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第一次尝试放手。
*
随着校庆日越来越近,季凡灵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频繁地在学校里听到傅应呈的名字。
先是升旗仪式的时候,季凡灵听到隔壁班的人问前面的人:“傅应呈?是不是那个有竞赛加分结果还考了裸分状元的大神?”然后就是低低的讨论声。
季凡灵本来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过了几秒才觉得不对劲。
怎么过去十年了还在聊傅应呈?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高处挂着的显示屏上放的是傅应呈当年高考状元被媒体采访的录像。
少年一丝不苟地穿着校服,冷淡又高傲,明明考了状元,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色。
周围好几桌女生饭都不吃了,就光仰着头看他,还叽叽咕咕在旁边说:“好帅!”“状元不都应该很丑吗?”“这要是我同学我高低暗恋三年。”
次日大课间,班上三五个人围成一圈埋着头,挤着看桌肚里的手机,还时不时提到“傅学长”和“九州集团”。
季凡灵装作不在意地揣兜路过,快速探头一瞥。
手机屏幕上是傅应呈的百度百科,点开的照片,黑色西装下迈巴赫,还是去年她被傅应呈抓包的那一张。
“他真长这样?”
“这腿没p吗?我不信。”拿着手机的女生双指放大再发大。
“信不信过两天校庆不就知道了。”另一个说。
“校庆?”季凡灵忍不住插嘴,“傅应呈要来?”
“是啊,你不知道么?”女生抬头看她,“傅学长可牛逼了,听说他暑假的时候给学校捐了栋楼,这次学校不知道怎么搞的还把他请来参加校庆了。”
难怪,前两天傅应呈突然没来由地问她校庆日有什么安排,她说能有什么安排?写作业听讲座。
她说完后,余光似乎看见傅应呈扯唇很轻地笑了下。
她还在想笑笑笑,笑屁啊。
“傅学长他绝对是为你来的吧。”边钧在她身后说。
“拉倒吧,”季凡灵耳朵一热,下意识反驳,“他就是自己想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话出口,才发现周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表情奇怪地看着她。
季凡灵心跳突地快了,回过头。
她身后,边钧正搭着江柏星的肩膀,呆呆地看着她。
季凡灵:“……”
边钧解释:“那个……我是在问江哥。”
江柏星从不觉得家里困难被资助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承认,班上同学大多也都知道。
“季凡灵,”有个女生问,“你居然也认识傅学长?”
季凡灵:“……”
这个问题这辈子都过不去了是吧。
“不……不是啊。”
季凡灵生硬地解释,“我刚刚是,在帮江柏星回答。”
其他人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在响起的上课铃声中草草揭过了这件事。
*
校庆日当天,早冬的天空出奇通透,像一整块湛蓝的水晶。
校门大开,毕业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校友陆续涌入,校门口两侧停满了车,风哗啦啦吹过银杏道两侧插着的彩旗。
虽然是校庆日,但季凡灵还是埋头写了一上午卷子。
她已经很久没有写过这么多题了,但是想到下个月的期末考试,还是有点隐约的胃痛。
一方面是江柏星和陈俊轮番给她讲了一个学期的题,她还是要脸的,不想考得太差。
另一方面,就更微妙了。
虽然傅应呈对她的成绩没有期望,可她还是不想,在他看成绩单的时候,目光顺着排名一路往下。
就是。
单纯的。
不想。
四点一过,班上的人就陆续背着书包去了大礼堂。
季凡灵溜进大礼堂的时候,不想被傅应呈看见,专门挑了后排右边最靠边的位置。
谁知江柏星特意提前到场,在前排中间占了个最好的位置,站在那里左顾右盼。
眼见季凡灵终于来了,少年高兴地挥手喊:“姐姐!!姐姐来这里!”
季凡灵:“……”
越来越多的人朝这个方向看过来,季凡灵头皮麻了麻,飞快地溜到前排中间坐下,压低了声音凶巴巴道:“这么大人了不能独立听讲?非得喊我一起干什么。”
江柏星愣了:“我是想前排能听得更清楚……”
“……”
季凡灵转过脸,抱胸靠在椅背上:“也还行吧,没那么糟糕。”
江柏星很容易就高兴起来,递过来一瓶农夫山泉:“姐姐,水。”
“……”
江柏星虽然被她拒绝了,但是对她的态度一丁点也没有变,这让季凡灵既松了口气,又有点难以招架。
从前江柏星这么对她,她觉得还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现在却浑身别扭。
她分不清这善意里面,多少是出于亲情,多少是出于感激,又有多少出于喜欢。
前两者她都受得起,最后那个她却受不起了,因为她给不出相等的喜欢,在这方面她和江柏星永远扯不平。
季凡灵不想欠他的,更不想辜负他。
以至于现在,江柏星稍稍对她好一点,她就浑身难受。
很快,场上的光线暗了下去,季凡灵也放松下来。
主持的老师上台做了简短的开场白,然后以格外隆重的口吻介绍:“接下来就有请我们13届的校友,九州集团创始人,全国优秀企业家,以及13年我省理科721分高考状元,傅应呈先生上台!”
台下的全是还未进入社会的高三生,在前两个含金量更重的头衔时只是鼓掌,听到最后一个高考分数时,全场瞬间哇声一片。
尖叫声伴着聚光灯,簇拥着上台男人的脚步。
季凡灵差点被爆发的尖叫声叫聋,缩了缩脖子,但依然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傅应呈比平时穿得随性一些,没有穿正装,而是一件很衬他气质的,长至膝盖的浅色风衣。
他素来不怕冷,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宽肩窄腰的轮廓却极为鲜明地勾勒出来。
主持人向他提了几个问题,男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天生适合站在聚光灯下的人。
——越是站在高的地方,越是出挑极了的清冷矜贵,利落俊朗。
季凡灵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当年傅应呈也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在主席台上发言,少年冰块质地的嗓音透过广播传遍操场,季凡灵就站在队伍后排打瞌睡。
偶尔她会仰头看着傅应呈发呆。
少年穿着洁白笔挺的校服,站在高处,下颌微抬,冷淡睥睨,眼里没有容下任何人。
季凡灵思绪飘散着,看向台上。
然后,冷不丁的。
和傅应呈对上视线。
季凡灵:“……”
男人盯了她一会,注意到坐她旁边的江柏星,顿了下。
视线再移回来的时候。
明显带了几分凉意。
季凡灵:“……”
她低了头,伸出两根细白的手指,压了压,又压了压帽檐。
周围的同学已经注意到不对劲,俯身窃窃私语:“傅学长是不是在看我们这边?”
“感觉一直在看我们?”
“啊啊啊啊好紧张啊我今天没洗头我好丢脸,凡灵你帽子能借我吗?”
季凡灵听见自己名字,回头,犹豫了下,把帽子取下来给她。
那女生双手合十,大呼感谢。
“得了,傅学长肯定在看咱们柏星。”边钧肩膀撞了下江柏星,“还说你跟他不熟,这不是熟得很。”
江柏星:“……”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边的姐姐,又看了眼台上的傅先生。
所有人都觉得傅先生在看他。
只有他知道。
傅先生分明,在看他身旁的女孩。
*
这场台下的小话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聊完当前就业形势严峻的情形下,该如何填报志愿的话题后,主持人选择了一个更轻松的私人问题。
“那学长在一中就读期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么?”
这句话一出。
原本游刃有余的男人神情微顿,漆黑的瞳孔缩紧了。
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却如同一个无声而尖锐的钩子,勾出天台上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潮湿雨声。
傅应呈的视线迟缓地下移,落在台下前排女孩的身上。
没有帽檐的遮挡,台上照下的稀薄光芒映亮了她的脸。
她平时从不会这样长久又安静地望着他。
素白的小脸微扬,乌眸安静,轻轻眨了下眼。
她眨眼的瞬间。
好像慢镜头回到了原速,磅礴的雨声又从耳畔稍微远去了。
“有。”
傅应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线和平时变得不太一样,但很快又调整了回去。
他抬起头,淡淡道:“抱歉,不方便说。”
*
这个小插曲没有影响讲演顺利结束,大礼堂灯光大亮。
其他几个受邀前来的各界校友还留在台上的沙发上,不少同学急匆匆从两侧台阶涌上去,团团围住他们,想和他们多交流几句,再问些私人的问题,最好是能和大佬加个联系方式。
傅应呈却没有其他人那样好的耐心和友善,男人身上自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活动结束就下了台。
找不到傅应呈的同学转头就把江柏星包围了。
“江柏星你有傅学长的联系方式吧!”
“能不能给我,我保证不会做什么的!”
“微信有吗?”
“我想看看傅学长的朋友圈拜托拜托。”文艺委员求他。
……
江柏星被一群女生挤在座位上动弹不得,护着手机,左右为难:“我只有傅先生的电话,真的没有微信。”
立马有人说:“搜电话不就搜出微信了?你怎么不加他。”
江柏星:“……”因为不敢。
文艺委员又说:“那电话发给我,我自己加总行了吧,大不了他拒绝我喽?”
江柏星:“这个真的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就是就是……”“那你最开始怎么认识傅学长的?”其他人七嘴八舌地把江柏星堵了回去。
江柏星就一张嘴,左支右绌。
身旁的季凡灵突然站了起来,一把拽着江柏星的袖子,把他拎出了人群:“走。”
江柏星跌跌撞撞地跟上,其他人一哄而上:“诶诶诶,别走呀,季凡灵你拉他去哪。”
女孩回过头,面无表情:“跟你有关系?”
为首的文艺委员一愣:“不是,我还想找他要傅学长电话呢。”
“他不想给你看不出来?”
季凡灵冷冷道:“你们这是在要,还是在抢?还是就欺负他好说话?”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女孩扫视一圈,没忍住还是说:“傅应呈不会加人的,死了这条心吧。”
她说完,拖着江柏星掉头走了,留下的那群女生面面相觑。
文艺委员还是第一次见季凡灵凶人,有点纳闷:“她凭什么说傅学长不加人啊,我都加到乔学长了。”
“怎么,她跟傅学长很熟?”
……
*
季凡灵拖着江柏星一路走出大礼堂,到了一处没人的树下。
江柏星一边走,一边瞧着她紧绷的脸色:“姐姐,我不会把号码给她们的。”
“我知道。”
季凡灵心烦意乱:“她们根本就不是想问傅应呈问题,就是看他长得……”长成那个样子。
她话没有说完,就打住了。
江柏星试探道:“你生气了?”
季凡灵目光闪了下:“没有。”
她也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没有道理。
就是看着她们一口一个学长的套近乎。
她有点,微妙地,不爽。
“我是觉得,”季凡灵板着脸,“傅应呈很有可能会误人子弟。”
“我误人子弟?”一道冷淡散漫的嗓音从高处飘下。
季凡灵回头,傅应呈单手插兜站在她身后,江柏星立马站直了,喊了声傅先生。
傅应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背后说人坏话?”
“客观事实,”季凡灵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紧张,“你又不是老师。”
“那你为什么听得那么认真?”
“我没听。”
“那是谁在看我?”傅应呈看着她的眼睛。
“明明是你在看我。”季凡灵咬牙切齿。
“为什么不能看?”傅应呈轻描淡写,“我又不认识别人。”
旁边江柏星:“……”您不认识我吗。
少年夹在中间,一会看这个,一会看那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俩说起话来,有种旁人难以融入的感觉。
傅应呈看了眼腕表,转身淡淡道:“不早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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