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温雪盈闷闷地坐在桌前,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考第一名,也不能接受鱼汤的腥气,看着砂锅里大大的鱼眼,胆寒地摇头,她说:可是我不想吃。
廖琴脾气上来,一个劲地把鱼肉往她盛满白饭的碗里塞。
温雪盈被妈妈的举动吓到,闷闷地掉了两颗泪在碗里。
她没有哭出声,廖琴看着也觉得心烦不已,一把扫了她的碗,摔碎在地上:不吃饿死你!别吃了,给我出去站着!
隔一堵墙,她罚站在餐厅门口,温哲好心劝说,廖琴扬声:就是你惯的,成天这个不吃那个不吃!饿她几天,你看她再给我挑!
……
见她不吭声,陈谦梵看过来,注视了她一会儿,问道:“有说错吗?”
温雪盈从回忆里醒神,急忙摇头:“没。”
她抿了抿嘴唇,反常地安静了好一会儿,看他切排骨,清洗,再加入料汁,许久才出声:“你……特地给我买的菜吗?”
他说:“如果饱腹是吃饭的目的,我希望在此基础上,你能享受食物带来的美好。”
陈谦梵默了默,继续道:“我记得我们交流过这个问题。”
温雪盈思索着,慢慢地点头。
她问过他为什么花时间潜心厨艺,陈谦梵给她的回答是,这是一种很纯粹的享受。
享受美食带来的简单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人的胃是需要得到充分满足的,所以吃什么很重要,这是快乐的基础。”
说到这个话题,历历在目的是几个月前,他紧随其后郑重地问她——“要不要和我结婚?”
她为他突然的邀请感到惊讶。
陈谦梵给了她两个理由:
“我奶奶很喜欢你,你的照片是她挑的。况且,坦白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男女关系的挑选上。”
温雪盈为他的冷静措辞感到想笑:“这么冷漠啊?”
“冷漠吗?”缓缓地,陈谦梵也笑了,坐在她对面,静静地打量她一会儿,他说话带情调的时候语气又变温柔,“那我承认,是我对你有感觉,好不好。”
问话的末尾总加一句“好不好”,让人领会到那一丁点浅淡而无可奈何的宠爱。
她怔了怔,急忙难为情地撇开这个让人面红耳赤的回答,小声的:“……我不信。”
陈谦梵不置可否,他看着温雪盈脸上那颗时而妩媚、时而俏皮的淡痣,温和地说道:“婚姻不是儿戏,好好考虑。”
温雪盈说:“你又说想和我结婚,又劝我考虑,岂不是自相矛盾?”
他说:“不冲突,我的感觉只是我的,你有拒绝的自由。我也不希望在压力之下,草率地成为我的妻子。”
她问:“那你希望我怎么成为?”
陈谦梵说:“我希望你心甘情愿。”
“听起来好难,”温雪盈笑了笑,最后问他:“那你能让我享受食物带来的幸福吗?”
他微笑,说:“责无旁贷。”
温馨的回忆点到为止。
鱼汤在锅里静静地煮着。
温雪盈让陈谦梵出去休息,她在厨房看着火,小的时候很厌恶的那股腥气,早就被驯化到能够接受了。
只不过,被无形地戳破幼年的小小心事,没有想到在错位的时间里,能有人接住她流在墙角的眼泪。
一起生活半生的人,至今仍在企图扭转她的思维。
有人相处不足半个月,细心到愿意为她单独准备一份晚餐,只是为了取悦她的胃。
前者却给她承受不起的爱,后者不过淡淡的初识之交。
人跟人的感情还真是复杂难讲。
外面客厅。
温雨祯还在心情愉悦地琢磨她新得的手办。
有人在斜前方的沙发坐下,很安静,温雨祯好一会儿才看到。
陈谦梵慵懒地后靠,等到对上她的视线,才慢而从容地出声:“诸葛亮能给刘备带来什么?”
“嗯?什么诸葛——”温雨祯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几秒后,机灵地打一个响亮的响指:“江山!毋庸置疑!”
他不动声色地勾一下唇。
“愿闻其详。”
温雨祯笑笑,“你想听哪段?”
陈谦梵缓声:“都行。”
温雨祯想了想,清嗓:“那就说说陆凛吧。”
她正要开口,想到什么,突然端起了架子,双腿一叠,也往沙发后面靠,“哎呀,我好像有点儿口渴捏~~”
温雨祯说着,一副骄矜做派,抱起了双臂。
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陈谦梵维持着支额的姿势,不出声,也没下一步动作,就沉默地看着她。
拉扯。
极限拉扯!
自然,手握学分的人还是高贵优越许多。
为了不被混合双打小命呜呼,温雨祯缓缓放下笑脸,气焰顿失,她忍辱负重地起了身,抓抓头发:“那个那个……我喝可乐,你喝什么?”
陈谦梵:“不用。”
一分钟后,她手握两罐可乐过来,继续忍辱负重,给高贵优越的人递了一罐。
陈谦梵单指拨开拉环。
“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大二的时候认识的陆凛吧,一起去支教来着,这没什么可说的,一来二去就聊上了。
“陆凛这个人呢,虽然相貌平平,但其实性格还挺不错的,他上学的时候一直是学生会主席来着,带着我姐姐玩,两人能玩得到一起,挺合拍。
“哎你知道MBTI吗,现在很火的一个人格测试,陆凛就是非常受欢迎的那种,快乐小狗——”
听到这儿,陈谦梵挑一下眉。
叠起的右腿放下,换成左腿叠上。
“额,咳咳,”温雨祯注意到这个对他来说已经是非常大的动作,顿时意识到自己言辞的偏颇,立马见风使舵地脸色一变,声音嘹亮:
“但是他狗哇!!他再怎么快乐他也是个狗啊!!”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陈谦梵的脸色,手指划过满头的汗。
“是吗。”他轻描淡写地问。
“太是了太是了我跟你说,这个人狗到什么程度,他居然——”
话音未落,陈谦梵挑眼看向门外。
他抬起食指,轻轻地往唇心一贴。
温雨祯旋即止语。
回眸一看。
她跟陈谦梵同时起了身。
“爸。”他喊了一声。
“小陈已经来啦,你下班还挺早呢。”温哲笑眯眯的,一边脱外套,一边把买回来的蛋糕给温雨祯,“生日快乐哦我家姑娘,又大一岁了,也不年轻了,今年得交个男朋友吧。”
兴高采烈拆着蛋糕的温雨祯脸色一僵。
饭前,照惯例拍全家福。
温雪盈站在温哲的身侧,瞥一眼他的肩膀,看到爸爸衬衫上的长发。
她下意识皱眉,抬手捻了。
仔细研究一番,发现好像是她自己的头发。
又顺手丢掉。
坐在餐厅上,一家人上演其乐融融。
“不会还在避孕吧?”廖琴果不其然开始她的催生大计。
陈谦梵看着闷头咬排骨差点被噎到的温雪盈,接了话:“算是吧。”
温雪盈:“……”
如果廖琴知道他们两个连手都没有正式牵过,一定会拎着温雪盈的耳朵骂她没出息。
可是这能怪她吗?
谁让两个性冷淡凑到了一起。
她及时转移话题:“我明年过完年可能要去趟伏秋,论文调研。”
“伏秋?”一个西南边境的城市,温雨祯问她,“你的选题是什么呀。”
温雪盈说:“少数民族相关的,刘洋给我选的。”
温雨祯:“又要上山下乡了吗?”
她很无语:“你的嘴巴是不是不会发出田野调查这四个字。”
温雨祯懵懵懂懂地表达羡慕:“真好玩呀,还能到处旅游。”
“学习有什么好玩的?”她学着陈谦梵的口吻说。
田野调查是社会学的必经。
温雪盈对于所有羡慕她的人感到莫名其妙。
毕竟当初有人问她为什么学这个专业,她给出的一套理由是:
因为希望当我明晰社会的运行逻辑之后,就会宽恕人类群体里为什么会诞生这么多的傻逼。
温哲发了根烟给陈谦梵,他没抽,也没地方放,塞进了口袋。
爸爸问:“那婚礼是不是要推迟?”
温雪盈没说不想办的事情,想了想说:“毕了业再说吧,忙死了下学期。”
廖琴啧一声:“你别什么都自己做主啊,人家陈老师还在这儿呢。”
陈谦梵旋即接话:“我没意见。”
吃完饭,家庭KTV环节,是温雨祯的主场。
她唱了首《夜的第七章》,高音飙得很卖力,但是很兴奋。
各位听众耳朵受灾,纷纷喊她闭嘴。
陈谦梵和温雪盈挨着坐。
他在微微暗处,没有被嘶吼声影响丝毫,定力了得,只是安静地翻看着她从前每一年拍的全家福照片。
比较意外的是,温雪盈小时候居然是假小子造型,头发很短,但脸庞秀气,一直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她才开始留长发。
“你听过这歌吗?周杰伦的。”温雪盈突然问他一句。
她屁股底下有个靠枕,挨着坐不舒服。
温雪盈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想把靠枕拿出来。
身子微微倾斜,空出的手就失去了支点,随意往沙发靠背撑了一下。
陈谦梵看向她,眼含奇怪。
“诶你们那个年代是不是都听周华健啊、罗大佑他们的歌啊?”
说完这句,温雪盈撑在沙发上的手陡然一滑,下落的掌心下一秒就紧紧按在某人的腿根。
温雪盈摇摇欲坠的时刻,陈谦梵顺势捉住她的腕子。
他没有把她推开,只是将手腕扣紧在她碰到的地方。
他的腿部。
陈谦梵微微歪着头,打量她。
沉沉出了声:“最近很嚣张。”
“……”
温雪盈心虚地眨眼,撑开的掌心都不知道怎么安放,以证清白,她撑开五根手指头,尽量不碰他。
被擒住的手腕让她心跳加速。
洞悉和掌控,这熟悉的感觉正在他的眼底缓缓流出。
“sorry我忘了,你也是90后。”她赔笑卖乖。
被他松开手。
陈谦梵应该不是主观意愿想放开她,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接完,神色严肃地和她说:“我有事得出去一趟。”
说走就走?
“这么着急吗?”
“学生出事了。”陈谦梵一边应着她,一边起身到温哲身边,跟他汇报了一声。
温哲忙点头,暗中的口型紧急地在说,好好好。
温雪盈抓了一下陈谦梵的衣服,仰头看他:“怎么了啊?”
他凑近说:“失踪。”
她点头如捣蒜:“那你赶紧去,找到了说一声。”
陈谦梵一颔首:“嗯。”
-
陈谦梵出去之后,温家不安宁。
温雨祯的歌唱了快有两个小时。
结束之后,廖琴给陈谦梵安排了一间客房。
她还为这事去咨询温雪盈的意见:“是让他睡你之前的那个小房间,还是换个新的?我得铺床。”
不用跟他睡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但是他们两个在外人面前好歹也是正常夫妻,不明白廖琴为什么这么做:“干嘛分房睡?”
廖琴说:“你和他不能同房,要不你去和雨祯睡?”
“不是,为什么啊?”温雪盈不解地追问,“我跟他同房过了啊,在家里就不行?什么意思?”
廖琴一边忙活,一边说:“回娘家就是这样,人家回娘家都忌讳夫妻睡一起。”
温雪盈愣了会儿,“为什么忌讳?”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廖琴瞪她说:“这就是规矩,影响风水。”
“影响谁的风水了?”她一头雾水,“哪来的封建思想,好莫名其妙。”
“当然是娘家人的风水。”廖琴也没了耐心。
温雨祯见情况不对劲,赶紧来打圆场:“哎呀人家新婚夫妻嘛,新鲜劲还没过呢,粘着也是正常的,就别守这种规矩啦。”
她一边拉架一边冲温雪盈挤眉弄眼,压低声音说:“你们俩就忍一天不行嘛,也不用这么激烈吧。”
温雪盈不说话。
廖琴,“说不行就不行,老祖宗都这么过来的。”
“老祖宗还裹脚呢,你也去。”
廖琴气得把手里被褥摔了。
温雪盈不忿:“凭什么回娘家就不能一起睡,回婆家就没这种说法,风水什么风水,摆明了就是重男轻女。”
温哲过来瞧瞧,嘀咕说:“又吵吵,真是头疼,一天不吵就难受。”
廖琴把他推一边:“不让你们睡一起跟重男轻女有什么关系?今天我可没找你茬吧温雪盈!”
温雪盈漂亮的眼波露出凌厉:“难不成是我们俩同房吵着你了?什么年代了,做.爱也成晦气事了是吧?眼睛脏看什么都是脏的,我今晚就要跟陈谦梵睡,一定要跟他睡,我倒要看看影响什么风水了!”
没听到前因后果的陈谦梵,迈步进门时,只听见了温雪盈一番紧凑不让的妙语连珠。
他愣了愣。
温雨祯看到他,表情求助地看过来:“姐夫你终于来了。”
陈谦梵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她言简意赅:“姐姐想跟你睡,妈妈不让,他们俩为这事吵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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