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聿川扫了他一眼。
没搭理。
转身往外头的露天休息椅方向去了。
独留傅寒石化在原地愣了又愣,他喊住刚进门的齐特助,三五步走上前问道:“新项目没谈好?还是偏向傅君临的某些股东又给哥使绊子?”
印象里,傅聿川情绪很稳定。
就算顶着巨大压力,也不会让人窥见分毫。他就像行驶在汪洋大海中游轮里的掌舵手,只要他在,周围的人就觉得能赢,无形中给人安全感。
今天闹哪样?
几分钟前的傅聿川是在生气吗?
他在气什么?
傅寒又往窗外的露天阳台方向看了数眼,再次确定坐在外头休息椅上的男人是傅聿川,是他尊敬了十几年的哥哥。他没回头,拽了一下齐特助的胳膊:“哥心情不好,你看出来了没?”
“看出来了。”
“谁干的?我去拧断对方脖子。”
“……”齐特助挡了他的路,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也不能和他解释,他是个漏勺,齐特助想了想,只说:“男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理解万岁。”
傅寒眉宇间的戾气逐渐消散,随机而来的是困惑与不解。
什么高级玩意儿?
他忽然听不懂汉语了是怎么回事?
齐特助转移话题,道:“寒副总,太太在跟庄园的管家置办户外烧烤用具,她身体不太好,那些重物还得您帮忙去搬一下。”
“行。”
“在东大门。”
“我现在就过去。”傅寒将剩下的巧克力小心翼翼盖好,收在透明橱柜里,随后大步流星往齐特助所说的东大门方向去了。
寒总还是适合干体力活。
需要动脑的东西于他而言有点费劲。
不过,头脑这样简单的傅寒,倒是拼尽全力管理着纽约分公司。只要事关他哥哥,他不擅长的事也能做到极致,呈现19分的效果。
齐特助抽回思绪,他下意识看了眼露天草坪上的傅聿川,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背影。明明日光那样暖熙温和,落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阴冷沉闷。齐特助不想去碰这个壁,他在玄关拿了车钥匙,开车溜了,去接车子在市区抛锚的宋衍之了。
-
宋衍之是中午十二点半来的。
比所有人都晚。
他到的时候,露天草坪上已经摆好了桌椅,各类户外用具齐全,新鲜的食材与瓜果,香槟美酒应有尽有,就是没有傅总的好脸色。
傅寒正在烤肉,见他过来,喊道:“能不能把你那开了八九年的破车换了?走到哪带到哪,不知道抛锚多少次了。要不是看在你今天生日,迟到这么久,我高低就捶你一巴掌。”
宋衍之:“明天就换。”
听到这句话,独坐在偏僻一隅的傅聿川抬眸望了他一眼。男人定睛细看了数秒钟,像是在确定刚刚说话的人是不是宋衍之。
旁人不知道这车的来历。
傅聿川知道。
约莫八九年前,那时越级读博的宋衍之跟着导师接了一例普外科手术,那是他第一次操刀且完美做成的手术,也由此认识了他最爱的女人。他们在一起了,宋医生信誓旦旦保证,他会凭自己的本事为两人赢一个物质生活充足的未来,他也做到了。
他们一起在伦敦买了房子。
买了这辆保时捷。
这车上所有的小饰品,小到夹子,大到车坐垫,全部都是那个女人布置的。两人分手后,他也还开着这辆车,坏了修、修了坏,反复好多次了也不舍得换。以前傅聿川还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样念念不忘,直至相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梨园别墅的每一寸都出自林浅,都带有她的影子。
他才知道放下这个词有多难。
可是,宋衍之几分钟前说要换车了?像是察觉到傅聿川审视的目光,宋衍之此刻又加了句:“已经把那破车拉去报废厂了,明天4S店会送新车去我住的地方。人要向前看,不然怎么知道面前有更好更适合自己的人呢?”
齐特助站在食材架前,低着脑袋用铁签子串香菇,串完香菇串白菜,总之手里的活不停,尽可能把自己弄成隐形的,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傅寒没头脑,张口就来:“你找第二春了?”
“算是吧。”
“谁啊?我有没有见过?”
宋衍之下意识看了眼几步外正在醒红酒的林浅,傅寒顺着他视线方向看过去,当即扬起手就给了他一拳:“看鸡毛?看我嫂子干嘛?神经,小脑发育不完全?”
宋衍之:“……”
-
整个下午庄园里都挺热闹。
临近傍晚,大家回了屋子里。关了照明灯,林浅推着点好蜡烛的生日蛋糕过来,唱着生日歌,还抱着那束欢乐颂玫瑰。
屋子里的气氛其实有点诡异。
尤其是与傅聿川离得比较近的齐特助感受最明显,为了少感受,齐特助默默挪了几步,离远了些。还好有傅寒大声唱着生日歌,吆喝地拍着手,减少了某人身上蔓延出来的冷意。
许完愿。
吹了蜡烛,切了蛋糕,开了照明灯。
宋衍之放下手里还没吃完的蛋糕,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无人长廊上的傅聿川。对方像是刻意在等他,宋衍之走上前,装着不懂的样子,笑道:“赏月呀?”
“你认真了?”傅聿川问。
被迫跟他对视,宋衍之只说:“起初是承南老的意过来逢场作戏,但是做着做着,感觉真的有点投入了。这种感觉你应该最懂,林浅都能让你这种冰山一点一点动心,步步沦陷,我性格开朗,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快,更容易被她吸引了。”
“得知今晚她送我的生日礼物,千纸鹤和星星是她折的,蛋糕是她做的,玫瑰花是她亲手种植的,我就更——”
傅聿川打断他:“玫瑰是我养的。”
那是我的玫瑰。
我的。
第157章 第一次任性
如果放在以前,宋衍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傅聿川会为了几支玫瑰花和他争论。傅总出了名的大方护短,对自己人那是说一不二的慷慨,只要有事儿他就会去扛,半个字都不会吭。
此刻专门找上他。
就为了探讨玫瑰是谁的。
很幼稚。
也令人大跌眼镜。
宋衍之注视着他数秒钟,早在他今天中午抵达庄园时,就发觉傅聿川与往日不同。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劲儿,他们一伙人聚在一起烤肉、放风筝、钓鱼等等,傅总不参加,孤单一个人坐在偏僻屋檐底下的休息椅上,期间傅寒去叫过他,他没来,一直到林浅喊了他一声,这厮才慢吞吞起身,步伐速度却蛮快地到了林浅身旁。
这样的傅总从未见过呢。
傅聿川在众人面前一贯的形象都是沉稳冷静的,他是弟弟眼里能够依靠的大树,为朋友无底线两肋插刀的挚友,也是傅氏许多员工心里的指路明灯和底气。久而久之,大家便觉得他与生俱来就是强大的,不会疼也没有脆弱点。
其实。
他也是有小孩心性那一面的。
宋衍之收回视线,走到他身旁,问:“林浅对我好,你不乐意了,你怎么不去找她说理?”
傅聿川:“她没有错。”
“难不成是我勾引她?”
“是的。”
“?”
宋衍之被他整乐了,双手叉腰深吸了几口气。见他这样双标,宋医生坏心一起,故意刺激了他几句:“反正你们俩没戏了。”
说完,宋衍之快步离开了走廊。进入拐角的时候,他特意偏头看了一眼,见远处的傅聿川还站在那没有动,廊上的冷白灯光落在男人身上,倒是显得有几分落寞的可怜。
-
傅聿川回庄园正厅时,林浅正在跟私人调酒师请教配酒。
她学得很认真。
对于未知的新鲜事,她向来都很好奇。傅聿川盯着她看了许久,直至宋衍之的身影晃进他视线里,对方抱着那束扎眼的欢乐颂玫瑰花,仿佛那花是金子似的,走到哪抱到哪。
傅聿川不想见到他。
男人索性去了门外的阳台,坐在椅子上思考人生。傅寒拿着刚醒好的红酒过来,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赏月,天才刚刚黑下来,哪来的月亮?而且空中乌云密布,北斗星都不亮。
也不知道是傅聿川不正常,还是傅寒瞎了。
想了两秒钟,傅寒认为是自己瞎了,反正无论如何哥都不会错。傅寒将红酒放在他手边的玻璃桌上,转身回了大厅。
不多时。
后方又传来一串脚步声。
洞悉来的人是宋衍之,傅聿川便没回头看。对方给他递了杯酒,悬空的酒杯停滞了十几秒钟,傅聿川也没接。宋衍之笑了,道:“林浅调的酒,不喝我喝了。”
话音未落,酒杯被人接了。
宋衍之这次是真笑了。
见傅聿川将这杯酒仰头喝尽,宋衍之才折返厅里。恰逢这时林浅配出今晚第一杯酒,她挺高兴,自己小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齐特助进门过来:“太太,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准备一下就下山吧。天气预报说半小时后有雨,等会儿天黑了又下大雨盘山路就不太好走了。”
林浅点头。
放下手里酒杯的同时环顾四周,厅里大家都在,独独没见傅聿川。就在她开口要问的时候,几步外的宋衍之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他好像在阳台。”
傅寒接话:“赏月。”
齐特助:“?”
林浅从高椅上下来,她穿过大厅走向屋外的阳台。踏出落地窗的门,就看见傅聿川坐在一墙之隔外的英式椅上。她喊了他一声:“走了。”
男人没反应。
林浅又喊:“要下雨了,天黑开车不安全,现在得下山了。”
傅聿川还是没反应。
林浅烟眉拧起,她走上前,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对方迟钝了数秒钟,才缓缓抬起头,映入林浅眼中的,是他俊朗分明的五官,以及那双生得好看此刻却迷糊微醺的眼睛。
身上酒气还挺重。
喝酒了?
事实证明,傅聿川是喝醉了。他太重了,林浅扶不起来,叫了齐特助才勉强把人扶进屋子里,扶着走出大门上了Cullinan后车座。
傅寒懵了。
他低头看了眼醒酒器里还剩小半瓶的红酒,醒酒之前他记得他看过这酒精浓度只有35%,而且他只给傅聿川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容量,这也能喝醉吗?
傅寒挠了挠头,拿了车钥匙跟着出了庄园。
宋衍之走在最后,拾起沙发上的外套,离开时看了眼开放式柜台那边的调酒师,与对方点了下头。
-
下山的路上暴雨来临。
雨势太大,前挡风玻璃被砸得砰砰响,完全看不清路。齐特助将车速放到最慢,缓缓地往山下开,后方傅寒的车紧随其后。
车厢里。
傅聿川喝醉了也不怎么说话,就是体温比较高,紧握着林浅的手不放。后排的椅子是独立椅,中间还隔着一段过道距离,他非要斜着身子倒靠在林浅身上,推他一下他还缠得更紧了,全然没了半分平日里傅总高冷矜贵的模样。
高德地图预告前方暴雨导致道路塌陷,需要绕环城高速才能回市区。这一绕路那就远了,起码得开五个多小时。雨天路滑,能见度又低,很不安全。好在宋衍之在这附近有一套私人的大平层别墅,商议过后打算过去住一晚。
半小时后。
两辆车相继驶入别墅车库。
在齐特助的帮衬下,林浅扶着傅聿川下了车。三人搭乘电梯上楼,到了玄关准备换鞋,林浅随意拿了双拖鞋,应该是宋衍之穿过的,她低头看向脑袋枕靠在她肩膀上的傅聿川,喊他:“把鞋换了。”
他好像听见了。
睁开眼睛,听话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准备换鞋。视线里装入宋衍之拖鞋那刻,他立马转回头:“我不爱穿。”
最后傅总还是换了鞋。
但是他穿的是林浅已经穿上脚的那双。
第158章 林浅是我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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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衍之给傅聿川安排了一间玻璃房。
这间房独立存在于三楼最东侧,四面全景封窗玻璃,犹如置身室外,夏日感受星辰满布的夜景,今晚体验电闪雷鸣的瓢盆大雨。
隔音效果很好。
不会吵。
就是睁开眼会有种置身于雨幕中的错觉。
齐特助帮忙将傅聿川送进屋子,与林浅打了声招呼便先一步离开了。他关上门,抬头见着朝这边走来的宋衍之,齐特助道:“您在酒里加东西了吗?”
傅聿川以前是烟酒不沾的。
这一年来,为了谈合作,拿到更多项目,他频繁性出差,参加了无数个饭局,酒量就这样练出来了。白兰地调出来的酒,度数再高也不可能一杯就醉成这样。
宋衍之点头:“跟调酒师打了个配合。”
放在以前肯定是坑不到傅聿川的,那厮脑子转得快,很难捉弄到他。但是人总有当局者迷的时候,尤其是面对自己喜欢的人,陷入情网,就开始犯糊涂了。
两人并肩往楼下去。
齐特助瞥了眼窗外的大雨,有点担心:“让先生住玻璃房真的没关系吗?他对雷雨天的夜晚一直都有阴影。”
不幸的童年是一生的伤疤。
有些人走到生命的尽头都无法治愈。
“试试吧。”宋衍之沉思了会儿,只说:“我发现只有林浅能引出他的私欲,我们俩四五岁相识,当时注意到他,就是因为他在学校总被人欺负。老师发的小礼品,午间喝的牛奶,别人抢他的,他都会给出去。”
“课外活动的时候,有人故意推他,他摔倒了,手掌都磨破出了血,老师问他的时候,他只摇着头说不疼,不要告诉他妈妈。黎晚阿姨去学校接他,他还会把手藏着,不让妈妈发现他受了伤。”
“他每次都是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最偏的角落,是家长眼里懂事听话的小孩。然后我也欺负他,觉得自己高他一等,就送了他一个很烂的小公仔,想看他笑话。”
“他小心翼翼地收了,仔细放进书包里。等我再看见那个公仔的时候,破掉的地方都被针线缝好了。他还送他舍不得吃的糖给我,说我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是最好的同学。我那天晚上一夜都没睡着,大半夜起来都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从小就是这种孤僻冷漠但又有颗善良的心的性格,这么多年对身边人大方得没话说。他就是那种,自己能累到吐血,让他在乎的人过上安全幸福的好日子。一个不争不抢,好像没有任何欲望的人。”
“林浅成为了他的欲望,欲望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活下去的一种希望。只要他私心里想要林浅,他就会更改与傅君临鱼死网破的想法,另外谋求一条路。不然,我估计两三个月后我又会被他遣送回伦敦,你和傅寒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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