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刚被接通沈辞玉便急匆匆开了口:“桑黛, 仙界这方在传应衡仙君的事情, 你可曾知晓?”
那边却传来了别人的声音:“沈宗主, 我家夫人和尊主去了昆山, 并不在这里。”
沈辞玉:“……什么?”
“我是尊主派来伺候夫人的妖侍翠芍, 您的玉牌被夫人搁置在木柜中, 方才我进来打扫见一直亮,便越界先接了起来,您若有要事我可帮忙联系尊主,他和夫人在一起。”
沈辞玉垂眸, 喉结微微滚动, 淡声说了句:“没事,方才我说的话你莫要传出去。”
玉牌对面回应:“是, 自是不会多说。”
妖殿的人应当都知晓应衡没死, 但都是宿玄信任的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能说。
沈辞玉挂断了玉牌。
其实早就知道她不会有用上这玉牌的一天, 桑黛不会找剑宗帮忙,所以他给的玉牌她应当也不会戴着。
沈辞玉微微抿唇,心里没什么酸涩感,早便放下了,只是感慨桑黛当真是和剑宗断得一干二净。
玉牌再一次亮起,这次连续急促的三闪,是仙盟。
沈辞玉沉下脸色,接起了玉牌。
“剑宗沈辞玉,长老请说。”
玉牌对面的声音苍老:“沈宗主,自前日便有人传应衡未死出现在玲珑坞,就跟在桑黛的身边,仙盟询问了当时出现在玲珑坞的修士,桑黛的身边确实有一个白衣且五感尽失的剑修,你当时也在玲珑坞,且幼时与应衡熟识,你可认出来那白衣修士的身份?”
“那人,是应衡吗?”
沈辞玉一手拿着玉牌,垂下的另一只手无意识攥紧,呼吸声清晰。
对面的人很安静,没有催促他,但沈辞玉知道那玉牌对面坐的是一群长老。
面对他们的催促,沈辞玉只道:“不是。”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平平反问:“沈宗主便这般确定不是?”
沈辞玉道:“我确定,那不是应衡仙君,我与应衡仙君见过多次,我认出来那人的身形,与应衡仙君虽然像,但确有偏差。”
“仙盟面前,不得徇私。”
“我未有徇私,所言为实。”
他的态度很坚定,好像那真的不是应衡一般。
仙盟长老又问了一遍:“沈宗主,你可得想清楚了,若最后真是应衡,届时你说自己认错了,我们会信你,外界不一定信。”
这世间恨应衡的人太多太多了,他是整个四界的罪人,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杀了应衡,这么一个人若是活着,四界怕是要乱起来。
沈辞玉知晓仙盟长老的意思,是在劝他最好与仙盟站在同一阵营,不管应衡是否还活着,指认应衡还活着,对他拔刀相向便是与四界站在同一阵营,无论结果与否,四界都不会怨恨。
但若否认应衡还活着,倘若应衡最后真的没死,那么沈辞玉的话便不是一句“抱歉,我认错了”可以解决的事情,四界有不少人会认为他在包庇,他的剑宗宗主之位或许坐不安稳,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也难坐上。
沈辞玉都知道。
他的前途或许会因为今日的立场问题受到威胁。
“沈宗主,你确定桑黛身边的那白衣剑修不是应衡?”
“……我确定,他不是。”
玉牌被挂断。
主殿之中只剩下沈辞玉一人,他站在原地默了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了动作,转身朝殿外走去。
***
桑黛和宿玄坐在芥子舟内。
小狐狸靠在窗边为她煮茶,桑黛的头枕在窗台边,飘过的云层中还带了水意,触手便是一片的冷。
“要不要关窗?”宿玄问:“昆山在北境,会冷一些。”
桑黛摇头:“不用了,也不是很冷。”
有结界,也有宿玄的业火球,她也确实算不上冷。
桑黛端起茶轻抿一口,淡声说道:“师父由柳公子照看,我们去几日便回来。”
宿玄应了声,又问她:“你要去寻什么?”
桑黛与他对视,小狐狸的眼神很认真。
她忽然发现,好像除了在榻上,其他时候都很少再听到宿玄的心声了。
虽然他的心声大多也是在说情话,但最近比起来之前,确实是少了许多。
宿玄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句:“黛黛,要去找什么,我得知道才能帮你。”
桑黛晃了晃手里的茶,道:“我不确定它在不在那里。”
“什么东西?”
“我师父的第三段灵根。”
宿玄喉结微微滚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何会觉得是这个?”
桑黛说道:“那个黑衣人似乎在引我一路发现什么,我越来越接近真相,越来越强大,我做的梦中,我们似乎关系很好,我……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你还记得发情期的前一晚我们吵架是因为什么吗?”
宿玄当然记得,桑黛来到妖界后他们便没闹过矛盾,只有那一次。
小狐狸有些委屈:“……记得,他之前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我没有告诉你。”
桑黛接话:“对,他为何专门告诉你这个,雷劫之时我未曾听到他最后的那句话,回来后你也没有告诉我微生家灭门的真相,所以他亲自来妖界传信,目的便是让我去查这件事。”
“宿玄,他引我去查微生家灭门的真相,说明微生家有东西会帮到我,或许是真相,或许是一件物品。”
“我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总觉得……是一件东西,或许是我师父的最后一段灵根,你也看出来了,那两段灵根都是他设计让我拿到的,如今师父的灵根不全导致记忆也未曾完全恢复,很多真相我还是不知晓,而我们要去归墟了,带着不清不楚的真相去归墟,或许会被算计。”
宿玄放下茶盏,神情凝重起来:“你的意思是,他很可能要将最后一段灵根给你,让应衡仙君想起来一切?”
“可能。”
桑黛也不确定,但那人引她去微生家,说明那里有重要的东西。
幕后人不想害她,那就只能是助她。
在去归墟前能帮助她的,只有让她得到更多真相,明明白白去归墟。
而应衡是当年知晓全部事情的人,那幕后人似乎受天道制约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借杀她一由来引她发现真相。
宿玄也听明白了,还差最后一段灵根便能让应衡想起来一切事情。
似乎那黑衣人每一次引他们去一个地方,都会让桑黛得到很重要的东西。
宿玄有些酸溜溜的:“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啊……无事献殷勤。”
桑黛听出来了小狐狸浓浓的醋味,柳眉微扬道:“好大的醋味啊,你在芥子舟内放醋了吗?”
小狐狸别过头看外面的云层:“我不吃醋。”
桑黛越发想笑,故意逗逗他:“你说人家无事献殷勤,你之前不也这样吗,我收到的糕点是不是都是你送的?来到妖界后穿的衣服戴的首饰是不是也是你送的?”
“小狐狸,是不是呀?”
宿玄的耳根一红,端起茶一饮而尽,凶巴巴看着自家剑修:“那不一样,我又不会害你,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他跟你又不认识!”
桑黛的胳膊肘抵在桌上,单手撑着下颌,笑意清浅对小狐狸道:“对啊,他又不认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宿玄,你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有爱意吗?”
宿玄见过那黑衣人两次。
男人对男人的眼神格外了解,比如宿玄可以看出来沈辞玉喜欢桑黛,秋成蹊对桑黛更多是仰慕,而那黑衣人……
他仔细回忆,从未看到过男女之间的情意,他对于桑黛好像更多是——
欣赏。
就像翎音看桑黛一般。
桑黛探出手越过桌子,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对啊,便是在梦里我与他相识之时,他看我也没有喜欢,我们更像是旧友。”
所以小狐狸吃的是闷醋。
宿玄将头凑过去,两个毛绒耳朵竖立在头顶,桑黛一把握在掌心揉捏,触感格外柔软。
小狐狸的耳朵尖尖是粉色的,尾巴尖尖也是粉色的,很可爱。
宿玄直接起身掐着她的腰身把她抱了过来搁置在怀里,他很喜欢这样抱剑修,桑黛顺势揽住他的脖颈。
“黛黛,他到底为何要帮你啊?”
桑黛摇头:“我不知,我觉得或许与我梦中看到的,我和他的熟识有关,有些事情得等见到他才能明白。”
宿玄亲了亲她的脸颊,将脑袋埋进剑修的脖颈间,嗅着她身上好闻的清香。
“黛黛,我们的合籍大典还没办呢。”
桑黛叹气:“是我的错,要不……等从归墟回来?”
宿玄的身子一僵。
他们去归墟其实是抱了戮天的心,归墟是离八十一重天最近的地方,可戮天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到底有多少,他们也不知晓。
所以宿玄结了双生婚契,便是死也得死在一起,如此便能一直在一起。
桑黛亲了亲他的脸:“宿玄,那从微生家回去就办大典吧,办完就去归墟,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是名正言顺的道侣。”
仅有的一颗心都给了彼此,仅有的一生也只有彼此可以拥有。
小狐狸闷闷回应:“好。”
他抬起头来看着她,将她的鬓发别在耳后,扣着她的下颌亲上去。
茶壶里的茶盏凉透,宿玄放开了她,亲了亲剑修微红的眼尾。
“乖宝,哪里都香香软软甜甜的。”
桑黛捏住他的耳朵:“那是你不要脸。”
小狐狸被她摸得浑身爽快,将尾巴递给她,桑黛会意,捏着尾巴帮他顺毛。
宿玄满意抱紧自家剑修,桑黛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
芥子舟平稳穿梭在虚空,最终停在地面。
昆山位于浮光岭,是仙界边境一带,这里人烟稀少,便是宗门都只有一些小门派,隶属于刀宗管辖。
但事实上,浮光岭很少有修士来,只因浮光岭几乎大半地带都囊括进了昆山,而昆山地势凶险猛兽群出,甚至许多灵兽修成了邪祟,因此惨案频发。
桑黛站在昆山之下,仰头望着这座高耸的山峰,雾霭深深,林木幽绿,他们两人都是渡劫境修士,隐约可以感受到里面的一阵阵嘶吼声和灵力波动。
宿玄道:“昆山确实灵兽居多,凶兽更多,微生家主修御兽术,隐居在这里借助这些灵兽掩盖踪迹,让人不敢来这里,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小狐狸牵起她的手,与剑修十指相扣,“我们一起上去,这里凶兽太多需要小心。”
桑黛点头应下:“好。”
实际上,宿玄担心的实在多余。
昆山很少有人来,微生家又灭门多年,整座山只有灵兽居住,便连上山的路都长满了杂草。
他们不知道微生家在哪里,只能步行上去沿路探查,宿玄用灵力割开前面挡路的杂草。
知道这里灵兽多,却不知晓有这般多,几乎十步便能遇见一只。
灵兽大多性子纯善,没有开灵识的与寻常动物无它区别,眼神懵懂纯真,瞧见两人后只会藏在草丛或树后看他们,并未有上前进攻的。
见到的凶兽多性子残忍,喜杀喜血腥,体格也比灵兽高大强壮许多。
凶兽有神识的更少了,往往只是凭弑杀的本能撕咬猎物,但他们两人一路走来,见到的凶兽多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开,动也不动,也并未拦路。
宿玄沉默许久,最后只能想出来一个答案。
“黛黛,你确实很招灵兽喜欢。”
桑黛笑了下,招了招手,远处的一只长满獠牙的凶兽愣了愣,随后扭捏走了过来,连步子都迈小了许多。
这只凶兽的獠牙上还有血迹,应当是方才刚捕猎完,体格健硕,足有桑黛整个人那般高。
但它开了灵识,桑黛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只凶兽的不同,它是这一路来遇到的唯一开了灵识的。
它来到她的身前后却又跪趴在她的身前,桑黛探手触摸上它的额头,凶兽嘴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小狐狸又气炸了,同是兽类,他是上古神兽,他的黛黛只能摸他,这一只血统不纯的凶兽怎么配让她摸?
桑黛嗔怒瞪了一眼要拉开她的小狐狸,小声说道:“我问问话嘛。”
尾音上扬,带了撒娇的意思。
小狐狸整只狐一愣,耳朵蹭的冒了出来,在头顶一摇一晃。
【乖宝在撒娇?】
桑黛白了他一眼,为这只凶兽小心顺毛。
“你的寿命似乎有三四百年了,那可知晓这昆山上曾经有一家宗门?”
凶兽抬起一双兽瞳,血红的眸中满是单纯疑惑。
它张嘴嚎了一声。
桑黛:“……”
宿玄一把打在它的脑壳上:“听不懂,说人话。”
凶兽短胖的爪子捂住自己的脑袋,泪眼懵懵看着桑黛。
这男修在这女修身边,它喜欢这女修,虽然想一口吞了那男修,但是这女修似乎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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