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侧目,她就看到了不远处逃跑的真人, 而他面上的笑容让她心口蓦地一停。
……刚才五条悟的0.2秒领域, 让他领悟了什么?
绝对是跟灵魂有关的东西, 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兴奋的笑。
来不及多想了,现在到她该上的时候了。
一个方形的盒子直直地矗立在五条悟的面前。
他尚且喘着气, 六眼第一秒就锁定了突然出现在地面的咒物, 本能地分析起咒物的具体情况。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声男声。
“狱门疆, 开门。”过分熟悉的声线在身后不远处响起, 熟悉到他能够回忆起那个平安夜,被他亲手杀掉的、这么多年的挚友。
那是他此生唯一认定的挚友,也是近乎要镂刻进灵魂的声音, 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回转身后, 然后六眼最精准地捕捉到了头上有着缝合线的,“夏油杰”。
五条悟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很轻、却凝聚着风暴与惊涛骇浪的疑惑:“……啊。”
“哟,悟。”“夏油杰”抬起手来,笑眯眯地招了招,仿佛真的是多日未见的挚友一般,“好久不见。”
冒牌的?
变身的术式?
不……
是真的。
杂乱无章的回忆在脑海中如飞速翻动的书页一晃而过。
在高专的生活、星浆体、冲绳海滩、与伏黑甚尔的大战……
那些在记忆里的、发自内心的欢笑的失落的别扭的……最后统统凝固成夕阳的底色。
叛逃、屠杀血洗、盘星教、掌声、百鬼夜行、临死前的最后见面、亲自动手。
不,等等。
沉浸在回忆里的五条悟,脑海里忽然没由来地想起了小慎的话:
“猫包就是猫包……”
“麻麻说爸爸‘啪嗒’一下就被关进猫包里了……”
猫包、涩谷、狱门疆、被关进去……
仿佛被一线白光贯穿过,五条悟立刻就明白了这一切的关键。
距离脑内一分钟还差十几秒,羂索打量着五条悟的神色,微不可闻地叹息:果然事先准备后手是对的。五条悟这种冷酷又理智的人,光是夏油杰果然无法让他度过脑内一分钟。
“悟。”羂索轻飘飘地喊了一句,在他露出嫌恶的表情之前,轻轻地打了个响指,“果然啊,但如果你看见她呢。”
千钧一发之际,藏在暗处的冬月暄和“冬月暄”灵魂复刻体进行互换,进入五条悟六眼的视线内,镜姬也在同时发动了术式,并且快准狠地一击击杀“冬月暄”灵魂复刻体!
刹那间,漫天的血花泼洒,猩红色如漫天的热雨。
冬月暄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鸢紫色的眼眸注视着五条悟,怔怔的,仿佛对一切都没能明白,又仿佛一切都明白了。她启唇想要说什么,可是血迹已经溢满了喉咙,从唇角不断地淌下来。
她最后似乎是勾了勾唇角想要挤出一个勉强又为难的笑容,想要安慰他,可是这样也做不到了,所以只能睁着那双无神的、已经发黑到其实看不见他的眼睛,固执地望着他这个方向。
羂索望见五条悟的手指颤动了一下,冰蓝色的瞳孔似乎是凝滞了。
羂索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不按套路出牌的镜姬,收回了攻击的手。
“冬月暄”确实是死透了,不过本来应该是他出手的,他信任不过任何人,所以最关键的一步总是要他自己来。但既然镜姬抢先一步出手,而结果也没有出差错,那一切倒是都可以接受。
“怎么样,”羂索用夏油杰的口吻道,“你早就想为了那些猴子杀了她吧,现在也正好了,还不用担任[杀掉爱人]的声名。”
羂索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往后连退了几步!
力度微微有些失控的蓝色光团在他刚才那个方向上炸开,如果不是他躲得快,恐怕要受不小的伤害。
从无量空处的呆滞中反应过来的众人尖叫一声,纷纷四散开来。
五条悟的眼神还凝在已经死去、却仍然努力地把面孔朝向他的方向,似乎还想多看他一眼的冬月暄的尸体上。
她……
离开他了?
六眼告诉他术式是真实的,身体是真实的,咒力残秽是真实的,刚刚出现在他眼前的鲜活的她的灵魂也是真实的。
不是假的。
不是冒牌的。
她就这样死了。
他有那么几秒觉得自己在耳鸣,听不到任何人说的任何话,耳膜只能听到血液汩汩上涌,他的灵魂仿佛从躯体中抽离,冷峻地审视着评判着这一切,好像这样就不会痛苦,好像这样就可以接受冬月暄的死亡。
“她刚才死在你的眼前。”脑海里的声音响起,“你是最强也没有成功救下她。她大概还是很想活下去的。”
“你爱她。”脑海里的声音不顾一切地越发刺耳响亮,几乎要刺穿他的灵魂,“你现在才发现你到底有多爱她,你在躲避那种彻底失去她的痛苦。”
“她的胸口被轰穿了,你看见她很努力地把手指伸向你了,她想再碰到你一次。可是失败了。她一直爱你,你也是现在才明白她到底多爱你。”
狱门疆也在这同一秒内,生出数道猩红色的束缚,一把囚住了当代最强!
“这样可不行啊,悟。怎么能在战斗中陷入沉思呢。”羂索的语调还是夏油杰式的温柔。
骤然的束缚力道让五条悟一下子回过神来:“那么,你到底是谁?”
心口过分剧烈的、几乎要到忍无可忍地步的痛感被他忽视,转而强行让自己把注意力凝在眼前的人身上。
“夏油杰啊。忘记我了吗?好伤心。”羂索耸耸肩,面带微笑地把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了冬月暄身上,“好无情啊,一秒钟都没有为冬月暄的死亡而难过吗?她被我们控制住的时候,可是一直心心念念你来救她呢。”
五条悟的唇线绷直:“我的灵魂在否认你是夏油杰,你到底是谁。”
灵魂本来是想要怒吼的,可是痛与怒之间,痛的占比太过大,强烈到他几乎要无法呼吸:“赶快给我交代!”
狱门疆的束缚力道进一步变大。
他看着羂索扯掉缝合线,露出一团令人作呕的脑部组织。
“你太强了,需要把你关上一百年,不,一千年吧。”
“你太小看了我的学生。”
“哦?在我看来,包括那个特级在内,都毫无魅力可言啊。”羂索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笑着道:“晚安,五条悟。让我们在新世界重逢吧。”
——狱门疆,闭门。
蓝色的眼睛仿佛在凝聚着眼泪。
在彻底关上的前0.001秒内,一道嗓音打破了凝重,五条悟若有所觉:
“老——师——!”
乙骨忧太持刀赶来,看到五条悟被封印,愤怒到目眦欲裂。
他冷肃地竖起刀,身上露出了属于特级的恐怖气息。
21:26,机械丸耳机通知虎杖悠仁,五条悟被正式封印。
乙骨忧太赶到现场,和占据夏油杰身躯的羂索开展恶战。
人群尖叫着逃散,四处狼藉一片,咒力与咒力的对撞溅开无穷的威力,底下五层几乎无一幸免。
与此同时,镜姬吐出一口血,真正的冬月暄搀扶住她。
“妾身的镜之迷宫最多只能撑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五条悟就会出来。”镜姬一边说一边又吐出几口血。
彩妇人形在征得冬月暄的同意后,使用了她的身体:“镜姬,你击碎自己灵魂的时候太狠了。”
是长姊的关怀语气,镜姬有些依恋地把脑袋搭在冬月暄的肩膀上:“没办法,不击碎用妾身灵魂一部分复刻的‘冬月暄’的灵魂和肉.体,就无法骗过羂索和五条悟,那冬月暄的交换条件妾身就算没有做到了……”
“在狱门疆打开的一分钟之内,你立刻用自己剩余的全部灵魂去加强原先的‘五条悟’灵魂复刻体,以此来骗过狱门疆,把五条悟瞬间置换,但你即将被困入狱门疆;又展开镜之迷宫强行另造结界,困住五条悟四十分钟,在这四十分钟内你会跟他讲清楚一切的计划。”
彩妇人形把她们定好的计策缓缓说出来:“这一切你真的成功做到了,镜姬,恭喜你成功变成超越我的特级咒灵。”
镜姬笑得更欢了,可是吐出的血也越来越多,她大概确实要撑不了太久了:“妾身早就说过了,此生唯一的愿望就是和姐姐同死啊。超越姐姐也好,永远跟在姐姐后面被保护也好,只要能相伴就够了……”
她的语速变慢了一些:“……那姐姐等会一定要来狱门疆里找我啊。”
“好孩子。”彩妇人形揉了把她的头发,“我很快就会来的。”
镜姬安静地望着她,目光里是很深的眷恋。
很快,她就被迫锁入狱门疆,只留下一缕灵魂进入镜之迷宫内。
冬月暄重新拿回身体使用权,活动了一下关节,瞥了一眼表,趁着一片混乱迅速逃离。
是时候施展属于她的、特级的力量了。
“虽然我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还运气好撞上了你们的愿望是求死……”冬月暄一边跑一边问身体里的彩妇人形,“但是我没明白,你明明是特级咒灵,为什么会放弃利益方,三番五次地做出利好我的交换。”
彩妇人形微微沉默了一会儿:“算是我对你的亏欠。”
“亏欠?”
“我死之前会和你讲明白的。”
“行。”冬月暄没有多纠结这个。
“别说镜姬了,活了这么久的我也不太能理解你对五条悟的感情。亲情、友情……我都了解得七七八八了,但爱情不可以。爱情在我这里自相矛盾。”彩妇人形待在冬月暄的身体里,嗓音平静到和周围混乱不堪的尖叫声形成鲜明对比,“临死前想要了解一下。”
”其实绝大部分的感情深到一定程度,可能都是爱里掺杂着恨,而恨中又有爱的。”冬月暄说,“不过没关系,很快你和镜姬就能够了解了。”
“狱门疆里的时间是静止的,我和镜姬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去分析你的感情。”彩妇人形轻松地笑了一下,看着冬月暄同时操纵着属于她的术式,极限短途瞬移,穿过里层的帐,不断地赶往东急百货店外面。
“我很好奇,你看到五条悟被关进狱门疆的感受。”彩妇人形若有所思,“你让镜姬对你的灵魂复刻体设置的‘濒死’反应这么真实……”
“因为我确实想过啊,如果是我死在他面前到底是怎么样的。”冬月暄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其实通过伤害他来确认感情这种事情特别没意思……但是我偶尔也会想要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沸腾的人群似乎远离了,冬月暄一举穿过外层帐,赶到了天桥上。
她一眼就看见了伊地知洁高。
对方正在打电话说着“只要出动非执勤的人与一部分的‘窗’就能办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扎着金黄色歪马尾的诅咒师的刀尖已经彻底对准了他的腰侧。
“嘭!”
巨响从伊地知洁高身后响起,他吃惊地转过身,手机上还有半截话没能打完。风吹起他的发丝,擦过他镜片后的眼睛。
天桥上,他身后的栏杆赫然折断了一半,露出一排巨大的豁口。
这显然是被踹断的!
他缓缓地转过眼,看了舞动着尖刀的来人一眼,想起了自己曾经被劫持,被枪口对准的感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冬、冬月小姐。”
冬月暄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重面春太的尖刀,然后翻了个面,自己捏住刀尖,把柄的地方对准伊地知洁高,递了出去。
伊地知洁高又后退了一步,额角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是给你防身的。”冬月暄指了指豁口外,“要杀你的是那个东西。”
伊地知洁高还是没太敢接,目光往天桥栏杆的断口下望去。
一个扎着单马尾的、金黄色头发的人躺在地上,旁边是吐出的血和一颗被打碎的牙。
“他刚才要杀你,只不过被我一脚踢下去了,栏杆这个伊地知你不会说的吧?”冬月暄微微笑起来,又把手上的武器递过去一点。
伊地知洁高疯狂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尖刀。
不接他怕被捅死。
“你是悟最信任的人,所以我不会伤害你的。之前的事情迫不得已,我很抱歉,毕竟要算计悟,让他最快愤怒的方式就是拿你和学生的性命威胁他。”冬月暄走到豁口边,“下一次,谁叫你往下看都要小心,如果我是诅咒师的话,一把将你推下去就可以了。”
伊地知洁高惊得往后连退了几步,后腰抵在栏杆上,腿有点软:“……谢谢你,冬月小姐。”
“如果遇到了诅咒师的话,请用那把武器,无所忌惮地刺出去吧。”冬月暄静静地望着他,“这是最后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恶战,所以不要留情,不然你可能会死。”
伊地知洁高站直了,扶了扶眼镜,面上露出一种坚毅来:“我知道了。”
冬月暄转过身,踩在天桥上,轻轻招了招手:“那就,拜拜。”
在她一跃而下之前,伊地知洁高忽然喊了一声。
冬月暄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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