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已经渐渐散了雾,又如天气预报所说,在飘细雨,还没有混雪粒,但肯定会越来越冷。
汤昳时拿出他带的伞,然而他在撑伞之前,站在店门口的他抬头看了一眼。
而徐姮正捧着她那杯永远也喝不完的奶茶,现在是温的,她也顺着他这很明显的动作抬头看过去,但是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只是这家奶茶店的店名而已。
她今天也背的有包,里面有伞,可是她没有拿出来。
徐姮没有找什么借口,在汤昳时把伞撑开的时候,乖乖地溜到了他的伞底下。
明明是走来时的路,她却觉得这条路变得特别漫长。
手里的奶茶没有那么热了,迎面吹来的风也已经把她的手背吹得冰凉,但是奶茶这种东西没喝完,剩太多她做不到干净利落地直接扔掉,她也做不到像汤昳时那样一口就好像能喝到底,只好磨磨蹭蹭抿一口是一口。
慢慢的感觉有点太冷了,徐姮也不双手拿着了,想着左右手换着拿,空出来的手好揣在兜里暖和点。
只不过她的左手才刚撤下来,马上就被逮住了。
这算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毕竟有一当然会有二。
明显的温差感觉让她的手背顿觉温暖。
徐姮有着片刻的僵硬,用余光去看她身边的汤昳时,只见他的耳廓有些微红,但眼睛一直看着前面,目不斜视。
心又开始快速跳动,紧张呼吸时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烟。
但她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念头却是只想把手抽回来。
下一秒开始想的是这里离家到底还有多远,要是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他们现在的牵握其实很奇怪,她的左手几乎只被汤昳时捏住了手背,而且她还反着手,手心朝上,很怪异的一个姿势。
走出几步,徐姮感觉到汤昳时的手劲松了下来,就在她以为她能喘口气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没想到他也只是意识到了她的左手在以一个很奇怪的方式被他强行牵着。
于是他松了松,然后试着将彼此的手指交叠,换成了最正常也是最暧昧的十指交握。
细细的雨落在伞上似乎无声无响,她能感受到的另一个人的热度也仿佛变得愈发明晰。
以至于徐姮总是在留意自己呼吸的频率与声息,她不想这种时刻变得比现在更加尴尬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鞋每走出一步的动静都很吵。
徐姮现在希望汤昳时不要和她说话,也希望他们能快点走到小区门口。
这样她就有合适的理由来让他放手。
只不过这时她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嗡嗡的响动比落雨的声音还大。
徐姮把围巾扯了扯,在围巾下面长吁了一口气,力求用自然而然的动作动了动左手那僵硬的手腕,同时把自己右手拿着的那杯奶茶递给汤昳时。
“有人找我,帮我拿一下。”
徐姮简单地说着汤昳时绝对不会拒绝的命令。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翻手机,哪怕是10086发的短信她也要拿出来看一眼。
在徐姮挣脱之后,汤昳时空着的那只手转而帮她拿着她那杯再也不会多喝一口的奶茶,真的是甜得把她齁到了。
而且她本来就不打算要回来了。
锁屏界面显示的是哥哥的号码,只是一串数字,她不会存名字,也不会存昵称。
汤昳时离得很近但却并没有偷看,他还在愣愣地看着前路。
只不过徐姮也从来不会在外面点进她和徐渚的短信聊天页面。
缩略了一部分的信息是哥哥在嘱咐她:
“回家的时候一定要和我……”
后面的内容要看还必须得点进去,算了。
反正她没想现在回。
一把手机放回包里,徐姮迅速两手插兜,补偿性地开始和一边撑着伞还一边帮她拿着奶茶的汤昳时聊天:
“下学期要分科了,你选文还是理?肯定是理科吧?”
汤昳时只简短地反问:
“你呢?”
他问完又紧接着小声补说道:
“你读什么我就读什么,文理无所谓的。”
“我……还想和你在同一个班。”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藏了,直来直去。
可是至此,徐姮已经有了一种提心吊胆的心情。
她不能说讨厌,只是并不喜欢这种她做某件事一定会牵带或是可能会连累某个人的感觉。
可是对于哥哥的话……
她巴不得她做错事的时候全是哥哥来替她背黑锅,她小时候很多事情一定要拉着哥哥一起做。
大概她对徐渚是最没有愧疚心理的,甚至她还有种潜意识,就算她不要徐渚挺身而出,他也一定是会主动包庇她的那种的哥哥。
徐渚对她貌似没有底线。
三年前的那天,她早就见识过了。
她清楚认知到的事实莫过于如此:
除了哥哥,她无法对其他人残忍。
所以徐姮现在答得模棱两可:
“还不知道呢,妈妈想我读文科,但我文科的那几门考试总是写不完,我自己有点想读理科……”
他们之间的气氛总算变得普通了许多,汤昳时只是在夸她,说她化学很好,读理科也行之类的话,徐姮听不进去。
但同时他也在和她做约定:
“蛾子,那等你想好了你和我说一声,好吗?”
徐姮点点头。
汤昳时难得没有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但同时她已经感受到了某种迫切的心情,像是在逼她做决定。
不管是选文还是理,不管是汤昳时还是哥哥。
就像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笃定了要读理科,就算妈妈唠叨再久,说尽了教师公务员办公室之类的工作,也丝毫不会影响她的想法。
也亦如她对徐渚和汤昳时两个人的看法。
她已经听过汤昳时的表白了,在表白之后她也试着让他牵手了……
知道对方的喜欢,在听到他说明白之后心跳也会加速。
可是没有更多了。
更像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被不讨厌的人喜欢就会愉悦。
然而过了这一阵却让她感觉有点惶恐与畏缩。
但她对哥哥的感觉似乎还是那样。
的确是独一无二的。
也许……
她还需要做点什么。
徐姮能看见小区门口的保安亭了,又像那个雨夜一样,忽然一下从汤昳时的伞底跑了出去,边跑边对他说:
“那我回家了啊,谢谢了。”
汤昳时在原地看着徐姮跑出去的方向。
直到她拐弯看不见了,他端起手中冷掉的奶茶,喝了一口。
像是只是为了尝尝味道。
嘴角忍不住地在上扬。
……的确很甜。
第64章 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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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还是宅在家里的生活更适合徐姮。
徐渚出门了,朱佩琳打麻将去了,家里又只剩她了。
徐姮一进门就打开手机,果然哥哥的消息就算看一半也大差不差,叫她回家的时候和他说一声,但是徐姮是绝对不会现在就对徐渚坦白她已经回家的事实,出门没一个小时就溜回家了,也太掉面子了。
所以按照惯例,她回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嗯”,然后把手机搁房间的床头充电。
换完衣服,徐姮走去厨房,煮了一碗有荷包蛋的清汤面,吃完就抱着一床毯子去沙发里窝着,盖好腿脚,然后剥桔子吃,吃完又嗑瓜子,再翻几个电视台看电视剧,看困了就在沙发上睡,醒了就继续看。
有些问题太复杂,选择放在一边暂时不想的时光惬意无比。
她其实今天一直有种不太妙的第六感,从早上就开始了,中间尬过汤昳时的事,后来她把电视剧看进去了又忘了,但是妈妈下午打完牌回家把她叫醒的时候,那一声“小月”让她把毯子都吓得踢掉了。
换完鞋的朱佩琳帮徐姮把滑到茶几底下的毯子捡了起来,似乎有点诧异,问道:
“好早啊,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早上,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徐姮的目光往阳台的方向瞟了一眼, “下雨了,不想出门,在家看了一天的电视。”
她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雨里夹着雪,挂在窗上半天都滑不下去,好像冻住了。
徐姮又看了一眼电视上的整点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钟,妈妈今天比平常回来得要晚一些。
“你说不回来吃的,我都没想炒菜,自己一个人煮点粉就算了,小月饿不饿……哥哥呢?你们不是一起出去的吗?”
徐姮和朱佩琳之间的话题不出意外就会像现在这样,要不了几句话就会转到徐渚身上。
所以徐姮也像以前一样无所谓地回:
“你要找他就给他打电话啊,我怎么知道他一天往哪里跑。”
可妈妈接下来的话让徐姮有些警觉:
“你郑阿姨说小汤早上也出门了,你和哥哥碰到他没有?”
徐姮的视线现在停留在窗户上,她在看那些貌似已经被冻成冰了的水痕。
不需要回避也不需要面对妈妈的审视,徐姮光明正大地撒谎:
“没。”
说了实话就意味着一连串完全没有必要的追问,徐姮很讨厌朱佩琳把她当成坏学生一样训诱。
她做过妈妈的学生,也是她的女儿,很清楚妈妈的话术。
据说以谎言来终结不想继续下去的对话和关系是一个成年人必须学会的套路。
朱佩琳不再多问,走去厨房做饭。
徐姮继续看电视,现在这个点都开始播晚间新闻了,她只好调去纪录片频道,正在放的是非洲大草原。
一开始讲长颈鹿求偶的时候她还看得好好的,但是一讲到斑马和水牛为了水源而迁徙的时候她就太不乐意看了,因为紧接着就会有尼罗鳄把这些可怜的动物拖下水的残忍画面。
徐姮拿着遥控器按了静音,起身走去餐桌边。
朱佩琳简单炒了三个菜,她让徐姮去给徐渚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徐姮拒绝了,转而帮妈妈摆碗。
于是朱佩琳把她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弄成外放,一边在厨房与餐桌间来回穿梭,一边和徐渚打电话。
徐姮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听徐渚打太极。
他绝对不会告诉妈妈任何实质性的东西。
“哥哥,你在哪?”
“我还要一会儿。”
“天都黑了,还在下雪,快点回来,听到没有?”
“我在等人,等会儿再说。”
“小月都回来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好玩的啊?”
“小月回来了?”
“妹妹听话早就回来了,你看你这个……”
电话被毫无征兆地突然挂断了。
妈妈的脾气一向很急,爸爸也是,两个脾气着急的人在年轻的时候凑到一起就是孩子受罪。
小时候的徐姮没少看见妈妈和爸爸吵架吵到摔东西摔门的地步,但自从爸爸的厂子搬迁之后,她反而觉得父母的关系缓和许多,不过只要在一起还是好话说不到三句。
而现在徐渚没让她在电话里把话说完,朱佩琳拿筷子的时候都是一甩,再“啪”地一下砸在餐桌上。
“我就说哥哥在你奶奶那边玩野了,说不听。”
“你爸从小到大管过他?姓徐的都他妈的背时、生得贱!”
“今天火气也不好,输了几百块钱……”
朱佩琳少见地连徐渚都带着一起咒骂,不过她骂爸爸的时候总是会误伤所有姓徐的。
徐姮坐在餐桌旁,安安静静地听着朱佩琳的前言不搭后语。
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妈妈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把某种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还好我还有小月……小月多听话啊。”
“高中苦就苦这么三年,小月不要把心思放到别的事上了,多在家做做题,考个好大学。”
“哥哥我肯定管不到他的,什么时候你成家了,妈妈就能放心了。”
可徐姮只觉得喘不过气。
但凡听进去一点点,深想一点点,能压抑一整个晚上。
徐姮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初的理想不是做科学家也不是做警察。
而是不想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
以至于后来每当妈妈提到要她学师范的话题,她会排斥会厌恶,她坚信自己当不了一个好的老师。
徐姮平视前方看着客厅里的电视,刚刚那些的斑马已经淌过了尼罗河,好不容易迁徙了又被一群狮子盯上了。
徐姮甚至能把狮子啃得满面是血的画面给看进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扒着饭。
而妈妈又开始管她看电视,一个劲地给她碗里夹菜,说不要光看多吃菜。
妈妈做饭很好吃,妈妈会给她买衣服,妈妈会给她梳头发,妈妈会关心她的生活与学习。
但是……
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这时徐姮听见了外面楼道里的声音,她刚才把电视关了静音,和朱佩琳没什么话说的她一下就听见了。
嘴里的东西下咽了就没再多吃一口,徐姮看着家门口,用盯着的方式看着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她的眼神也许、大概、可能很期待。
真的……是哥哥。
而朱佩琳似乎比她要更关心徐渚,见到他回来就立刻起身走到家门口,他换鞋都要一直陪着,嘴里不住地催说她们还没吃完饭,他回来得刚刚好,快点过来之类的话。
刚刚的那些咒骂估计只会存在于徐姮的噩梦里了。
徐姮不置一语,不起来也不动,只坐在她的饭碗边看着他。
她忽然觉得现在哥哥回看她的眼神有点像她看见的窗上被冻结的水痕。
摸一下肯定是冰冷的。
徐渚对她说:
“外面下雨了。”
妈妈插了一句嘴:
“是啊,下雨又下雪的,你不早点回来,冷死人。”
他重复着,是对妹妹说的:
“雨还在下。”
徐姮似乎被他钉在了他那藏了很多言语的目光里,视线所及的他外套上有着因为雨点斜飘而留下的湿痕,又或许是雪化了所留下的痕迹,发尖貌似也是冷硬的。
然而她的心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把她静寂的血液猛地灌向全身。
徐姮停顿了一会儿,踌躇了一会儿,她觉得她要是再不回,哥哥可能还要说第三遍。
最后她还是选择回道:
“可能要下一整个晚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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