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是侦探社的员工呢,为什麽我不能把孩子带来?」太宰治有些委屈,「国木田君真是的,别因为自己单身一辈子就迁怒当了爸爸的员工啊!」
「你这家伙说什麽?!」国木田独步瞬间拔高音量,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伸手掐上太宰治的脖颈开始疯狂摇晃,「我的手帐上写的结婚计划还有一段日子,谁说我会单身一辈子?别糊里糊涂多了个儿子就得意忘形啊!」
荻野真盯着两人的互动玩味地笑了起来,而小正树跑去揪住母亲的裙襬,小声的问,「妈妈今天见了红叶大姐了?」
「是,怎麽了?」荻野真蹲下身,轻轻揉了揉正树紧蹙的眉心,温声问道,「为何眉头还皱得这麽紧?」
「她伤了妳。」正树抬起白嫩的小手,轻轻抚上荻野真颈边的伤痕,「妳们说了些什麽?为什麽会让红叶大姐生气?」
荻野真瞥了一眼还在掐着太宰治的国木田独步,思考好一会儿,才道,「或许因为我是一位失格的母亲吧。」
闻言,正树却是噗哧笑了出来,「妈妈,如果妳是一位失格的母亲,恐怕我老早就死了。」
荻野真垂下眼簾,将额头慢慢靠上正树的额头,低道,「正树,如果你有了生命危险,不要顾忌我,甚至必要时刻舍弃我,尽管让自己拼命活下去。」
正树怔怔地望着她,满脸不解。
「若非是我执意要救赎你的父亲,你根本不必面对这些危及性命的困境,你的母亲天性自私,把你拖入这场布局,我很抱歉。」荻野真轻轻说着,语气低沉,「早在你开始懂事以来,我一次次地向你解释过了为何我要这麽做,又为何要生下你,你可以不谅解,也可以选择逃离,我会把你送去爷爷那儿,你会像同龄孩子那样一起上学,一起玩乐,过着平安的生活,再也不必担心何时会死於非命,我的孩子本该要活在安逸平稳的环境,可惜我做不到,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
正树张了张嘴,好了半天竟是挤不出一句话来,对一个孩子而言,安逸平稳的生活是多麽吸引人,不必再遭到追杀,不再被他人跟踪,甚至担心自己与母亲哪一天就这麽死了,可如果自己临阵脱逃,就是背弃了母亲。
即使母亲口口声声说着是利用,可这几年来自己该得到的亲情一概没少,她爱他这个儿子,用生命去爱。
「妈妈,我不会逃。」他咬住嘴唇,眼眶泛红,「仅仅四年的时间,撑过去就好了。」
荻野真以指节轻轻蹭过小正树的眼角,露齿微笑。
「勇敢的孩子,再给我三个礼拜,我还你一个父亲,一个真正的家庭,一个从此安逸无忧的生活。」
第11章 Chapter 11、这里疼呀
尾崎红叶对於荻野真的印象非常深刻,还记得当年初见的时候,那个漂亮骄纵的女孩子竟是摒弃了前途光明的未来,选择加入港口黑手党,从最初阶的跑腿下属做起,逐渐爬到贴身护卫这个位置,最後被她提拔为拷问部队的队长,也不过几年的时间,着实不容易。
她曾问荻野真,为何选择加入黑手党,荻野真却是回答自己厌倦了平庸的日子,以及想要在黑手党寻找自己从未看过的景色,当下尾崎红叶听了只觉得啼笑皆非,并且告诉荻野真,傻丫头哟,妳将来势必会後悔的。
可没想到,这几年过去了,年少轻狂的漂亮少女竟是成了一个臭名昭彰的黑手党高层人员,行事大胆心机深沉,想当然,她也是候补干部,但中原中也的呼声最高,毕竟中原中也待人处事以及工作各方面表现优秀,跟荻野真这样心狠手辣的无赖比起来,自然是中原中也胜出。
广津柳浪曾经叹息,荻野真跟中原中也实在相差太多了,干部自然是要选中原中也,若是选了荻野真,恐怕日後会掀起一阵鸡飞狗跳的骚动与抗议,再加上太宰治这个自杀狂魔,黑手党绝对会抢在消灭敌人前先陷入混乱。
只不过内部在选择新干部前,荻野真却找上了尾崎红叶,她还清楚记得,荻野真当时怀着三个月多的身孕单膝跪地,面容平静的解释为何自己决意要离开黑手党,并且请求红叶大姐的宽恕。
荻野真那是心意已决,尾崎红叶相当明白,可身为黑手党干部,她不可能坐视不管,否则等同是帮助叛逃。
然而荻野真告诉她,为了孩子,她非走不可。
听到这个理由,尾崎红叶顿时心软了。
在荻野真诈死的几个月後,尾崎红叶前去探望刚生完孩子的荻野真,她正抱着怀中的孩子坐在床沿逗他玩,小婴儿被逗得不断咯咯笑着,而尾崎红叶在一旁仔仔细细把荻野真打量一遍,发觉眼前的女人瘦了一大圈,可见她自己一人怀着身孕躲躲藏藏是多麽辛苦。
当下,尾崎红叶忍不住问,「丫头,真的不後悔麽?」
为了那个太宰治,为了一个不懂爱的空洞青年,真的不後悔吗?
荻野真仅仅是微微一笑,眉眼温顺。
「大姐,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从来不会为自己所做的决定感到後悔。」
尾崎红叶当时什麽也没说,只是无可奈何的喟叹一声。
在这段时间里尾崎红叶已经猜到森鸥外与荻野真之间肯定先前做了一些协议,否则森鸥外不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自己出手帮助荻野真,只是不管怎麽想,荻野真都是吃了大亏的那一方,尽管知道荻野真不可能单单因为孩子的原因而执意离开黑手党,可尾崎红叶天生是护短的性子,无论如何荻野真也是她这些年提携起来的後辈,再加上同样身为女人,她自然是心疼荻野真的。
为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怀孕,这不是傻吗?
尾崎红叶明白自己确实是偏心了,严格说起,她与荻野真的关系不像上司与下属,自己也亏欠荻野真不少人情,即使荻野真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命是她的,她不过就是听听罢了,到底是了解荻野真的性子,说白了她就像是个精打细算的生意人,走的是高风险高回报途径,到目前为止港口黑手党仍与荻野真保持联络的就只有四个人,广津柳浪、中原中也、立原道造,以及她自己,他们皆是与荻野真交情匪浅,甚至可说是生死之交,而港口黑手党又是讲究体面与恩仇的一群人,如何能做到对荻野真坐视不管?的确荻野真是诈死叛逃了黑手党,但同时也知道是首领同意默许的,他们才愿意对荻野真伸出援手,互相不亏欠便是,尤其不久前听了荻野真给她的解释,尾崎红叶更是觉得难受极了。
说到底,荻野真只是试图救赎那个不懂爱的青年,不管成功与否,尾崎红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太宰治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一路从十几岁的孩子成为历代最年轻的干部,後来挚友离世,太宰治叛逃黑手党转而就职侦探社,这中间经历的风风雨雨着实令人心疼不已,从他刚进入黑手党那一年算起,到现在为止几近十年左右了,太宰治实在活得太辛苦,他一直不断出手救赎他人,到头来却无人救赎得了他。
不得不说,荻野真相当了解太宰治需要的是什麽,既然太宰治不懂爱,她便生个孩子让太宰治学着如何当个父亲,透过孩子以血脉相连的亲情牢牢套住了太宰治,看似咄咄逼人,又教太宰治舍不得放开,大抵也是太宰治老早就洞悉了荻野真的心思,现在才会如此乖巧地配合荻野真。
某种意义来说,荻野真给了太宰治四年的时间成长,太宰治也同样等了荻野真以长达四年的时间去布局,并且在多年後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来场让人措手不及的相遇。
***
晚上十点多後,荻野真轻手轻脚地替熟睡的正树掖好被子,而太宰治双手抱臂,整个身子半倚在门口,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正想着什麽,荻野真也没说话,坐在床沿边上用手指轻抚正树仍未长开稚气未脱的眉角,等着太宰治开口。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她才听到男人轻轻地说,「荻野,咱们谈谈好吗?」
荻野真抬起头,只见太宰治正凝视着她,目光深邃,她没有拒绝,慢慢地站起身来,伸手挽上太宰治的手臂,并且关上了房门,低声道,「去客厅谈吧。」
太宰治安静地任由她挽着手,随着她一起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两人肩并肩身子贴得极近,但气氛没有任何暧昧可言,只有一股莫名的压抑感。
「我知道妳为了那些事付出了不少,但有时候我会想,假若是失败了,那麽妳岂不是白忙一场?」太宰治开了口,修长白皙的手指不轻不慢地缠绕着她的指节,「不知道为何,偶尔我会希望妳放弃,试着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配合着妳插科打诨,妳自己也明白我的想法,却从不点破,甚至一次次再度把我打回现实,提醒着我是个有孩子的“父亲”,让我不得不面对妳所付出的一切。」
「我知道,当初妳也不过是戏谑的实验心态,可我认为这样也罢,起码这个算计我的女人有心机,有谋略,我不必有太多的後顾之忧,可现在我有些犹豫了,一个将自己孩子置於危险的母亲并非是能够让我真正放心的对象。」
荻野真垂着眼簾,凝视着黑发男人紧扣着自己左手的手指,节骨分明,在微弱昏黄的灯光下,他手背上薄薄的肌肤隐约透出青色纤细的血管,好看得很。
她抬手覆上太宰治的手背,将上面的绷带扯去,露出底下被绷带遮挡着的数道淡疤,太宰治下意识想要挣脱开来,但荻野真按住了他的手腕,低语道,「你的绷带到底遮着什麽东西,我一清二楚,你觉得耻辱的、丑陋不堪的,我皆能包容,包括你那些天杀的奇怪思想,我都帮你一一导正过来。」
太宰治闻言,薄唇微微弯起,眸光熠熠,「哦?那跟我说的话又有什麽关系?」
荻野真以指尖轻划着他手腕上的旧疤,轻道,「太宰治,我对正树是什麽态度你应当是看得出来,你更应该猜得出来,我心里有多麽挣扎。」
正树从出生以来就被环境压迫着成长,无法拥有一个寻常孩童应有的童年是她这几年来最歉疚的事,这孩子遗传了父亲细腻的心思,高超的学习能力,比同龄孩子还要敏感,也少了四岁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他的笑容几乎是为符合剧本而笑,为符合气氛而笑。
但是若没有逼着正树长大,逼着他拼死活下去,正树怕是活不过四岁。
「我永远不会忘记去年被见习骑士追踪时,正树压抑着哭声问我为何自己生来就是这样的命那句话。」她喃喃地说着,「我爱他,我希望他活下去,即使没有办法救赎他的亲生父亲也没关系,只要活过四岁,撑到我把那些该死的隐患解决了,我就要带他回去乡下和爷爷一起生活,陪他度过一个孩子应当拥有的安稳童年。」
太宰治静静地听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手指与她的手相扣得越来越用力了,恍惚着想起了当年他们俩上床时,他的手掌轻抚过女人柔软白嫩的下腹,以玩笑的口气说,要是有了孩子怎麽办呀?
他还记得,女人搂着他的颈项,眸光柔润,「那就生下来吧,我自己养。」
原来打从一开始,荻野真本就没奢望过他成为孩子真正的父亲。
「我好疼呀,荻野。」太宰治突然吐出一句。
荻野真一怔,「哪里疼?」
太宰治捉着她的手,用力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被抽尽了力气般,一字一句地说,「这里疼呀。」
语毕,他对她扯出一丝笑容,像是哭又像是笑,更像是迷途无助的孩童,用尽最後力气发出气若游丝的呼救。
她随时都可以放弃他,解决所有事情後便能直接远走高飞,因为他不过只是孩子的生父,并非是无可取代的角色,可是他不自觉开始习惯了母子俩的存在,亲情的连系使他毫无招架之力,更是越发沉溺於这样避风港般的存在。
什麽是爱?太宰治依旧不明白,他知道何谓挚友,何谓夥伴,唯独爱这种情感,他对它手足无措。
荻野真抬眸凝视着他的双眼,她的掌心紧贴着男人温热厚实的胸膛,能够清楚感受底下不停扑腾的心跳,不知为何,她似是被眼前的男人感染了情绪,异常难受。
「太宰,你说过你中意我。」她启唇道,「既然中意我,试着认真地亲吻我一次吧。」
太宰治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覆上她微凉柔软的嘴唇,两人顿时双唇紧贴,没有欲望,没有激情,仅仅是单纯的轻吻,探究着对方的心思,彼此吐息相互地温柔纠缠,他眸底那抹鸢色逐渐深幽起来,彷佛触碰了什麽开关,神色松动。
良久,两人终於结束了这个吻,太宰治紧闭起双眼,陷入沉思,但手指仍旧紧紧扣着荻野真的手,不愿放开,同时耳边传来荻野真的声音,令他越发地动摇了。
她说,「很奇怪,人类似乎生来就拥有爱人的能力,与生俱来,我们在成长过程中总会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而改变自己的人生,尤其是你,令我变成了你现在所见的模样。」
「太宰治,你不需要现在学会爱人,更不需要强迫自己,但是你值得被爱,无庸置疑。」
太宰治睁开双眼,目光紧锁着她,而荻野真也不闪躲,直直对上他的视线。好了半天,太宰治握着她的手,力度不轻不重地捏了捏,藉此传达出自己对她的谢意。
「我能肯定,我现在已经不是那麽单纯的中意妳了。」太宰治露齿微笑,笑得极其缱绻,配上那张得天独厚的英俊脸庞,实在温柔得过分,足以教人心醉魂迷,「起码我目前是喜欢妳的,荻野真。」
第12章 Chapter 12、布局圈套
尾崎红叶见到森鸥外时,是与荻野真会面的二天後了。
当她一踏入首领专属的办公室时,放眼看去,整个办公室的空间极为宽广,不过办公室里没有开灯,仅有夕阳馀晖从窗口映入室内,使得办公室是呈现半阴暗的状态,而森鸥外正坐在办公桌後的皮椅上,把玩着手中的黑色西洋棋,半阖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画图的爱丽丝见到尾崎红叶来了,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望向尾崎红叶,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尾崎红叶只是对爱丽丝笑笑,随後转向森鸥外出声道,「今天特别将我找了过来,是有什麽吩咐吗?」
「没什麽特别的,红叶君。」森鸥外淡淡的说着,「我知道这些年以来,妳给予荻野真不少帮助,我也看在妳的面子上,从来没有出手阻止过。」
尾崎红叶蹙起眉头,暗暗思考着森鸥外突然提起这件事的原因,并没有出声说话。
她自然是知道森鸥外一直以来都是对於这件事视若无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荻野真曾与她说过自己与森鸥外有过一场赌约,基本上森鸥外不会对自己的行动有任何意见也是合情合理,因为根本没必要出手制止,无利无弊。
「红叶君,接下来的事,已经由不得妳插手了。」森鸥外眯起眼,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说着,「毕竟我从“见习骑士”那儿也捞了点好处,妳若是出手了,我也没办法做到全然的无视了。」
尾崎红叶闻言瞳孔一缩,下意识地说,「这是为何?」
森鸥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徐声说道,「我啊,也不过是为了赢得当年与荻野真的四年赌约罢了。」
语毕,他将手中的黑色西洋棋摆放於办公桌上的棋盘格子里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把棋子往前推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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