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楼上的蓝衣剑修身形纤细,离得这么远看不清面容,但只瞧身影也能看出来气息纯净。
“她是唯一没有被四苦荼毒的天级灵根觉醒者,她也是唯一可以覆灭归墟的人,她如此特殊又珍贵,其他几位天级灵根怎么配和她比呢?”
游隼冷声道:“所以她更该死了,不是吗?”
一阵沉默之后,那人忽然笑了,唇色苍白。
“你说得对,是我糊涂了。”
游隼警告道:“你记住你的任务,不要有旁的念头,祂都在看着。”
他长叹,转身往远处走去。
“祂可真烦人啊。”
***
仙界。
今日下了大雨,雨声哗啦,电闪雷鸣,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
人影在雨林中快速奔逃,曾经高高在上的人满脸惊恐。
前方停了艘芥子舟,一人眼眸亮起,大声道:“那是接应的芥子舟,我们只要逃出仙界便——”
未说完的话被他自己生生咽了回去。
那芥子舟是他花了大价钱让人送来的,他们一路赶来这里就是为了乘坐芥子舟离开仙界,可那艘芥子舟如今……
被毁了。
芥子舟的四壁四分五裂,皆是剑光,大雨忽然加重,仿佛是雨水的作用,那艘芥子舟不堪重负再也难以维持表面的完好,而是骤然间碎裂。
一人从芥子舟后走出。
白衣全部被浸湿,雨水顺着鬓发淌落,眉目清俊,但脸色惨白,面无表情的样子和过去的他判若两人。
“……沈辞玉?”
“你……芥子舟是你毁的?”
“逆子!剑宗养你一百余年,我们悉心教导你,你便这般回报我们?”
“若还知道些孝心便尽快滚,让我们离开!”
沈辞玉望着这些人,都是曾经对他很好的长老。
他以为他们是正直的,是一心为了剑宗的。
可仙盟的调查结果告诉他,被献祭给归墟的,也有剑宗的弟子。
其实对他好,与对桑黛好是一个道理,因为他们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是剑宗的一柄利剑。
只不过他比桑黛好一些,沈辞玉有沈家作为底牌,剑宗不敢打他的主意。
而桑黛孤身一人,因此落得个被剑宗利用后抛弃的局面。
他闭上眼,听着那些长老们的谩骂,雨水落在身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沈辞玉呼吸颤抖,长长叹息,再次睁开眼之时,好似下了什么决定,眼底毫无情绪。
他横剑,淡声道:“剑宗沈辞玉,前来诛杀罪人。”
“……你说什么?”
“剑宗十一位长老与剑宗宗主桑闻洲一起,以仙界弟子灵根为引献祭归墟,残杀无辜,作恶多端,仙盟已下追杀令,见之——”
剑光破雨而去,声音猎猎,剑意肃杀,所过之处留下坚硬的寒冰。
“诛!”
杀意迸发。
第36章 度春秋(十)
当沈烽赶到之时, 只余下遍地尸骸。
血流满地,雨水冲刷了血迹,尸身上覆盖寒霜,因为沈辞玉是水系灵根, 他的剑意过于冰冷。
仙盟未来之主, 仙界人人看好的天级灵根觉醒者伫立在雨中, 大雨噼里啪啦落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丝毫反应, 只安静站立好似在想什么一样。
白衣上沾染了许多血迹,沈烽左看右看, 在发现那些血迹并无他的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得知沈辞玉孤身一人来追杀剑宗八位长老后, 他吓得不敢多停, 急忙来找沈辞玉, 生怕沈家这独苗苗出了什么事情。
如今瞧见面色苍白的沈辞玉, 沈烽一颗心又疼又痛。
“辞玉, 你并未掺和剑宗的事情, 甚至也不知情,只要有沈家在,你依旧能坐上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
因为仙界如今只剩下两位天级灵根觉醒者,禅宗檀淮一贯闲散, 厌恶繁琐事务, 不常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么只剩下一个沈辞玉,此番他还斩杀了剑宗的几位长老, 更是有功, 回去便可继任剑宗新任宗主,下一任九州仙盟之主的位置绝对是他的。
可沈辞玉却只是抬了抬眼, 望着身前的父亲。
他很冷,冷到说不出话,握不住剑。
“父亲……”
沈烽回应:“哎哎,孩子,你别这样,你振作点。”
纵使想要沈辞玉当上仙盟之主,其实归根到底是想他以后的路好走一些,沈辞玉是沈家的独苗,整个沈家为了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以他为傲,成为他最坚硬的靠山。
沈烽将沈辞玉送去剑宗,拜入桑闻洲膝下,也是想沈辞玉在剑术一道上成才,桑闻洲很喜欢沈辞玉,他膝下只有一个施窈,没有其他孩子,而施窈体弱难以修行,日后剑宗宗主的位置一定是沈辞玉的。
可怎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沈辞玉低声咳嗽着,随着咳嗽,一朵朵血花坠落在地。
沈烽吓得急忙给他输送灵力。
这么一探,将他的三魂七魄吓走了一半。
“你……你的心境……”
他的心境,竟然大跌。
沈辞玉站不住,单膝跪地,不断咳嗽着。
他握不住剑,长剑落在雨水之中,被泥泞裹挟。
沈烽也在发抖。
那整洁清冷的青年双目无神,呢喃道:“父亲,我执剑是为了什么呢?”
他茫然抬头,眼底通红,哑着声音问:“我连她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还在心里妄想,或许她会回来,她当真舍得剑宗那些弟子吗,她明明最保护他们。”
“她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的竟然是真的,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我护不住她,我也当真护不住。”
“我做错了太多,可所有人都要我清白活着。”
桑闻洲告诉他,执剑为了护仙界平安。
剑宗告诉他,他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他是九州未来仙盟之主,他必须一心向道。
告诉他向善的人,实际上背地做了无尽肮脏丑恶的事情,而他身为剑宗的首席弟子,从未怀疑过他们。
“每年的弟子大选,许多弟子都是由我带进剑宗的,是我允许他们进来的。”
沈辞玉落了泪,问:“父亲,你说,是否我将他们送进了死地?”
沈烽捂住眼睛,不敢看他。
沈辞玉记性好,能记得许多弟子的名字,仙盟调查的结果中,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弟子都是曾经沈辞玉招进剑宗的。
他根据弟子们的表现将他们分给各个长老的门下。
将他们带进来,却未保护好。
沈烽哽咽:“辞玉……与你无关啊……”
明明错不在他,可阴差阳错,最终还是和沈辞玉扯上了关系。
他看到那宣纸上整整几页的名字时,吐血昏迷了半月有余。
醒来后,心境大跌。
化神满境修士,如今怕是只有化神初期的境界。
沈辞玉与桑黛太像了,他们一样的心软,又一样太看重责任。
但沈辞玉又与桑黛不一样,桑黛不会自怨,知晓自己无意保护了一群邪祟,也只会引了天雷毫不犹豫替枉死的弟子们平不公,然后接着走自己的路,一条坚定又坎坷的路,从来不会停下。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错,她只有握紧手中的剑才能避免更多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沈辞玉不一样,他恨自己,拿不稳剑,也走不了仙途,他觉得所有的错都在他,跌倒就难以站起来了。
沈家和桑闻洲太过爱护他,沈辞玉见过的惨案太少,这辈子几乎顺风顺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
他剧烈咳嗽,一滴滴鲜血喷溅而出,又被雨水冲刷。
雨中的手修长,骨节用力至泛白,他抖着手去拿那柄剑,却怎么都握不住它。
一次次拿起,又一次次落下。
最终沈烽看不下去,弯腰替他捡起自己的本命剑,将剑递给他。
沈辞玉握住自己的剑,只觉得浑身都冷。
“父亲……我想见见她……”
“我得见见她。”
***
桑黛回到房中的时候,宿玄已经沐浴完往床上躺了。
他侧躺着支着下颌,黑色的内衫松垮系着,眉眼俊美,看向她的眼神还带了挑逗,唇角含笑,俨然一副男狐狸精的模样。
“夫人,你回来了?”
桑黛想堵住他那张只会叭叭的嘴。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单手放在宿玄的头顶上,小狐狸下意识将耳朵露出来,可桑黛并未揉捏。
她催出灵力,将狐狸精半湿的发烘干。
“为什么不烘头发?”
宿玄摇头:“本尊伴业火生,又不冷。”
桑黛与他对视。
【我就知道黛黛会帮我烘头发!!!】
桑黛:“……”
宿玄道:“本尊刚刚让他们换了热水,夫人去沐浴吧。”
【洗完和我一起睡觉。】
桑黛:“…………”
她也是不知道,他每天满脑子都是她,注意力都在她身上,修为怎么还能修到大乘。
倒是有些厉害在身上的。
将宿玄的头发烘干后,桑黛没看他,将手腕的长芒和青梧一起放下后,转身往屏风后的水房走。
兴许是秋成蹊特意安排的,他们住的这间房很大,里面还配了单独沐浴的地方。
进去的时候还有热气,汤池中的水已经被放温,温度正好。
桑黛解开衣服将自己泡进去,长长舒了口气,赶路一天的疲惫总算是缓解了些。
外面的宿玄还靠在榻上,懒洋洋撑着脑袋问青梧。
“跟着她如何?”
青梧激动:“超级爽!!!黛黛超级厉害!!!”
宿玄一脸骄傲:“那是,本尊的黛黛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修。”
长芒:“我同意!”
青梧又来蹭宿玄:“主人主人,每个修士一生可以认三个本命法器的,你就跟我解契把我送给她吧。”
宿玄冷嗤,颇为嫌弃看了它一眼:“不行,知雨醒来会生气的,你们打架黛黛又该为难了。”
长芒:“嘿嘿。”
青梧:“???”
“我就一点也比不上那柄破剑!!”
长芒反驳:“知雨很乖的,你脾气这么差跟尊主一个德行,知雨可不会这样!”
宿玄懒懒看了它一眼,长芒是他的心头血凝结修为织出来的,他当然听得懂长芒的话。
长芒:“……嗷。”
青梧:“知雨都碎了!”
宿玄一巴掌呼了上去:“那是天下第一名剑,天虞石打造的剑,只要归墟在它就碎不了,兴许再有一点归墟灵力就能唤醒知雨,你给本尊闭嘴。”
青梧呜呜咽咽。
奈何宿玄是个偏心的主,法器往往随主人,知雨剑和桑黛一个性子,都是安静又沉稳的性格,跟桑黛打了这么多年,兴许爱屋及乌,宿玄对她那柄剑也颇为喜爱。
所以得知知雨碎了后,他修补了整整一月,可还是无用。
归墟灵力……
宿玄沉思,桑黛这么久也没唤醒知雨,知雨的剑灵并未消散,而是在桑黛的识海中沉睡。
难道……是缺了归墟灵力?
毕竟是天虞石打造的剑,与归墟灵力有着先天的共感,当时那一小块天虞石就让知雨快死的剑灵复生。
可如今归墟的灵脉被毁,归墟灵力早已绝迹,便是那块天虞石中存储的归墟灵力也是几千年前的,如今去哪里找归墟灵力?
宿玄敛眉,方才还轻松的神情又冷了下来。
青梧和长芒叽叽喳喳在吵架,宿玄听烦了,索性把它们两个都丢进了乾坤袋中,用灵力隔绝法器的器灵。
世界忽然一片黑暗的青梧和长芒:“???”
一想到知雨,宿玄那点子开心也没了。
他拿起桑黛搁置在一旁的乾坤袋,桑黛的乾坤袋并未对他设防,宿玄可以轻易打开。
断剑就在里面,他取出来,瞧见剑身上的裂痕后叹息。
“你若是真的心疼你家主人,便早些醒来,好让她轻松一些。”
青梧是比不得知雨的,毕竟是认主的法器,与主人心念合一颇为默契。
桑黛出来之后,便瞧见了宿玄端着她的剑嘟嘟囔囔说些什么。
“宿玄,你干什么呢?”
小狐狸抬眸看过来。
桑黛刚沐浴完,本来冷白的脸上一片红晕,连带着眼尾都洇红,不施粉黛,可水汽却为她上了最为天然的妆。
她并未穿外衫,只着一身内衫,细绳系住勒出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好似一只手便能握住一般。
宿玄抱过她的腰很多次,知晓有多软,又有多细。
他一边觉得她太瘦了,一边又小心照顾她,恐怕风一吹便将自己的剑修吹走了。
“宿玄?”察觉宿玄没有说话,桑黛又喊了一声,“你拿知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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