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神啦!”哮天犬唯恐她又心情不好,拉着她走了一大圈,将每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都给她介绍清楚了。
他们一同在这里玩了许久。
临到最后,喜恰终于化开了这么些天来的压抑心思,笑着与哮天犬道:“之后我还想带嫦娥仙子和绒绒来,还有小玉和七仙女姐姐,她们来过吗?应当来过的吧......”
其实,最想与哪吒来。
这句话喜恰没有说出口。
“这我倒不清楚了。”
“来过也没关系,一起来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收拾好了心情,喜恰环顾四周,“对了,怎么都没看见此处的花仙呀?”
哮天犬被喜恰问得一顿,挠挠头:“对哦,花仙们怎么没出来。”
他站起身,又化成威武细犬,微微龇牙,倒不显得凶悍。
“软软,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找百花仙子,正好引见你认识。”
喜恰也站起身来,先是下意识看了看天色,此处竟然也是昼夜分明,和嫦娥仙子的广寒宫一样,此时日暮西山,余晖落在花海中,娇艳的花朵似盛满火霞,显得更盛。
想来是花开需得日照轮回吧,她收回视线,点头答应道:“好。”
得她同意,哮天犬兴致又起来了,显然没玩够,一撒腿跑得极快。
喜恰心里却莫名心慌,先是等了许久,哮天犬一直未归,眼见天色越发暗了下来,心中终于开始着急。
星辰已缀满天际,此刻已经太晚了,若是哪吒回来天庭,发觉她此刻还未归云楼宫,定要数落她。
但才这样想,喜恰又一愣,如今连这样的事也会惹得哪吒生气嘛......
“仙子,请问您是何方之神?”
正愣愣出神中,喜恰忽闻身后有一声娇唤。回头看去,只见数个仙娥正紧惕地望着她。
她们穿着不同颜色的彩云仙衣,裙裳上缀了不少娇艳花朵作装饰,随着动作,层层叠叠的裙摆与花瓣一同铺开。
喜恰猜测着,她们应当就是仙花圃值守的花仙。
“仙子们勿惊。”哮天犬怎么还没回来,喜恰想着,还是先施礼,“我从云楼宫来,是哪吒三太子座下...灵宠。”
喜恰介绍自己的时候难得一顿,原来她是从没以李家义女自居过,到此刻也难以说出口了。
几个仙子眼中的紧惕瞬然消散了,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我们听说过。”
不知为何,喜恰却觉得她们的语气算不得好,微怔下还要开口,又被打断。
“听说你从灵山来,幸被三太子收为灵宠,是也不是?你来此处做什么。”
第034章 行踪
这话配合几个仙子轻慢的语气, 蓦地显出几分犀利。
喜恰性子软,好说话,一下子沉默起来。她偏头看着几个仙子, 一时也不晓得该不该说她们的话对不对。
她是有幸被哪吒看上收为灵宠么?
忆及当初大雷音寺下, 的确是她先开的口, 哪吒看上她, 让她做了灵宠。
喜恰抿了抿唇,心底只想要避开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们是此处的花仙吗?”
几个仙子只是掩唇笑着,瞧她一眼, 犹自窃窃私语。
先前是看喜恰一身织锦仙衣, 虽是素色裙裳,服纹却精巧繁复, 猜测她是天庭哪个高阶仙子,待她自明身份后, 那点谨慎便瞬间没了。
她们犹自说了好一会儿,抬头见喜恰没再说话, 其中一个仙子便又问了一遍:“问你话,你在此处做什么?”
喜恰掐着手心, 略微无措道:“哮天犬带我来这里, 他去找百花仙子了, 打算带我拜见百花仙子。”
这样交代了,几个仙子脸上的笑容却淡去了一些,目光倏尔都朝向她。
“你来拜见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统管花灵,怎得也该是三太子亲自来。”
“哪有灵宠来拜见正仙的道理?”
仙子声音轻软, 嘈嘈切切的私语原本应如春风沐耳,温柔小意, 此刻却刻薄又尖锐,一下叫喜恰涨红了脸。
“我......”她一向嘴笨,好似反驳不来什么。
也根本不需要她反驳,反驳了也不会有人理会,这几个仙子犹自交谈着,并不在意她听到会怎么想,声音越来越大。
赤色涌动在喜恰的眼瞳里,她深呼吸一口气,有点按耐不住妖性,只得掐紧了手心。
“咦?”忽有一个仙子发现了端倪,凑近瞧她。
喜恰退开一步,她的警惕和抵触让混天绫察觉到了,极具灵性的至宝从她鬓间窜起,变化三尺,将靠近的仙子扇开。
那仙子一怔,面上露出一点对混天绫的怯意,更多是愤怒惊惧。
“好你个小妖!”仙子被其余人拥簇着,又伸出一只手指着喜恰,震惊道,“原还是只未修炼成仙的妖精,也敢如此放肆!”
“是妖精?”
“原来竟连神仙都不是,一只妖精,不过是侥幸留在天庭里。”
其余人也惊诧地看着喜恰,又碍于混天绫在空中盘旋,不敢再上前。
喜恰憋红了脸,终于忍不住连声反驳:“我们素昧平生,何必这样出口伤人?”
至这一刻,无措的喜恰才惊觉,原来在天庭之上她一直都活在哪吒的庇护下,离开哪吒,会让她这样没有底气......
如她所想,没有一个仙子在意她的反驳。
但不远处却腾起一个带着愤怒的少年声音,他吼了一声,瞬间将众仙子都吓退了。
“这是在做什么!”
是去而复返的哮天犬,八面威风的白色细犬在一瞬间飞窜到喜恰身边。
他化作人形挡在她身前,少年一向憨厚良善,此刻眼眸却浸满冰霜,声音也带着十足怒意:“云楼宫的人,你们也惹得起?真是大胆。”
“尔等仙娥,罪该万死,竟如此唐突客人。”
不远处又走来一位织锦华服的美人,螓首蛾眉,宛若春华娇容,并簪百花髻,头上的玉环叮当,光华溢彩。
但她声音冷寒,显然也动了怒。
几个仙子慌慌张张跪了一地,连声求饶,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话语里喜恰才得知,原来她们并非是仙花圃的花仙,而是各路来奉御采花的仙娥。
“往后不必再来,将花圃借于尔等,却行狐假虎威之事,实在该罚。”百花仙子呼出一口郁气,语气依旧不快。
“仙子恕罪,我等也是维护您......”
不说还好,一说百花仙子脸色更冷,寒声道:“谁教你们这样阿谀逢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几个仙娥瞬间被呵斥退了。
喜恰望着她们的背影,却只觉得有几分浑浑噩噩,心中很是压抑难受。
哮天犬嘴唇微动,百花仙子既然来了,他自然也该向喜恰引见一下仙子,但喜恰看上去比来仙花圃前还难过,他很是担忧。
好在百花仙子也看出了喜恰情绪不佳,柔声安慰她。
“软软仙子,切莫难受。”美人声音温柔,犹如玉碎瑽瑢,“你想必也晓得,哪吒三太子姿容艳绝,比女仙还好看些,自然也吸引了一众女仙们喜欢。”
怕喜恰心思敏感,百花仙子的语气轻柔,话也说得很委婉。
“其实众仙子都还羡慕你呢......但你也不必将这些杂事放在心上,听闻你自灵山来,想必是佛祖大法指点了你,今拜在哪吒座下,既是为了修行,定要自励潜心。”
喜恰蓦然抬眼,神色复杂。
是啊,她本该是来天庭修行的,如今在做什么呢......
心起纷杂,难以安定。
勉力重新展开笑颜,喜恰好歹与百花仙子聊了起来。面上万般温柔的百花仙子,言辞也恬淡和善,叫喜恰的心一下子是真的缓和了不少。
哮天犬见她们这样一见如故的模样,反倒摸了摸头,他与百花仙子也算年少之交,耿直道:“仙子,你好像很喜欢软软......”
“我曾与她见过的,确是有几分因缘。”百花仙子温柔一笑。
喜恰微愣,她怎么全然没有印象。
许多记忆在脑海里如走马灯而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与花有关的渊源,电光火石间,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身影——曾在人间遇过的那个花妖。
她胡思乱想着,却见百花仙子含笑解释起来。
“约莫四百年前,我受佛祖大法之邀,为灵山添补灵花奇草,于山中瞧见了你。”百花仙子看喜恰的眼神,却像看个小辈般慈爱,“彼时你还未化形,白绒绒一小团,窝在我为大法特地栽种的优昙花之上。”
“......”
她想错了,与花妖无关,原是幼年.....窘事。
记忆一瞬间席卷来,彼时她才出生不久,不过是一只灵力低到几乎没有的小白鼠,连灵识都尚未开,自然也不懂普通的花和大法的优昙花有什么区别。
百花仙子为仙心善,将她从花瓣上捧下,教诲她优昙花开极为难得,正叫她赶上,或许是她也有佛缘,往后也要潜行修行。
没开灵识的小妖兽哪里听得懂,她竟然吱唔了一声,略带不满地再次爬回优昙花上。
“我记得,那时你还没有名字。”百花仙子回想往事,轻笑一声,“原本我想为你授名,助你开得灵识,手头却忽有事耽误......想来,是你我缘不够深厚。”
喜恰顺着她的话,抿着唇,忽而想到的是金蝉长老。
雪夜,天幕闪烁的星子带来一点明灭的微光,他的指尖点在她身上,冰凉,而带着幽冷的松香,因此萦绕在她周身.....
若非修炼成精后能隐约想起来从前,喜恰恐怕也记不住这些。
“所以最后,是谁为你取了名?我倒是有几分好奇。”百花仙子看着她。
这事儿哮天犬知道,当初哪吒跑来灌江口,特地说起过一次,软软这名字是他取得。
哮天犬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很没有水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顺口就说了出来:“三太子取的吧。”
喜恰抿了抿唇,本想反驳,最后却没有否认。
金蝉子已离开灵山,前尘往事难以追,缘不知是否灭尽,多说也不知道会不会给金蝉子徒增什么不好的因果。
她上次去灵山,已有许多佛子避讳提起他,也不知是与她一样担忧祸从口出,还是他们都觉得金蝉长老回不来了。
百花仙子眸间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觉得果然如此,轻轻笑着:“三太子好文采。”
喜恰深觉百花仙子可能是在说反话。
这个名字她最清楚,真的是哪吒随口唤出来的,到如今已经成他们之间的习惯了。
她还自认对他的性子有几分了解,即便她现在去认真告诉他她叫喜恰,他想来也不会在意,也不会改口的。
不过这个话题说完后,气氛一下和融起来,喜恰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生出想要离去的心思。
但百花仙子聊至兴处,又想叫喜恰开心一点,聊起好几件仙花圃的趣事,顺带提到了一桩异样。
“近日,我这仙花圃中的杏园灵力起涌,许是...将有新的花仙要位列仙班了。”百花仙子看向喜恰,手指捻算着,微微蹙眉,似有考量。
喜恰触及百花仙子的眼神,不明所以。
“好似,又与你有几分渊源。”百花仙子但笑道。
“软软难不成不是鼠精,是花精?”哮天犬也奇了,凑上前来,“怎得与仙子你有缘,与将来的花仙也有缘?”
喜恰也觉得奇怪,微微睁大眼睛,却见百花仙子摇摇头:“我也不过是推演罢了,不算准的事。”
但她仔细瞧着喜恰,见小白老鼠精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眸,恍然觉得自己或许悟出了一点缘法。
“善即难得,软软。或许便是善,让你结了许多缘。”
......
喜恰在灵山待了两百年,在金蝉子身边也陪了近两百年。
她不算是个开窍的鼠,抑或是长久在他人的呵护下逐渐倦懒,随遇而安,佛法于彼时的她而言艰深晦涩,一句也无法理解。
但岁月晃晃悠悠,她如今已然四百岁,在天庭修行两百年,回想起往昔金蝉子凭窗念得那些高深佛法,一时竟然也有了几分感悟。
优昙花在梵理中便有难得之意,善即难得,善则结缘......
“软软,你看前面那人......像不像哪吒三太子?”
哮天犬迟疑的声音,打断了喜恰倏尔要明朗起来的思路。
方才从仙花圃出来,喜恰心知天色很晚,好在哪吒下界除妖去了,不然若他在天庭,一定会生气她夜而不归,哪怕天庭中央之内并无昼夜昏晓。
但此刻,那红衣凛凛的三太子便站在不远处,他目光锐利,直直凝视着她和哮天犬。
喜恰的步履一顿,心也一下揪了起来,掩在袖间的手下意识握紧,指尖触及了冰凉的玉镯。
这里离云楼宫很远很远......他怎么会来这里?
心中掠过一丝异样,又觉果然如此。她的心跳得很快,从前一见到他就忍不住喜悦的反应已经很淡了,唯留莫名的紧张。
“三太子怎么看上去那样生气?”哮天犬声音一顿,语气含着些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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