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赠物,喜恰从前在他这里拿过很多吃的,此刻却真的生出点不一样的心绪来,就像是金蝉子在与她道别一般......
她站起身来,老老实实接过。
“也不晓得天庭有没有这样的黍饼,你一向爱吃,便带些回去吧。”金蝉子递给她,眼里也带了笑意。
原是,她该道别了。
喜恰微张着唇,想说很多话,奈何嘴笨什么也说不出。
在金蝉子面前,她就像个小辈,表面上看会很娇纵依赖,实际却很克己复礼,规规矩矩。因僧人自有清规戒律,她也只是灵山小小的老鼠精,本就有别。
最终,她还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恩人,那喜恰就此别过了。”
金蝉子一时竟没说话。
“不过还是希望您离开灵山之日,喜恰有机会送您。”她复又加上了一句。
她才明白,原来金蝉子那日说的“她不必相送”,是早就料到她的因果。
与哪吒相处了几个月,她也不知不觉染上点少年的风风火火,见天色昏暗下来,风雪已停,她拎起裙摆就要离开小院。
“长老,我走啦,下次再来找你玩!”走到山坳上,见金蝉子还是没回应她,喜恰又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金蝉子原也是一直在看着她,不过天色黯淡,即便风雪天会透着一丁点明亮,也不太瞧得清他的神色。
喜恰微微眯起眼睛,怎么感觉恩人的神情有一点点错愕......
第013章 不爽
复到山门,前部护法竟仍在那里。
抬眼看去,满山白茫茫与他相衬,不知是霜雪冷还是他更冷。
喜恰因为蝎子精姐姐陷害她的事有点难受,方才告别金蝉子,心里也有些说不上的压抑,并没有来时那样活蹦乱跳。
金吒一眼瞧见了她,喊了她一声:“......喜恰。”
喜恰又扬起笑容,将脑海里的不愉快甩开,迈着步子走近金吒。
还没被人踏过的雪地蓬软,被她踩过发出咯吱声响,落下一步步的脚印,金吒看着,并未再出声。
“护法,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便不能叫她么?金吒摇摇头,不过是看惯有生气的小老鼠精难得情绪低落,下意识喊了一声罢。
“护法,我方才去见金蝉长老了。”他不说话,不认生的小白鼠就犹自说了起来,“之后我不在灵山了,也不晓得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了,会好想大家啊......”
她说的大家当然不包括他,毕竟不算相熟。
金吒神情平静,只是听她絮叨,她说起灵山的好,说起自己的好朋友们,从始至终他浅淡的眸子都没有波动。
好一会儿,她说累了。
“喜恰。”金吒略一沉吟,“......你生来和悦明快,有一颗善心,要少忧愁,多喜乐,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原是看出她心中难过,在安慰她。
喜恰一愣,再看金吒淡漠的神色,他并不如金蝉子有怜悯众生的慈悲相,却带着一种独有的矜贵清寂感。
似早已修得大道的圣人,和这灵山一样高处不胜寒,不容凡尘之人染指。
太不真实了,于是她双手合十,手心金光弥漫,凝出的正是那一丁点儿香花宝烛。
“护法,喜恰想拜托您一件事。”她伸手递给金吒,眉眼还带着点没缓过来的黯然,“请您替我将这灵烛,还去大雷音殿吧。”
“......好。”
金吒垂着眸子,并未看她,只看得到她老老实实伸出的双手。那点香花宝烛在她掌心熠熠生辉,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全了她这点心意。
虽然佛祖也不需要她这点香烛了。
拜别金吒,才走开两步,喜恰的心情难得好转一些,忽见山脚下有一人红衣凌冽,极尽绚丽的赤色,往哪里站着都能迅速引人注目。
“软软。”他喊她,还向她招手。
但是神情算不上和缓,喜恰还从他眸色间看出了几分不爽。
顿感不妙的小老鼠精,虽然不晓得哪里惹到他了,却没再往前踏一步,而是往后退了两步。
“小主人,好巧啊......啊!”
哪吒腕间的混天绫飞出,卷上了她的腰肢。不过一瞬她就双脚离地,失重感还未袭来,下一瞬她就到了小少年身前。
“巧。”他皮笑肉不笑,但还耐着性子问她,“软软,你怎么跑到灵山来了?”
腰上红绸柔韧,箍着她的同时叫她站得板正,向哪吒讨好着笑:“你说我可以到处走走的嘛,我想家啦,就回来灵山了。”
哪吒依旧没笑,还皱了皱眉:“云楼宫也是你家。”
“是是是。”她点头点得非常笃定。
但少年清透的琥珀色眸子里仍残存不虞,喜恰拉混天绫拉不动,只好又去拉他的袖子。
“云楼宫是我家。”重复了一遍,她扳开哪吒的手心,小指勾着他手上的金镯一摇一晃,“你是我的小主人,我是你的小灵宠。”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而且脾气很好,说出来的话就很老实娇憨,从头至尾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哪吒终于不再僵着脸,反手轻推开她的手,眼神看去了不远处的灵山。
“香花宝烛你没吃?”
先前哪吒叫她吃来着,喜恰的脸色反倒僵了一分,不好意思笑笑:“我都化形了,香花宝烛没用啦。”
哪吒哼了一声,转回头瞥她一眼:“你不吃,倒送给大哥。”
“......”他误会了!
喜恰倒没觉得将香花宝烛交给金吒有什么,金吒是灵山前部护法,在灵山也是个位高权重的职位,由他拿给佛祖正好的。
见哪吒也不是真生气的模样,她又拉起他的手,解释道:“我把香花宝烛交给大哥,托他还给如来大法!”
哪吒嘴唇紊动半分,莫名其妙生出来的气早就消了,但还是哼了一声:“小老鼠精,你认祖归宗真快。”
这就大哥大哥叫上了。
但小白老鼠精一双手柔软温暖,和她这个人的性格一样软绵绵,摸起来倒是很舒服。
喜恰看出他消了气,也弯起眉眼:“你大哥就是我大哥,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哪吒曲指,敲了敲她的脑袋,“不过,你也是我的灵宠。”
“对对对。”
她这样乖巧的态度,仍谁也不该生气了。
哪吒又看了灵山一眼,天色渐沉,前山没有掌灯,早已是空无一人,寂静清寒之意反倒叫人安心,这下郁气消散不少。
见她还拉着他的手,他手一抬,拖带着她也往前一步,故作正色道:“回家了。”
两人踏着雪离开,哪吒鲜亮的红衣映衬了雪落茫茫,将四处的苍白都染上了明快艳灼的颜色。
“你怎么来灵山了,小主人?”喜恰又问他。
哪吒步履一顿,踩雪声戛然而止,又哼一声:“不许问。”
“哦,好吧。”
......
小少年原是觉得先前说得嘴快,并没考虑到她法力低微,又犹自琢磨了半天。
要是她下界去玩儿,一点修为法力都没有,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越想越不对劲,忙了小半天,又火急火燎收了手去找她了,云楼宫果然不见人影,却听宫娥说她向西去了,这才到灵山碰个运气。
这样想着,见喜恰回了天庭还牵着他手呢,哪吒捏了捏她手心:“你先老实待着。”
少年手劲大,下手没轻没重,一下将喜恰捏疼了,叫她皱起了秀气的眉。
“怎么啊?”
哪吒一顿,又缓下声音,不大好意思:“我还没忙完,待忙完这阵子再陪你。”
喜恰不需要陪,因此拧着的眉头仍没舒展下来。
“......罢了。”却又听哪吒叹了口气,“你自己玩也成,我将这个给你防身。”
少年的腕原是如玉藕白皙,手腕纤长却有力,撩开衣袖,手腕的金镯熠熠生光,极为绚丽。
喜恰哇了一声,这镯子她一直觉得很好看。
却见少年手心一翻,柔韧的红绸从袖间飞出,堆叠整齐,最后被他幻化成一条织金红发带的样子。
“这是混天绫,可翻江倒海,混卷万物。”见喜恰愣着没动,他替她将红发带缠在了头发上,绑了个发结,“你若是下界玩,可用它防身。”
三千青丝系红绳,明媚艳灿,将一袭清冷的白衣都衬得明亮起来。
喜恰才回神,抬头看他,兴奋地问了一句:“这么厉害,我能用它翻江倒海吗?”
“不能。”
“......”那他给她炫耀什么,喜恰激动的神色一下收回去。
见她的目光仍落在他手间的金镯上,他替她系好了发带,又用指尖戳了戳她的脸颊:“别看了,乾坤圈神力巨大,震荡乾坤之物,给你届时伤到你自己。”
乾坤圈混天绫本是一对,其威力都可崩日贯月,闹海降龙。
但乾坤圈更偏向于攻击,混天绫则是防御法器,才更适合喜恰。
喜恰摸了摸头发,自个儿见不着新发带,又向他解释:“我不是想要这个乾坤圈,是你戴着它太好看了,天生就该你带着,叫人挪不开眼。”
哪吒生得明艳恣意,骨秀妍清,肌肤比寻常仙子还要白上几分,方才掀起衣袖,喜恰瞧见他腕骨上有一颗朱砂红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又被乾坤圈遮掩住,犹抱琵琶,欲盖弥彰......
反正腕骨一抬,连手都生得这样勾人,叫她不由得看愣了。
当然,金镯也很好看,谁不喜欢金灿灿沉甸甸的首饰呢。
被她这样夸的小少年却错愕一瞬,难得耳根红了一分。
“不许说。”哪吒轻斥了一声。
他生得好看这件事是天庭许多仙子的共识,从陈塘关到天庭,也不是没有人夸过他,但哪有人还要连手一起夸的。
这样想着,他拢在袖下的手也变得不自然了。
喜恰还是点头:“哦,好吧。”
第014章 赠礼
来去如风的少年,只是除妖途中想起了她的安危,将她送回天庭,又风风火火离开了。
喜恰才想回云楼宫,忽然听见后头有人喊了她一声。
“软软仙子!”
回头一看,原是丰神俊朗的天蓬元帅,正执一把水墨折扇,好生闲暇,一摇一摆走向她。
喜恰瞧着那把被他拿在手里的折扇,总感觉有点别扭......
“软软仙子,这是才与三太子游玩回来?”天蓬凑到她身边,好奇问她。
游玩谈不上,喜恰摇摇头:“我回灵山老家了,哪吒送我回来。”
天蓬闻言有点震惊,灵山虽山好水好长了不少小灵兽,天庭与灵山的关系也一向不错,但能从灵山讨只灵宠回来,还是很难得。
他啧啧称奇,围着她转了个圈。
“哟哟,原来你是灵山来的小仙子。我就说瞧着面慈心善,像个小菩萨一样讨人喜欢......咦,你怎得不大高兴的样子?”
凑近了瞧喜恰,天蓬才发觉她虽然在笑,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含了点难得的忧愁,再细看,原来她的眼瞳是有一圈暗红妖纹的。
喜恰自己也是一怔,后退了两步,摇摇头:“没有呀。”
天蓬的折扇哗得一声打开,故作深沉,叹了一口气:“那就是先前的忧愁还未散去......”
这倒是......她先前的确因蝎子精姐姐的事有点难过了,想到这里,喜恰也叹了一声。
“行了。”天蓬用折扇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愁了,本将带你去结识新好友玩吧。”
那把折扇真的很不衬他,天蓬元帅不穿硬邦邦的盔甲,但仍是一派武将的打扮,并没有文官那点文绉绉的书卷气。
但喜恰又一愣,电光火石间,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元帅,你这扇子,不会是学二郎真君的吧?”
二郎真君,一个将文人风骨与武将潇洒完美融合的仙君,丰神秀整,举止雅静,一身玄衣沉稳,身挂银白甲又落得几分飒爽。
天蓬面色一僵,手上端持的折扇也歪了几分:“瞎说瞎说,小姑娘家别乱揣测。”
喜恰仍是笑,她不是喜欢揭人短的鼠,忙点头不说话了。
天蓬神色又恢复了自若,带着她趟过天河畔,只上九天清寒处,皎洁的月宫上高高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广寒宫”。
这她晓得,上次七仙女并着天蓬与她做酒宴,提了好几次嫦娥仙子,就住在这凄清月宫之中。
四处看去,仙雾缭绕,更显幽静清冷,却也是天庭难得有夜景的地方,处处都掌了长明灯。
一个俏生生的粉绒衣小姑娘正凭栏,瞧见他们,娇喝了一声。
“前方何人!快快站定!”
天蓬一噎,下意识把喜恰护在身后,念叨着:“你这眼神不好的小白兔,没见着是你天蓬哥哥来了么?”
小白兔一叉腰,秀眉微挑道:“那又怎样?不对......你说谁眼神不好呢!”
两个人打闹起来,广寒宫的长明灯照亮了夜路,装点了生机。喜恰在一旁愣愣看着,一时不晓得去拉谁好。
好在这二人都是闹着玩罢了,闹了一瞬就收手,玉兔瞧见了旁边的喜恰,哇了一声:“好漂亮的小仙子!”
“本将识得的小仙子,哪有不美的道理?”天蓬理好衣襟,轻咳一声,他倒自得起来。
玉兔一顿,瞧他那得意样子,轻哼着:“得了吧,还不是眼巴巴来广寒宫找我嫦娥姐姐。”
“你——”
“说错了吗?没说错吧,嘻嘻。”
玉兔一笑,亲亲热热去挽喜恰的手,端是自来熟,还怕喜恰害羞,特地放缓了声音:“小仙子,我叫绒绒,是嫦娥仙子的灵宠玉兔,你叫什么呀?”
绒绒,软软,该是很相宜的名字。
喜恰也不知怎么了,看小玉兔笑得这样甜,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软软。”
果然眼前的小玉兔笑意更甚,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大,惊喜道:“和我很配的名字诶。”
聊了几句,玉兔又想起来旁边被冷落的天蓬元帅,还是一扬眉带着他们去见嫦娥了。
喜恰走在最后,瞧着小玉兔仙子的背影,却有些愣神,眼里浮现出一丝疑惑。哮天犬说玉兔绒绒和她一样软绵绵,但怎么她瞧见的就不太一样?
广寒宫内,嫦娥正点了暖炉,青烟袅袅下,仙子犹自在做月饼。
清冷纤柔的美人不过几个随意的动作,就是万千风情,皎洁风骨,又生得一双多情却含愁的美目,瞥向众人时妙眸顾盼,清澈得似一汪灵泉。
喜恰不自觉看呆了。
天蓬拿她和嫦娥仙子作比,真的是高看她了。这样柔情万丈又清傲的美人,哪里是她一个小小老鼠精能比得的啊!
美人仙子并没笑,但那双眼睛却似含笑,纤腕一抬,递了个月饼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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