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恰眉心一跳,“好几日?!”
她自觉脚程已经够快了,从陷空山赶来才花了不到半个时辰,谁能想到红孩儿抓到唐僧已是几日前的事儿了?
“枯云涧在何处?”她的耐心消失殆尽,抓上一个小妖的手问道。
喜恰虽平日里和气,杏目温丽,但抿起唇来不笑时仍会显出好几分冰冷,骤然的大变脸叫小妖愣了一下,顺手指了过去。
她立刻交代将离两句,便犹自往火云洞而去。
另一边,木吒与哪吒也到了枯云涧,还未问过土地,就见草涧中冒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猴脑袋。
孙悟空一身虎皮裙上几点焦黑,但那双金眸依旧亮得惊人,便不显得狼狈,上下扫视了他们两眼,就晓得他们的来意。
“菩萨果然菩萨心肠,这就叫你们来助俺老孙了。”
上次在波月洞受了孙悟空嘲讽,哪吒这下终于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冷嗤一声:“还不是你这小猴子没用,连个妖精都打不过。”
孙悟空哎呦一声,金眸骨碌儿转了个圈,并不生气。
因他早先已在火云洞和红孩儿打了照面,听来了点了不得的消息,正愁没处找哪吒说呢。
“小太子这说的哪里话,寻常的小妖倒也罢。这火云洞里的可是你的亲戚,打起来俺老孙缩手缩脚的,就怕真伤了他,总要顾着你的面子嘛!若是打死了,哪里好向你交差呢?”
哪吒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微一皱眉,“休要胡言,哪来的亲。”
就连木吒也微微侧目,据他所知这火云洞主乃是牛魔王之子,按理来说应是与孙悟空自己有亲才对,算起来还是孙悟空的侄子。
“大圣,还请明示我等。”比之哪吒,木吒还是客气得多。
孙悟空嘿嘿一笑,一双金眸还是落在哪吒身上。
这小太子来得不情不愿,也不晓得一会儿会不会好好打,现在好好激怒他,才能打架更卖力啊。
“你李家不是有个义亲白老鼠精,俺老孙应当没记错吧?”他咦了一声,佯装惊讶,“这洞主自称是她夫婿,怎么不也算你李家的亲?”
在听到孙悟空说起喜恰的时候,少年的面色已沉了一分。
再听到什么自称夫婿,少年神色骤变,勃然大怒起来:“孙悟空,你胡说什么!”
第055章 劝告
“小太子别激动嘛。”
孙悟空就爱看哪吒怒火中烧的模样, 见少年气得眼尾都殷红起来,又好言相劝:“唉,毕竟只是这洞主一言之词, 做不得真, 不如现下同俺老孙一起去问个究竟——”
“竟”字还未说完, 红衣少年眉眼已染上灼艳的赤色, 原是一柄火尖枪攥在手中,流窜的三昧真火照亮了如玉的脸庞。
“走!”他等不了了。
木吒在他二人身后看得无奈,喊了一声:“你勿冲动,且等我师父来......”
气焰已冒得三丈高的少年岂会听, 早已与孙悟空并肩而立, 火尖枪上的焰苗也燃了三丈高。
孙悟空拍手叫好,又撺掇了一句, “啧,那洞主也会使三昧真火。”
哪吒气炸了。
若说那火云洞的大门不好开, 倒也不是。孙悟空顾忌的是那三昧真火的烟尘,他的眼睛前阵子被灵山来的黄风怪熏过了, 如今见了尘还是会疼得受不了。
哪吒来了就好办了,他也会使三昧真火, 不惧那红孩儿使。
一个是天庭的主将元帅, 一个是昔日打上过天庭的妖王, 两人修为不相上下,加起来就是可以掀天的战力。
火尖枪撞上磐石铜门,一下将大门击得粉碎。
“好侄儿,你孙爷爷来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
伴随着孙悟空张扬的笑声, 洞内的红孩儿闻了动静,也凝眉出来迎战。
那红孩儿穿着与哪吒一般的猎猎红衣, 玉容清姿,邪魅张狂,不过没有高束长发,而将鬓角的头发扎成许多小辫,又一一垂落脑后,柔顺服帖。
但他人显然不柔顺,冷笑反讽,“你这泼猴子,打且打不过,该你叫我爷爷才对!”
言罢,手中化起一杆烈焰莹莹的枪,便要飞身空中,与来的两个煞神战上一战。
哪吒正踩着风火轮,才要迎战,持着火尖枪的手倏尔一顿,清绝恣意的脸上分明有了一分错愕。
对方也有些愣,乌发被劲风吹过都不太察觉。
唯余孙悟空仍在哈哈大笑,金箍棒往地上一伫,地动山摇,整个火云洞都为之晃一晃,将一片要上前来的小妖撞退。
“大、大王,这人和你有点像。”正巧摔在红孩儿面前的小妖,也愣愣道。
红孩儿回过神来,俊眉拧起,嗤了一声:“你大王我威风八面,便被人惦记上仿效,画虎类犬罢了——”
还未说完,火尖枪直指红孩儿眉心,炙热的火焰裹挟着骇人杀气迎面而来,又被红孩儿侧着身子躲过。
哪吒目如寒霜,一双凤眸里酝酿着森森怒意,手腕一翻,火尖枪以寻常人难以做到的角度奇袭刺出,再次擦着红孩儿的脸过去。
红孩儿脸颊擦上一道血痕,不由一怔,旋即大怒,也使了枪回去。
“泼猢狲,你从哪里找来的冒牌货!敢冒充起你爷爷!”同时,他看向孙悟空,还不忘讽刺哪吒两句,“你这一杆枪,不过如此嘛!”
“这小妖叫什么?”哪吒冷着声,忽觉怪异,问了孙悟空一声。
临到此刻,两人一同御敌,孙悟空倒也不刺激他了,好声答道:“是我一结拜大哥牛魔王之子,叫甚么圣婴大王,乳名唤红孩儿。”
红孩儿......红孩儿?!
哪吒眼底闪过一丝熟悉感,下一刻只觉怒气冲霄,浑身的血液随之沸腾。
起初在洞外,他听孙悟空阴阳怪气,还只觉是胡诌。可当这个名字被念出来,记忆涌上心头,好几画面定格,最后全成了喜恰在他耳畔温声细语喊“好哥哥”的模样。
原来...原来她那样温柔的模样,是对着这个红孩儿的!
愤怒叫人失去理智,哪吒微扬的眼尾落了一点嫣红,是怒到极致的表现,他再次迎面而上。
红孩儿也神色一凛,显然看出对手的不对劲来。
两柄枪你来我去,各显神通,三昧真火将整个洞府席卷,烟尘弥漫开来,炽天动地。
孙悟空的眼睛上次的确被黄风怪伤着了,烟尘浓雾里,才想上去帮这小太子一帮,却不曾想哪吒莽得很,迎着三昧真火便往上冲。
小太子是也会三昧真火,但这火毕竟是神火,总归有伤害,而且不会算小伤。
连退避三丈外的红孩儿也瞪大眼睛,大喊一声,“冒牌货,你不要命啊!”
哪吒的混天绫舞在空中,激荡起一阵又一阵灵力,他犹觉不够,将一身法宝统统使了出来,三头六臂尽显威风,法宝肆意冲撞,所过之处卷起无数尘嚣。
木吒眼见事态渐渐不受控制,也来拉架:“哪吒,你快快下来!不过除个妖,怎叫自己受一身伤?”
天上的二人短暂分开,红孩儿不敌哪吒,落定在烟尘滚滚的另一头,脸色很难看。
哪吒脸色更难看,瞥见身旁正看好戏的孙悟空,沉着目色,忽而怒气冲冲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说,我与他谁是冒牌货?!”
孙悟空方才在挠手背,如今在挠耳朵,听闻哪吒所问后微瞠双目,一时没能回答。
这如何好说,毕竟哪吒是来帮他的,此刻开嘲讽有点不够意思了......
怒意勃然的少年没得到孙悟空的回答,倒也不再执着,毕竟在他看来今日必决胜负,再次欺身而上。
“哪吒!”木吒无奈了。
被迫再次迎战的红孩儿啧了一声,怒道:“你真没武德,打架归打架,你拆我洞府做什么?”
“今日叫你伏法。”哪吒眸底闪过一丝压抑的冰冷,声音骤沉,“——你这洞府便不是洞府了。”
不可开交之际,天外忽而传来空灵透彻的温厚女声,如静水清澈,清耳悦心。
“尔等且住手。”
......
三里之外,便见火光冲天。
那烈焰窜在空中,不似凡间尘火烧起来滚滚黑烟,反而将天际都映满赤色,灼烈的光芒刺得人难以睁开眼。
好一个天火,这是烧了几天几夜啊?喜恰心中惊愕。
她脚程更快,几乎如一阵风遁走无形,周身景色也逐渐迷蒙起来,忽而眼前出现一抹亮色,鼻尖还能嗅到一丝馥郁莲香和......怪异的烧焦味道?
“凭何孙悟空还能留在火云洞,我就不能?”一人语气极不服气。
另一人无奈叹道:“孙悟空是去救他师父,又不是在一旁旁观。妖怪既已收伏,一会他们便该上路了,我们也回去吧。”
妖精耳聪目明,喜恰听到“孙悟空”名字时一顿,细细琢磨起来。
再听得“救师父”“收伏妖精”“上路”几个字眼时,登时松了口气。妖王当得久了反应能力也快了,她晓得这言下之意是——金蝉子无事,即将继续西行。
但是,收伏妖精......
是收伏红孩儿?她心跳又隐隐加快了点,红孩儿也是朋友之子啊。
“不行,我就要旁观!”少年显然不肯罢休。
穿过一片繁树林,喜恰停下步履,她瞧清了眼前两个人。素袍加身的儒雅青年,与生得恣意明艳的红衣少年——哪吒。
她怔愣一分,一时忘了藏匿气息。
“这是......”青年也一愣,抓着哪吒的手都松了松,“喜恰义妹?”
一眼瞧去,小白老鼠精早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哪吒僵住身子,他甚至顿了好一会儿,才满目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看到真是喜恰后,又连忙挣脱开木吒的桎梏,急急上前两步。
“你为何会来这里?”一想到她许是来找红孩儿的,怒火叫哪吒不由得声音扬高了一分。
但他的音色原本清冽,干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此刻音量骤高,却偏偏滞沉喑哑,似乎伤了嗓子。
喜恰微顿,终于知道为什么是怪异的味道了。因那气息不像尘嚣里弥漫的烟土气,而是实打实什么东西烧着了——
“你......”没事吧?
但看哪吒,他织金锦缎的红袍还是完好无损,应当不是他,喜恰担忧的话复顿在口中。
“你来找谁?”哪吒闷着声开口,语气中裹挟着很深的郁气。
“我自然有事。”喜恰狐疑看他,不动声色避开他要来抓她的手,“你呢义兄?”
她还又看了木吒一眼,迟疑道:“这位......也是义兄?”
木吒颔首,他似乎还想寒暄两句,哪吒已经不耐烦了。
少年身上本有三昧真火的灼伤,此刻疼痛难安,心下越发烦闷,不想再与她弯弯绕绕,只直言道:“我晓得你想来找谁,不管如何,你先回陷空山去——”
又是这样的疾言厉色。
喜恰微微蹙眉,不愿听这话,于是平静地打断了他,“义兄,我大老远来,不是来听这些的。”
是啊,陷空山与号山相隔数千里,她是大老远赶来。
哪吒眉心隐隐跳动,疼痛叫他的理智愈渐消弭,残存的只有耳膜的刺痛,一阵阵嗡鸣声里,还萦绕着她冰冷的声线。
唯恐听到她说起红孩儿的名字,他眼中的冰寒愈渐浓郁。
可见到她眼中的抵触之情,他是压抑着没有开口,却忍不住心里几不可察的酸涩。
他想得没错,金蝉子暂且无事,又有木吒这个外人在场。喜恰不愿多袒露自己与金蝉子的关系,问上一句红孩儿也无妨。
“这火云洞主......”
还未说完,忽听山下一声大喝,并着金光闪闪,一时迷人眼睛。
喜恰微眯起眼看去,才发现原来这处高坡能隐约看见枯木涧的情况。那火云洞前,一身形肖像哪吒的红衣少年正丢了枪,双手被迫合十,似乎极为痛苦。
“那是红孩儿?”她错愕道。
起先不太确定,定了神再瞧去,不免神情染上丁点担忧。
洞前的少年看上去比哪吒稍小些许,与铁扇公主的形容差不相同,只是此刻乌发凌乱,一身红衣染了血色,瞧着可怜。
而收服他的人,也正是喜恰有幸在灵山见到过的观音菩萨。
哪吒面色冷寒,冷哼着回应她,想挡住她的视线又想叫她看到,语气也藏了一丝试探之意。
“对,是红孩儿。你见到了,你......要怎样?”
不过,他的声音细听之下已经隐有气力不足,三昧真火的灼烧感经久不散,烧得他浑身骨肉刺痛,眼前也阵阵发昏。
可惜喜恰并未发觉。
她用行动告诉了哪吒她要如何做,不与他多说,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拎起裙摆就往山下走。
“喜恰!”少年压抑已久的怒意终于在瞬间到达顶峰,他这次怒不可遏,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喜恰,你为何非要掺和这些事,为何不听我的劝告——”
是因为红孩儿是她的未婚夫吗?
从何时有的未婚夫,又有多深厚的感情,能叫她不顾观音大士在场,也要舍命相救?
只是十年,只有十年,为什么一切都变了。
他的唇瓣不自觉颤抖,眼尾洇上一点殷红,若说是怒到极致如此,更可以说是缠在心头那点消散不下的钝痛......和自己都不曾察觉的不甘委屈。
明明,他也对她很好。
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好吗?
“义兄又为何非要管我的事?”偏偏他喜欢的人冷着声回答了他,“又为何非是我听劝告?我们明明在陷空山说好做朋友,我有自己的决定,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原本温丽的眉眼寻不见娇怯,她神色疏淡,那点抗拒越来越深,甚至也隐有表现出来的怒意。
哪吒薄唇紊动,良久,好似说不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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