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移花宫两位宫主的车马入了抚州城,先前听过这传闻的人,不论是信还是不信,自然都想验证一下传闻的真假。
于是这日午后,客栈对面的酒楼,一位难求。
怜星从马车中下来时,抢到雅座的人,更是屏住呼吸,一刻都不敢移开目光。
然后他们就看到他提着衣摆,稳稳地踏下马车,抬眸朝另一侧的绝色女子看去,再浅笑着行过,站至她身侧的画面。
两人都是一身白衣,一个冷艳一个温润,齐入客栈之际,衣影晃动,宛若天人。
竟把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幽幽道:“竟真治好了?”
这话一出,众人才回神,然后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
“至少他那两条腿,如今是看不出什么差别了……”
“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有这等医术?”
“这对姐弟生得未免也太好了些!”
“不瞒你说,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美的男子。”
“难道这么美的女子你从前就见过了?”
“都说移花宫是一个大恐怖之地,也不知是不是误传……”
所有都在聊移花宫两位宫主,没有人注意到,这酒楼二楼的角落里,坐了两个面色难看的客人。
一男一女,都戴着草编的帽子,手边各放一把剑。
他二人做派放在别处,大概率会惹人怀疑,或者好奇,但今日的抚州城,所有人关心的,都是移花宫那两位宫主,他们这样遮掩身形,混在其中,倒也不算特殊。
这两人就是当日从移花宫逃出,私奔的江枫和花月奴。
“太巧了……”江枫小声道,“我只盼大姐来寻我们时,他们姐弟已离开抚州,否则……”
花月奴也没想到,两人离开移花宫后,隐姓埋名,生下孩子,也终于联系上江枫那位义姐,约好在抚州碰面时,竟好巧不巧,撞上了移花宫的车马。
还不是普通的车马,两位宫主都在,还带了上百的移花宫随侍!
“燕姑娘信上可有说,她大概何时到抚州?”花月奴小声问自己的妻子。
“大姐没说,但她既然让我们来抚州等她,就绝不会让我们等太久。”江枫握紧了掌心,“我怕她入城后,听说移花宫两位宫主也在,会直接去寻他们……”
花月奴沉默。
其实燕南天去寻移花宫的仇也就罢了,她剑术高强,至多就是跟两位宫主打一场。
但问题是,之前他们为了按住这位燕姑娘,在信中便将是怜星悄悄放走了他们的事告知了她。
如此,燕南天才放弃去移花宫寻仇,但她还是表示,倘若日后在江湖上遇到邀月,她还是会单独与这女魔头算一笔账的。
以燕南天那直来直往的性子,说不定见了两位宫主,直接就把怜星放走他二人的始末捅出来了。
花月奴真不敢想到那时大宫主会如何震怒。
“……实在不行,我一会儿悄悄去见一下二宫主,让他想想办法。”花月奴说,“他那么聪明,说不定有法子。”
“你……你小心些。”江枫紧张道,“莫叫……发现了。”
她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他们俩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花月奴点头:“我会的。”
当天下午,他扮成客栈伙计,以给贵客送水的名义,上到客栈二楼,试图见怜星一面。
一切都很顺利,他也打听清楚了怜星住的房间,但他没想到,当他叩响怜星房门,说来送水的时候,里面传出的声音,属于他伺候了十几年的那人。
那声音道:“好了,水来了,你洗漱休息罢,等吃晚饭了我会来叫你。”
花月奴心中大震,又听到屋里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情急之下,直接在木桶边跪伏下来。
下一刻,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闻到一股熟悉的冷香,一时连呼吸都不敢继续。
好不容易等冷香远去,推门开门声再起,他才大汗淋漓地抬起了头。
房间里的怜星看到他,瞬间变了脸色,一把将他拉进来,关上了门。
“你怎么会在此?!”怜星掐着他的脖子问,“不想要命了?”
花月奴忙解释了一下原委,又说:“我二人死也就死了,不足惜,可二宫主……二宫主当日救了我们,我们不能对不起二宫主……”
怜星骂了一句蠢货,说你们把这事告诉燕南天做什么?现在知道对不起我了?!
“我难道怕与她结仇?”怜星说,“我需要她特地放过我?你们直接跟她说,你们是靠自己的本事逃出去的不就好了!”
花月奴很羞愧:“……是我们对不起二宫主。”
“算了。”怜星也不想浪费时间骂他,“事已至此,还是想想办法怎么不叫姐姐和燕南天碰上罢。”
“二宫主打算怎么做?”花月奴问。
怜星说还能怎么做,当然是立刻走人了。
花月奴:“二宫主要如何说服大宫主?”
怜星没答,只扫了他一眼,让他不用管,还想活的话,就赶紧滚出客栈,别叫姐姐发觉了。
花月奴也没有再问,又朝他叩了一记,便离开了客栈。
不过出去之前,他又被怜星叫住。
“等等。”怜星说,“等你们见了燕南天,就告诉她,先前其实是骗她,因为你们知道,姐姐练成了明玉功第九层,她不是姐姐的对手,再加上我,她更不能敌,所以才骗她,懂了吗?”
花月奴:“……懂了。”
“懂了就滚吧。”怜星表情冷漠。
他二人却不知,就在他们商量此事的时候,燕南天已到了抚州,并赶在城门关闭前半个时辰,入了抚州城。
而且一入城,就听说了移花宫两位宫主,此刻也正路过抚州的消息。
燕南天毫不犹豫,直奔移花宫众人包下的客栈。
花月奴刚从客栈后门离开,准备回去找江枫的时候,就听到了从正门方向传来的声音——
“邀月!你可敢出来与我一战!”
第50章 表演一下
姚月听到那上门叫阵的声音时, 正在房间里给原随云讲剑。
原随云自从决定要剑掌双修,便以目不能视,无法自读剑谱为由, 每日央着姚月,给她讲述剑招要点。
这事对姚月来说没什么难度, 而且也是一个拆解基础的好法子,于是她就每日匀半个时辰,给这个徒弟讲剑。
今日歇在客栈,那便在客栈讲。
不想只讲了一式, 便听到那掷地有声的一句可敢一战。
姚月:“?”谁这么大胆子敢找我晦气?
她很疑惑, 甚至觉得不可思议,便叫来花统领问是怎么一回事。
花统领也很疑惑, 说不知道啊, 但那叫阵的女剑客,似乎是个高手,方才侍卫们想要上前问话,她一剑出手,就有十来个人倒下。
“什么?”姚月惊了, 还真是高手?
是高手,那就更奇怪了,如今的武林,还有谁不知道她凶名?
倘若是那种没什么见识的也就罢了, 毕竟这世上自以为是的人有很多, 可真高手就很没道理了啊。
正在她疑惑之际, 那女子又叫道:“邀月, 你还不出来么?你再不出, 我——”
姚月便不再犹豫。
管她是谁呢, 都杀上门了,那不去会上一会,岂不是叫旁人看轻了移花宫。
此时的客栈外,已聚了不少人,显然大家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敢跟移花宫叫板,言语间,似乎还不大看得起移花宫的大宫主。
而姚月起身推窗,一闪而出,竟是在众人都未曾反应过来之际,如一片轻云,落到了那黑衣女子面前。
“姑娘好生威风,一剑退我这么多侍卫。”姚月道。
“我未伤他们。”黑衣女子道,“我只是想找你。”
姚月扫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人,发现还真是没受什么伤,只是被剑气震晕了过去。
她心下微定,又给花统领使了个眼色,然后才重新看向眼前的黑衣女子,道:“你想与我一战?”
“是。”
“可我不想。”姚月拒绝道。
黑衣女子便怒了,说我不是来征求你意见的,你害得我义妹变卖家产,她原是江南世族的大小姐,如今只能隐姓埋名,不敢归家,我是来教训你的!
姚月:“……”
姚月也明白了,这是燕南天啊。
江湖这么大,怎么就碰上燕南天了。
但是这个时候,燕南天已经出手,她抬手亮出了自己的剑。
那剑破破烂烂,剑身上甚至有多处锈迹,全不似何好剑,可姚月知道,再破烂的剑,到了燕南天手里,也能成为神剑。
只因她是燕南天。
燕南天出剑之前,周围看热闹的人,还在想这女子究竟是哪来的胆子。
可当她真的出了剑,那迅猛如火的气势冲天而起,剑意冲击着每个人的心神,顿时就令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移花宫主剑掌双绝,会如何接这样的剑?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所想,竟出奇地同步了。
唯有姚月对这一剑并不意外,不仅表情未变,连身体也一动不动,直至那剑锋来到她面门。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躲过的,就连燕南天,发觉一剑既空,连她衣角都没有碰着时,也微微变了神色。
“燕姑娘。”姚月竟已到了她身后,“你的剑很好,但你如今打不过我。”
燕南天虽不懂她身法之妙,但也是倔强性子,哪里肯认,当即反身,又是一剑。
她的剑和她的人一样直来直去,走的是一力破万法的刚猛之道,在招式上并不如何巧妙,但气势如虹,一往无前,反倒有种光明正大的难缠。
姚月不想跟她动手,也有这个原因。
一来这么厉害的剑客,她心中是有所欣赏的,二来这种直指剑道本源的出剑方式,实际上与她殊途同归,只凭剑法,恐怕谁也奈何不得谁。
但现在打都打了,那就先打爽了再说吧。
这么想着,姚月也拿出了碧血照丹青。
长剑短剑,锈剑名剑。
对比万般明显,但在她二人手中,却都只是剑。
几个呼吸的功夫,两人已交手十来招。
分明身法有差,出剑方式截然不同,但打着打着,招式莫名就同步了起来。
“怎么感觉……她二人很像呢……”
有同样用剑的人看得迷糊,小声嘟囔。
“哪里像了?!”
也有人看得一头雾水,丝毫不懂,但非要驳上一句。
剑光不绝,这街上的议论声也不绝。
花统领把那些被打晕的侍卫搬到客栈之内,再出来时,看到自家宫主和人打得难舍难分,也是一惊。
“此人竟这么强?!”他睁大了眼。
“是非常强。”一点红说,“但大宫主只要想赢,便可以赢。”
想赢就可以赢,那为什么不赢?
旁人不懂,但同样用剑的一点红懂。
她剑术不及姚月和燕南天,都能感受到这种棋逢对手,先打爽再说的心境,那作为真正跟姚月交手的人,燕南天又如何不懂?
但就是因为懂,燕南天才不解。
那样性情冷酷,因江枫不愿爱她就要发疯的女魔头,竟也能使出这样的剑?搞得两人此番交手,比起算旧账,倒更像是知己之间,正用剑互相印证彼此武道。
这也太奇怪了啊!
燕南天这么想着,手上却不是很愿意停。
没办法,真的打得很爽啊……
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过了数百招。
过到后面,不仅移花宫众人都纷纷察觉一点红所言,就连围观的人,都觉得怪怪的。
“这、这真的是在交手吗?”又有人忍不住小声发问,“我怎么感觉……”
“怎么感觉她们俩有点像在一起舞剑啊……”他没有说下去,但另有人替他说了。
人群窃窃私语,客栈门口,晚了几步才赶来的怜星,则是面色铁青。
燕南天找上门的时候,他想了很多说辞,准备到时用来应付姚月,甚至于做好了要是燕南天不小心把他放走江枫花月奴的事捅出来他该如何做的心理准备。
结果他万万想不到,这两人手是动了,场面却是这样的!
姐姐该不会跟这个燕南天也交上朋友吧?
看着这两人持续交手的模样,怜星的脑中,不知为何,忽然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十分惊悚的想法。
花统领站在他身侧,看到他面色变幻,还以为他是身体不适,想了想,还是关心道:“二宫主怎么了?”
怜星:“……我没事。”
“真的没事吗?”花统领听他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紧张道,“不如二宫主还是先去休息罢?大宫主如今只出剑,便能和此人不分胜负,肯定无碍的。”
他是为了事后拍马屁,所以十分热情,说着说着,又补充道:“但您若歇得不好,大宫主便要心疼了。”
怜星:“……”
怜星忽然想到了办法。
下一刻,没等到回音的花统领便见到他朝那交战两人而去的身姿。
他就像一只不认路的白鹤,径直飞入团团剑光之间——
姚月打得正开心,忽然被人打断,也是一惊。
等她看清是怜星,又下意识收了剑。
燕南天的动作和她完全同步,但剑比她的碧血照丹青长太多,便是收得及时,也不可避免地,还是刮到了他的肩头。
“怜星!”姚月立刻揽住他,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
“怜……你是移花宫二宫主?”燕南天面色古怪。
怜星当然知道她面色古怪的理由,干脆抢在她再开口前,先出了声。
“燕女侠既知我是谁,还要伤我,是当真想与移花宫结仇吗?”
燕南天自然否认说不是。
但怜星已经摆出了一副虚弱模样,扭头看向姚月,含着哭音道:“姐姐……其实我骗了你……”
姚月:“啊?”这又是在说什么?
“当日江姑娘与月奴一事,我比姐姐更震怒……”怜星说到这,已经哭了,“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世上有人这般拒绝姐姐,所以我……”
“所以?”姚月大概猜到了,江枫和花月奴出逃一事他有帮忙,但她本来就不在乎这事,当然会轻拿轻放,现在也就是做做样子。
结果怜星下一句就是所以他气急攻心,把江枫带到无人处,想着直接杀掉,结果被花月奴拼死拦住。
“他威胁我……说要告诉姐姐,我想杀江姑娘……”怜星哭得停不下来,“我、我太害怕了……一时没守住心神,就叫他俩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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