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乱动噢。”他说,握着枪的手用力地向前-顶,扯着夏花的手臂想把她带出人群,但夏花没有动。
很奇怪。
一个成年男人,拽不动一个一米五几的小姑娘。
但夏花一点不为此惊诧,事实上,她习以为常。
她没有回头,没有叫喊也没有反抗,一切表情从她脸上潮水般的褪去,她面无表情,湛蓝色的眼睛在此时乍然失去了光彩,只一瞬,复又灵动起来。
“你是山口煞神派来的吗?”小姑娘问,声音很平静,一点也不惊慌。
她身后的男人因此一愣。
“谁他妈是山口煞神?”
他惊诧,而气急败坏,为这出现在中原中也身边,本该乖乖当他人质地女人的不识抬举,他的食指贴近扳-机,枪-口死死地抵住面前少女的后背,用力到像是快要嵌进去,“你最好不要给我耍花招,否则我就——”
“如果不是的话,哥哥就不会放过你了。”
少女的语调很冰冷,她回过身,男人正在惊诧为什么明明他钳住了她的手臂,她却还可以行动自如,下一刻,他就看见了空中飞扬的东西。
噢,是他的手啊。
他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
有血液喷涌而出。
咕噜噜噜。
是什么在地上滚动?
噢,原来是他的头啊。
在血幕中,有人收起了他的长刀。
夏花眨了眨眼,铺天盖地的血溅了她一身,金色的头发湿哒哒地往下滴着血水,她的睫毛抖动,落下一连串血珠。
两双相似的,玻璃珠子一样的蓝眼睛相对。
夏花恍若洋娃娃一样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但在触及到面前男人木讷的眼睛时,这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他不是哥哥。
花鸟院夏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兄妹之间的精神链接已经告诉了她一切。
她有些失落,但这失落远远小于她见到哥哥时地快乐,于是她向前一步,但花鸟院春雨却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她问,为哥哥莫名的疏远而难过。
此时,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万籁俱寂,只有夏花与春雨衣服上一滴滴掉落的血珠证明时间还在走。
花鸟院春雨没有回答。
这在夏花的意料之中,事实上,她已经在懊恼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了。
她跺了跺脚,头发上的血珠滚落,洇在她新买的风衣上。
“我马上就会找到书的。”
她抬眸,目光灼灼,盯着面前和她面容相似的兄长,又一次立下誓言。
但他还是没有回答。
他只是凝视着她,又不像是在凝视她,似乎透过她在看空中的某个虚影,某个莫名的人。
他的手握着刀柄一直没有松开,像是随时要发起攻击,像是要将面前的,他的妹妹抓回去,就像花鸟院季明命令他的那样。
但他没有。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他转身,很快离开了。
他的衣服上还一串串的滴着血,血像是永远不会流干一样,在地上汇成一条线。
夏花盯着离去的兄长的背影,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咬了咬嘴唇,眨了一下眼睛。
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闹哄哄的了。
只一眨眼,花鸟院春雨就快速地隐没在了人群里,像是他从没出现一样,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夏花脸上浮出两三分落寞,下一刻,她转身,巧或不巧的看见了朝她匆匆赶回来的中原中也,她一愣,绽开笑容:“你回来啦。”
多么相似的一句话。
中原中也看着面前毫发无损的小姑娘,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杂鱼而已。”他说。
视线扫过周围惊慌失措的人群,落在了不远处,有几滴血的地面上。
“哪里来的血?”刚刚解决完不入流对手的港口Mafia干部还残存着一点战斗时的警惕心,他转动眸子,扫了一下身边的小姑娘干净的风衣衣摆。
“我不知道。”她说。
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是没有生机的,傀儡一样的笑容。
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假若中原中也熟识花鸟院春雨,一定会发现这对兄妹在此时是如此相似。
如此木讷。
但夏花的笑容转瞬即逝,快到中原中也都没来得及细究,下一刻,她便接近他,拽住了他的衣袖:“我们还去吃饭吗?”
“我好饿啊~”小姑娘朝他眨了眨眼,像是在撒娇。
中原中也一愣,下意识地就要点头,但心头的疑惑却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不怕吗?”
小姑娘歪了歪头:“怕?为什么要怕?”
“子弹。”他说。
按道理,正常的大家小姐走在大街上莫名其妙遭遇枪战,一定会吓得惊叫才对,但夏花却好像没经历刚才的一切一般,平淡的让人生疑。
夏花恍然大悟,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手挠了挠自己有一点雀斑的脸颊,声音低低的:“家里经常有……很奇怪吗?”
她说着,抬眸朝中原中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港口Mafia干部一顿,抬手扶了扶帽子,把这件事轻松揭了过去。
“不奇怪。”他说。
第15章 赤司夏花15
“下面播报一则社会新闻,东京大田区于中午十一时突起浓雾,雾散之后,三号大街上出现一具被雷电劈焦的尸体,具体事件原因尚在调查之中——”
服务员弯腰把深色的方形餐盒放上木桌,让夏花将视线从柜台上的电视机上收回,美食在前,她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抬手挖了满满的一勺鳗鱼饭放入口中,脸上立刻露出了魇足的笑容来。
“我想吃这里的鳗鱼饭好久啦!”小姑娘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即便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光看她的表情便足以明白她的意思。
中原中也心情还算不错,此时下意识地朝她笑了下,低头浅浅抿了一口手中瓷杯里的清酒。
清酒度数不高,但即使如此,中也也不敢贪杯,叛乱的残党不足为惧,他只怕自己一旦醉了,小姑娘不知会跑到哪里,因而即便再怎么想喝,目前也只敢浅抿两口,权当止心头之痒。
享受美食小姑娘尚不知面前的男人为她到底做出了多大让步,在美色在前,美食在口的当下,她却又把视线移向了电视。
只是刚刚攫取她注意力的那条新闻不过是今日日本万千事件中的一条,只配主播提上寥寥几句,现今早已没了影踪。
于是没能得偿所愿的夏花又颇为无趣的收回了视线,转动她剔透的蓝色眼瞳,重新看向面前的,一周未见的旧友。
她贫瘠的社会常识在这短短一周之内已经有巨大的进步,虽然一时间还没人能把她多年以来形成的奇怪理念扳正,但此时,她终于能隐约发现一点不对。
只是这种疑惑对她而言实在太微茫,让她迟疑着要不要问出口。
在这无谓的纠结中,小姑娘鼓了鼓腮帮子,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中也。”她放下了勺子,看了一眼吃到一半的鳗鱼饭,又看了一眼伙伴面前动了一点的拼盘寿司,“你不喜欢吃吗?”
是颇为直白的问句。
正在走神想事情的港口Mafia干部一愣,下意识放下手中喝了半盏还剩一半的瓷杯,拿起筷子,掩耳盗铃一般地解释道:“不,我挺喜欢吃的……”
他说着,方觉自己地语气实在太过心虚,这心虚来得莫名其妙,就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于是索性闭上了嘴。
要知道,今天早上才赶回横滨的中原中也根本没来得及吃饭,说不饿是不可能的,但他现在心中正为某些事情烦忧,才忘了吃。
他面前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噢了一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也没继续问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纠纠结结地小姑娘叹了口气,把手肘放在桌上,手掌抵着下巴,湛蓝的眼睛开始凝视正在吃寿司的中原中也。
带着礼帽的赭橙发少年被这目光盯得如芒在背,咀嚼的动作慢了又慢,最终忍无可忍地放下了筷子,抬头问她:“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心中腾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小姑娘叹了口气,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她外表不符合的困顿:“我在想,为什么中也要收留我,没有缘故地对我这么好,山口煞神好危险,中也你不怕吗?”
中原中也一愣。
事实上,他早就预料到这件事会发生了。
一开始能夏花不问为什么,是因为她的常识实在太贫乏,他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教育才能把她教成那副样子,但现如今高塔之上的公主步入人间,自然会疑惑起当初中原中也对她的,不符合常理的善意。
他早就在想,小姑娘什么时候会问他为什么,只是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问他。
然而,即便她问了,他也肯定没办法和她说实话的。
港口Mafia干部压下心中隐隐作痛的良知,拿起桌上的瓷杯饮了一口清酒,借着轻微的醉意反问:“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跟我走呢?”
倘若夏花有点社会经验,她就会知道,用问题回答问题是这世上最令人讨厌的做法之一,因为太精明,会让人猝不及防地被牵引走注意力,进一步地被偷换概念,最终得到一个看似正确但实则虚伪的答案。
但夏花不知道。
于是她果真开始思考为什么。
她知道一开始把危险带到中原中也身边的是她自己。
花鸟院夏花认真地反思,认真地回忆,回想当初他们见面时的每一句话。
最终,她抬头,颇有些不解地回答:“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中也是好人,所以愿意跟你。”
她顿了顿,意识到了言语间的漏洞,又慌忙补上一句:“现在的中也也是好人!”
中原中也下意识就要为她天真而幼稚的话微笑,但不知为何,他却笑不出来。
鲜少骗人的港口Mafia干部这才明白,欺骗一个人竟然如此困难……
特别是在这个人如此的信任你的情况下。
“那我的答案也是如此。因为我觉得你是好人,所以想要收留你。”中原中也看向她,面无表情,假若是足够熟悉他的人在他面前,一定能看出他如今到底有多么不自在,然而,夏花却浑然未觉。
即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但夏花心中仍然把他当作好朋友看待。
她不该怀疑朋友。
所以错过了发现真相,追根究底的机会。
和式屋内的灯光略有些昏黄,打在面前男子赭橙色的头发上,带出一点迷人的光晕,他湛蓝色的眼睛像是海洋,明明与夏花眼睛的颜色如此相似,却又那么不同。
但足够美丽,甚至比她的眼睛更美丽。
被这双眼睛看着的夏花抿了抿唇,在短暂犹豫之后,咬了咬嘴唇,用力地程度足以让下唇印上很深的齿印:“你不怕危险吗?不怕麻烦吗?书上说,没人愿意平白无故惹上麻烦的。”
她说着,甚至有点激动了,就好像想逼着中原中也放弃她一样。
中原中也几乎想要叹气了。
他真想告诉她,坏人骗人的时候是不会向她说实话的。
你问骗子问题,他永远只会回以你花言巧语,回答你想听的任何话,以求打消你的疑虑。
现在小姑娘这么问他,即便他心里如此清楚他是个骗子,面上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来。
森先生,你实在太高看我的演技了……
中原中也在心中止不住地叹气,把喝光了的瓷杯放到桌上,复又抬手为自己又斟上一盏:“我其实已经有挺多麻烦的了,你也看见了,刚刚的子弹……我身边本来就很危险,你不嫌弃我,就已经很好了。”
夏花看向他。
用那双仿佛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看他。
中原中也想起之前她说的,她能知道一个人是好是坏的古怪言论,心里不住的发怵,一面又在想,假如她知道自己在撒谎,恐怕也不会这样问他了。
所以这一切,恐怕只是她天真的想法,亦或者是表面上的狐假虎威吧。
因为他,的的确确并不算是个好人,
他甚至在想,如果继续问下去,他该怎么回答,还能不能回答,如果被发现在撒谎,又该如何面对……
但小姑娘已经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她只朝他露出了非常可爱,开心的表情,信誓旦旦,一字一顿:“我不害怕危险,能待在中也身边,我很高兴。”
她单手撑着下巴往前送,隔着一张桌子努力凑近他,冲他微笑。
任何看到这笑容的人都会打心底里放松,甚至快乐起来,这就是花鸟院夏花的魔力。
面对着这样微笑的中原中也心下松了一口气,低头,没再敢和她对视。
因而,他也错过了在他低头之后,小姑娘瘪了瘪嘴,那颇为心虚难过的表情。
因为这也是花鸟院夏花第一次骗人。
也不能说是骗人。
夏花是不能骗人的。小姑娘很清楚,很坚信这一点。
所以,她只是少说了半句而已。
她不害怕危险,能待在中也身边,她很高兴。
但是她不会再呆下去了。
第16章 赤司夏花16
吃完午饭之后,中原中也就把夏花送回了家。
按道理,他如今也可以迎来出差之后难得的短暂假期,但本该被清剿干净的反叛余孽让他无法安然度过今天剩下的日子,加上——
“铃木集团明晚七点将在横滨湾举行游艇宴会,届时将展出五十年前从丹麦海域打捞出的,价值十亿日元的绝代珍藏品——‘人鱼匕-首’,匕首末端镶嵌的巨大蓝宝石价值连城,怪盗基德已在昨日发出预告函,横滨警方据说已做好万全准备,不知这次,怪盗基德是否能维持他的不败传——”
森鸥外伸手摁下了手上的遥控器,面前的电视骤然黑屏。
“虽然麻烦刚赶回来的中也桑很不好意思,但是,这件事情目前看来只能交给你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港口Mafia首领十指交叉撑住下巴,赤色的眼睛里含着虚假的,浮于表面的笑意,语气轻缓:
“港口Mafia之前欠了铃木家一个小人情,想来也应该还了,另一方面,也许我们也该会一会这位赫赫有名的宝石大盗了。”
站在他面前的,港口Mafia最得力的战将点了点头,他湛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无论是怪盗基德,还是什么角色,于他而言,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
他颔了颔首,抬手摘下礼帽放至身前,低身朝他的首领鞠了鞠躬,沉声道:“必不辱命。”
正当他要转身离去的前一刻,森鸥外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中也。”
8/22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