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离开京城,这座城市彻底只剩我一个人。我和岳岩达成了协议,在大众面前劣迹斑斑的吸血鬼资本家的我,是他平步青云的台阶。我拼尽了半生,从伦敦走到京城,终于走到这一步,拉傅君临一起下地狱。终于,这个世界干净了,他死了,我也死了。
你和南老在青城期间,我从医院那得知我的骨髓与你适配。我本来是打算匿名捐骨髓让你做手术,默默看着你在青城平安痊愈。很意外,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回来。
最近这几天夜里总是做梦,梦见雨夜里去世的母亲,梦见人为原因患癌的你。没有我,你们都不会受这个罪。我从来都没对你言说过爱,因为我深知我们并不般配,我曾多次想过,如果我的出身好一点,身体里没有流着那个人不堪的血液,我就有资格站在你身边,自信满满地说一句我爱你。
我做的最不好的一个决定,就是在你回京城的时候自私地留下了你。我应该再坚定一点,送你回南老身边,与南老居住在青城。
我回不了头了。
从我进入傅氏集团的第一天,下发的每一份文件都盖上我的公章起,我就承担了傅君临的刑事责任。就算我没有跟岳岩做交易,傅君临倒台那日,我也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
浅浅,以后出门的时候要看路,走路不要玩手机。我亲手做了几十只风筝,放在主卧衣帽间的柜子里,工作之余可以玩一玩。我把平时你喜欢吃的面食的做法教给了韩嫂,她会给你做的。花房里新培植了你喜欢的玫瑰花,芝宝的新衣服我也买了许多,你的Cabrio小车我也新买了些香薰和抱枕,你要好好地生活,你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
……
林浅将这封信收进本子里。
她起身去关了窗户,折返回办公桌,不小心撞了一下脚边的矮柜,柜门的密码锁开了。傅聿川在傅氏的办公室她以前很少来,她入职傅氏之后,人事部给她安排了另外一间办公室,一直到傅聿川去世,股东大会多票通过她的改名提议,傅氏更名为林川集团后,她便让人事部把这间办公室打扫出来,成为她的办公区。
这里面他的东西她都没怎么动。
历史文件都没动。
此刻柜子里的药瓶滚落出来,散了一地,林浅才蹲下身,戴在脖子上的老旧银坠子随着她的动作晃了几下。她拾起其中一个药瓶,每个瓶子都是打开过的,里面的药有人时常服用。
都是些镇定性、抗抑郁的药物。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多个日夜,林浅只在宋衍之那听说过傅聿川曾经频繁注射镇定剂,并不知道他在吃药。她不禁联想到,七岁的他雨夜里丧母,孤身一人在伦敦摸爬滚打,到处碰壁被人欺负的样子——
阿寒从小流浪被他收养,有了哥哥。
齐特助替上司背锅险些入狱,被他救了,有了靠山老板。
他呢?
他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将唐千兰给他的那枚宝石戒指送去了总统府,让对方保全被拉下水的傅寒和齐景。
林浅紧紧地捏着手里冰凉的药瓶,她慢慢站起身,缓了许久才从这阵情绪里缓过来。她将药瓶摆在桌上,恰好手机亮了屏,段希发来的短信,说十分钟后开车来接她。
是了。
今天是聿川母亲的忌日。
她出门的时候就说下了班去墓园祭拜一下。
林浅回复完段希的消息,又收到拍立得维修员的信息。早起那会儿她不小心把相机给摔了,试拍了一下,无法成像了,按了快门键出来的成片都是纯白色的废片。她便把相机带了出来,想着下了班去修一下。
对方问她:“自拍模式能成像吗?”
这个她倒没试过,当时只拍了前置摄像头的模式。
林浅拿起相机,调到自拍模式,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脸。咔嚓一声,随着快门声传来,闪光灯亮骤然亮起,这光忽然很刺眼,刺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冰冷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
雨好大。
从头顶泼下。
震耳欲聋的枪声冲进林浅的耳朵里,她原地懵了数秒钟。左右环视,周围尽是些西方的建筑,高大的教堂,檐下盘旋的乌鸦以及下得很大、大到两米之外就看不清景物的雷雨。
她踉跄了几步。
幽森的街道寒鸦低鸣,林浅迈开步子沿着无人的街边往前走。浑身湿透的她内心泛起冷意,不知道在哪,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走了多久,朦胧中隐约见着远处有个身影。林浅小跑过去,入目便是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她眼睛都没闭上,死不瞑目。一个瘦小的男孩蜷缩在她怀里,女人还呈现着护子的姿势。
“我击中那个女人了。”
“还剩个小子。”
“赶紧找!”
“……”
似乎是隔壁巷子里,一群骇人的脚步声里夹带着对方说的英语。
是追杀。
这种只会在电影里出现的画面,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当下那一秒钟,林浅就把男孩从已经死去的女人怀里抱了出来,迎着滚雷和瓢泼大雨朝相反的巷子跑去。她一边跑,一边摘下脖子上的吊坠,直接塞进男孩手里。(伏笔:第58章)
这孩子怎么不动?
也不说话。
不会也死了吧?
有体温呢。
雨势太大,糊住了人的视线。林浅低头想看他,却只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仅是这一个看不清样子的轮廓也让她愣了神。停顿了好几秒钟,傅聿川三个字刚在她嘴上成型,还未完全说出口,她便没了意识。
第195章 宿命循环2
“小姐?”
“小姐?您睡着了?”
段希的声音由远及近,朦胧不太清晰。被她唤醒的那一刻,林浅呆滞了数秒钟,她几乎下意识低头往怀里看,仿佛她还紧握着那轮廓与傅聿川极为相似的男孩的手臂。
林川集团总裁办公室的景象。
原来她睡着了?
做了梦。
林浅醒了醒脑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拿起粉色拍立得的同时,将散落在地上那些吃完的和没吃完的药瓶都捡了起来,装袋后交给段希。
她迈开步子率先离开了办公室。
段希跟在后方。
朝电梯间行走的过程中,段希第三次侧眸去看林浅的脖子。除了参加各大重要宴会,需要佩戴相应的首饰项链时,小姐会摘下那条银子古法吊坠,其余时候她一直随身佩戴。因为那是想先生送给她,用来保平安的。
今天怎么没戴呢?
-
祭拜完黎晚(聿川的母亲)之后,林浅前往相机修理店铺。这是她来的第三个铺子了,老板与前面两次一样,仔细检查完她的拍立得相机,给的结论也一样:“摔坏了,修不好了。拍立得不贵,再买台新的吧。”
林浅接了回来,仔细将相机握在手掌心里,道了声谢谢,随后出了商场。段希瞧出她神色不太对劲,试探地说:“小姐,咱们去品牌相机行,应该有人能修的。”
是摔坏了。
早起那会儿她听见“哐当”一声,捡起开裂的相机那刻,她就知道可能是坏了。抱着半点希望来到修理铺,结果就是坏了。
没有办法成像。
拍出来的东西都是空白的。
这相机确实不贵,六七百就能买到一台。换台新的吧,很容易,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午后。
Friend咖啡馆。
林浅在卡座位置坐了三五分钟,听见门口风铃声响,就看见宋衍之进了门。大家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经历了许多事,都不似从前那般生机耀眼,眉宇之间难免都有些沉闷。
“给你点的美式。”林浅递给他。
“味道不错。”宋衍之喝了一口,道:“忽然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浅从包里拿出两个药瓶,摆到他跟前的桌面上,“我在他办公室带锁的抽屉里找到的,之前从未见过。”
医生看多了药。
几乎是在看到这药瓶的那一眼,还没把胶囊倒出来细看,宋衍之就知道是什么。也因如此,林浅也得到了确定的答案。她说:“你知道他在吃药吗?”
“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吗?”
“不知道。”林浅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梨园别墅从来没出现过药瓶,我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同床共枕多个日夜,我都没有见过他吃药。”
他真的已经千疮百孔。
无处可伤。
无处可痛了。
“他是35岁回京城的吧?”
“差不多。”
“以身入局,他来京城,进入傅氏集团的第一天,就没有想过会活着离开这个地方。”林浅看向宋衍之,又说:“我认识他的时间太晚了,他走不了回头路,我已经没办法拉他回来。”
宋衍之沉默了。
抿唇不语。
也许从黎晚去世那晚开始,就注定了傅聿川的结局。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穿上他的鞋子,把他走过的路全都走一遍。但是应该无人想走傅聿川的路,光是听一听他的人生,都觉得苦痛原来可以这么具象化。
宋衍之安慰她:“其实你和他在一起这几年,他已经很开心了。我看得出来,这是他人生最放松最惬意的几年。”
林浅:“如果我早一点遇见他,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宋衍之缓和气氛,以玩笑的口吻道:“那也得是现在的你遇见他,若是还在林家那个被林氏夫妇PUA的你,你们俩碰到一起就是苦瓜大队,谁拯救谁还不一定呢,说不准他心态比你还好点儿。”
林浅被他逗笑了。
谁说不是呢?
她能转变心境,除了周回伪造的那一份癌症晚期病症单,更多的还是傅聿川结束忙碌的出差行程,稳定地定居京城,与她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人是活在社会大团体里的生物。
人是需要爱的。
几句逗趣的话语让气氛轻松了,林浅也开始说:“我今天在办公室,等段希开车出来的那十分钟里做了个梦。他走之后这半年多时间我没少做梦,但都没今天这样清晰,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是吗?梦到什么了?”
“梦到一个五官轮廓与幼时的他很像的小孩子,雨下得太大,我看不清他的脸。”林浅将鬓角垂下来的长发勾到耳后,回忆着梦境:“下了很大的雨,有个叫Queen Street的路牌,还挺玄幻,美式科幻大片现场呢,发生枪击案。”
宋衍之神色怔了。
半分钟后林浅接到公司的电话离开咖啡馆,他还坐在原处。他记得没错的话,伦敦老城区那条街道自黎晚阿姨被枪杀后,政府就下了吩咐拆除了街边建筑,将街道改制成百货商场大楼,很少人会知道Queen Street的路牌,网络上也几乎没这条街的照片。
林浅做梦梦到了?
-
林浅晚上回到家,准备洗澡的时候发现脖子上的银质吊坠项链不见了。
她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又翻了白天穿的衣服里的口袋,找了手提包,都没有看见这条链子。她喊了韩嫂,让对方去调梨园的监控,又拿了车钥匙匆忙出门,赶往公司大厦。林浅进了总裁办公室,将每一寸有可能遗失项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抽屉没有。
地毯上没有。
内室的床上也没有。
不知翻找了多长时间,办公室玻璃门被推开,段希拿着调取的监控视频进来。林浅仔细看着屏幕上几段闭路电视画面,监控清晰显示,她上午来公司,包括去会议室开会都戴着那条链子。直至她进办公室休息,段希来喊她下楼,进电梯的时候链子就不见了。
那就是掉在办公室里了。
怎么会找不到?
林浅真的就没在办公室里找到,喊了十几个人几乎把办公室翻了过来,也没见到那条项链。过了凌晨,她把请来的人遣散了,独自坐在窗前失神地盯着窗外逐渐奚落的霓虹灯。
夜空无声划过一道闪电。
电光火石刺进她眼中,一段记忆蓦地涌入她脑海里。林浅忽地打起精神,不敢相信却又缓缓地偏过头,看向摆在办公桌上那台无法修好的粉色拍立得相机。她记得当时雨很大,她抱着那个男孩逃离枪击案现场,此前自己遭遇过绑架凶案,就是靠坠子里的纳米追踪器才得救,于是,她本能地将脖子上的项链摘了下来塞进他手里。
她的项链……
在那个男孩手里啊……
第196章 一个女人送他的
脑海里装入这个想法那一刻,林浅都觉得自己疯了。
竟然把梦境当成现实。
傅聿川去世之后,在公众面前,林浅没掉过一次眼泪。出席商会,镜头前的她总是沉稳内敛、优雅大气的,谈起工作来也是游刃有余,今年刚过了三十一岁的她早已是目前京城商业圈子里的新贵,是人人礼让三分的林总。
媒体是怎么写她的?
内心强大的小白花,纵然嫁入豪门深受傅家人折磨,却坚韧不拔,凭着自己的本事在死了老公之后杀出一条血路。也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有那么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丈夫,她的三观还能那么正,在得知丈夫吸人民群众的血走犯罪道路的时候,毅然决然与对方离婚。
新时代女性的楷模。
自立自强。
不畏强权。
当年这些新闻是伴随着她和傅聿川的离婚协议书一起曝光的,她连夜找到那几家媒体,出了高价试图让对方撤掉这些莫须有抬高她、抹黑傅聿川的东西,对方却不接受。她气急了,甚至采取了威逼的手段。
最后从几家媒体领导人那得知,他们是受人差遣。早在许久之前,傅聿川就将他们夫妻俩离婚协议书的影印本发给了他们媒体部的编辑,就等着他被检察院收监之后,将这条文章发出来。
她这五年的路走得挺顺的。
除了公司某几个上了年纪的董事偶然挤兑她,其余人上下一心,包括她在国内外的名声都非常好。久而久之,她好像也觉得自己是外界传闻的那样,与傅聿川并没感情,仅是进行商业联姻的两个陌生人。
人在悲伤的时候会选择逃避。
再怎么假装,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的情感还是无法压制。就像现在,她找不到那条链子,心底崩盘到把希望寄托进梦里,骗自己是梦里的人拿走了她的项链吊坠。
林浅走到办公桌前。
拾起那台有了裂纹的粉色拍立得相机,打开后置的盖子,摸了一下里头还未使用的相纸,这个厚度大概还有七八张吧。
“叮!”
电脑亮了屏。
定位器维修部的人员发来简讯:“林总,您让我们查的那台定位系统并没有问题,仪器还在正常使用的。至于为什么您手机上显示不了吊坠的具体位置,这个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还没分析出来,请您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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