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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鸡鸣声起。
边月不知怎地突然惊醒,一双眸子瞪着头顶的床幔,半晌才回过神来,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一时记不起是什么梦,只能回忆起满地的鲜血,和数不清的尸首。
边月心里头空落落的,下意识望向身侧,却不见枕边人的踪迹。
“夫君……”
边月愈发恐慌,连忙撑着胳膊坐起了身子,朝外头喊着,“芙蕖…芙蕖……”
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芙蕖探头进来,小声问道,“少夫人,您才刚唤了婢子?”
边月拧紧眉头,低声道,“公子呢?去了何处?”
芙蕖仔细回忆了下,小声道,“公子老早就出去了,瞧着方向,好像是往月园去了。”
“月园?”
边月一怔,心里不安,作势便要下床,“我去瞧瞧他……”
芙蕖急忙拦住她,小声劝道,“少夫人,外头下了雪,路上湿滑,您莫要动了,若是实在放心不下,婢子过去瞧瞧。”
边月这才消停下来,坐回床上,轻声道,“快去。”
“是。”
芙蕖转身离开,边月再没了困意,只好坐在榻上,眼巴巴等着。
不多时,芙蕖无功而返,面色惊慌,“少夫人,月园的人来话,说是大公子和二公子一起不见了!”
第196章 叛军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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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山
天尚且黑着,雪花很小,风却刺骨得很。
一辆马车悄然驶到山脚下,里头时不时传出两三声咳嗽。
“哥,爹娘那边……真的万无一失吗?”
谢庭玉靠在软垫上,视线落在盏中漂浮的茶叶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一丝神情。
吸进冷风去,谢永安垂眸,冷白如玉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半晌才应道,“等到卯时,郎君会派人护送他们离开。”
“二位公子,咱们到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二人相视一眼,在彼此面上都瞧见了凝重。
谢庭玉先下了车,眸子扫过四周的树影,心高高悬着,安定不下来。
谢永安撑着油伞,安静站在一侧,视线落在那条蜿蜒曲折的小径上,眸色幽深。
“走罢,一直往东。”
闻言,谢庭玉回过头,看似自然地拍了拍车前马儿的脑袋,视线却望向他们来时的那条小路。
那处,藏着五皇子和谢家的暗卫。
也算是唯一能让他们心安的法子。
谢永安抿紧薄唇,指尖抚过袖口,确定里头装着他的救命药,才放下心来,迈动步子,朝着山上走去。
“二公子,那小的……”
“你去寻个偏僻安全的地方等着,无论听到什么声音,不可上山。”谢庭玉睨着他,语气肃穆,“切记,如若酉时还不见我们下山,立刻去报官。”
“……是。”
见车夫应下他的话,谢庭玉转身跟上兄长的脚步,一同上了山。
常青山脉无人打理,老树错落排列,野草没了膝盖,能使人行走的地方本就不多,外加下了雪,脚下更是泥泞。
一路向东,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是瞧见了一处山洞,却不见人走动。
“不是说有人在此炼铁么?”谢庭玉环顾四周,眉头紧皱,低声问道,“为何我瞧着此处荒无人烟的?”
“哥,是不是中计……”
“两位公子,你们来了!”
山洞里突然钻出一人,身形健硕,长了张国字脸,正笑眯眯的瞧着他们,“在下名叫周林,早就得了四皇子的令在此等候。”
谢永安眉眼低垂,视线落在他脸上,温声道,“周家人?”
“旁支罢了,得四皇子抬爱,这才有点活儿做。”周林笑容憨厚,瞧上去是个老实人物。
谢庭玉仍旧拧着眉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货在哪儿?”
“货在里头呢,才做出来十几箱,足够殿下用了。”周林说起话来毫不顾忌,似是对二人极为放心,“铁矿入口在后山,这儿就是烧制东西的地方,知道二位公子要来,所以早早就备好了东西。”
十几箱……
如此高效的出货率,可见铁矿产量有多高。
这样的东西,如何能叫四皇子拿了去?
二人对视一眼,跟在周林身后入了山洞。
走进洞中,就见里头还站了四个人,身边放着不少红木箱子,少说也有二十,上头全都贴着白封条,不准旁人撕毁。
一侧还放着许多炼铁该用到的器具,且有被用过的痕迹,瞧着不像作假。
“谢公子,殿下这次只要了十五箱,我们备好了板车,这就给您运到外头去。”周林将二人请出来,笑得一脸讨好,“劳烦二位公子上点心,这笔做成了,殿下少说能给我五百两呢!到时候自然孝敬二位。”
谢永安抿唇笑笑,不动声色的看向身侧的弟弟。
“五百两?你这趟还真是值钱,不过很可惜,你的美梦这就要落空了。”谢庭玉嗤笑一声,速度极快的从袖口中掏出匕首,扬声道,“来人,将这儿给我围起来!”
话音落地,从四面窜出了三四十人,将周林和其同党围住。
见状,周林愣了一瞬,旋即笑出了声,拔出藏在长靴里的短刀,讥讽道,“果然不出殿下所料,你们两个还真是奸细。”
闻言,谢永安眉心一跳,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忽地从后山跳出来许多人,人数比谢家多出了一半。
被放在一旁的箱子也被人从里头踹开,这时,谢家兄弟才瞧见内里。
哪有什么新打出来的铁剑,里头藏着的分明是活生生的人。
趁着二人愣神之际,周林一把扯过面色苍白的谢永安,短刀横在他颈间,扬声道,“老早就瞧着你们兄弟俩心思不正,没想到竟然这么贪,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敢背叛四皇子,你们通通都下阎罗殿去!”
“你!”
“别动!”
周林呵斥住想要上前的谢庭玉,手里握着的短刀愈发逼近谢永安的脖子,“再上前一步,我立马杀了他!”
谢庭玉像是被人捏住了命脉,生生站住了脚,不敢动弹。
“庭玉,不必顾及我,动手。”谢永安眸色清冷,不见半分对死亡的恐惧,“即便是搭上我这条命,也绝不让容四得逞。”
他这话虽说得大义,可谢庭玉如何下得去手,只能紧咬着牙忍耐着脾气。
“谢大公子还真是主子养的一条好狗。”周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嘴角勾着冷笑,“如此云淡风轻,是料定了我们殿下会失败?”
谢永安斜着眼睛看他,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你杀了我又如何?你们寻不见我家人的下落,镇国公府就断不了后。”
“只要我谢家尚有人在,早晚会了结了你们。”
“做梦!”周林笑里掩不住得意,幸灾乐祸道,“你自作聪明,试图将殿下玩弄于股掌之中,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玩物。”
谢永安眸光闪了闪,别过头去,懒得与他掰扯。
“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你还指望背后的主子赶过来救你吗?”周林嗤笑,字字诛心,“你不妨猜一猜,这一战,谁输谁赢?”
“我真想一刀解决了你,可惜殿下有令,要留你们两个活口。”
“我们就在此僵持着,瞧你们忠心拥护的好主子会不会来救你们兄弟两个出这死局!”
听见他的话,在场众人脸色突变,饶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谢永安脸上也褪去了血色。
四皇子的叛军……已经到了盛京城外?
第197章 让我去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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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
天阴着,雪只下了一阵。
原本沉寂的镇国公府突然起了一阵骚动,许多人顾不得礼节,正玩命跑着。
清园来寻过人,折腾了一会儿,梁晚余才刚躺下,还不等入眠,就听见门突然被推开。
梁晚余猛地睁开眼,正巧对上了玉竹慌乱的眼神。
玉竹向来是冷冰冰的,那张娃娃脸从没有过多余的神色,如今却是脸色苍白,方寸大乱,明明是冬日,她却是一头的汗。
“小姐,快走!”玉竹小跑冲进屋中,埋头开始整理主子的东西。
“这……发生何事了?”梁晚余不明所以,见她这般慌乱,也跟着起身,边穿衣边问道。
“国公爷命婢子尽快收拾您的东西,只说是战乱要来了,要带着一家出去躲躲。”
玉竹手上不停,将逃难或许会用上的金钗金簪通通都装进了包里,“玉露已经去小厨房收拾了,来不及解释了,小姐动作快些!”
梁晚余听得云里雾里,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穿好衣裙,指尖抚过小腹,强迫自己镇定,“起战乱,我爹可知情?我们就这么走了,二公子又该如何?”
“婢子也不知侯爷是否知情,可国公的话总是差不了的,国公只说让小姐快走,马车就在外头,两位公子自然是有去处的。”
听了玉竹的话,梁晚余将信将疑,披了件大氅,脚步匆匆朝园外走去。
出了月园,梁晚余一眼就瞧见了同样被折腾起来双目迷茫的边月,立马开口唤道,“嫂子!”
边月听到动静,朝着这边望来,见是梁晚余,顿时放下了心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晚余,这是发生了什么?夜里还好好的,眼下怎么就……”
“我也不知。”梁晚余摇摇头,面色晦暗,“父亲让我们撤走,自然是有他打算,我们照做就是。”
“好……”
边月才要点头应下,余光却瞟到了一个人影,定睛望去,赫然是谢永安的贴身小厮颂德。
颂德也瞧见了大少夫人,心里一惊,点头就跑。
“站住!”
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颂德身子一僵,就这么定在原地。
才下过雪,脚下路滑,他生怕大少夫人为了追他摔倒,伤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好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动作。
“转过身来。”
身后响起少夫人的声音,颂德心一沉,明白自己完了……
“少夫人,二少夫人……”颂德转过身子,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二人的眼睛。
“颂德,还真是你……”边月小脸倏地没了血色,惊惧之下,嘴唇都跟着发抖,“你……你怎么会在府里?”
颂德哪敢说话,生怕从自己嘴里漏出去什么。
“说话呀,你不是一直都跟在夫君身侧吗?”边月死死盯着他,呼吸变得急促,“今日他为何将你留在府里了?”
颂德顿了顿,想起公子叮嘱的话,红了眼眶,仍旧没有开口。
“大哥那般矜贵的人物,身边不可能没人伺候着,你身为贴身小厮却不跟在主子身边,蹊跷得很,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梁晚余凝着他,眼神似刀,“嫂子如今有孕在身,若被你气出个好歹,伤了身子,你这条命可赔得起?”
颂德快被二少夫人一番话给吓哭了,连连摇头,“少夫人……小的说不得呀……”
“混帐东西!”边月鲜少发火,眼下没压住火气,一耳光抽在颂德脸上,“亏你还知道我是少夫人,我询问自己夫君的下落,你也敢瞒着,好大的狗胆!”
颂德脸上火辣辣的疼,立马跪下求饶,“少夫人,并非小的不肯说,而是……而是大公子有交代呀!”
边月盯着他,脸色不悦,扬声道,“如今站在你跟前的人是我,我问了话,你敢不答?”
颂德面色惨白,小声道,“公子……与二公子去了常青山,公子只说此行凶险,或危及性命,他不愿小的跟着过去搭上一条命,便命小的躲在府中,暗中跟着两位夫人……”
“危及性命……”边月眼前阵阵发黑,脚下不稳,险些蹲坐在地。
梁晚余眼疾手快的将她扶稳,脸色也不怎么好,脑海中浮现谢庭玉的脸,皱眉问道,“你可知为何会危及性命?”
颂德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声道,“小的知得不多,只听见了什么四皇子…什么进城……国公还说了句反了……”
“四皇子反了?”梁晚余眉心重重一跳,扶着边月的手紧了紧,喃喃道,“他竟然如此大胆……”
边月脸色苍白,呆站在原地,不知想到了什么,下一瞬,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对上了梁晚余的双眸,低声道,“弟妹,你带着父亲母亲走罢,去个安全的地方。”
梁晚余眉头一挑,轻声道,“嫂子这话是何意?”
边月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我要去常青山,寻你兄长。”
闻言,梁晚余大惊,下意识摇头否决,“不可,嫂子肚里头还有孩子,如何能过去冒险?”
“若永安不归,我亦无法独活。”边月抬起头,语气坚决,不容旁人拒绝,“若我能带着这孩子寻到她父亲,即便遇了难,也算我们一家三口圆满。”
梁晚余愣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境。
倘若谢庭玉丢了性命,她一人带着腹中的孩子,又该如何自处……
边月瞧着她的眉眼,幽幽道,“可你不一样,晚余,你还有亲父,还有牵挂你的人,你不能抛下他们不管不顾。”
梁晚余抬起眸子,与她四目相对。
边月拍了拍她的手心,小声道,“去吧,快走!”
梁晚余放心不下,拉着她的手问道,“可嫂子不会骑马,坐车出城未免太过张扬,敌军说不定已经……”
“我心意已决,不过是骑马而已,我可以。”边月勾起唇角,扬起一丝苦笑,“你大哥不止一次说过我性子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我定了主意,旁人干涉不了的。”
“晚余,让我去寻他罢。”
梁晚余眸光微动,鼻头有些发酸,松开了握在她细腕上的手。
第198章 没出过孬种
梁晚余眼中泛起泪花,嘴唇控制不住的颤抖,“嫂子…一路多保重。”
边月抿唇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转身离开。
那抹纤瘦的身影逐渐隐入暗处,梁晚余阖上眼,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而后又缓缓松开。
芙蕖朝着她俯身行礼,不带一丝犹豫,追上了自己主子的步伐。
“小姐,我们走罢。”玉竹拎着大包小裹从月园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呆站在不远处的主子,连忙唤道,“马车已经停在角门口了。”
玉露跟在她身侧,手里同样也拿了不少东西,累得是满头大汗。
梁晚余垂下小脸,轻声叹了口气,“不走了。”
“不……不走了?”玉竹愣住,满脸不赞同,“小姐,国公爷和夫人可都在车上等着您呢。”
“跑了有什么用?”梁晚余转过身,定定望着她,低声道,“大敌当前,若人人都顾着自己的安危,四下逃散,国将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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