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形纤细,但小腹却高高隆起,一手撑着后腰,一手扶着高耸的小腹,仰头暖洋洋晒着日光。
桑黛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美好。
桑黛没有动,只是眼也不眨望着竹屋前的女修,生怕打扰这一切。
微生萱眯了眯眼,踱步下了台阶来到院中的石桌旁,一缕乌发顺着鬓角垂下,眉目间的柔和难以忽视。
她小口捧了杯茶喝,一口一口抿着,喝茶的样子和桑黛像极了,都格外斯文内敛。
她忽然皱了皱眉头,放下茶摸了摸肚子,笑着问道:“你干什么踹娘亲呀,还有一月才足月呢,现在就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桑黛擦了擦眼睛的泪花,唇角也勾起笑。
她看起来实在太过美好,整个人干净又纯粹,温柔到让桑黛一眼就喜欢得不行。
微生萱有一下没一下摸着小腹,仰头望着虚空中的圆日:“你爹一会儿就回来了,娘亲不会做饭,我们娘两儿还得饿一小会儿。”
桑黛苦笑不得,原来她怎么都学不会做饭也是随了微生萱的。
她也不觉得累,来到微生萱的面前坐下,光是看着微生萱就能看上一天。
微生萱很安静,生活也很单一,今日日头很好,便捧了本书坐在院子的石桌旁看,等到正午过后小院的门才被推开。
紫衣男修疾步匆匆进来,手上拎着两只山鸡。
“阿萱,等我很久了吗,饿不饿啊?”
桑黛未看到他的正脸,白於进来后径直朝微生萱走去,两手并未抱她,应当是担心自己的手上脏。
他俯身亲了亲微生萱的脸,又蹲下身亲了亲她的小腹。
“你也想爹爹了吗?”
微生萱嗔怒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回来这么晚?”
白於放下山鸡,半蹲着与微生萱平视,小声说道:“结界有些动荡,我去补了一下。”
微生萱瞬间急了:“可有事?”
白於摇头:“只是波动,并未发现有别的异样,祖奶他们在那边守着,我先回来为你做饭,做完饭再去替他们。”
微生萱眉心微蹙,捧着小腹的手一紧,忙道:“还是先去吧,我是个修士也不会饿的。”
白於站起身,身量很高,亲了亲微生萱的额头。
“没事的,我加固了结界,祖奶让我回来为你做饭,有她老人家守着你也可以放心,她修为可不输你我。”
桑黛不知晓这位祖奶具体指谁,但从两人的话中可以推出是位德高望重的老者。
让微生萱和白於都对她放心。
白於利落处理山鸡,微生萱坐在院中看他,脸上的笑始终未曾淡去。
桑黛看得心酸,若当初没有出事,她如今或许还在昆山,不会出世,不会认识很多人。
白於动手很快,在膳房很快便炖好汤做好饭菜。
微生萱要去端菜,被白於制止:“你大着肚子呢,这活本就该我干,阿萱歇着。”
桑黛坐在石桌旁,看白於将两菜一汤端上来放在桌上。
白於手艺很好,简单的食材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桑黛莫名想到了小狐狸,手艺也是这般好。
一个家里好像总得有一个会做饭的,恰恰白於和宿玄便是。
白於为微生萱盛好汤,俯身抱了抱她:“阿萱,我去替祖奶守一小会儿,今日做的饭菜多,让她过来陪你吃饭。”
微生萱笑着道:“好,你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他在微生萱的额头上印下一吻,“晚上就回来,碗盘放着等我回来洗,莫要动手。”
“好。”微生萱有些无奈:“你快去吧,将祖奶换回来吃饭,我等她来了再动筷。”
他转身往外走,桑黛的心跳忽然很快,转身看向白於的背影。
他一身紫色素衣,即使年岁不小了,依旧是用玉冠高束成少年的马尾,已经为人夫、即将为人父的他背影坚定,真正扛起了这个家。
她紧紧望着白於的背影,他走到门口刚拉开门,脚步却又停下,回身看了眼桌旁坐着的女修。
微生萱依旧端坐冲他温婉轻笑,一如过往送他离家的模样。
白於大步走回来,捧着她的侧脸亲了她的鼻尖,在唇上轻啄了口。
“等累了就回去睡会儿,我晚上就回来陪你和孩子。”
“好,你快去吧。”
他应下大步往外走,院门被他关上,白於的身影很快消失。
桑黛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女修。
微生萱看不见她,垂眸轻轻抚摸小腹:“你爹啰嗦吧,你若是出世了,是个男孩他怕是要严苛极了,若是女孩,他定会将你捧在手心的。”
“孩子,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微生萱又笑了笑:“阿娘更希望你是个女孩,可以为你做很多漂亮衣服,每日扎好看的发髻,亲自教你修行,微生家契印会传给你,你是微生家的大小姐。”
“若是男孩也可以,不过阿娘可不会束男子的发髻,你就只能跟着你爹凑活过了。”
桑黛听着想笑,没想到微生萱自言自语也能说这么多话。
她似乎习惯了等待白於,这里很多事物都是白於去处理,她便在家里守着。
听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桑黛的眸光越来越柔和。
微生萱很期待腹中孩子的降生,这是她和白於成婚近一百八十年才得来的孩子,微生家似乎受到制约,子嗣也不易,且一生只会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便是微生契印的下一任传代人,是微生萱和白於此生唯一的孩子,承载着整个微生家的希望。
微生萱这会儿话很多,桑黛没有一点不耐烦,捧着脸坐在她对面,看她笑着说话。
“你爹可喜欢阿娘了,当时可是他追的我,他为了阿娘辞去了苍梧道观观主的身份,将观主继给了他的师弟,但是……”
微生萱蹙眉,温和的神情复杂:“阿娘不太喜欢他那个师弟,总感觉人怪怪的,也或许是阿娘过于敏感了。”
“孩子,微生家如今只有三十七口人,人丁虽稀少,但都很期待你的降临,阿娘是微生家主,你是下一任微生家主。”
微生萱感慨,“真想快些见到你,还有一月,等到十月到来,你就该出世了,阿娘的衣服也得快些赶制了,你爹的秋千还没做好呢,今晚阿娘催一下他。”
她真的很温柔,温柔到桑黛只想看着她。
她说还有一月,是否她要在这里看她一个月?
这是微生萱让她看到的,她有东西要交给她,可现实中小狐狸还在等她。
桑黛抬眸看了眼天,来的时候是正午,现在已经下午了。
可白於说去替换那位祖奶,一小会儿便可以,为何现在还没回来?
饭菜已经凉了,看不到热气,鸡汤上凝固了一层油脂。
微生萱也发现了,柳眉微拧,目光望向远处。
“怎得还未回来?”
桑黛心下也有些不安,但离不开微生萱,只能坐在这里陪着她,又等了一小会儿。
微生萱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栅栏很矮只到腰身,站在院里可以看到路的尽头,一人飞速奔来。
桑黛瞬间站起身。
“家主,家主!”
来者是个少女,瞧着只有十几岁,此刻白裙上都是鲜血,裙摆沾满了泥泞。
微生萱脸色一变:“阿锦,怎么了?”
名唤阿锦的少女推开院门,牵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昆山脚下的结界被毁了,来者催眠了山里的灵兽得知了微生家族的所在之处,祖奶战死,白於仙君联系不上您,便护送我逃了出来传信,让我带您离开,来的路上我已经拿着玉牌传信给了应衡仙君,他就在昆山附近除邪!他来接应我们!”
桑黛紧紧跟在微生萱身后,她终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微生萱身子一晃,险些往后跌倒,桑黛下意识上前扶她,双手却又从她的身子穿过。
“家主!”
阿锦急忙搀扶起微生萱。
微生萱冷静很快:“我们走,阿锦,来者定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微生家血脉不可亡,我出去立刻找个地方将它生下来,你带着它离开。”
她没有问白於现在如何,没有问其他微生家族族人如何,她身为家主本该保护他们,但她身为家主,更重的职责是守住微生家的血脉。
守住微生家契印。
微生萱拉着阿锦的手往回走:“从后山走!”
桑黛本想跟上前,凛然的杀意自身后袭来,她眸光一冷下意识拔剑回身劈斩。
却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个幻影,她的剑光与那刀光相撞,竟直接穿了过去。
桑黛急忙回眸:“阿娘!”
微生萱推开阿锦,拔出腰间的软剑劈斩过去,强大的灵力波动与来者的刀光相撞,荡开的余波掀翻了石桌上的饭菜。
小院里从天而降数十人,阿锦反应过来连忙爬起身,拔下头上的木簪虚化成了一柄长剑。
“家主,我断后,你先走!”
微生萱淡淡看了眼四周的人:“走不了,这些都是元婴和化神境,你一人拦不住。”
阿锦急匆匆:“我自爆金丹可撑一刻钟,您先走啊!”
微生萱反手挽剑冲入杀阵中央:“一刻钟我也跑不了,阿锦,杀了他们我们才能走!”
桑黛帮不上忙,看两人在几十个杀手中厮杀。
她的呼吸急促,其实知道这场争斗的结局,微生萱和阿锦都会死,但亲眼目睹还是觉得残忍。
微生萱确实很厉害,应衡告诉她,微生萱修为很高。
可怀孕消耗了她太多力气,那些人似乎有组织,一个劲朝微生萱的小腹劈,她一边护着孩子一边还得应敌。
过去的事情已经改变不了,桑黛强自镇定仔细看这场战局。
来者皆黑衣蒙面,出手颇为狠辣,一招一式都带了杀意,这些人的修为很高,都是些元婴高境修士,其中竟然还有化神期修士。
可是修真界自从灵脉枯竭之后,渡劫再也没有,大乘更是只有两人,化神也只有寥寥几人,为何他们这三十来人中便有这般多?
如今是一百多年前,那时候桑黛尚未出生,可应衡也与她讲过,便是那时候的化神也只有七八人。
他们的杀招骇人,并且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不要命……
桑黛忽然抬眸看向他们的眼睛。
目光无情,瞳仁隐隐溃散,完全是发了狠的样子,周身的气息隐隐血红。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看到的梦境中,宿玄的模样。
宿玄的人性被四苦蚕食,逐渐成为被四苦驱使的杀戮工具,濒临彻底疯魔的他与这些人很像。
桑黛握紧了手中的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这些修士被四苦吞噬了人性,神魂早已被四苦彻底吃掉,只剩下一具被四苦占领的身躯。
而这些人的招式……
习刀,刀法游龙般凛然,刀光呈现绛紫色。
这是——
苍梧道观的招式。
桑黛七岁那年苍梧道观还未灭门,她见过苍梧道观的弟子,作为看守归墟仙境的宗门,他们可以享受到最为多的灵脉,宗内弟子修为皆高,几任观主皆是天级灵根觉醒者。
苍梧道观在大蛮后便奉命守护归墟仙境,观内弟子习刀,观服为绛紫,刀光通体发紫,这是苍梧道观的功法带来的。
桑黛还未从震惊中脱身,一声闷哼传来,一人被重重掀飞在地。
她急忙看去。
“家主!”
“阿娘!”
微生萱摔在竹屋的房门上,跪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紧紧捂着小腹。
阿锦一时失神,身后一人一刀捅穿了她的腰腹。
“阿锦!”
阿锦捂住小腹,吐出大口的血:“家主……”
生机已断。
“阿锦……”
微生萱挣扎爬起身。
明知改变不了,桑黛还是飞身上前想要扶起微生萱离开这里。
可一双手却一次次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任凭她如何喊,如何触碰,她们之间依旧无法触碰到彼此。
微生萱撑剑站起身,桑黛半蹲在地,看到她的裙摆上染上的血。
她杀了太久,又被重创,如今似乎……
早产在即。
明明很疼,额上都是汗水,可一声痛呼都没发出,握紧了手中的软剑,目光发了狠。
她知晓,只要撑一会儿一定会等来应衡或者白於。
微生萱劈剑便要跃下台阶,肃杀的刀光从上空劈下,散开的余波掀飞了小院中的黑衣人。
“阿萱!”
白於看起来情况很不好,身上都是血,护着阿锦逃出来独自断后,如今冲破厮杀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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