开来,和很久以前曾经看到过的另一双眼睛重叠。
她能感觉到,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在强烈爱着自己的。
然而她因此感到更加不安,双手用力地企图环抱母亲,嚎啕大哭:“麻麻——”
地铁上周围的路人视线扫过来,冬月暄从没见过这种被万众谴责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
她抹掉了小朋友眼角的泪珠,没什么经验地低低慢慢地哄:“宝贝小声一点好不好?地铁上不能太大声地哭,嗯,乖一点?”
身体在发抖,脑海中某一块浮上了变灰的记忆,模模糊糊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记得抱着自己的女人应该是冬月暄。
然而画面是灰色的,对方的嘴唇张张合合,她却听不清,也分辨不出来。像是从水底朝上仰望,水波圈圈泛开涟漪。
尽管很害怕很害怕,她依然努力地压低了声音,一直用脸蛋蹭着冬月暄的脸,宛如小猫在使劲地嗅着母亲的味道。
“涩谷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从右侧车门下车,先下后上,避免发生踩踏事件……”广播里,女声将这段话播报两遍,切换英文,五条悟和冬月暄都敏锐地发现小朋友抖得更厉害了。
——虽然自从小慎来到这里之后,他们就没带她坐过地铁。但在她本来的世界里,肯定是少不了曾经用地铁出行过的。
为什么会这样惧怕、不安?
“……爸爸抱。”小朋友张开手臂,眼角红通通的,看上去委屈极了,连五条悟慢了一秒这件事都让她感到无比委屈,眼泪刷啦啦流。
鼻尖从糖果的气味转变为雪后青空的气味,白毛幼崽猫猫垂泪,然后小心翼翼地拨开五条悟的头发,又把眼罩往下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横跨十年时间的疤痕。
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倒是没有动。
她用手慢慢地揉着那道疤,随后轻轻地吹气:“痛不痛呀,爸爸?痛不痛呀?”
没等五条悟回答,她就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脑海里沉甸甸的黑灰色记忆斑驳模糊,却压得她很难受。
“不痛哦,一点——都不痛呐,知道小慎在担心我,真的是超——感动的说。”无下限自动裹住白毛幼崽,五条悟刷卡通过了地铁站,随口问了一句,“暄酱要从哪个口出?”
冬月暄看了一眼指示牌:“十三号口。”
小朋友应激般地抖了抖,抬起眼睛,看到了出口处标的“13”。
扶梯上行,“东急百货店”的招牌映入眼帘。
“小慎?”五条悟的声音在小朋友耳畔响起,“不要害怕,爸爸和妈妈都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这句话和记忆里的某句话重叠在一起。
灰蒙蒙的记忆被擦亮了一角。
那时,五条悟也是这样,用不甚在意、笃定且自信的语气说——
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猫包。”小慎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又重复一遍,“猫包。”
五条悟和冬月暄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这个地方,跟猫包有关系?”
小朋友皱着眉头,很不开心地点点头,眼泪倒是不再像蓄水的龙头一样刷刷直流了。
五条悟俯身,小朋友跟着被放低了。
她的眼泪被擦掉,柔软的面颊被两人一左一右吻了吻。
“呦西——”
金发美人“咔擦”一声拍下这张照片。
在三人都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她笑眯眯地,右手食指在唇间一点,掷出一个飞吻,“三位,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第72章 蝉时雨·8
好在金发美人九十九由基也知道在场另外两位是不会有回答她的意思的, 于是把目光转向了还含着满眼泪水的小慎:“嚯,babe,该回答我了,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呢?”
小慎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点, 虽然还是紧紧地单手搂着五条悟的脖子,视线不便, 五条悟干脆把她的小手从自己的脖颈上摘下来,单手抻直,让小朋友坐在他的手臂上, 正面和人对视。
小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脑子里掠过了无数曾经见过的、觉得好看的脸,金发和金发重叠,她伸出了小手,隔着空气指着九十九由基:“……姐姐你哦。非要说的话,麻麻肯定也喜欢你这样的女人的!”
九十九由基愣了一秒, 立刻抬手虚虚地反弓抵在自己的颌骨前:“哦哈哈哈, 真有眼光啊babe!五条, 把你女儿借我玩玩怎么样?”
上一秒还魅力十足光芒四射的人,这一秒就画风突变。
小慎谨慎地缩在五条悟的怀里, 满脑子还残留着“爸爸被关进猫包”“永远分离”这种可怕的情绪余韵里, 摇了摇头:“不行喔, 就算漂亮姐姐你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我还是要跟爸爸妈妈一起喔。”
幼崽把语气用力地绷严肃了,然而听起来仍然可可爱爱,九十九由基面上的笑意加深:“嗯哼, 真是个超乖的小孩啊——”
她把目光转向冬月暄,笑眯眯地:“初次见面, 我叫九十九由基。”
特级的名字无需特意用后缀标榜荣誉。
名字本身就是荣誉的象征。
她是这样灿烂热烈,充满了个人魅力,又在细节之处浮现出一种微不可觉的漫不经心,不过冬月暄知道这样的漫不经心并不是对她的,更多的是对别的东西的。
比如说,不断地祓除咒灵这种事情。
“初次见面,我是冬月暄,是个二级咒术师,目前是在高专担任一二年级的文化课教师一职。”冬月暄稍微详细地介绍了一下自己,顺带着旧事重提,“前段时间遇到人类恶意化成人形的特级咒灵的,也是我。所以想要请教一下灵魂秘籍。”
九十九由基颔首:“那就先找家店,坐下来慢慢讨论好了。”
正走过东急百货店,九十九由基的目光在玻璃窗上滑过,正好扫到小慎在玻璃窗上谨慎的倒影,登时一怔,随口问道:“babe不喜欢这一圈地方吗?”
“事实上……”冬月暄微微犹豫,不知道如何把这些讲清楚。
“小慎的话,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五条悟接过话茬,“这里是当时一切事情的起源地,大概。”
他没有把话讲得很细。
九十九由基的立场和态度都太模糊了。
多年以前她来高专找过他一次,后来意外没遇上,倒是夏油杰遇见了。五条悟只知道他们交流了一番之后,夏油杰大概是在某些方面阴差阳错得到了灵感,为了他那荒谬的“大义”而叛逃。
倒不是说什么和她敌对、完全不信任她的意思。
毕竟交流过好几次,甚至还有电话号码,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打视频,也算是比较熟悉了。
只是小慎的经历和疑似另一条时间线上的惨剧,没有必要和她过多提起。
“原来是这样,”九十九由基脚步一转,“那我们换家店,不要在这边好了。不过,babe这种明显应激的状态,你们应该提早告知我,这样就不需要约到这边了。”
五条悟轻描淡写:“最开始没打算带着孩子来。”
几个人边走边聊,最后很是照顾小朋友情绪地走进了一家积木乐园店,推开门的时候八音盒徐徐奏响欢迎的曲调,白毛幼崽跑到海洋球池里和其他小朋友玩成一团,而三个大人倚在隐蔽的角落里交谈。
“……按照冬月你的说法,对方必须要用手触碰到身体,以此来触碰‘灵魂’。善于改造□□的形态,逃跑迅速而难见踪影……唔,很棘手啊。”九十九由基喝着儿童乳酸菌,捏起新鲜热乎的鸡肉卷咬了一口。
冬月暄的眼神落在正和小朋友玩得开心,俨然成为一批陌生小孩里的大姐头的小慎,脑海里却在思索着:“它的弱点不出意外是‘灵魂’,但我想知道,要怎样才能伤害到他的‘灵魂’。”
对于咒术师来说,“灵魂”实际上是比较抽象的概念。
这几天她查阅了很多的宗教书籍,试图探索灵魂的本质,然而与之有关的信息太多了,光是要在哪个宗教里筛选就成了大问题。
“大概会让你失望,”九十九由基解决完第一个鸡肉卷,“我对灵魂的研究并不精深,最有的信息也只是,一具肉身里无论灵魂多少混合在一起,都不会真正地融合成一体。如果那个特级咒灵的术式突破了这个桎梏的话,那确实理论上来说,很难有办法。”
九十九由基沉吟了一会儿:“你试过用咒力防护身体吗?”
冬月暄顿了顿,对九十九由基的前半段话很在意。
她回答:“尝试过,但是当时感觉非常冷,咒力防护身体对它来说是无效的。”
“那尝试过用咒力覆盖灵魂吗?”乳酸菌喝完,纸盒被拧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
冬月暄说:“大概是不行的。因为目前的感知不到我的灵魂的存在,更无法想象出灵魂的形状……而且它可以改造□□的形状,断肢几秒内就可以长出来,同时逃跑能力非常强大。几乎无从下手。”
五条悟却若有所思:“说起来,高专的一年级新生里,有个学生的术式倒是可以在这方面发挥作用啊。”
冬月暄和五条悟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钉崎野蔷薇。”
九十九由基勾唇:“那你的术式为什么不可以呢?按道理来说,‘不等价交换’这种比较抽象的东西,是可以直接作用于灵魂上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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