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姐!棉纱厂来人说,徐先生被人给打啦!”
“什么?!”穆朝朝从一团乱麻中回神过来,急急问道:“说清楚,是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人其实也没具体说,双庆抬手擦汗,只能拣知道的答,“是……是棉纱厂里的工人干的,徐先生现下已经被送进医院了!”
穆朝朝一听,大概也就猜想到了,故而不再多问,便对双庆吩咐道:“走,开车上医院。”
两人正要出门,只听周怀年在楼上叫她的名字,“朝朝,出了什么事?”
穆朝朝站住了脚,抬头往楼上看,“徐先生让人打了,现下在医院里,我得过去一趟。”
周怀年蹙了蹙眉,从楼上走下来,“因为撤厂赔偿的事?”
“应该是。”穆朝朝点点头,拢了拢他为她披上的大衣,轻叹一声,“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事事做不到圆满,出了问题去解决便好。只是,辛苦你与家齐了。”周怀年抬手去捋她额前的碎发,眼里满是无奈与心疼。
穆朝朝伸手去抱他,在他怀里安慰地说:“都会好起来的。”
周怀年抚了抚她的发顶,轻点了一下头。
两人分开,周怀年不放心,便让阿笙也跟着一起去。除此以外,还有另外一部汽车的黑衫打手也随侍在穆朝朝左右。毕竟徐家齐已经出了事,出于安全考虑,穆朝朝便没拒绝周怀年这样阵仗的安排。
一行人直接开车到了徐家齐所在的医院。阿笙先派人打听清楚病房号后,穆朝朝才忧心忡忡地赶上楼。
她是一个人进的病房,跟来的人都候在门外。病房里,徐家齐仍在昏睡,他的未婚妻路小依在病床边陪护。
见到穆朝朝来,路小依起身,“穆小姐……”还没说一句话,路小依的眼圈便红了。
穆朝朝上前,拉住她的手。想说些安慰的话,但看到病床上头缠纱布昏迷不醒的徐家齐时,那些到嘴边的话,便成了最无力的废话而只能硬生生地再咽回去。
路小依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又开口:“大夫说,幸好没有伤及脑部。现在昏迷不醒,与他平日太过劳累有关。”
“那就好,那就好。”路小依的话让穆朝朝稍稍松了一口气,“徐先生为人太过勤恳,有时我们劝他歇一歇,他都不听。如今,周先生那边又交给他那么多的事务,他便更是不顾身体地投入。”
路小依点点头,而后将穆朝朝拉到一边。
“穆小姐,”路小依压低的声音还略带哽咽,“你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成婚了。按理说,我的父母终于能够接纳他,我是要感激周先生的。可是,经过了这件事,我开始感到害怕,我不想让他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想要和你说实话。我的哥哥已经在为我们全家做移民的准备,原先我是一切都听家齐的,他想留我便留。可看到现下这样乱的世道,我已经想要改变主意了……”
穆朝朝静静地听着,路小依的话让她并没有感到意外。这年头,谁都想走,能走而不走,是傻;想走却走不了,是无奈。不论是周怀年还是她,都没有理由挽留徐家齐,相反,按照他们的情分,是希望看到他越来越好的。
而穆朝朝也清楚路小依在担心什么。她伸手握住路小依的手,点了一下头,说:“我理解。你能有这样打算,是对的。周先生与我都会支持。”
只这一句话,使得路小依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她将穆朝朝的手反握住,心里不无感激,“家齐这人总是最重情义,原来他不愿意走,也是因为周先生所托,这才……”
“我知道。”穆朝朝轻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周先生那里有我,还请你们都放心。”
路小依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喜极而泣的泪花,对穆朝朝发自真心地说道:“我很佩服你穆小姐,真的。你为周先生做了太多的事,连许多男人都不及你。可我也要叮嘱你一句,棉纱厂的事太麻烦,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让周先生另找人来打理善后,否则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样的事。”
穆朝朝笑了笑,谢过她的好意,“我知道,我心里有数。等徐先生醒来,你也要让他多加信任我才行啊。”
她这话是打趣,却也是实话。从经营面粉厂,再到帮助周怀年处理资产,她与徐家齐配合默契,但有了事还都是徐家齐或周怀年在顶着。眼下不同了,她需要他们对她赋予完全的信任,这样才能真正地接下这份重担。
离开病房时,穆朝朝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但与此同时,心中也澄明了不少。先前还被困在迷雾中不得解脱的她,这会儿似乎已经找到了一点点的方向。
回到小公馆时,已经入夜。穆朝朝在回来以前干了两件大事。首先,她从医院离开后,便直奔巡捕房。为的是与打伤徐家齐的工人进行谈判,她答应花钱将其保释出来,并且根据其自身能力在自己的合丰面粉厂为他安排一份工作。作为交换条件,肇事的工人要与她一起做好棉纱厂其他工人的安抚工作。很简单,就是以自己的反面例子来劝说众人不要寻衅滋事,认下赔偿,服从安排便好。
与肇事工人谈妥,并将人保释出来以后,穆朝朝的第二件事便是去到上海各大报馆,或花钱,或动用人脉将此事压下来,以防次日见报,造成负面的影响,从而再给周怀年之后的离开增加阻力。
两件事处理妥当,本想着要再去一趟面粉厂的。但天色渐晚,想起出来前答应周怀年要回去同他一起用饭的,便打消了再去面粉厂的念头。要知道,她的话在他那里就等于是千金一诺,她若不回来,他是可以饿着肚子等到天亮的。如今他那副孱弱的身子骨,是需要穆朝朝时时放在心上最要紧的事,于是,忙完以后她便急急赶回了家。
然而,她猜对了结果,却猜漏了人。等她回来吃饭的,不止周怀年一个,还有那日被她看了许久背影的小公馆不速之客——军统局副局长,顾尧。
PS:感冒发烧了,想起来今天的还没发,迷迷糊糊的也没来得及改,有错大家指出哈~
第八十三章 婚戒
顾尧今日没穿那套唬人的军服,但灰布长衫穿在他身上,却也不如周怀年那般看起来有儒雅的气质。这人的手上沾了多少的人血,道听途说虽不可靠,但在穆朝朝心里已然形成了一个类似“刽子手”的印象。
她心中一凛,还未来得及说话,坐在沙发上的顾尧便已经先她一步站起身来打招呼,“是穆小姐回来了。”
周怀年也起身,笑着对她伸手,“这位是军统局的顾副局长,前些日子你们见过的。”
穆朝朝颔首,向他走过去。她的手被周怀年拉住,故而便像有了借口一样,不用再与面前那位顾副局长作握手礼。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对顾尧微笑道:“顾局长您好,上回没能与您好好打招呼,实在失礼。还请您多见谅。”
“诶,哪里的话?”顾尧笑着摆手,为人很是大方的样子,“要说失礼,也是我失礼在先。不经主人邀请,已贸然造访了两次,是需要郑重赔礼的。”
“喏,他倒是真有诚意。”周怀年说着,伸手去桌上拿起一个大红色的天鹅绒面小首饰盒,交到穆朝朝手里。
“什么?”穆朝朝狐疑看他,手不敢动。
“打开啊。”周怀年笑着冲她扬了扬颌。
顾尧则仍旧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神情却不似周怀年那般带着期待。
穆朝朝在两人的注视下,打开了盒子——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耀眼钻石,呈现在她的眼前。
穆朝朝心中一震,都没敢仔细再看便合上了盖子。昂贵的宝石和首饰她也见过不少,方才那粗一打眼,她便知道这并不是普通的物件。
她正为这东西感到烫手之时,周怀年将她的手握住,也将那个首饰盒在她手中裹得更紧,“怎么样?喜欢么?”
看起来周怀年对这东西甚是满意,而穆朝朝却只觉得为难,“这是……”
“我一直派人在找一个像样的婚戒,没想到让他这家伙给找着了。”周怀年笑着看了一眼顾尧,又对穆朝朝说道:“这样成色和大小的钻石很是难得,回头再让人按照你的指圈尺寸打造一个戒托,什么材质的,你来定吧。”
“好是好……”穆朝朝小声道,“你把钱给人家了没有?”
周怀年大笑起来,这倒挺像亲媳妇儿能说的话,与别人见外,不与他见外。周怀年心情颇好,笑完以后对着顾尧说道:“你瞧瞧,这钱你不收都不行。”
顾尧笑着无奈摇头,“就算我随的份子钱也不行吗?穆小姐,你就给我一个面子。”
穆朝朝笑了一下,对答道:“这东西本该他亲自挑选才算作诚意,现下他作了懒,那不能连钱都让顾局长一并出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周怀年伸手揽了揽身边伶牙俐齿的女人,与顾尧玩笑道:“听到没有?这是要与我生气了,怪我没能亲力亲为。所以,你别把这付钱的功劳再给抢了去,否则,以后的日子我该不太好过了。”
穆朝朝拿手肘很轻地撞了周怀年一下,便听顾尧说道:“罢了罢了,两口子合起来对付我一个外人,我是说不过你们了。不过我可先说好了,这东西我的确没花多少钱,周老板你也不用按全价给,否则我想赔个人情最后倒还赚了。”
周怀年搂着穆朝朝,脸上尽是笑,“放心吧,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可回头你的份子钱还得记得补上啊!”
顾尧玩笑般地抬手对他揖了揖,“不敢忘!”
两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着,关系如何,穆朝朝已了然于心。尽管她对这位军统局副局长仍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戒备感,但碍于他与周怀年的关系,也只能不失分寸地以礼待之。
时候已经不早,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对他们二人说道:“杨嫂大概把饭菜都已经备好了吧,咱们要不要边吃边聊?”
顾尧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腕表,不无遗憾地说:“太糟糕了,一会儿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办,今日又没法尝到穆小姐公馆里的佳肴了。”
“不急的话,顾局长还是留下来吃一口再走吧。虽然谈不上什么佳肴,填饱肚子还是可以的。”穆朝朝其实也只是客套,但这些基本的待客之道,在她小时生长的江家便已经看得不能再多,后来独自撑起江家的家业,对这些事情更是能做得让人感到真诚且滴水不漏。
相比来说,顾尧对周怀年来说是有着过命之交的兄友,他说的话少了客套,却更显二人的情分,“顾兄是大忙人,神出鬼没,行踪不定的,朝朝你也不必留他。”
“他说的对。只是下回我若再意外出现,还请穆小姐多包涵。”顾尧接着周怀年的话茬,补充了一句。
“哪里哪里,顾局长多想了。”穆朝朝笑着应道。许是这两次见到他时,自己脸上那种发怔的表情有些过于外露了。于是心想,以后回来得多做一些心理准备才是,谁能料到除了顾尧以外,下次周怀年还会邀哪些人来。可一想到“下次”,她脸上的笑便渐渐淡了。
顾尧起身颔首,拿起手边一顶黑色的礼帽戴到头上,再与他们道别。
周怀年依旧是拉着穆朝朝的手起来,也各自对顾尧说了道别的话,便让阿笙送他出去,没有要亲自将人送到门口的客套。
然而,等顾尧离开没多会儿,小两口才在餐厅坐下准备用饭时,阿笙又折返回来禀报。说是顾副局长落了打火机在客厅里,需要给送回去。
穆朝朝想起身,帮着去寻,却让周怀年伸手按住,于是又坐下来,听他说话。
周怀年替她舀了一勺汤到碗里,而后也没抬眼看阿笙,便说道:“知道了,你送去便是。”
他的态度与方才顾尧还在时大相径庭,冷得像是将要不悦的样子。而得了吩咐的阿笙却也站着不动,使得穆朝朝不能不觉得不对劲。
她疑惑地看周怀年,周怀年放下筷子气哼了一声:“老狐狸!”
“怎么了?”穆朝朝忍不住开口问道,手也伸过去握住他的,揉了揉,想安抚他的情绪。
那打火机是顾尧最宝贵之物之一,他那样谨慎而敏锐的人压根就不可能会将这宝贵之物落下。并且,这东西一般下人他是不会让碰的,来这么一出,无非是想以此为借口,找一个合适的人为他送还。阿笙不敢动,是因为他知道这打火机的贵重性是自己不能随便去碰的。而周怀年生气,是因为他更知道顾尧想让谁去送还这打火机。
周怀年默了片刻,对穆朝朝坦白地说:“顾尧与苏之玫有些交情,我想他是想找借口叫你去送打火机,为的是想嘱咐你一些到了香港以后的事。你不想去,便不去了,一会儿让他自己回来,将他的东西取走便是,省得听他胡言乱语。”
原来如此……穆朝朝想了一下,笑着说道:“不碍事,你都预先告知我了,我哪里还会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放在心上?即便你不与我说,我也是事事都信你的。难道,你不信我?”
还是她的一番话将周怀年说得开了笑颜,他拍了拍她的手,说:“行,我们朝朝是最明事理的。那我等你回来吃饭。”
穆朝朝摇头,催促他:“你快吃,别等我。吃完了一会儿好用药。”
周怀年听话,点了点头,便不再坚持等她。
穆朝朝起身去到客厅,在顾尧先前落座的那张沙发上找到了那个鎏金的打火机。她小心地用自己的一方巾帕包好,随后跟着阿笙往外走。
她的心里此时已经有了准备,不怕顾尧会说出哪些她不乐于听到的话。然而,她做的那些准备大约是要多余了,周怀年猜到了顾尧故意落下打火机的用意,却猜错了顾尧真正想对穆朝朝说的话……
PS:有关顾尧这人,好坏不辨,我都想给他单开一本了~
假期结束,人还病着,真不知道是喜是悲。拿手机码字,真是码着码着就睡着了,不码还不踏实,还不如前两天精神的时候多写一些,呜呜呜……
第八十四章 牺牲
穆朝朝走出门,便看到顾尧坐在一辆黑色的别克汽车里。透过车窗,顾尧显然也看到了她。然而,他只是对她微微颔首,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车旁侍立着的汽车夫尽管是最朴素的棉布短褂打扮,但那双警惕的眼睛,包括那副昂首挺立的姿态,只要有心人仔细琢磨,便能猜出他军人的身份。只见他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去拉开车后座的车门,开口的一句“穆小姐请”,也是字正腔圆而洪亮。
穆朝朝对他礼貌微笑,他也全似没有看到,依旧目视前方,表情冷得像块冰坨。与跟在周怀年身边的那些打手都不同,这让穆朝朝的心里多少有些畏怯,毕竟她极少与军方的人打交道。
再说坐在汽车里对她微笑的顾尧,虽然他的表情不像冰坨,穆朝朝也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此时真正要她一个人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这位手腕狠辣的特务头子,她的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可她多少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况且她背靠周怀年,不应该让自己不安的心绪轻易流露出来。故而,她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抬手去搭顾尧为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并与他并排坐在了汽车后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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