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四人见状,剑锋交错,架在楚留香头顶,将他压了下去。
楚留香将手中的伞往上一别,扭动手腕旋开伞面。
啪――
伞撑开,架住四把长剑。
他翩然展手落下,衣摆吹拂成花。
场中还有一人未曾出剑。
那是拿着木剑的萧石。
柳无眉眉头微颦,看向萧石:“前辈为何还不出剑?”
“这是剑阵。”萧石的眼睛盯着楚留香,并没有看柳无眉,“不是小孩子打架。”
剑阵是有序的,不是该出手时,就不能出手。
柳无眉苍白的脸,被说得红了一下。
她也拿了一把长剑在一侧候着,要是楚留香寻到破绽出了剑阵,她就锁住对方出路,将他避回去。又或者李玉函的内力不续,她和他就轮换着来。
五把长剑交错点出光斑,映在楚留香脸上、身上。
剑光所过之处,说不准就是锋芒即将落脚的地点。
楚留香始终带着微笑,淡定从容地拆解着剑阵招式,萧石看得双眼越发兴奋。
有这样资质的后辈,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终于。
他动了。
木剑在霎那之间,裹上寒光,直冲楚留香面门。
楚留香眼睛闪了一下,脸上笑意更甚。
那是强者遇到更强者时,眼里会有的光芒。
他将伞面收拢,挥伞成剑,与木剑相撞。
咚。
木器相撞,发出沉闷又厚重的声响。
楚留香两手握着伞柄,横在身前,架住了那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木剑。
“出剑如玉暖生烟……”楚留香笑道,“前辈出手,有些像我们家花兄,君子如玉,温润柔韧。”
萧石没作声,横剑朝楚留香的脑袋削去。
楚留香带着他那笑容,往后折腰,手中伞往后背一横,挡住李玉函当腰的一剑。
他大胆以李玉函的剑为轴心,抬脚旋身,右脚踢过右边刺来的剑锋,再顺势划个弧度,自上而下,将左边刺来的长剑,踩在脚下。
等他旋身站定,李玉函那往前刺的长剑,刚好擦过。
楚留香用伞拦住李玉函继续前跌的身躯,手上一用力,将人推了回去。
“李兄小心些。”
他始终表现得游刃有余,整个人的动作和神态都冷静而优雅,丝毫不失风范。
要不是有约定在身,萧石和无崖子都想问一问楚留香,有没有兴趣单独切磋一二。
“变阵!”眼见第一个阵法奈何不了楚留香,凌飞阁决定换个阵法。
六人脚步急转,犹如星斗。
急切的脚步,走出了残影来。
唰――唰――
叶蝉衣他们施展轻功,轻足生残影,灵巧落在草地上。
被捆绑了一夜的护卫已晕了过去,不知是累的还是饿的。
花满楼用匕首挑断他们身上的藤条,把人接住,摆成一排。
苏蓉蓉伸手给他们把脉,道:“没有中过毒的痕迹。”
叶蝉衣甚是满意,用装了水的喷壶,把人喷醒,丢了水和馒头让他们啃。
六个护卫狼吞虎咽,埋头苦吃,只差直接把馒头塞到嗓子眼里面。
“真是可怜。”叶蝉衣看得啧啧摇头,问道,“你们主家这么不当人啊?只有你们这一批护卫守门,都没有排班轮守吗?”
吃完五六个馒头,又喝了一肚子水的护卫,打了个饱嗝,抱拳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叶蝉衣今日没换装,穿了一身颇有魏晋遗风的宽袍。
听到这句话,她都乐死了。
“我不是来救你们的。”她朝花满楼使了个眼色。
花满楼自然没看见,不过小姑娘还弹了一下舌,那带着戏谑味道的弹舌一出,他就伸手将六人穴道点住。
温雅君子旋身周转四人之间,衣摆飞展如出淤泥而不染的重瓣莲花。
护卫脸色大变:“你……你想做什么?”
叶蝉衣伸手摘了一片叶子,在指间把玩着,往苏蓉蓉三人那边努嘴。
六个护卫转着眼珠子去看,差点儿把眼珠子转出来才看清楚。
呔!这不是他们看守的那三个姑娘嘛!
他们和她们,都是一伙的?!
“喏。事情是这样的……”叶蝉衣开始给他们编故事,“这三位姑娘从来没有出去过,我们也从来没有来过。明白吗?”
六护卫不太明白。
叶蝉衣又弹了一下舌,花满楼默契配合,道了一声“得罪”,将六人嘴巴一一掰开。
泛着奇怪颜色的药丸子,被叶蝉衣捏在手上,丢进他们嘴巴里。
药丸子直接从咽喉滑落胃部,但是那被喉间唾液短暂融化的剧苦,让他们都皱紧了眉头,眉头还一颤一颤跳动,诉说着苦楚。眼泪比较不听话,招呼斗不打,哗啦一下就掉了下来。
“苦吗?”叶蝉衣问。
护卫们点头。
“苦就对了,这玩意儿叫七天七夜断肠丸。”她凑近六人,对着那六双眼睛,放缓声音幽幽道,“要是你们拿不到解药,七天七夜之后,你们的肠子就会被毒水侵蚀,从肚子里面烂掉。烂掉的肠子,会把毒水放出来,再将你们的五脏六腑全部融掉……”
护卫们哆嗦着嘴唇:“女侠,你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听还不行吗?”
“很简单。”叶蝉衣示意花满楼解开他们的穴道,“我要你们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正常守着这山洞口就行。记住了,千万不要随便进山洞。不然……哼哼……”
护卫们赶紧喊:“不敢不敢。”
叶蝉衣满意将叶子一丢,抱臂笑看那黑黝黝的山洞。
洞里黢黑。
伸手不见五指。
柳天问和陆小凤从地窖里面顶开石板,露出一丝天光。
“外面没人。”柳天问放心把石板往上一撑,跳出去后还单手撑着石板,伸手把陆小凤拉出来。
他们将石板重新盖好,铺上草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草屑。
眼见四周无人,他们还顺手摸了两个灶头上放着的瓜,擦干净咔擦咬着,大摇大摆出了院子,翻墙走。
墙头树枝轻轻颤动。
呼――
一阵凌冽的剑锋袭来。
咔――
摇摆的树枝折断,掉落草地。
楚留香侧脸看了一眼,对李玉函道:“李兄又何必伤着自家的花花草草。这要是让我们花兄看见了,免不得要为此叹息一番。”
李玉函已后继无力,持剑后退,让柳无眉上阵,他歇息一阵。
他已无力回话,连白眼都翻不起来。
从大堂打到庭院,足足一个多时辰。
这楚留香也是够能撑的。
剑网绵密,将楚留香全身包围住,缠在他头顶、腰间、足下。
楚留香转腰躲过刺向腹部的剑,凌空而起,劈开一字马,将左右两把剑踢开,又举起伞来,转动打飞头顶两把剑。
他再落地时,旋身翻转,发冠下垂着的两条丝线编织的如意绳结,随着甩出一道残影来。
凌飞阁浑身已经湿透,汗水将他的亵衣牢牢吸在身上,很不舒服。
反观楚留香,竟还一脸轻松愉悦的模样,实在气人。
气人的楚留香,很快就遭了报应。
他凌空点剑,想要脱离剑阵,被柳无眉的剑逼得往后翻身,落地时一脚踩空,摔到了一个坑里。
哐啷!
坑里还有机关,铁栏将坑顶锁住,楚留香完全没了逃出去的可能。
楚香帅脸色一变,伸手摇动铁栏。
铁栏纹丝不动。
“香帅别费心了。”柳无眉蹲下,苍白的脸露出个笑容来,“为了抓你,我可是专门请人来打造的,保管牢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短暂变色以后,香帅又恢复了冷静优雅的样子来。
他微笑着看向柳无眉:“楚某有件事情不太明白,弟妹可以解答否?”
“什么事情?”柳无眉从身上掏出一个药包来。
楚留香看着那药包,有些无奈。
现在的人,防他倒是严谨。
“李兄和弟妹为什么要抓楚某人?”
柳无眉朝他一笑,将药包洒下:“楚兄去问阎王吧。”
药包一洒,不出几息,楚留香就软软倒在坑里。
柳无眉反转长剑,将剑锋对准楚留香的脑袋,狠狠往下一刺!
噗――
鲜血四下飞溅。
花满楼拉着叶蝉衣,后退三五步。
刚翻墙回来的叶蝉衣,双手搭在花满楼手臂上,看着厨房的“凶杀现场”,两眼懵看向陆小凤。
“你……和这只鸡有仇?”
杀鸡就杀鸡,至于这么……
叶蝉衣打量着那一墙壁的血,把“残暴”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
她站在门口就这么壮观,也不清楚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给自己噗呲了一脸血的陆小凤,看花满楼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
“花兄啊花兄,你可算回来了!”
对方要是再不回来,他就要发疯了。
花满楼不是很理解:“你既然不会杀鸡,为什么不去让护卫来,或者喊侍女来做?”
陆小凤伸手想要拉花满楼,但是一看自己血刺呼啦的手,自己都嫌弃地收了回去。
“这只鸡……它不一样。”陆小凤道,“我们抓这只鸡的时候,它在和一只狗打架,嘴里还发出了狗叫声。”
叶蝉衣和花满楼:“?”
“你怀疑这只鸡吃了毒花?”花满楼很快反应过来,温声道。
陆小凤点头:“可不嘛,这只鸡把那狗的眼睛都啄瞎了,那双翅膀一直扑通着,像铁扇一样,把护卫都打伤了,厉害着呢。”
要不是这样,他用得着亲自上手?
柳天问躺在庭院摇椅里面,慢悠悠晃着:“其实你还可以先动手扭断它的脖子,不必见血。”
血刺呼啦的陆小凤:“……”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处?
花满楼无奈挽起衣袖:“我来找吧。”
他虽不喜欢血,但忍忍还能过去,总比陆小凤来要好一点儿。
厨房上面挂着的襻膊沾了血,已经不能用了。
叶蝉衣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带:“花花用这个吧。”
“这……”温雅君子有些犹豫,“不好吧?”
这可是衣衣常用的发带……
叶蝉衣将发带握在手中:“低头。”
她直接忽略了花满楼的问题。
温雅君子只好低头,任由叶蝉衣将发带绕过自己脖子,搭在肩膀上。
陆小凤偷笑。
他们家花兄这模样,未来肯定夫纲不振啊……
“拿着。”叶蝉衣把发带一端从花满楼胳膊下绕过,让他拿着,再将发带缠到背后,绕到另一只手,压住宽袖,从胳臂底下挽上肩膀,到后背交叉,绕回左边胳膊,再与发带另一端打个结就好。
叶蝉衣弄时,花满楼要俯身低头,任她动手。
对方身上那神秘幽冷的香气萦绕鼻端。
“好了。”叶蝉衣松开手,让花满楼进厨房去。
陆小凤看温雅君子耳垂和脖颈慢慢染红,心满意足回房换了一身衣衫。
这糖,酥香!
花满楼没一会儿就端了个白瓷碟子出来,放到石桌上。
柳天问从摇椅当中起身,用筷子拨弄那掏出来的看不出颜色的一坨东西,还有一些棕色的碎壳、像芝麻一样大小颜色,但圆滚滚的东西。
“这是毒花的籽?”叶蝉衣顺着小猫咪的毛发,得到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花满楼点头:“闻着味道像。”
陆小凤也试着闻了一下,除了臭,他什么都闻不出来。
“也就是说,这个东西极有可能就是石观音那毒花?”柳天问道。
花满楼点头:“不错。”
“可那附近,我和伯母都查了,并没有发现毒花的踪影。”陆小凤眉头锁住,百思不得其解。
他捏着自己的流苏发带,恨不得咬上一口。
叶蝉衣拍了下陆小凤肩膀:“带我们去看看。”
陆小凤正有此意。
刚回来不久的四个人,又翻墙走了。
他们去到虎丘塔下,在附近打转。
“就是这里了。”陆小凤圈了一个范围。
草地上还带有一丝血迹,应该就是鸡把狗眼睛啄瞎以后,残余的血迹。四周的草也被刨得很乱,看得出当时两只动物还打得挺乱挺激烈。
他们施展轻功在附近转了一大圈,的确没有发现栽种毒花的地方。
更何况虎丘塔就在这里,文人墨客最爱登顶吟诗,东西种在这里也容易被发现。
那么……
柳无眉会将东西种哪里呢?
她脑筋一转,想到了一个别的主意。
“有了!”
日光耀耀,落在叶蝉衣布满光泽的眼睛里。
那里虎丘风景倒转,只剩下满桌子的山野小菜。
旁边还有另外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只头身分离的鸡,与一块木牌。
木牌上书七个大字:杀鸡赔钱,寻苦主。
这是虎丘塔附近一家小店。
往常也热闹,但绝不像今日这般热闹。
路过的文人雅士和老百姓都一起停住了脚步,问旁人:“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知晓,各种猜测声起。
叶蝉衣他们四个,不紧不慢填饱肚子,见人数差不多了,才把嘴巴一擦。
桌上饭菜收走,叶蝉衣端坐桌前,一壶水,一杯子,一块碎砖石。
她将砖石往桌上一敲。
咚!
“诸位请听我说……”
四周人你推我,我推你,让旁人安静下来。
不然怎么听热闹。
“我家小弟今日路遇一只狂野桀骜的鸡,展翅斗恶犬,眼见狂鸡将恶犬双眼啄瞎,心生不忍,于是出手阻止……”叶蝉衣说话急如骤雨落湖,却在此时一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我们家小弟呢,力大无穷,是个武人,这手劲一下子没控制住……”
陆小弟:“……”
他年龄更大吧?
路人也发出疑问:“这位小兄弟……好像看起来比姑娘要年长一些?”
“这不重要。”叶蝉衣手一挥,“我们家小弟就是长得比较着急了一些,其实他今年才十六。”
花满楼和柳天问努力忍住不笑。
年方十六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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