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从后门进入满香阁,来到她的身边。
华苓抬眼看去,粉裙女子笑盈盈问:“春影剑在何处?”
华苓冷嗤出声:“我按照你说的做了,你依旧没有将我的家人带来,在我没有见到他们之前,春影不可能给你。”
施窈看了眼毕方,毕方会意。
红衣少年瞬移至华苓面前,单手扼制住她的脖颈,华苓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毕方冷声问:“春影剑在何处?”
华苓艰难开口:“我说了……我家人安全,春影我会交给你们……否则,你便杀了我 ,这辈子你也找不到春影剑……”
“你不是……想要那柄天级法器吗?”
毕方的手越收越紧,眼看便要将华苓掐死,她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但死活就是不肯开口。
在华苓断气的前一刻,施窈觉得甚是没意思,淡淡挥了挥手。
“放下她吧。”
毕方松了劲,华苓跌坐在地剧烈咳嗽,头上的珠钗一摇一晃。
施窈站在满香阁内,外面的荒野之中,数千人在围杀一人。
绫罗穿梭在人群中替主人绞杀修士,知雨剑光四起,始终凛然。
施窈端着笑,可一只手却死死扣着手背。
桑黛即使中了迷迭香,但剑意依旧强劲,这么多年了她始终都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了,却又能转头得到更多。
毕方道:“大小姐,您便在此处看着,桑黛打不过这么多人的,没有那只孔雀在这里,她一个剑修单靠灵力扛不住神医谷那小怪物的迷迭香。”
施窈一言不发。
桑黛越来越晕,一不留神被身后之人捅了一剑。
疼痛让她暂时清醒,桑黛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如今天光破晓。
周围倒下了遍地重伤的修士。
可还是有很多人,施家训练有素,前锋倒下便会有后援顶上,包围成圈将剑修困在其中。
知雨的剑灵在脑海里唤着她的意识。
“主人,打不完的,得想办法离开,城内可能也出事了,我联系不上青梧的剑灵。”
桑黛脚步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一人找准时机挥剑砍下,在剑修的手臂上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主人,不能打了!”
长芒和知雨齐声阻止。
桑黛摇摇头努力清醒,轻声回:“不打出不去。”
太多人了。
桑黛反手握剑,在自己的掌心划了一道,剧烈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剑修的眉眼冷冽,调动灵力引到知雨剑身之上。
大片雷云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骇人的威压自上压迫而下,知雨和长芒瞬间便知晓了桑黛要做什么。
“不可!你本就因迷迭香受困,不能动用大量灵力引天雷!”
毕方有些诧异:“大小姐你猜对了,她还真的会引雷。”
施窈笑道:“她急了,城内出事,宿玄联系不上,她急着去救人。”
毕方问:“是谁做的?”
施窈道:“除了那人和那根藤还能有谁?”
毕方颔首:“看来那人想先杀了宿玄,届时再对付桑黛便好办多了。”
施窈冷笑:“希望他真的是去杀人的。”
施夫人不知从何处突然出来,拽住施窈的手腕要将她拉向远处。
“窈窈,她要引雷了,先离开这里。”
施窈温顺应下:“是,阿娘。”
毕方一把抓起地上瘫倒的华苓,四人一起瞬移至远处的山巅之上。
而围杀阵中,桑黛咬牙忍住血气,调动之前雪鸮留给她的归墟灵力,知雨剑柄上的天虞石疯狂转动,金黄的灵力流通向剑身的花纹沟壑当中。
“主人!”
桑黛反手压下,紫色的雷电自万丈高空落下,却并未伤她分毫,而是直接引到了知雨剑身之上。
剑光裹挟着粗壮的雷电劈斩而去,强大的威压迸发,山崩地裂,硝烟四起。
毕方和施夫人连忙带着华苓和施窈瞬移向更远的地方,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那座高山上爬上裂纹,尘土扬起,轰隆声传向数十里外。
那座山……
倒了。
施夫人不可置信:“她明明中了迷迭香,纵使迈入大乘后可引四十九重天的玄雷,怎可能这般强悍?”
三千余人的包围,竟然还能绝地逢生?
施窈笑容僵硬,声音阴沉:“强又怎样?她压制迷迭香用了大量灵力,如今又强行调动灵力引天雷,她又战了这般久,定是撑不过去。”
当硝烟散去,只余下满地重伤的弟子们。
剑修的蓝衣破烂,身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乌发凌乱,满头珠钗断裂,只剩下发髻之上簪着的那根九缳簪尚未断裂。
她撑着剑站在满地尸骸当中,长剑之上雷电隐隐浮现,桑黛轻咳几声,吐出大口的血。
长芒拖着她要离开:“主人,我这就带你离开!”
“走什么?”女子的声音清淡,还能听见笑意,“师姐,你可知道,为何我们敢带着区区三千人便围杀你?”
即使有迷迭香,即使有幽云施家的弟子,但施窈依旧没有把握可以杀了桑黛。
桑黛擦了擦唇角的血,暗自调动灵力压制迷迭药性。
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施窈的脸,眼前一片模糊,脑子也晕晕乎乎。
施窈笑道:“师姐太过心软,知晓这些弟子们听从幽云家命令来杀你,只将他们打成重伤,真是心善呢。”
桑黛握紧手中的剑,“弟子们进入门派修行,本意是为保百姓平安,可以因除邪而死,可以战死,唯独不能因为你的一己私欲强迫他们白白送死,他们不该死,但是施窈,施夫人,毕方,你们该死。”
剑修反手挽出剑花,瞬移至施窈面前,长剑毫不留情朝三人斩下。
毕方一把扯过施窈,红衣少年飞身迎上。
施窈站在施夫人身旁,瞧着远处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笑道:“可是师姐,你还没问我为何敢带着这些人便来围杀你呢,你可知,我真正的把握是什么吗?”
桑黛抬眸,面前的毕方朝她勾唇轻笑。
“桑大小姐,我们赌的,一直都是你的心软。”
毕方迅速退后,脚底下硕大的圆盘旋转,经纹中红光流转,化为千万红线扎进那些重伤倒地的修士们身体中。
重伤的弟子们惊恐看向自己的身体,桑黛留了他们的命,可如今自己信任的家主要取他们的命。
弟子们呼救:“救命!”
桑黛瞳仁骤缩,下意识要拔剑斩断那些红线,可不过转眼间,只剩下满地的干尸。
瞬息之间。
她根本毫无施救的时间。
她站在阵法中央,面对着三千具尸骸。
整个篆盘当中只有她一人活着。
桑黛呢喃:“……幻杀阵。”
施窈的音量拔高:“师姐,你错就错在心软。”
若桑黛杀了那些弟子,他们的神魂不会被阵法吸食成为幻杀阵的养料,这阵法根本建不起来。
桑黛的手在抖,满地干尸像是梦魇。
施夫人唇角勾起,轻笑道:“当初将你交给应衡,他还真是把你培养成了这幅软骨头的性子,你与他太像了,他若是在这里也会走到这种局面,可是黛黛啊,有时候心软不是好事。”
桑黛与她对视,她曾经喊了一百多年的阿娘,如今看她的眼神满是嘲讽和冷漠。
心软是错吗?
她真的不知道。
幻杀阵在此刻迸发,万千红光朝阵中的桑黛涌去。
知雨和长芒惊恐唤她:“主人!!”
第69章 玲珑坞(十六)
桑黛醒来的时候, 满身落花。
她有些茫然,额头上被敲了一下。
接着是熟悉且温柔的声音传来:“谁家小弟子在偷懒啊,今日的剑法练了没?”
她循着声音看去,一人半蹲在她身前笑着看她。
一身绣着青竹的白衣, 满头青丝仅有一根木簪束起, 五官清俊不似凡人, 眸光柔软澄澈,是一张格外温和的脸。
桑黛捂住头:“师父, 你又打我。”
尾音拉长,脆生生的。
应衡将手递给她:“谁让你偷懒呢。”
他笑着分外没脾气的样子, 桑黛牵住他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拽起来。
年仅十岁的剑修一身白色宗服, 五官稚嫩, 但依稀可见未来的清丽。
应衡拿起她的剑, 牵着她离开:“师父要离开几天, 这些天你要自己在剑宗, 莫要让你阿爹阿娘逮到你偷懒, 会罚你的。”
桑黛连连点头:“知晓了知晓了,师父且安心去。”
应衡被她逗笑:“累吗?”
“好累的,我今天挥了五千次剑呢,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么辛苦啊, 那师父晚上给黛黛做顿好吃的。”
“那就也不是很辛苦了, 弟子还可以再辛苦一点,师父可以加餐吗?”
“唔, 当然可以。”
应衡每次下山时, 离开的前一晚都会为她做大桌的菜。
桑黛一边吃饭一边问:“师父,还是去除妖吗?”
“对, 天欲雪出世,大寒来了,师父需要去镇压她。”
“需要弟子帮忙吗?”
“不用,黛黛留在剑宗,若是能将师父留下的剑法都练了,那就更好了。”
桑黛皱眉小声回怼:“师父你还是早些走吧,弟子可以自己一个人的。”
“师父很快回来,再有六日是你的十岁生辰,那师父回来给你带十岁的生辰礼物?”
“好!”
应衡时常下山除妖,他作为剑宗的元婴境大能,除妖也经常是自己去,桑黛也从未担心过。
因为应衡很厉害,从未出过事。
应衡走后,桑黛孤身一人住在小院,有应衡留下的灵兽陪她,以及他走之前做了许多的零嘴,桑黛的日子依旧过得滋润。
白天练剑,实在累了就躲躲桑宗主和施夫人,去后山偷个懒。
夜晚抱着灵兽躺在院中的竹床上吹风,吃着应衡留下的零嘴,跟灵兽讨论应衡这次要去几天。
可应衡这一次去了很久,桑黛生辰那天等了他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她从白天等到晚上,应衡从来不会缺席她的生辰,但剑宗大小姐的十岁生辰,没有一人记得,没有一人为她庆生。
她坐在门前,第一次生了闷气。
桑黛不在乎旁人是否记得她的生辰,但应衡不能不记得。
应衡走后的第十一天晚上,在第一颗星星出现的时候,桑黛结束了练剑,今天没有偷懒。
她抱着剑往回走,一路上遇到许多师兄师姐。
桑黛作为剑宗大小姐,剑宗的人都认识她,见到她都会热络地打招呼。
路过一个师兄,桑黛礼貌颔首:“陈师兄——”
可那人只顾着跟身边的人说话。
“归墟灵脉被毁了,苍梧道观被屠了门!”
“你没发现咱们剑宗后山的灵脉也暗淡不少么?近几日修炼的灵力贫瘠许多!”
“那仙盟不得急疯了啊!”
“别说仙盟了,整个四界都闹翻了,妖界十二殿、魔界十三域、冥界两城可是下达了死令,全力彻查此事,一定要揪出来幕后凶手!”
“归墟灵脉……怎么办,我们的修行怎么办,我才刚炼气,我的仙途怎么办?”
桑黛恍惚间以为他们在开玩笑。
归墟灵脉,在归墟仙境中,只有天级灵根觉醒者才能进去,更何况那么大的灵脉,就算是天级灵根也没这能力摧毁归墟灵脉,那灵脉自修真界诞生就存在了,千千万万年屹立不倒。
可一路上听到的都是这样的话,剑宗的弟子们慌得不行。
桑黛提着剑一路跑回小院。
她推开门,迎面扑来一阵淡香。
桑黛眼前一花,身形一晃,已经被人握着肩膀稳住身形。
“怎得跑得这般快?”
应衡似乎刚沐浴过,青丝还滴着水。
桑黛下意识抱紧了他:“师父……你回来了!”
她个头不高,还不到应衡的胸口处。
他揉着她的脑袋,如以往一般笑着回:“这次去了好几天呢,黛黛有没有偷懒?”
桑黛想到了什么,忽然从应衡的怀里退出来。
应衡有些茫然:“……怎么了黛黛?”
桑黛皱着眉:“我的生辰都过了,你根本就没回来帮我过生辰!”
她在应衡的面前一直都很骄横,不像在外人面前那般话少。
应衡一愣,弯腰小心赔礼:“黛黛,对不起,师父有事耽搁了,师父给你买了礼物。”
桑黛还是生气,推开他朝屋内走去。
“我不要礼物。”
她进入屋内,将自己锁在竹屋内,抱着应衡给她的灵宠指责应衡。
“明明说了回来为我过生辰,我的生辰都过去五天了,他竟然才回来?”
灵宠嗷嗷叫了两声,跟她一起指责应衡。
桑黛又问一旁的知雨:“你说呢,知雨?师父是不是很坏?”
知雨沉默一瞬,轻轻颔首:“……是。”
它自然是听自家主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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