樋口点头,两人随即转身离开,他们的动静也全然看在另外两人的眼里,倒是让这两人有些意外。
「芥川长进了不少呢,没有像当年一样,只想着得到太宰的认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找敌人麻烦。」荻野真坐在车子的副驾驶座上,探头往车窗外头张望的同时还不忘实况报导,一旁因为巧遇而顺道载了她一程的广津柳浪则是拘谨的端坐着,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若有所思。
不久前荻野真稍微向他提及了当年她和首领打赌的条件与内容,这让他不得不联想到太宰治叛离黑手党的原因,或许这中间还有什麽更深层的东西,只是荻野真一直避而不谈罢了。
「荻野,我想问妳一个问题。」广津柳浪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後,才开口说道,「先前妳向我们解释说当初诈死脱离黑手党,仅是为了给正树一个无忧无虑的成长环境,这句话应该是半真半假的话吧?」
荻野真没有说话,依然安静的望着窗外,广津柳浪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的回答,便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她,但在扭头看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却不由得怔住了。
透过从车窗映照出来的影像,他清晰地从中看见眼前的女人正在微笑,但那是一个极端阴鸷冰冷的神情,诡谲深沉,令人看着便不自觉地浑身发寒,像是置身於寒冽刺骨的冰窟当中,冻得连全身毛细孔都在挣扎嚣喊着疼痛。
广津柳浪并不是第一次看过荻野真露出这种神情,只不过自从荻野真生下正树之後,她的笑容是带着暖意的,即使嘴里说着讽刺意味浓厚的话语,可至少她眼里的笑意是真实的,而不像现在这样,异常骇人可怖。
果然是当年发生了什麽事吗?
「是的,不得不否认,当年的我太锋芒毕露了,以及我个人单方面的原因,才会诈死脱离黑手党。」等到荻野真转过头来时,脸上的笑容又恢复成往常漫不经心的慵懒,悠悠地道,「所以,我必须向你道歉,广津先生。」
广津柳浪心里猛然咯噔了一下,道歉?为何需要道歉?
毫无预警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倏然出现,直接抵在荻野真的副驾驶座车窗上,来人持着一把黑色沙鹰,手指搭在扳机上头,随时都能开枪轰了荻野真的脑袋,而她却身处在车内的密闭空间,等同是坐以待毙的被动状态。
——他们已被敌人团团包围住了。
不用转头,广津柳浪也知道车外有其他人拿着枪指着他的脑袋,只要他稍做反抗,他们就会立刻扣下扳机,瞬间夺取他的性命。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正好是商店街附近最人烟稀少的区域,暗巷曲折,且不易引起他人注意,这里也是犯罪率相当高的地方,一般人是不愿往这儿走的。
想到这里,广津柳浪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刚刚就是荻野真说要过来这里,他才将车子停在这儿,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她所刻意引导的?
「我很抱歉,把你拖入这场纷争之中。」他听见荻野真轻轻地开了口,语气温和,「我透过昨晚大家喝酒时的聊天内容,私自推测了你今天的行程,并且制造巧遇的机会,拉你载我一程,因为这样一来,我才能够活过今天。」
广津柳浪闭了闭眼,顿时明白了。
难怪他们好几个礼拜没见着荻野真来酒吧喝酒,是因为她在避风头。
难怪荻野真昨晚会请太宰治喝酒,让太宰治主动提议陪她回去,是因为她深知敌方相当忌惮曾经身为黑手党干部的太宰治,只要太宰治在身边,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难怪荻野真今日会把孩子托付给太宰治带着,是因为她早已预料到敌人打算在今天动手,而太宰治与孩子只是诱导敌人的幌子,淆乱视听,刻意要分散敌人的注意力,甚至由她主导情势,自选战地,选择了这一处偏僻的地方,既不会波及到其他的行人,更不会引起警察的注意,整个局面看似对敌人最有利,实则相反,因为有广津柳浪这个未知变数的存在。
所有一切,都逃不过这个女人的算计,步步为营,无一疏漏。
荻野真,好深沉的城府。
「还能有什麽办法?我一向讲求情义,更不会随便把女士扔下,便宜这群不懂礼数的粗鄙家伙。」广津柳浪露出苦笑,慢慢地抬手搭上车门,「哎,谁让妳是当年那次□□火拼时替我挡过一颗子弹的救命恩人呢。」
闻言,荻野真笑了起来,意味深长。
「风水轮流转了,广津先生,现在需要你拯救的女士,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呢。」
第6章 Chapter 06、极度不满
当年尾崎红叶接获首领谕令,前去镇压横滨其馀□□势力,而他们和敌方周旋的那几个礼拜之中,成功俘获了敌方部队的队长,但在一番严刑折磨之下,怎麽也翘不开对方紧闭的嘴巴,无法得到敌方资讯。
当时包括荻野真在内的拷问小队也别无他法,只能让太宰治亲自出马,他仅用了一种方法便让队长乖乖吐出所有讯息,下场却是死无全尸。
将人体千刀万剐,并且活生生地把心脏刨挖而出,手法相当冷血残酷,荻野真采纳了太宰治的提议,派遣属下将队长的心脏与残肢寄送给敌方首领,顺利助长了敌方的怒焰,立誓要港口黑手党彻底付出代价。
然而荻野真早已从俘虏口中得知了组织的数个据点,与尾崎红叶讨论过後,她借出红叶手下的武斗部队,分成几个小组,不断佯攻敌方组织据点,在敌方组织愤然准备应战之时,却又迅速撤退,敌方组织不但无法反击,甚至还损失了数名部属,连同资源也一而再地被破坏。
连续几天的佯攻,完全没有规律性可言的攻击及行动方式,时不时地放火、炸弹等类恐吓,更是让敌方应付的越发吃力,疲惫不堪,在敌方又气又急的状态下,尾崎红叶直接请示首领,派出“双黑”。
很顺利的,敌方组织在一夜之间,被“双黑”彻底歼灭。
他们是《钟塔侍从》麾下的日本分支组织,被抛弃的『见习骑士』。
***
再度见到荻野真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之久。
太宰治牵着正树站在街头等着,看见广津柳浪开着那辆黑色轿车过来,上头还狼狈地布满千疮百孔的弹痕,心里便有几分了然,果然广津先生是被荻野真给拖下水了,那辆老车还是他最爱的宾士,这下真不知道广津先生该有多心疼呢。
广津柳浪将车子停在路边後,拉下车窗,对着站在路口的两父子说,「荻野受伤了,大腿处中弹,手腕遭流弹擦伤,我这辆车是没法再开了,你们要不要叫辆出租车把荻野带回去?」
太宰治瞅了瞅广津柳浪那辆已成破铜烂铁的宾士,又看一眼不断朝这里好奇侧目的路人们,有些好笑地说,「广津先生,你这次的损失真是惨重呢。」
广津柳浪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不过这辆车的年龄也到了,换辆新车也没什麽不好。」
太宰治不置可否,知道广津柳浪这样念旧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
他伸手轻轻敲了敲车门,琢磨许久才道,「那麽,荻野现在是昏过去了?」
广津柳浪点头。
一旁的小正树听到母亲昏过去了,便有些着急地拉开车门,踮起脚尖要爬上车子,但太宰治按住正树的肩膀,低低的说,「正树,让我来吧?」
小正树犹豫半晌,才点点头,慢慢地侧身退开了。
太宰治弯身下来,小心翼翼地钻入车内,他仔细打量着眼前陷入昏睡的女人,忍不住沉下了脸。
她的脸色苍白,额间布满细汗,米色的长发凌乱地黏在颊边,身上的白裙染上大片鲜红,那抹血色甚至有不断渗开的迹象,手腕上的伤处只是简单的拿了外套绑住止血,照这个情况看来,伤势若是再不做好处理,只会越来越严重。
荻野真或许头脑聪明,体术优秀,但是她终究是个无异能的普通人,纵使有广津柳浪的保护还是非常吃亏。
他将荻野真抱出车外,一边还不忘对广津柳浪吩咐道,「快帮我打电话通知侦探社的人,出租车并不会愿意载一个浑身是血的乘客。」
「是。」广津柳浪立刻手忙脚乱的要打电话,而小正树抬手捉住母亲的裙角,担心地仰头想看看荻野真,太宰治只能抱着怀中的人稍微曲下身,让正树看过她的情况。
小正树难得地慌了神,但是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後,依然是不哭不闹的,这样的表现太宰治都看在眼里,没有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正树,你知道袭击你母亲的人是谁吗?」他开口问道。
看到小男孩这一连串超龄的成熟表现,若再说小正树是什麽天真无邪的傻白甜,太宰治是打死也不相信的,他早该想到,正树是他太宰治与荻野真的孩子,怎麽可能会是什麽简单的角色?
小正树偏过脑袋,那双遗传了荻野真的浅紫双瞳定定地望着他,张口轻声道,「妈妈之前只跟我提到了一点点,说是『见习骑士』。」
闻言,太宰治浑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他轻轻牵动起嘴角,漂亮狭长的鸢眸微弯,眼角却彷佛淬着冰渣子似的,令人没由来地寒毛倒竖,背脊发凉。
「——啊,原来他们还没死透吗?」
***
待荻野真清醒过来时,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全都包扎好了,身上沾染鲜血的衣物也被换成雪白的病服,只不过伤口依然隐隐刺痛着,疼得她嘶嘶抽着气。
「荻野小姐……醒了吗?」一名娃娃脸的白发少年正好坐在旁边,见到她醒了过来,立刻小心翼翼地说,「身体觉得怎麽样?需要叫太宰先生过来吗?」
荻野真盯着他一会儿,才声音微哑地开口,「没事,我的儿子正树呢?」
「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太宰先生说孩子不能晚睡,已经将小正树带去侦探社的员工宿舍睡觉了。」白发少年笑笑,体贴的问道,「要不要我去给妳泡点热茶喝?起码是热的,多少可以垫垫胃。」
「好的,麻烦你了。」荻野真点点头。
白发少年立刻转身张罗去了,荻野真见他离开後,动作缓慢地撑起身子,因为拉扯到身上的伤口,不由得一阵呲牙咧嘴,好不容易坐起身来,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细碎谈话声,之後过没多久,病床的隔离簾被来人伸手拉开了。
太宰治拉开隔离簾,看见荻野真已经醒了,倒也没什麽特别的表示,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在她身旁落座,慢悠悠地道,「妳这些外伤原本可以让我们侦探社的与谢野医生彻底治好的,不过我拒绝了,只让她给妳稍微处理包扎了一下。」
「哦?为什麽?」荻野真皮笑肉不笑的,隐约能够猜到这个男人在想什麽,反正也不是什麽好事。
「因为我觉得让妳痛上几天也不错,这会让妳学到教训的。」太宰治漫不经心地说着,还顺手掐了一把她的大腿伤处。
荻野真疼到不行,这混帐男人绝对是在报复,她虽然把他一同也算计了进去,但是根本没动到他任何一根寒毛,真搞不懂这殉情狂魔是在不爽什麽。
她抄起床边的花瓶要扔他,太宰治却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甚至还故意抓在她手腕上被流弹擦伤的地方,荻野真吃痛,手指下意识一松,花瓶便被他眼疾手快地截去了。
「荻野,我也不过是希望妳替正树好好想一想,妳知道那孩子多担心妳吗?」太宰治眉头深锁着,有些不悦,「不让与谢野医生给妳治好伤势,是要妳长点记性,再这麽胡闹下去,总有一天妳是会死的。」
被太宰治死死扣着手腕,荻野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一句,「太宰,你听过好了伤疤忘了疼这句话吗?」
闻言,太宰治微微眯眼,「妳想说什麽?」
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将散乱的发丝拢到颈侧,嗤笑出声,「我这个人啊,伤口总是好得特别快,你可以认为我是个不要命的蠢蛋,但若要我再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选择保护正树为优先。」
太宰治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她,鸢褐色瞳孔蒙上一层散不开的混浊雾气,那样的眼神让人不由得心头一颤,却又猜不透他的想法。
「荻野,这就是妳所谓的“爱”?难道妳不觉得这有点——太过鲁莽?」
荻野真启唇正想说些什麽,刚好那名白发少年又端着茶回来了,他将手中的茶杯递给荻野真,顺便提醒道,「茶有点烫,小心烫口。」
「呜哇,敦君居然没有泡我的茶,真是太失望了。」太宰治见中岛敦给荻野真端茶过来,忍不住鼓起腮帮子,哼哼唧唧地抱怨了起来,「敦君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应该要顺手也端我的份过来啊。」
「太宰先生,荻野小姐是伤患,再怎麽说也该以照顾伤患为优先——」
「啊啊敦君你实在让我太伤心了,我好歹也是你的前辈啊,我只是想要一杯好喝的热茶——」
「太宰先生,可是昨天你才嫌弃这茶的品质不好啊……」
荻野真一口口轻啜着热茶,听着太宰治对侦探社的後辈无理取闹着,也没有理会他们,仅是敛下眼簾,几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
她明白太宰治并不是无法理解她宁可优先选择保护正树的行为,而是不太赞同她的想法,认为没有必要让自己陷於如此难堪的境地,可正树这孩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骨肉,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要她自私的选择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做不到。
怀孕的那十个月以来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尾崎红叶总劝她好歹找个愿意负责的男人嫁了,但是她不愿意,因为这麽一来,她就违背了当初决心生下孩子的初衷。
尾崎红叶知道她的对於执着的事是怎麽劝也劝不听的,只能摇头苦笑,没再提起其他主意,吩咐了中原中也等人多照看她一点,而这些年来能够让正树平平安安地成长,尾崎红叶也有很大的功劳,荻野真自然是非常感激。
如果太宰治是个女人多好,他只需要射一发就能拍拍屁股提裤子走人了,根本无法体会女人怀孕的辛苦。
她仰头饮尽了热茶,将空杯放在床边,翻身就要下床,那位被太宰称为“敦君”的白发少年见她要离开病床,连忙紧张地上前阻止她,「荻野小姐,与谢野医生说妳还不能下床,最好再观察几天——」
「我没事。」荻野真拍拍他的肩膀,安抚地对这名贴心的白发少年道,「痛个几天就没事了,我身体好着呢。」
「是吗……」中岛敦有些局促不安地朝太宰望去,而太宰对他笑笑,示意他不必在意,中岛敦才放心下来,转身退了出去。
「现在我要回去了。」荻野真拿起自己的包包,淡淡的说,「请让我把正树带回家,我不觉得正树在你那里能够睡得安心。」
「妳受了伤,正树怎麽可能睡得安心?」太宰治眉头一挑,有些好笑,「今晚就在我这里过夜吧,在这个时间回去实在不是什麽明智之举,如果有人刻意在那附近埋伏怎麽办?」
荻野真沉吟片刻,觉得他的考量确实有道理,也没再坚持要回去,稍稍整理一下身上的病服後,便让太宰治搀扶着她离开了侦探社。
员工宿舍距离侦探社没有多远,只隔着一条街,步行个五分钟就到了,不过甫一走出侦探社的大楼,一阵冷风迎面袭来,荻野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嘴里还没吐出“好冷”两个字,一件驼色风衣直接被披上她的肩头,上面还带有一股诱人的烟草味,以及混合着属於男人身上才有的淡薄清香,撩得她心猿意马,思绪淆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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