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姑娘在这方面却不直白,她只是悄悄地抬眸,头上罩着的西装外套边缘有点挡住她的视线,于是她伸手动了动,将西装外套微微往下挪了一点。
她没想到,这嘈杂人群中微小的动作竟也能被身边的人注意到。
赤发的少年偏过头,他的神色很淡然,也很柔和,一点不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他朝夏花微微探身,小声询问:“怎么了?”
本就在纠结的小姑娘抿了抿唇,犹豫了两下,开口了:“征十郎,你害怕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种问题了。
第一次是问他害不害怕惹上港口Mafia等一系列势力。
这一次是问他害不害怕面对面前的危险。
人们总是对未来将要发生的坏事没有合理的估测,把自己看得太高,把困难看得太轻,于是在危险来临之时难免临阵退缩。
若是常人,也许第一次问的时候会信誓旦旦,但当身临这命悬一线,甚至不知道为何而起的危险之时,恐怕就会心生退意。
但赤司征十郎决不是这样的人。
他只是直起身,转过身,看向身后的火焰,火焰顺着甲板蔓延着向此处,即便还隔着一段距离,这里的人却已经吓得不轻,有警员在拿着应急灭火器与其搏斗,但看来只是杯水车薪。
夏花也想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却被他拍住了后背:“不要回头,也不要说话。”
下一刻,涌动着红光的男人重重地落在了甲板上,发出的响声之大仿佛要把这艘已经岌岌可危的巨轮击沉。
然而不是。
红光顺着他的脚蔓上甲板,一股肉眼看不见的力硬生生将快要沉入海面的轮船向上拔了一节。
望着面前这个以一己之力就扭转于常人而言几乎无可转圜的灾难的男人,赤司征十郎还是面不改色,他赤色的眼瞳里跃动着火光,但他却很冷静:“看来他的确就是那个港口Mafia干部。”
也许是防止小姑娘因为好奇出声,他又多说了一句来解释:“我之前看见花鸟院季明和花鸟院春雨和他交谈。”
他的语气平淡,这种漠不关心,事不关己的语气,即便被面前的港口Mafia干部听见,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在轮船的沉没速度被暂停的此时,人群已经抓紧时间一个接一个上了救生艇,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两的此时,异变突生。
在不祥的预感漫上赤司心头的那一刻,一直背对着火焰和港口Mafia干部的夏花突然向后两步,把身边的赤司拽到了她的身前。
下意识顺着她的动作走动的赤司垂眸,对上夏花棕色的的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光的眼睛。
没了手的固定,她头上的西装外套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缓缓下滑。
下一刻,船上又发出一声巨大的爆炸,带出的冲击波几乎要把人吹的一个仰倒,碎片飞溅,烟雾弥漫,西装外套被猛地吹起,赤司伸手拽住将要被吹飞的外套,甲板的碎片刺向他的手背,却被一股力打偏。
赤司一怔,随即反手又把西装外套重新罩回伙伴的头顶。
而在此时,躲开爆炸的中原中也也落到了赤司征十郎的身边。
他原来站的地方已经是漆黑一片的焦炭了。
按道理,敌人不可能连他在哪里落脚都一清二楚。
港口Mafia干部烦躁地啧了一声。
再一次遭受重击的巨轮猛地下沉了一大截,还未来得及上船的人发出一声惊叫。
这声惊叫让中原中也偏过头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处,眼看着视线避无可避地要扫过夏花,赤司叹了口气,伸手隔着西装外套,直接把小姑娘摁进他的怀里。
衣着单薄的贵公子望着陌生的,不知底细的男人,露出了警惕的目光,然而扣着怀中人的手却在颤抖,暴露他惊慌的内心。
这种惊慌,中原中也并不是第一次见,事实上,他分外熟悉。
他叹了口气,抬手扶了扶帽子,让帽檐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他压低声音,小声安慰道:“我不会对你们出手,快上船吧。”
赤司征十郎感觉怀里的夏花猛地一颤,他微微皱了皱眉,却还是朝面前的港口Mafia干部一颔首,拉着夏花就要走。
而此时,突然一声枪响。
中原中也的红光立刻蔓延上全身,甚至有余裕地顺带包裹上了赤司征十郎的半身,但子弹却没有如他所愿的击中他们里的任何一个。
而是在半空中就被一劈两半。
拿着长刀的西装男子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地。
是花鸟院春雨。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视线扫过他的全身上下,好奇心让他开了口:“你见到怪盗基德了吗?”
一般情况下,傀儡一样的花鸟院春雨本是不会回答的他的问题的,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中原中也又问了:“那匕-首呢?”
花鸟院春雨歪了歪头,这个动作他做得和他的妹妹如出一辙。
是如出一辙的茫然。
他举了举自己手上的长刀。
这是一把很陌生的刀,中原中也记得花鸟院春雨的武器不是这个。
但这把刀却有点眼熟。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把刀的刀身居然出现了裂痕。
……
现在他终于知道这把刀为什么眼熟了……
这是展厅墙壁上挂着的展示品。
他抬眸,看向了花鸟院春雨。
他心中,兀得升出了一种荒诞感。
“你的袖刀呢?”他问。
但他此时,已知道了答案。
*
成功盗得人鱼匕-首的怪盗基德,AKA‘花鸟院春雨’狂奔在燃烧着的游轮长廊上。
他暗自感叹港口Mafia干部的好骗,一边又在想是谁伪造了他的预告函,又是谁船上放炸-弹‘阴差阳错’或是有意为之地助了他一臂之力,一边转过一个弯,打算在无人的船舷用滑翔翼离开时,却突然一个急停。
在这条燃烧的走廊上,有一个人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匕-首上的宝石显然并非你所求。”
“那么,能否将这把匕-首,借我一用呢?”
燃烧的走廊中,有人在火焰里,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第24章
橙红色的救生艇上,赤司征十郎和花鸟院夏花相依而坐,这条艇上的人都并非是什么小角色,也许一时间赤司并不能全部说出他们的名字,但他们中,却绝对不会有人不认识他。
燃烧着的轮船离他们越来越远,海面随着救生艇的移动渐渐变暗变黑,横滨港口在遥远的前方,只露出微茫的星星点点,其他的救生艇和护送的警卫船巧合一般地离得他们很远。
赤司征十郎的视线扫过面前他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一张张脸,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按道理,赤司征十郎,赤司财阀唯一的继承人,与永远囚于花鸟院家宅中的金丝雀,本该毫无交集,甚至不该听过她的名姓。
毕竟,在花鸟院家重归横滨,重新打进日本上流社会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所有人都不得不重新认识花鸟院的新家主花鸟院季明以及他年少有为的儿子花鸟院春雨,却几乎没有人听过花鸟院夏花的名字。
按道理说,她身为花鸟院家的二小姐,再如何看中闺誉的守旧家族也不至于让自家的女儿在上流社会一点名气没有,甚至到了查无此人的尴尬境地。
但赤司征十郎的确没有听任何人提起过她。
无论是花鸟院季明还是花鸟院春雨,他们表现得都像是没有这个女儿,没有这个妹妹一样,从不提及,从不说起。
直到那一天的晚上。
那是一场很稀疏平常的宴会,平常到他根本不记得是谁举办,举办的意义是什么,有什么人发言,又见过什么人。
他只记得那天他心情不是很好,头一次仗着自己还是小孩子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推开一些父亲有意向他引来的客套寒暄,任性的去到了别墅的后花园。
想来那应该是他很熟悉的某个家族的别墅,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熟门熟路地走到那里。
他往日从不会如此任性,也正因为此,他偶尔的任性也是可以被大方的原谅的。
所以那天,他很无所畏惧地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看着面前围成一圈的,矮矮的玫瑰花丛,再从红艳艳的花朵和枝条的间隙看向池塘,月光投洒在池面上,很碧波荡漾,全然不似他今日在海上面对的一片漆黑的,无边际的海波。
他那时候大概在发呆。
然后就有人从花丛里,某个他都没有注意到的小径穿过来,现在想想,也许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小径,只是小姑娘想来,所以大概直接从一片玫瑰里钻了过来。
但那时候的赤司没有思考这些。
因为面前的小姑娘的衣服有点凌乱,料子却很好,一看就是不小心迷路的贵女。
他下意识地觉得,穿着这样衣服的人,大抵是不会做出从玫瑰花丛里硬生生挤出一条道来的。
虽然看上去是哪家的小姐,但她的脸却又很面生。
赤司征十郎不记得哪家有这么一位同龄的小姐。
但他往往不会忘记见过面的人。
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在他将张口询问的前一刻,这位面生的小小姐先开口说了话。
“你看上去不开心。”她顿了顿,看上去窘迫腼腆而害羞,她的日文不算特别标准,带着一点外国口音,于是赤司又开始回忆,这场宴会请了哪几个有外国血统的家族。
“你为什么不开心?”面前的小小姐没察觉到面前少年的接着问。
很直白的问题。
在赤司征十郎看来,这个问题太过于直白了,直白到无礼。
这种问题是不应该被问出来的,因为被问者会感到被冒犯。
但他面前的提问者却没有这个自觉,她只用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大有不回答就不离开的架势。
赤司征十郎,自幼就被教导如何做一个温和绅士但又不容违抗的上位者,搪塞和他同龄的,这样的小姑娘,对他而言大概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他没有。
也许是心情太差了的缘故,他难得没有了维持假面的心情,只是说出了他的内心所想。
“有些事情是没有原因的。”他说。
这就是他当时内心所想的,最真实的答案。
但这位陌生的小姐并不满足于他的回答,她走近了两步,月光照在她金色的长发上,像是流动的绸缎。
“可是你的难过显然是有原因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难过。”她说,听起来甚至有些纠缠不休。
于是赤司征十郎没有了再回答她的想法,他站起身,看向这位冒昧的小姐。
“已经出来了很久了,我想,也许我们该回去了。”他提议。
她歪了歪头:“回哪里去?”
赤司皱了皱眉,显出与他年龄不甚相符的成熟:“大厅里。”
他面前的女孩却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露出抗拒的神色来:“我不能去大厅,不然就会被我父亲和哥哥发现我偷偷来这里了,我会拖累女仆小姐的。”
“你是偷溜出来的。”赤司征十郎陈述着这昭然若揭的事实,他凝眸凝视着月光下的女孩,过了一会儿,他试探却又笃定地说,“你的父亲是花鸟院季明?”
并非是花鸟院夏花和花鸟院季明这对父女有多么相似,事实上,花鸟院季明什至不是金发,也没有欧洲的血统。
与她真正相似的,是花鸟院春雨。
但因为他从未听他这位同龄有人提起过他有妹妹,所以刚刚也没有往那处去想。
直到现在。
小姑娘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她捂住嘴,一脸'这可怎么办'的样子,匆匆上前几步,声音急切:“你,你能帮我保密吗?”
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下。
不是说他有意刁难或者卖关子,事实上,他还在思考为什么花鸟院家要瞒住他们家有女儿的事实呢?
是瞒住,而不是其它。
花鸟院家不知原因地想要藏住这位小姐,不让她被世人所知,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
但短暂的思索,却被花鸟院夏花误以为是犹豫。
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姑娘几乎下意识地想到交换,想到约定,彼时她还是个对人世间几乎一无所知的任性之人,再慌乱之下,她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下了一个几乎不容他反对的约定。
“你替我保密,我让你不再难过。”她说,信誓旦旦。
这是赤司征十郎和花鸟院夏花第一次相见。
他那时候还在疑惑,明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愉,她又为什么知道呢?
在疑惑中,他的视线黑了一瞬间。
下一刻,月光,玫瑰,池塘,顷刻间烟消云散,他站在走廊上,熟悉而又陌生的走廊上,有人站在走廊尽头回头看他,温柔的冲他微笑。
“怎么了?征十郎?为什么不跟上?”
此刻,他只觉得四肢发凉,警惕和怀疑冲撞着他所剩无几喜悦。
他疑心自己身处幻梦中。
然而,这的的确确是一场美梦。
第25章
“征十郎……”
是微弱的呼唤。
“征十郎?”
带着一点疑惑不安。
“征十郎!”
小姑娘惊喊和略微用力的推搡,彻底将赤司征十郎从迷梦中惊醒,他猛地睁开双眼,赤色的双眸里带着些许警惕,茫然浮上一瞬间,转眼被他压下。
意识在他睁眼之时便很快回笼,他和面前的夏花对视了一眼,睡着之前的记忆快速回笼后,他随即将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望向近在眼前的港口。
而再回眸,那燃烧着的游轮已经彻底远去到看不见了。
“我睡着了?”他开口,问了一个无需回答的问题。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不过发生在这种情况之下,未免就有些过分奇怪了。
他这么想着,将目光投向这艘救生艇上其他人。
果不其然,在这漆黑的海面上,本该惶惶不可终日,为自己的生命担惊受怕的们人不知何时,都已经陷入沉眠。
赤司征十郎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面前的小姑娘干出来的事。
而夏花却好像并不觉得奇怪,事实上,她甚至都没有身为始作俑者的自知之明,只是犹犹豫豫地回着话:“应该是,我刚刚叫了你好一会儿你都没醒。”
她说完,扭过头望了望逐渐近了的港口,现在大抵已经近深夜,那边却还是灯火通明,想来是聚集了不少救护人员在那里等候。
海面阴沉的已经看不见一点除了黑以外的颜色,波涛却推着这根本无人驾驶的救生艇往既定的目的地前进,秋日的海风冷冰冰地扑上人面,能惊得人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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