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似水,也是因为如此,宝玉才会被老太太毫无顾忌的养在内院之中,围拢在女子的中央。
也是因为这样,才教的宝玉毫无男女大防的意识,更何况身边有宁国府和大房那样的做派,更让他觉得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一滴泪,滴在了那枚玉石之上。
“我也猜到了昨日这事与自己有关,心里很是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来之前,祖母与我交谈了颇多,当今朝廷风云难测,姐姐一人独自坚守在深宫之中,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刻,我也深知此时的任性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会陷荣国府与不义,其实想想,宝姐姐也挺好的,若非前几年没有选上伴读,说不定我还没有这个福气呢。”
说着宝玉就浅浅的笑了起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我与她打小相识,也算相处了数年之久,虽然她嘴上老是管教颇多,但是心地善良,就像祖母所言,荣国府正缺少一位这样的当家奶奶,若是她进了府,必定能将府里管治妥当,也免得太太劳心伤神。”
一说到太太,宝玉就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黛玉,见她脸上没有异色,而是静静的倾听着自己的诉说,也就跟着放心了下来。
“挺好的,这样外祖母也能省心不少。”
黛玉静静地看着夜空,冷不防一行清泪滑落脸庞,幸而夜深灯暗,见不清楚,微风拂过脸颊,很快就将其吹干。
“是啊。”
一时间,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有枝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抬头看了看夜色,瞧着时辰渐深,不免有些着急。
这到底是在园子里,待会儿巡夜的婆子来了,又是一场说不清的官司。
宝玉将顾妈妈的神情看在眼里,忍不住眼神黯淡了下来。
“时辰不早了,虽然已然入夏,到底夜里凉气重,妹妹早些回去歇着吧。”说着宝玉慢慢站起身,垂头丧气的走下台阶。
没走两步,就见宝玉停下了脚步。
顾有枝正准备上前扶黛玉起身,就听见宝玉哽咽的声音落了下来。
“太太……太太脾气不大好,还望妹妹不要与她过多计较。”
说完宝玉就快步小跑出了这座小花园。
黛玉听着那话愣在了原地。
“姑娘,我们回吧。”
顾有枝走上前,轻轻的扶着黛玉的手臂,引着她走下台阶,一步一步的朝那舒展着硕大树冠的院子走去。
刚进穿堂,就看见琥珀候在门口。
看着林姑娘回来,琥珀上前两步俯身道:“林姑娘回来了,老太太差我还说,今夜 请姑娘去她屋里陪她。”
顾有枝一下子愣在了这里,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问道:“老太太这是何意?”
琥珀摇了摇头,不太确定的说:“大抵是跟二太太有关。”
黛玉闻言掀起眼眸朝琥珀看了过去,冷清的眸子里淡淡地印着琥珀的身影。
一切都不需要多言。
琥珀紧了紧手里提着的灯笼,想着刚刚琏二奶奶在老太太屋子里说的话,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宫里娘娘好似身子不好,一直在催促着宝二爷和薛姑娘的婚事,琏二奶奶想着这到底是二房的头等大事,就同老太太说起了这事,希望将二太太前往庄子的时间推一推,等府里婚事过后再议。”
“再议?”
本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让王夫人脱离荣国府的范围,这样也免得她每次想摊牌的时候,都要顾忌着外祖母。
毕竟老太太年岁大了,若是王夫人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她这个做外孙女的怕还成了那个罪人。
没想到好好的一个机会,竟然被二嫂子给横插一脚。
真是成事不足。
黛玉转身看向了凤姐的院子,眸色沉了沉。
第103章
顾有枝听见琥珀的话,心里暗道不好,一抬头果然见姑娘脸色阴沉的看向了凤姐的院子。
心里也跟着沉了沉,这凤姐一向无利不起早,谁给她的利益更多,她就帮着谁反驳。
这次留给她那么好的机会来收拢内院的权力,达成双赢,可她居然跟老太太开口挽留住了王夫人?
不知道这王夫人私底下向她许诺了什么。
看着琥珀还一脸为难的等着,顾有枝走上前轻声道:“姑娘,老太太那里还等着呢。”
黛玉垂下眼眸,闻言转身,淡淡的朝一旁的敞开的角门看去。
不知在想些什么,黛玉半响不见动静。
琥珀偷偷的撇了一眼,心里焦急的不行,偷偷的向林姑娘身后的顾妈妈使了使眼色,拜托她想想办法。
哪知顾有枝看着,便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
把琥珀一口气给噎住了。
幸而黛玉没有静思太久,转身将顾妈妈手里的灯笼接了过来,浅笑的看着顾妈妈道:“妈妈今儿也劳累一天了,先回房休息吧,我独自一人前往即可。”
顾有枝一听,这如何得了,按住了黛玉的手,将灯笼收了回来,急忙道:“这怎么行,再不济我叫紫娟、雪雁出来随你一道去。”
“无碍,妈妈回吧。”
听着这话,黛玉摇了摇头,将灯笼抽了回来,单手揽着顾有枝的肩膀将她往院子那边推了推,宽慰道:“外祖母叫我过去留宿,今晚是回不来了,再说那边丫头婆子多的是,何苦让她们过去受累,明日早早的过去就行了。”
顾有枝听完心里虽然万般不愿,但是见黛玉如此强势的举动,也不好当着琥珀的面驳了她的话,再三嘱托了之后,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院子。
站在院门口,看着黛玉提着火红的灯笼慢慢走远,不知为何,顾有枝这颗心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随着王夫人与自家姑娘的关系日益紧张,顾有枝就没有安心过,每日都在疑神疑鬼,生怕有什么闪失。
见看不着身影了,顾有枝这才回身进院,一入院子就见点酒候在门内。
看顾妈妈进了内,点酒上前两步给院门落了锁。
“顾妈妈。”点酒站在身后,对着顾有枝的耳边轻声唤了一句。
顾有枝刚从王夫人院子出来,本打算进屋整理一番,正皱着眉头想着事情呢,也没太注意院子里的动静,听着点酒的声儿,回身望去,就见点酒挑着眉,朝院子里抬了抬下颌。
见这情形,顾有枝疑惑万分,眯着眼转头看向院内,这一下子就震惊了。
睁大着眼睛看向石榴树下,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张口结舌道:“这……”
只见那终日在院子里打扫院子的钱婆婆,这会子正站在那棵树下静静地等待着。
王嬷嬷远远的站在连廊下,瞧着顾有枝视线扫了过来,抬手朝钱婆婆那里指了指。
顾有枝环视了一圈,见院子里的人除了她和点酒以外,就只有钱婆婆和王嬷嬷在,想来应该是被王嬷嬷给打发了下去。
便头朝点酒点了点头,点酒会意的转身离开。
抬头看了看那棵郁郁葱葱的石榴树,虽然它看似生机勃勃,其实早已显现出了怪异的痕迹。
入夏时分,本该璀璨似火的石榴花至今没有盛开,反而如同回光返照一般,枝叶泛发着滴绿的色彩。
看着那站在树前的老嬷嬷,顾有枝借着连廊上的灯火,走下了台阶,朝着她缓缓走去。
“钱婆婆,夜已深了,还不准备回去歇着吗?”
“姑娘被老太太叫走了?”
还以为会拉扯一番,却不想钱婆婆开口就询问起了姑娘的去向。
顾有枝一下子皱起了眉头,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到底是不是她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你究竟是谁?”
钱婆婆闻言抬起手,一寸寸的抚摸着那树皮般的面容,摇头道:“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不过是个早已死了二十年的老婆子罢了。”
此话一出,王嬷嬷猛的抬头看了过来,她原本只是猜测,这下亲耳听见钱婆婆的话,她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猜想。
“于妈妈?”
钱婆婆听着这久违的名字,一下子愣住了,眼里泛着点点泪光,狼狈的扒拉着额头上的发丝,想将它拉扯出来将自己掩盖住。
“真的是你!”
王嬷嬷快步从连廊处小跑了过来,一把将钱婆婆的手钳住,抬手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抚向一边。
看着那疤痕遍布的脸,虽然已经看不出真容,但是细看那双眼睛,王嬷嬷还是能回忆前来幼时初见与妈妈的情形。
于妈妈是从宫里放出来的教养姑姑,听说老太太初怀小姐时,老太爷就满心想着这一胎定是个女儿,于是专程去宫里将其请回来,做自家女儿的教养嬷嬷。
没想到老太爷心诚所至,老太太果然生下了一天小姐。
从此,于妈妈就担负起了小姐的教养之责,直到那年小姐出嫁前夕府里传出于妈妈犯了病,不能随同南下。
这次从金陵府将她调到了小姐身边。
王嬷嬷一直以为她怕是早已离开人世,没想啊,真是没想到,她居然还在荣国府,最重要的是她居然隐姓埋名的待在这府邸里。
看着于妈妈面目全非的脸,王嬷嬷眼里满是疑惑:“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王嬷嬷诧异的神情,钱婆婆,哦不,于妈妈也不再隐瞒下去,她苟且了二十年,早就活够了,若不是三年前知道小姐的女儿回到了这吃人的地方,她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
她本想着拖着这残缺的身子在姑娘身边待几年,也算是了了当初的遗憾,没成想姑娘居然查出了当初太太死因的真相。
这一下子就激发了她的内心的渴望,她渴望着看见王氏覆灭的那一天,我要亲眼看见她是如何倒下去的。
想到这里,于妈妈就捂住自己的脸无声的流下了眼泪。
顾有枝在一旁瞧着,抬眼于王嬷嬷对视了一番,转眸看向了这颗石榴树。
试探的开口道:“是王夫人把你害成这样的?”
于妈妈一听,冷笑出了眼泪,仰起头将披散的头发拢了起来,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转头看向顾有枝,眼神中划过一丝伤痛,不甘的说:“除了那个蛇蝎一般的女人,还有谁?”
亲耳听见于独自揣测到底不同,顾有枝突然恍惚了一瞬,不可置信的开口:“你可是太太身边的人,她怎么敢的?”
“她有什么不敢的?那个狠心的女人为了摆脱家族给她定的婚事,她连珠胎暗结这种勾当都干的出来,何况我这个奴才的性命?”说着于妈妈的凝眸看向了石榴树下。
顾有枝随着于妈妈的视线看过去,心中震惊不小,她居然知道石榴树下的秘密?
这个秘密连顾有枝都是从林管事口中得知的,包括姑娘和林管事在内,她们都只知道太太院子里藏着这样一口箱子,但是至今没人知道箱子里藏着的是什么。
她从那里得知的石榴树的秘密?
于妈妈将她二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摇头道:“当初这个箱子还是我亲手埋在这里的。”
说着于妈妈眼神就暗淡了下来:“说起来都是孽缘,当初本以为小姐远嫁一切都能平息,没想到不过数年,小姐就惨死在了扬州府,正是因为小姐的死,才让我坚持活到现在,我怎能看着那王氏得意猖狂,而我家小姐却只能冷冰冰的躺在地下!”
听着于妈妈逐渐痛心的喊声,想到太太当年被病痛折磨,最后因为不堪忍受痛苦,只能在林老爷的手里凄惨的死去,害得林老爷郁郁而终,导致姑娘幼丧所亲,顾有枝心情跟着沉重了起来。
还没待她们反应过来,只见于妈妈突然蹲下身子,徒手开始刨那棵石榴树下的土,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让她死,让她死!都是她害得!”
突如其来的一下,将顾有枝和王嬷嬷吓得不轻。
顾有枝仓皇的左顾右盼,连忙将于妈妈制止住:“您这是干什么,姑娘还在呢。”
“正是因为你们的优柔寡断,才惯的那王氏日渐猖狂,她就是拿捏着姑娘顾忌老太太,才敢一次次的不把姑娘放在眼里。”
于妈妈一边说,一边猛的将顾有枝推倒在一旁。
王嬷嬷紧跟着将顾有枝扶住,一个不察,就见于妈妈已经将石榴树下刨了一个坑洞。
那里本就因为上次填埋变的松软,这才导致于妈妈四五下就将其刨开。
顾有枝看的心惊,看着树根下残留的汁液,仓皇的喊道:“于妈妈您别动。”
到底还是晚了。
顾有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于妈妈双手开始泛红。
踉跄的爬了起来,跑进了屋子,顾有枝浑身吓出冷汗,抱着药箱止不住的颤抖。
跌跌撞撞的跑到院子里,就看见王嬷嬷禁锢的抱着于妈妈的双手。
顾有枝三两下跑到跟前,拿起里面大大小小的药瓶,不停的将药粉洒在于妈妈的双手上。
眼看见于妈妈的手开始溃烂,顾有枝慌的不行,起身就要去叫大夫。
“不怕的,我早就该死了。”于妈妈倒在王嬷嬷的怀里,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石榴树,“我只是不甘心而已,顾妈妈。”
“我在,于妈妈你会没事的。”
“够了,已经活够了,你告诉姑娘,让她不要犹豫了。”
于妈妈看向顾有枝,嘴角开始沁出鲜血,想要抬手拉住她,可那钻心的疼,告诉她,她不能。
“那个箱子里,是宝二爷还未出世就丧生的亲哥哥,是王夫人的罪孽,是她这一生的耻辱!”
“也是这荣国府的羞耻,是小姐的一次心软,给她带来的灾祸,告诉姑娘不要……不要像她的母亲那样,对着……荣国府心生怜悯……怜悯只会害了自己!”
顾有枝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于妈妈瘫软在了自己面前,一下子没了呼吸。
转头看向那黑黢黢的坑洞。
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104章
夜幕时分的院落安静的吓人,黛玉提着灯笼缓缓走进贾母的院子。
隔着窗户能够看见屋内灯火通明,行至门口,将手里的灯笼微微向侧后方移啦过去。
跟在身后的琥珀眼疾手快的接过了灯笼,上前一步撩起门帘。
黛玉就这样独自走进了贾母的屋内。
一路朝着内室走去,发现房间里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走在隔栅外,只见外祖母已经换了寝衣,应是在等着自己,孤身一人安坐在内室的榻上,闭眼,一手撑着额头好似在那里打着盹儿。
黛玉怔了怔,诧异的发现连平日里形影不离的鸳鸯都没能进屋服侍。
联想到刚刚琥珀的话,黛玉内心深处深深的叹息,脚下的步子重了几分,转过隔栅进了内室。
贾母在里面听着动静,颤动的眉眼微微睁开,就瞧见黛玉噙着笑走了进来。
“回来了?可曾见着你二舅母?”
“未曾,去的路上恰巧碰见宝哥哥,他说二舅母歇下了见不得客,于是我们二人闲聊了几句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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