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蕴坤自己有过学生,在春闱之前做出了华彩文章,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在春闱的时候想要憋足了劲儿想要再创辉煌,这种心思太重,反而导致春闱直接落榜,那之后连续考了好几年,最后黯然神伤,直接以举人的身份去世了。
傅嘉泽对着覃蕴坤行礼,“多谢覃掌事,学生那文章只是侥幸为之,文章本天成,我自偶得之。”
裴晋则是对着张翰林说道:“张翰林,傅学子的文章是皇后亲自考量过的,能够到翰林院温书是万岁爷旨意,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张翰林冷笑着说道:“倘若是没有那样一个好舅舅,能够有面圣的机会?”
傅嘉泽不卑不亢:“确实因为有这样一个舅舅,我才得以直面圣颜,只是文章是我做的,虽说不知道今后能不能再做出那样的文章,我也知道那文章是不错的。”
裴晋开口:“岂止是不错,正是因为万岁爷的赏识,傅学子才有了入翰林的机会,张翰林是对圣意有何不满?”
裴晋的表情越发严肃,张翰林不能说对圣意不满,只是对傅嘉泽不满。
而覃掌事和稀泥,拍了拍傅嘉泽的手背,“若是明年你春闱夺得前三,光明正大入翰林,咱们这翰林院才会都是赞许之声,现在张翰林有意见,傅学子可以理解吗?我想想看,虽说有许多人没说话,但是我知道肯定有人不服气。”
覃蕴坤的双眼带着年长之人特有的浑浊,眼神却有一股读书人的气华在。
傅嘉泽说道:“学生明白,这次能够入翰林院是难得的机会。明年的春闱名列三甲,实不相瞒,只要是走科举之人,谁曾不曾想过?我大祁怏怏,学子甚多,明年春闱是否能够名列三甲,学生不知道,学生只知道倘若是能够考入前三甲,定会堂堂正正再入翰林院,若是没有,诸位大人只当学生是个过客,只是来翰林院读读书的普通学子,这几个月之后就再不会相见。”
张翰林说道:“你说的倒是好听,说不得到时候又找到了你舅舅,光明正大踏入翰林院。”
傅嘉泽想要进翰林,无非就是看看翰林院的书,他更想要做的是掌实权的官,而不是闭门造车,在翰林院里修修书。
若是明年春闱得了前三,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到翰林院里,若是没有得前三,他会直接不入翰林。
此时傅嘉泽微微一笑,朗声说道:“学生不才,却可以承诺,倘若是名列三甲,得万岁爷旨意方入翰林,否则学生外放为官,不入翰林。”
这话铿锵有力,让那位莫翰林咋舌不已,不入翰林啊,那可就是天然少了入阁的机会,他对着傅嘉泽比划了一个厉害的手势。
张翰林还想要说什么,而裴晋呵斥说道:“够了,傅学子已经这般说了,你还想惹出什么是非?若是再有言语,不如自请外放为官,不必留在翰林院了。”
裴晋这样开口,张翰林彻底熄了火。
覃掌事则是在心中摇头,这也太过于年轻气盛了一些,他拍了拍傅嘉泽的肩膀,“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在翰林院里有什么事情就去找裴掌事。我年龄大了,不管事了。”
裴晋目光扫过众翰林,诸人都低下了头,他对着傅嘉泽说道:“跟我来。”
长腿一迈,裴晋的官袍扬起弧度,大跨步走在傅嘉泽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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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晋要带着傅嘉泽去的是库房。
裴晋递给了傅嘉泽一方帕子,让他捂住了口鼻。
就算是如此,傅嘉泽踏入库房的时候,还是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喷嚏。
“历年的文章答卷,皆存放于此。”
能入翰林的大都是每三年一度的殿试前三,他们就是从科举的千军万马之中杀过来的,对他们而言,翰林院最没有吸引力的就是这些陈旧试卷,所以这里鲜少有人打扫,有浓厚的灰尘。
傅嘉泽扫过浩瀚如烟的卷宗,对着裴晋说道:“裴掌事,我能不能闲暇功夫看一看库房里别的书。”
裴晋看着傅嘉泽一眼,“你可以随意来库房看书,只是不能一个人过来,让莫翰林每次陪着你。”
傅嘉泽点头,“是,学生现在就去请莫翰林。”
裴晋说道:“不急,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傅嘉泽有些好奇,裴晋与自己有什么好说的。
“你先前当着所有人说的话,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过了会试,有幸参加殿试,能入翰林,还是入翰林的好。”
傅嘉泽显然没想到裴晋会这样说,开口说道:“刚刚我已经说了那样的话,倘若是转头又入了翰林,岂不是自打嘴?”
裴晋:“那又如何?打嘴一时不过是被人嘲笑一阵子,若是不入翰林,今后止步不前,你又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傅嘉泽看裴晋是最为清彦的中正样貌,万万没想到竟然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也认真说道:“倘若是没有现在的翰林之行,明年殿试之后,学生许是会托舅舅运作一二,而现在有了翰林之行,在明年春闱之前,学生会看过自己想看的书,明年学生应当是不会入翰林的。”
傅嘉泽微微一笑,“学生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做闲职,学生更愿意直接从实职开始做起。”
毕竟一旦入了翰林,总不好那么快离开,只能够按照帝王的安排,做上一段时间的闲职,傅嘉泽觉得自己为了科举已经耽搁了许多年,不想继续耽搁下去。
裴晋皱起了眉,硬邦邦说了一句,“随便你。”
不过对裴晋而言,他是想要提点傅嘉泽几句,让他莫要自误了前程,万万没想到,傅嘉泽的意气竟是这般重,竟是流露出就算是中了前三甲,也不愿意入翰林。
这般的特立独行,难免让裴晋对傅嘉泽多为留意。
留意之后就发现,傅嘉泽看书如翻书,而他这样的翻书清下,还是能够记住书中的内容。
傅嘉泽有过目不忘之才。
第043章 傅嘉泽拜师
莫行一单手托腮, 正在窗边打瞌睡,外面秋雨飒飒,正是好睡觉的时节。
他的脑袋不断地往下点, 忽然猛地一坠,打了一个哆嗦,莫行一醒了。
莫行一打了哈欠, 伸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都停住。
感受到自己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手, 莫行一的冷汗都出来了。
从莫行一的角度可以看到裴掌事胸前补子的飞禽眼, 他看着裴晋摇了摇手, 就连忙捂住了嘴,讨好地冲着裴晋笑着。
裴晋走出了库房, 而莫行一跟着走出来。
透过敞开的窗, 裴晋可以看到傅嘉泽在看书, 他翻书的速度要比一般人快一些,手中拿着一只炭笔, 在册子上记着什么。
裴晋收回视线,看着诚惶诚恐的莫行一, 声音清冷宛若是寂寥秋雨:“库房的格局改了,是什么时候做的?”
“是傅学子刚入翰林没多久的一个晚上,傅学子请了容养的内侍过来收拾的, 我就在旁边看着,里面重新规整了一番,但是一本书都不曾损坏,然后还在休沐日的时候, 他们过来晒晒书。”
宫中被放出来的内侍擅长收拾规整,难怪这库房乍一看没多少变化, 实际上更方便人看书。
而且他们清理之后,里面的灰尘少了不少,也不再散发出陈旧的味道,而是淡淡的阳光味道。
裴晋颔首之后,又说道:“这些天,他就一直这样看书?他看了什么书?”
莫行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声说道:“刚开始看了往年的科举试卷,只是翻看了前三甲的答卷,其他的答卷都没看,这之后就开始看书了。”
“他从每日里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候结束?”
裴晋从莫行一的口中得知,在进入到翰林院的第一日,傅嘉泽就请莫行一吃了饭,那之后傅嘉泽到翰林院的时间是和莫行一同样的时间,并未多做改动。
每次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都会在一起,第一个休沐日,傅嘉泽到莫家拜访,并送上了一个罕见的自鸣钟。
这自鸣钟比起宫里头用的那个并不算大,只是小小的一座,但是这自鸣钟虽小却很是静美,到了点,就会有雀鸟飞跃出鸣叫,实在是一下就讨了莫行一母亲的欢心。
“本来也不应该收下。”莫行一忐忑不安地说道,“只是傅学子说了,他只求一件事,他想要在翰林院多看看书,每日里早晨提前半个时辰,晚上推迟一个时辰。当时我还有些不愿意,但是我娘直接同意了。裴掌事,你若是觉得不妥,这钟我就退回去,时间也改回原本的时间”
“不必。”裴晋摇头,“我只是问问,他既然有心向学总是好的。你今日不必在库房里陪他,等会我进去。”
莫行一应了下来,看着裴晋进入到库房,心中同情了一会儿傅嘉泽,这位掌事大人有一双锐利的眼,莫行一站在他面前就觉得胸闷气短,也不知道里面的傅嘉泽能不能挺得住。
裴晋进入之后,傅嘉泽就搁下了笔,“学生见过掌事大人。”
裴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嘉泽已经把位置重新挪了一番,就在窗边视野最好的地方有两个椅子。
裴晋坐下之后,顺手拿起了傅嘉泽的炭笔,“为什么不用毛笔。”
“毛笔的笔头太软,若是写快字多,速度不如这炭笔。”
裴晋拿起了傅嘉泽的册子,在莫行一打瞌睡的时候,他就已经来了,站着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傅嘉泽看书的速度快,还有奇异的记录方式,这才多问了几句。
裴晋合拢了书,询问了傅嘉泽这些天看的书,之后再考校他书中的内容,发现他有过目不忘之才,又或者说傅嘉泽的这种过目不忘,是刻意练出来的。
把书中的关键点用炭笔勾勒出来,看完之后,把记载的内容缩减,再反过来复述出来,这本书的内容就吃透了。
裴晋若有所思,“所以你来翰林院在意的是这里的藏书,看过了之后,明年春闱若是入了三甲,就不再留在翰林院?”
“是。”
裴晋看着傅嘉泽,走出了库房,等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对着傅嘉泽说道:“明日是休沐日,到我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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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嘉泽等到晚上回去了之后,就对着与他更衣的林映雪说了这个消息。
林映雪抱着他的常服堆叠到屏风处,“去裴掌事家里要带些什么东西?自鸣钟?”
在闺中时候,林映雪得了林怿的亲自教导,她读书认字,却有一点并不合格,她在人情世故上几乎等同于一张白纸。
傅嘉泽在这张白纸上细心地落在注意事项,而林映雪学得很快。
“嗯,我也觉得自鸣钟合适。”傅嘉泽换好了衣服,一边系系带一边说道,“这自鸣钟看时辰很方便,适合读书人,最适合的还是事务繁多的重臣。”
先皇明德帝开始,整个大祁就开始禁海运,而成德帝继位之后,沿袭了先皇的政策,禁了海运之后,番邦舶来之物就只是由海外的传道士带来很少一部分,这部分东西虽然少,可个顶个得罕见。非权贵不得入手,而其中收集这些东西最多的就是傅斌了,这些东西也都任由傅嘉泽取用,傅嘉泽一眼就看中了自鸣钟。
林映雪不光是房间里有自鸣钟,她甚至还有块小小的怀表,有点不大准,每天都要回来校准,不过看时间着实是方便,只需要从怀中掏出来,就可以知道精准的时间。
“裴大人事务繁忙,不如再添上一块儿怀表。”
“不急。”傅嘉泽说道:“说不得后面怀表再送。”
换过了衣服,两人喊上了傅菀安一起吃饭,今日里吃的是铜锅。
羊骨汤用文火炖了四个时辰,汤都炖成了奶白色,在锅子烧开的时候,就先放上菌菇、豆干、肉丸之类难以入味的食材,再就是丢入肉片等物,蘸上麻酱,吃起来口齿生津。
在细若牛毛的秋雨里吃上热腾腾的锅子,整个人都是身心舒畅。
平日里吃过了饭,几人会在护城河边走一走,而今日里下了雨多有不便,傅嘉泽去书房里温书,而林映雪则是和傅菀安在说话。
傅菀安趴在罗汉榻上,双腿交叠地晃荡,中裤的裤腿下滑了一点,露出了匀称有致的小腿。
傅菀安她心中是很喜欢这个嫂嫂的,她喜欢腻歪在对方身上:“嫂嫂。娘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明天哥哥也要出门。”
说完了之后,傅菀安还叹了一口气。
她素来是无忧无虑的,猛地这般表现,让林映雪好笑,她弯眼笑了起来,“婆婆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刚刚不是你秦哥哥过来了吗?他说的意思是,东西都已经去了丰城核验过了,休沐日一结束就是堂审,至于说你哥哥,他是有事情,这个休沐日无法陪你了。”
傅菀安想到了秦远霆,对方是冒着雨过来的,虽说穿着了蓑衣,他的纱帽、肩膀处还是润湿了一些。
“秦哥哥怎么不留下吃锅子?”傅菀安说道,她当时还伸手想要去拉秦远霆,但可惜秦远霆躲得太快,他身上的蓑衣扬起,径直走向了风雨之中。
傅菀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秦远霆身上萦绕着一种倦怠的难过感,这让傅菀安下意识地想要多亲近他一些,好把那种感觉赶走。
如果说林映雪一开始也觉得秦远霆此人是冷冰冰的,对所有人都如此,经过傅嘉泽的提醒,她仔细观察了一下,秦远霆对傅菀安的态度是不一样的,只是单对他们夫妻两人敬而远之。
林映雪一开始还有些难过秦远霆对他们夫妻两人的疏远,后来也觉得傅嘉泽说的有理,有些时候缘分不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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