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眼底竟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深呼吸一口气,才问她:“......你、你再说一遍?”
但喜恰眼尖,忽而发觉他耳廓泛起红意,不过一眨眼,一点绯色成了大片酡红。
没等喜恰开口,他又倏然问道:“这话,你方才和不夜说过了吗?”
她还没来得及说,他就赶来吃醋了。喜恰摇摇头,“你知......”
“这话不许和别人说!”
少年声音蓦地扬高一点,含了一丝不可名状的轻颤,然后拧起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你......”他轻声呢喃着,耳廓的绯红逐渐蔓延上脸,“这是谁、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偶然听到山外的小妖们说的。”
他这副模样也太奇怪了,喜恰也心觉不对劲,虽还没弄清楚这功法究竟是什么,但她心思细腻,已连忙解释起来。
哪吒眼见松下口气,旋即又提起心,“山外的妖不是好妖,往后不许听他们胡说。”
“我不听。”她保证,不过她要保证什么?
这下她也急切起来,究竟是什么功法啊,她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能不能再给个机会叫他当没听见。
一时不敢直视他,但又觉得问个问题为什么不能看他?喜恰复又抬眼看向他,却发觉他目光灼灼,竟是一直凝视着她。
少年的脸庞原本是白皙细腻,如玉润泽,一双凤眸微微挑起时,其中的潋滟波光不算稠丽,反倒清贵冷淡。
但此刻,那点自矜淡薄消散,他面红颈赤,连唇色都似乎艳了不少。
“这功法究竟是什么......”她讪讪,也因此不由得脸色发烫,又问了一遍。
还没说完,却见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迟疑,而后抿了抿唇似下了什么决心。
他轻咳了一声,又深呼吸了一口气,方启唇打断了她。
“但若是,你真想学......”
第071章 铁扇
“大王!大王!那孙大圣又来无底洞了!”
哪吒踌躇半晌鼓起勇气开口, 话才起了个头,一下又被小妖打断。
一瞬间,少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薄唇紧抿, 双拳握紧又放下, 随后认命地——
眼睁睁看着喜恰拎起裙摆就要走。
但他仍是执拗地捉住了喜恰的手, 他扣着她的手腕,只是没再开口。
“哎呀,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喜恰一顿,佯装毫无察觉, 还是冲着洞府外喊。
她早已察觉气氛不大对, 现下自是心慌意乱。
没等小妖回应,就顺势拉着哪吒, 连声道:“哪吒,好义兄, 我们赶紧出去看看吧,万、万一又是那六耳的事呢?”
哪吒能说不看么?
虽然脸色还是没变好, 但他已率先往前走去,喜恰偷偷看了他一眼, 发现他的脸庞还是绯红一片, 娇艳的就似红莲花瓣, 但他自己好似并没发觉。
不知怎得,她的耳尖也开始隐隐发烫,忙呼出一口气,尽量神情自然一些。
“大王, 孙大圣说遇上麻烦事儿了,问问您在不在。”
小妖小跑几步来报, 待他这几句说完,脚程极快的喜恰哪吒二人也差不多到了洞府前。
穿过洞廊,豁然开朗,孙悟空正背光站得稳当,一眼看到他们,面色有些许焦急。
“喜恰妹子,你可算出来,俺老孙正行到那——咦,你们俩方才在做什么?”
孙悟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狐疑着,先是看向了哪吒,“小太子,你脸怎么这般红,又被三昧真火烧着了?”
“孙悟空,我看你才想——”出洞府前方才被喜恰甩开手的哪吒,顿时生气了。
喜恰此刻倒是平静下来,感觉耳朵已退了热度,她神色自若。
“哎呀,对,方才我觉得洞里太冷了,叫他生了一点儿火。”她轻咳一声,“许是、许是熏热了吧。”
哪吒一下子脸色更差,但又似想到了什么,瞳孔微震,抿了抿唇没说话了。
......他是不是脸红了?
他竟然脸红了!思及至此,少年微错开孙悟空探究的神色,佯装冷漠,甚至冷哼了一声。
孙悟空假笑一声:“也是,虽然此才初秋,秋叶都还未落,但已经是很冷了呢。”
哪吒脸色微变,这下直接转过身去,好似与孙悟空极为不对付,一句话也不愿再多说。
本是嘲讽哪吒的大好时机,但孙悟空没再扯东扯西,他来是有正经事的,于是正了神色,只看向喜恰。
“妹子,你上回说你与那红孩儿的母亲铁扇公主是好友?”
孙悟空离得近了,喜恰方才看见他一脸焦黑,连额头上的毛都被烧了一小撮,焦急神色显得整个猴都很急躁。
他才是那个方才被三昧真火熏过的猴吧,喜恰一顿,要掏过帕子给他擦擦,“是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手才刚伸去,旁侧被另一只手拦住。
原是哪吒接过她手里的帕子,皮笑肉不笑地替孙悟空擦了擦。
“那铁扇公主分明也是你嫂子,比朋友还亲的关系。怎么,你孙家的亲来问喜恰做什么?”
孙悟空嘶了一声,龇牙,往后退了几步,瞪大眼睛看着哪吒,又抖了抖背。
“你这小太子,你说话归说话,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哪吒想来是记起上回在号山的仇了,眼睛一转,孙悟空反倒顺着他的话说:“是我孙家的亲没错,不也与你李家沾亲带故嘛!”
火云洞前,哪吒还不晓得这其中的关系,定是后头特地问了菩萨,生怕自家小义妹真偷偷定了亲不要他了,孙悟空啧了一声。
“你——”
“好了好了,说正事啊。”喜恰将他二人分开,一个头顶两个大,“你是遇上铁扇了么猴哥?”
什么孙家李家,不晓得他们在吵什么,还不如说铁扇家。
这回终于不闹腾了,孙悟空将麻烦事一一道来,原是他们师徒几人行至火焰山,那是处奇山,红霞漫天,热气蒸人,山头竟有烈火灼灼,叫人寸步难行。
问过庄民,才晓得此地原有铁扇仙庇护,每年来着芭蕉扇降熄火焰,得三月布种施农田,才不至于寸草不生。
“俺师父怜悯山下庄民,俺老孙也觉得请来芭蕉扇将火全熄了一了百了。”孙悟空挠了挠守备,“谁晓得去了嫂嫂的翠云洞,嫂嫂却怎也不肯。”
喜恰疑道:“嫂嫂?铁扇是你嫂嫂?”
铁扇庇护火焰山之事,她确是知晓的,还与杏瑛万圣一道陪过铁扇去过一次。
铁扇本是地仙,有功德加身,尚是自己庇护的一方土地,为何不将芭蕉扇借给孙悟空呢?
“俺老孙与你说过。”孙悟空不乐意了,她怎么又忘了,“昔年俺老孙在花果山做齐天大圣,有过几个结拜兄弟,其中一个就是大力牛魔王,铁扇是他夫人,不就是俺老孙嫂嫂嘛。”
这事喜恰还真不晓得,想来是她失忆前他与她说的。
不纠结这个,喜恰又道:“先前观音大士带走红孩儿,我去过一趟芭蕉洞,铁扇姐姐倒没那么气,也不算与你结了仇。”
孙悟空一听,顿时扬眉,声音也高了些许,“那她怎么还不给我好脸色,我明明是好言想求,她却一下把我扇飞五万里!”
喜恰叹了口气,不结仇是一回事,但铁扇倨傲性烈,刚正倔强,红孩儿的事到底让她不快,定是想考验考验孙悟空先。
“那然后呢?”喜恰于是问,“你可有受伤,铁扇可有......”
她可有受伤吗还没说完,孙悟空呵了一声,打断了喜恰的话。
“嫂嫂先动的手,俺老孙也不是任凭搓圆,自然也有火气,变作虫子进了她的洞府,又去她肚子里闹上了一闹,叫她给了把扇子。”
喜恰一噎,那以铁扇的性子,定然会勃然大怒的。
“你说是嫂嫂,你好好与她说嘛。”
她猜得没错,孙悟空挠了挠手心,接着道:“我哪里会和姑娘家讲道这些,她本也不讲理。拿了把假扇子糊弄俺老孙,那火是越扇越大。”
哪吒在旁边哼了一声,忽而插话。
“你还晓得自己不讲理,若是讲理,大闹天宫时向我说声好话,我也不拿你。”
当年玉帝调令维守天宫,他只是拎着火尖枪在一旁,还没动静,孙悟空冲过来说他是奶娃娃太子。
这谁能忍得下,当即一战,从天庭打到花果山,原本那点对孙悟空的欣赏也没了。
直至孙悟空被压五行山,他也没想过去看看这狂妄的小猴子,因为他很生气。
至多惋惜过几次。
但后来,得知喜恰认识了孙悟空,他其实也没怎么真的拦过她去见,因为他晓得那里风沙疾苦,孙悟空恐怕并不好挨。
孙悟空也哼了一声,与哪吒这样说话惯了,没多想,嘲讽的话已脱口而出:“说得好似你会讲什么好话,要真会讲,当初能惹得妹子——”
他猛地停顿,察觉失言。哪吒身子一僵,眼神倏尔起了一丝慌张,看向了喜恰。
“——妹子,你既然与铁扇相熟,你去帮我劝上两句嘛。”话转了个道,孙悟空僵硬地将话圆上了。
喜恰因这番话正愣着,抿着唇,一时并未言语。
“你的金蝉长老此刻在火焰山都要热晕了,哪有你们俩陷空山点火取暖惬意啊......”
“好好好,我当然去。”这话说的,喜恰一噎,连声答应。
她才点头,哪吒连忙道:“我也一起。”
孙悟空讶然哪吒竟然听到金蝉子却不吃醋,但没什么意见,喜恰倒是又看了哪吒一眼,迟疑道:“你...你的伤,真的好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虽然已从西梁女国回来好些日子,但少年的脸色看上去依旧苍白,不过他本身也肤白盛雪就是了,但心下总归几分担心。
哪吒一愣,若说还没好,可以不去芭蕉洞,留下来给他疗伤吗?
又看了看喜恰,他觉得应当不会。
此外,他觉得自己身体好得很。
“当然好了。”
喜恰嘴唇微动,最终轻轻呼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几人便往芭蕉洞而去。
......
路上,孙悟空踌躇半响,忽然又有了个别的主意。
“哪吒说的倒也没错,牛魔王本是俺老孙的结拜义兄弟,也算是我孙家的事,待我也去问一问他,叫他也来说上几句好话。”
喜恰还没来得及拦他,桀骜的猴王就翻了个跟斗,眨眼看不见人影了。
“......”喜恰心觉奇怪,转头小声对哪吒喃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他今日颇为犹疑不决的样子......”
凡间与孙悟空接触的这几次,喜恰已发觉他极为胆大心细,当机立断。
不同于哪吒的果断说一不二,哪吒固执起来旁人还很难拉回来,但这位猴哥是向来能把握时机,趋利避害的。
既然找了她帮忙,定是他权衡后的主意,临到此刻却又犹豫起来,想了想又转头去找旁人了。
况且,去找牛魔王或许并不是个好主意......
“他是忧心牵连你。”哪吒抿了抿唇,回答了喜恰。
喜恰微怔。
抬眼看哪吒,却见他正着神色,眼中的潋滟波光将一点复杂心绪掩饰。
“你被贬下凡时,正逢取经人西行取经。”
云浪翻涌,浮云掠过衣摆,氤氲了两人面庞。凡事喜欢自己一力担着的执拗少年,头一次这样坦诚布公,与她说着自己这么久来的想法。
“这条西行之路早在三百年前就铺好,佛祖大法命金蝉子入凡界,施九九八十一难,叫取经人经历磨难,看清善恶,方成就弘扬大乘佛法之人,以此普渡世人。”
可九九八十一难,必定不能是寻常的劫难。
佛祖与天庭二圣令诸多仙神妖魔一路相拦,其中诸多为前世结因之人,取经人需明善恶,辨人心,经重重困阻,种种考验,了却一桩又一桩因果,才算过关。
“你与金蝉子前世种下因,如今要偿还因果。”
看着喜恰,哪吒眼见是平静,眼底却藏着复杂,“可这一路多难,只要陷入其中,便成了西行取经的棋子,便犹如弃子。”
哪吒想到了在金兜山前孙悟空与他商议过的话,他抿了抿唇。
“孙悟空晓得这个道理。我才来陷空山之时也曾拦过你,喜恰。”他下定决心要与她解释,“因我也不想你陷入其中,不想你受一丁点伤害,可如若......”
彼时他没有答应孙悟空,是因为他想清楚了,喜恰也有自己要遇见的人,要走的路。
可心中总归是担心的......
呼出一口气,少年正色道:“如若你真的想这样做,我会在你身前,我会护你周全。”
他想让喜恰自己做出选择,他不再干预,尊重她的决定,他会竭尽全力,护她大道坦途。
喜恰怔怔看着他。
其实,并非只是他,亦并非只是孙悟空。杏瑛多目他们也曾与她说过类似的话。与取经人扯上干系似乎是一件很可怖的事,他们都和她说,不该再去找,不该再牵连因果。
可最先阻拦她的少年,却也是唯一告诉她她可以放手去做,而他会陪她一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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