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一夜,谢敬彦在她沐浴时入了卧房取物, 魏妆从水中吃惊站起, 一抹薄巾犹抱琵琶半遮面, 如果身为夫君的他再往前稍近,她或便主动挽留。结果谢敬彦只稍那般愣神片刻,却漠然转身出去了。(她不知, 他也被她抵住房门而不再奢望, 谢三的颜面亦尊贵。)
魏妆自此总结出,即便寸缕无着, 谢左相大人也已熟视无物。
这几天,他子夜回房时, 她都早睡着了。谢敬彦怕吵醒她, 只借着夜色在枕间凝视, 魏妆隐约觉出灼烫的视线,白天醒了也可装作不晓得。
今晚这么早就躺在床上, 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敬彦睇着女人婀娜的身姿,既想看又是种煎熬,再加她练的那柔姿操,更似玲珑尤物般翘满。
男子正要去吹纹饰的青瓷灯盏,把灯熄灭。魏妆拽住了他素帛袖子,启口道:“稍等,问你个事,郎君对奚淮洛此人怎么看?”
白日私会将官,睡前又问我别的男人。
谢敬彦捺着性子,侧过身看住她道:“奚四此人不知何为责任,倜傥风流,仗着母族显赫散漫无为,你问这做甚?”
魏妆被他看得脸热,他实在艳如冠玉,濯濯的凤眸里还掩着一抹狼狠之气……莫名其妙的,别又吃瞎醋了,她没那么贪爱男-色。
她便把在巷子里看到奚淮洛和谬萱的一幕说了。
而后啐道:“本以为大概只有林梓瑶一个,也或者还是自己猜错了,结果竟然另有谬家的!枉谢莹心心念念出嫁,如此人品,当真畜生不如。此事你说怎么办?”
所以下午一幕,竟就为了跟踪奚四么?谢敬彦翻滚了半日却硬是不承认的醋劲,顿地搁浅下来。
但还没解释那名将士是何来历?
他冷蔑道:“大伯母汤氏对婚事一向势利,奚家身后是大长公主,与太后梁王一派。汤氏想用此婚姻,朝太后靠拢,你管这闲事做甚?即便你对他们说了,谢莹就能舍得?前世谢府大哥、二哥冲上门去讨话,她还不是照旧过着,被汉阳郡主哄哄又罢休了。”
魏妆吃惊呀,一幕不错盯着男子的侧颜,他能说得如此雍然淡定?
人情呢,亲情呢,都漠视了。
话里最关键的应是这句:太后梁王一派,靠拢。
之后焦皇后薨逝,谢府往太后一边倒,正好能给谢敬彦的谋划做了掩护。前世他就用此蒙蔽所有人,而后出其不意地助力太子夺权登基!
魏妆剜了个白眼,奚落地翻过身去:“果然是左相,高处运筹,唯利而行,你不管却是可以理解。”
罔顾私情于他而言,应该算家常便饭。为了篡改编史,连亲爹都可以软禁的人,何况一个三堂妹。
谢敬彦拿女人的毒舌无法,她如今已是炼成炉火纯青了。想起那追爱密札上所言,要把心里最重要的一块腾出来,装进最重视之人。今晚好容易气氛融洽了些,可莫被旁人搅和去。
谢三心中最重之人,莫过于魏妆也。
他温柔扳过女子薄润的肩膀,磁声附语道:“真要管?那就交给我来办。让谢莹知道这件事,由她自己做决定。你却不必越过她,代她抉择人生。”
“朝局跌宕,牵一发而动全部,重活一世,最好谁也别滥揽闲杂!”
的确自己本非善茬,可魏妆既然知道了,怎能装作无关,就给谢莹一个知情权也好。
男子健挺身躯倾近,听见真实有力的心跳声。魏妆心绪慌乱稍瞬:“滥揽闲杂的是你克己复礼的谢三公子好嘛,该揽的不揽,不该揽的弄进来……”
又嘟起红唇,娇慢道:“你这样说还算过得去,没把那点人情都泯灭了。女子婚前和婚后想的不一样,她若此时知情,未必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谢府若与奚家退亲,却是提前埋下个树敌的隐患。罢,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她既说婚前婚后不一样,莫非此时的她,故而有心与那将士私会么?
因了还未做他谢三的女人。
谢敬彦睇着眸下香软的隐约,还有那枚艳惹的红痣,氤氲的纱帐里浮着熟悉的沁骨花香。他薄唇含住魏妆的耳垂,缱绻地舔吻了起来:“你心里装着旁人,何时晓得看看我?下午在那条巷子外,让你巧笑嫣然的将士是谁?”
第77章
耳垂湿灼柔润, 脊心的细带也被挑开了,男子修长手掌覆着上来。魏妆气息一紧,双颊迅速染了红晕。
这原是前世习惯的反应, 每与谢敬彦进入正题,便下意识的希冀与娇惧席卷。想到那个中奔赴生死般的悸动旖旎, 怕自己难能把持得住贤良淑妇的端谨。
然而重生后的魏妆俨如一朵黑牡丹,再不受过往束绊, 竟变得越发地敏感艳娆了。
她兀自平着呼吸,硬气咬唇道:“好啊, 原来谢三郎你跟踪我?”
印象里这男人即便冷傲, 却未见心狭如此。
想起他今晚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堂堂第一公子又是逛夜市,又给她买小玩意作礼物的, 还主动提出添钱。啧, 这怕是惦记在心里好半日了吧?
魏妆有点生气起来, 捶着手打了两拳。
奈何女子柔荑纤莹,指尖粉嫩似藕,何能敌得过能武擅骑的郎君。他干脆将她握过, 覆在了自己肩膀上。薄唇熨帖她香颈, 微皱眉头道:“本官无那闲逸。不过下午去衙房途中经过,见你与他四目相对。我竟不知道, 阿妆何时喜欢了这类莽将?”
他对她难道给的不好么?要什么便什么,宫中的用度都不及她丰渥, 除非她将他隔档在门外边!
那言语中的醋妒与猎意狠然, 尽管做出了戏谑口吻, 对她的爱宠却不愿收敛。魏妆美得像一株玲珑的仙果,在他的啄舐中曼妙婷绽。
他惯是攻势十足的, 与他琼枝玉树的仪表孑然相反。内里跃动着的情愫汹涌,仿佛要将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思念都借以宣之于她。
魏妆才恍然这人竟是也变了秉性,若在从前,求他都不会多看吧。可彼此夫妻已久,这些过程她竟是不听从自己的心,竟是无力地随波逐流着应了媚景。
她如今晓得他谢三是爱自己的,对她的专情从未消淡。而她,分明将起初对男人的痴慕,一直一直坚持到重生之前,才被堪堪伤绝了。
蓦然值此一交心,却发现从未有过枉付,错只在两人谁也不说清楚。
毕竟此等美色躺卧身旁,又有那总总的缠绵回忆,她也并非全没有悸动。
魏妆忍不住轻蠕起来,故作傲蛮的娇嗔道:“左相大人的肚量,莫非都用在了朝局上,容留给我的,窄得过不了一枚簪子。你我既是挂名的婚姻,我便喜欢谁都是自由,我不管你多少红颜知己,你管得了我喜欢哪些莽将?”
谢敬彦醋意泛涌,其实原以为或是巧合,结果却听她这样讲。他的唇偏是深沉地宠溺起来,低哑道:“谢三若管不着,还有谁能管着?阿妆知我的手段,譬如高绰的下场,何况一区区莽将?你且告诉我,在你心里,那厮到底何处吸引你?”
蓦然腾身,受伤与质问的执着,长臂攥过她的腰肢,迫她与凤目对视。
魏妆抬头欲挠他:“说好的假夫妻,谢敬彦,你竟出尔反尔?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可多了,譬如未来的褚大将军。若非他离京,我这一世便该改嫁他,换一种悠哉咸鱼的活法!”
果然,庆幸上回把褚家婆媳与褚二都弄走,否则这女人不知该在谁的温柔乡中。谢敬彦听得心如刀剜,若那些发生,他多一世重生何意?
他再不想忍耐,只含住她锁骨道:“何谓出尔反尔,分明是与时俱进,我想过顺从你的心意放弃,可我做不到放下你!难道这么久了,阿妆,我在你心里没有半分动容之处?”
他那般凛冽之人,问得字句耿切,魏妆心柔失语。她其实都知道,谢敬彦有数次机会可说和离,却只字不提。甚至在外人质疑梁王的绯闻时,却愈深邃旖旎地缠绵,叫她更加舍不得他。还有很多回忆,他抵在她耳畔说:“阿妆,过去皆莫提。除非我死了,休议和离!”
……
魏妆默然地敛了嗓儿:“没有。才没有动容之处。”
又:“那骁校尉与谢莹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在关注此事,下午若没他帮忙,我早就被奚四发现了。盼请郎君记住一点,今日不同往昔,莫拿那些贤妇淑德的来规束我。”
谢敬彦稍停顿,蓦然松了口气,又愠恼发笑。他就没听说过,谢莹与哪个将士有来往。
但这女人向来精干,既被她窥穿他情丝上的狭妒心眼,干脆也不反驳。
只吻了吻那娇韵的脸颊,应道:“谢某在乎夫人岂非一日两日?你如今咄咄逼人,心狠气盛,何人敢规束你?你且忙你的事,我吃我的醋罢!”
那濯濯然的紧张感与霸道,从他唇齿间吐露,竟不遮掩或含蓄。魏妆呐呐地抬起下颌,颈涡处已被吻出了痕,她酥-软得说不出话儿。
四目在跃动的烛火中对视,又想起昔日刻骨噬心的缠抵。当时人在局中不知辨别,此刻回想起来,她其实不也一样呢,都是那般的在意着对方。
魏妆无言地抿了抿娇润的唇瓣,谢敬彦宽肩倾下,男子硬朗身躯桎梏着,逐渐相拥愈紧。忽地他想起了上一回她做的举动,便勾开了那秀美双足。
一枚粉屯中间无比嫣红的小痣,慑人心魄,比她颈涡那一颗更为惹艳。寻常人家女子何来这等娆媚,魏妆便是谢敬彦天生的毒-物,他渴爱她噬骨,今次换他俯首宠溺而去。
“彦郎……”魏妆惊愕唤起,指尖哆嗦着紧扣住薄被,下意识便要躲藏。
怎能够忽然这样?
她便是重生以来,在他跟前字句犀利,不甘示弱,可某事上从来都是被动娇怯的一方,何曾竟被他这样唇齿宠爱过。
偏谢敬彦置若罔闻,更加探索宛转。最终魏妆再也无力保持支撑,男子抬起脸庞,抵在她耳畔道:“那我便开始了。”
强势与娇柔的邂逅,虽彼此的经验心态都不算生疏,但真实开始却是那般的未知。这既熟悉又初绽的奇妙试探感,驱使着情意渐往深沉。本以为早就已数年夫妻冷场了,却无以比拟的新颖生疏。
很久之后,夜色才在无以比拟的荒芜中静止下来。
青瓷纹的灯盏里烛蜡轻响,但见浅色的帛锦上嫣红点点,女人慵软如搁浅的鲛鱼。
谢敬彦温柔地箍紧她,凤眸稍移,微露讶然地顿道:“这是?”
魏妆护着肚脐怕着凉,抬眼看向帐顶,心中尚余潮流翻涌,果然两世都不容自己好过呢,这人他分明就是条饿狼。她含唇羞嗔道:“郎君莫非记岔了,今夜是你我此生头一回。”……以为还是从前吗?莫非忘了已重生,对她这般悍厉。
谢敬彦挺鼻薄唇,蓦地蹙眉抿起。她从未与过别人,从始至终,始终只有他谢三一个!
谢府后宅琐碎复杂,或是谁利用她初入京城生疏懵懂,暗中作弄了手脚,使得前世她毫不知情。
男子搂住魏妆,贴近她心口动情道:“阿妆,你若在我心上,我永生永世难泯;我若在你心上,是吾敬彦之幸。之后莫再叫我左相了,让一切重新开始吧!”
魏妆听得是悸动的,在彼此的交汇中,她能感知到心底百骸深处对他的流连与缱绻。
但听到那个“永生永世”,又想起了谢敬彦解释的凤鸾和璧机缘作用。也不知会落到谁手中、出什么后果,莫不如就告诉他,让他动用谢氏的势力去找好了。
她便嗫嚅着道:“好是好,看我心情随缘……但我现在若说,做过一件对不住你的事,你听了可能会吃怒。”
都已彼此交付,何来对不住?
谢敬彦撑起宽肩,下意识肃淡容色:“何事,你且说?该怒的怒,不该怒的不怒。”
果然吃干抹净了,又恢复权臣本性,说了就等于没说。
魏妆瞬然改了口,不想招认了。
忽地回忆起刚才层峦起伏,非生非死的感觉,又做出一副寡淡模样道:“却也没有……就是说,那感觉让人虚脱,劳神又费力,久了也无趣。我今生须得保养寿命,便与郎君发生了,之后也顶多每月不超过三次。多出的我可不愿管,三郎自娶妾室去!
啧,分明阴阳相合,相依相衡,方能和谐生元,于妇人理当最是滋养。
果真无趣的话,适才她可是盈腰如若无骨,若非怯于初始荒蛮,只怕还要眷他更甚。
但这女人犟起来主意甚大,见她最近着迷所谓养生,暂且也不稀拗过她……她若不说此话,他甚至本以为过了今夜便没有。
谢敬彦敛眉薄笑,掠过魏妆浓柔的青丝:“那么四月底成的婚,上月的次数便累计到接下来的月份里罢!”
哪有这般无赖的说辞?上月底成的婚,那时这话还没提出来呢。
魏妆咬唇抗议,然而男人向来另行蹊径,和他岂有道理可诉。
子时的烛火打照着清健的身影,也映出彼此翻涌的情动,太久没有过了,一忽儿又焦切地拥缠起来。在彼此变得信任的关系中,一切巅峰便来得那般自然而然,忽而倒去床沿,媚糯娇声渐促。
所幸卧房搬得僻静,也只是两个人沉浸的世界,全然不计打扰。
旁侧耳房守夜的婢女,明明前些时都很安逸的,怎的今夜只听三公子与少夫人的厢房里,不时地传出猫儿一般的动静。起初本困倦不已,后来竟隐约听似女子泣祈,思想着莫不是出了什么情况,连忙燃起烛灯过去瞧瞧。
然而才去到门外,便见那窗纸上不知怎的破了个指甲洞。内里窥见三少夫人婀娜媚弱,娇软地泣着“彦郎……”,而一向龙鳞凤髓的三公子肆狠深沉,竟将少夫人要的那般。羞得婢女紧忙头一低躲开了。
*
隔日端午,未免夜长梦多,魏妆就用谢敬彦添的两千两,凑齐了六千五百两送去悦悠堂,从乌千舟手里盘下了花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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