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扯我,我自己走。”
被拽进后院角落的空余房间里,我又被狠狠推了一把,差点没一脸栽进地面。里面阴森森地只摆着一个大木桶。老妈子把我剥干净扔进木桶里,在这样的四月天里冰冷的凉水瞬间把我激了个透心凉。
妈惹,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给杀了。
满脸横肉的老妈子看到我瑟缩着的身体一愣,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妈妈桑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妈妈桑瞥了我一下,快步走到我跟前,把我的胳膊拽开,像是打量猪仔一样:“他没碰你?”
我瞥了她一眼都懒得理她。
妈妈桑的脸色却好了不少,她甩下一句:“给我好好洗干净。”就坐在旁边闭上眼睛假寐了起来。被老妈子们摁在水里,还被用一根干掉的丝瓜瓤拼命搓我的皮。等到洗完并得到了妈妈桑的满意,我才得以穿上衣服,梗着脖子不卑不亢地走出门。
“今晚,我会让那位客人点其他人的。”路过妈妈桑时,她也站起身淡淡地整理着衣褶:“你给我安安静静地躲起来,听到没有?”
我觉得自己头顶好像有一点绿。定定地看着她,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我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反手扔过去,砸掉了妈妈桑头顶的一只簪子。
“诶呀!”老妈子们惊慌失措地连忙凑上去扶住妈妈桑。
妈妈桑不知为何这次却忍气吞声地愤愤瞪了我一眼,转头带着那两个老妈子小步挤开我,身影隐没在植被密集的小院里。独留我一个人站在门口发呆。
这算什么?
我都开了嘲讽技能了,她为什么不打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打了个喷嚏,才想起来被我忘在脑后的狸猫大王,于是我简单咬着发绳重新把头发捆起来,转脚跑到后门,废力推开后,只见风靠着一根竹子正在低头想什么。
后山比起人来人往的后院要更冷一些,我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风听到我的动静,眼睛亮晶晶地立马窜上来:“你来啦!”
我将门栓插上,在石阶上坐下来。风蹭到我身边,搞得我有些不舒服。而且这家伙还熟络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吓得我立马站起来后退几步:“你干嘛。”
风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挠了挠脸颊撇开眼:“你…你讨厌我吗?”
“这不是讨厌不讨厌的问题,你今天怎么靠的这么近啊…”我绷着脸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在风靠下的台阶上坐下。
“可是我昨天就看见你在街上被一个人抱进了月池屋。”风的声音顺着风声轻轻落在我耳边:“当时你没有反抗对吧?”
我转头看过去,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到我身侧,他将两手搭在膝盖上,脑袋枕在上面看着我。竹绿色的眸子虽然挂上了薄薄一层笑意,但也许是因为光线的问题,空洞无光地像是嵌进去的两颗宝石珠子,没有半点生机。
我扣着手指上的死皮:“中原先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风凑近了很多,几乎将他的呼吸都打在我脸上。
停下手里的动作,我面无表情地伸手推开风的脸:“我才不会和你说。”
风震惊地摸着自己的脸:“你连推我都要隔着袖子吗?!”
“…你这家伙到底想怎样啊?”
我实在是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人类,只能瞪着豆豆眼扭头看着他。
“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摸我一下。”风将他不太聪明的脑壳瓜子凑过来。
“你是变态吗?我才不要。”
“你看!你就是嫌弃我!”
这家伙见我没有动作,直接自己上手把我的爪子往他脸上扯。气得我只能拼命往后仰:“你是不是有毛病啊,干嘛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啊!”
风愣愣地看着我,过了半晌他松开手放弃了变态的想法,一脸颓废地坐在石阶上盯着脚下的青苔发呆:“那个中原老爷是做什么的?”
“…走海货的。”我斟酌了一下用词,估摸着现在应该没有港口黑手党这种东西。
他听完我的回答,立刻抬起头大声吵吵道:“什么啊!根本就是不靠谱的人好不好!”
“才不是,中原先生可靠谱了!”
“你是傻子吗?那些进来吃喝玩乐哄骗女人的家伙一大半都说自己是走海货的!”
我站起来撸起袖子准备对他哐哐几拳,看着梗着脖子讨打的风,我默默收回手:“我本来就是傻子。”
“你不是傻子,你就是被骗了!”
“我不仅没有被骗,而且我就是傻子!”
风站起来握着拳头微微颤抖着,他的胸脯一起一伏,随即一把将我扯起来:“跟我来。”
“你带我去哪?”
风不回答,他只是拉着我我跑完了已有搭建的石阶,又跑上一条隐秘在竹林深处的羊肠小道。林间的阳光越来越稀薄,岑寂地令人发寒。原本我就一大早被迫洗了个凉水澡,现在这么一阵折腾,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晕晕乎乎地隐隐作痛。
终于在跑到一处废弃的山庙之后,风又扯着我开始飞速下山,我的脚一下子没踩稳,啪唧一下崴脚坐在地上。
风停下脚步旋身过来,他垂下眼帘盯着我:“起来。”
我勉强踉跄着站起来,这深山老林是风的天下,要是不听他的话,他要弄死我就像碾死一只小□□一样容易。
风瞥了一眼转身把我扯到他背上,执拗地背着我飞速跑下山。
一早上没吃饭,我的胃几乎都快被颠出酸水来了,等到他终于把我放下来后,我才注意到这家伙把我拽到了一处宽大的巷口,风这家伙不顾还在眩晕的我,宛如拔萝卜一样摁着我的头对着东边:“你看清楚了。”
动弹不得,我只能无奈地把自己的目光放在风让我看着的方向。
远处的海面上停泊着大小不一的船只,堆满木箱货仓的码头站着一群凶神恶煞的浪士,一脸不耐地等着什么人。过了几分钟,从北边货仓里走出来几个人影,为首的那个定定地站在原地,伸开手面色严肃地似乎在交涉什么。
我探出脑袋,发现那人是换了一件鼠灰色羽织的中原先生。他对着大声吵吵的肌肉男厌烦地垂下眼帘,思索了半晌才抬手打断了肌肉男,开口说话。
风的声音凉飕飕地从我头顶传来。
“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那个中原。”
肌肉男似乎对中原先生的提案不满意,他反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火铳对准中原先生的眉心,侧着身子一脸嚣张地笑起来。中原先生被惹毛了,他抬腿踢开火铳,伸手接过后对着肌肉男干脆利落地开了一枪。
港口的氛围像是被拉扯的皮筋一样瞬间绷紧,肌肉男倒地之后,他周围的人后退一步纷纷后退一步,拔出腰间的佩刀对向中原先生几人。中原先生手上没刀,他闪身躲过一道劈砍,将首先砍过来的瘦弱男人掀翻在地,夺过他手里的打刀,动作很干脆地把那群浪士给解决掉后,站在一堆尸体中间扔开手上的刀,用手背擦掉了脸上的血。
“是个刽子手。”
风的话音一落,中原先生猛地抬头死死盯着这边。他先是疑惑地直起身子,然后有些警惕地拔出一柄扎进港口木板上的刀扛在肩上,慢慢走过来。
风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他啧了一声:“被发现了,我们该走了。”
走?走什么走?
我死死扒拉着旁边的木箱子,生怕中原先生发现不了我。
好家伙,我好不容易跑出来了,还让我回去?
“伍子,走啊。”
“你走吧,我不走。”
风咬了咬牙,一把掐住我的后脖子,还没等我嗷嗷叫疼。中原先生的脚步停在我跟前,我抬起头,看着中原先生有些郁闷地把手里的太刀颠了颠:“什么啊,只是两只猫?”
啥?
风一把扛起我后退一步,转身就准备跑掉。
“我不是猫啊啊啊啊啊!中原先生,你眼睛坏掉了吗?!”
中原先生原本要转脚离开的动作一顿,他扭头盯着我皱起眉,招手对着一旁的黑衣人问道:“你知道这只小白猫怎么了吗?”
那个身着黑衣和服的月背头大哥淡定地瞥了我一眼:“…许是被咬疼了吧。”
所以我在你们眼里面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有问题…
中原先生依旧站在原地打量着被风扛走的我,没有一丝反应。
绝对有大问题。
回到月池屋后门,我坐在石阶上不想说话,只是低下脑袋看着脚踝肿起来的大包发呆。
“你看到了吧。”
我抬眸望着站在我跟前的风,他眼睛亮亮地盯着我,甚至开心地尾音都是上扬的。
“看到什么?”
“那个中原老爷啊,他是个坏人。”风蹲下来和我说道:“你是不是很生气?”
我揉着受伤的脚踝,呲牙咧嘴地说道:“是那个人先攻击中原先生的吧,难不成中原先生还要直接把脑门递上去才算是好人吗?”
风有些迷茫地看着我:“可是…”
“要说坏人,我觉得那个狐狸人更符合条件吧。”
他顿然像是一根打蔫的小白菜一样:“只…只是因为他把你丢出月池屋吗?”
我抬眸凝视着风:“虽然我确实因为这件事很讨厌他啦…”
风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微弱地打断我的话:“可是,他也只是想让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并没有把你丢掉…”
你这瓜娃子干嘛不让我把话说完啊?
不过他这句话莫名让我想起了被森鸥外第三次拽进坑里的经历。
“我又不知道那个狐狸人怎么想的…”
估计是我的嘟囔声有些大,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那你就知道那个中原要做什么了吗!你就敢说他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吗?”
我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风应该是在谴责我太双标了。
而且,最恐怖的是,我仔细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发现他也并没有说错。
“对吧?”风张开两只手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要笑不笑的:“你仔细想想。”
“嗯…说起来,中原先生曾经为了港…组织把我扔给他小弟来着。”我摸了摸下巴,想起来无眉男臭屁的脸噗嗤一声笑出来:“不过他小弟可是名副其实的‘恶魔’哈哈哈嗝…”
后山沉默地连风声都停滞下来,风就像世界观被打破了一样,他收回手双瞳空洞地看着我:“哈哈?”
“抱歉,我习惯性脱线了。”我绷住脸,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看向风:“呃…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风苦笑了一下,他眼底的光亮都被纤长的睫毛遮挡住:“还能是什么?不是因为你喜欢他吗?”
“谁?恶魔吗?”我扯了一下嘴角。
他旋身微顿,脸上习惯的嬉皮笑脸像是面具一样掉下来。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我,眼底充斥着肉眼可见的暴戾:“我说的是,中原中也。”
竹林深处传来咔啪啪的敲打声,我大受震撼地深吸一口气,停止跳动的心脏报复性地迅速挤压出血液和空气:“没有!”
“你到底为什么喜欢那样的人啊!”风的质问把我刚刚建立起来的理由击打的粉碎:“他都把你扔给自己的下属了!”
虽然他的话里好像有些歧义,但介于我满脑子都写满了「喜欢」的日语假名,根本没有空闲去反驳他。我趔趄着腿瞥了一眼风超级大声:“我没有喜欢中原先生,你在胡说八道。”
“既然你不喜欢,就证明给我看。”风一字一句地说道:“今天晚上他来找你,你拒绝掉。”
作为全身支撑的左脚微微发酸,我皱起眉望向扯着我手腕的风:“我干嘛要向你证明?”
“做不到吧?”风墨绿色的眸子盈满了山后竹叶的影象,他后退了一步。
“…我。”
风声慢溜溜地从竹子顶端的叶尖滑落下来,直接一点滴上我的耳廓。嘴巴根本无法给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我绷着脸垂眸盯着地上的石碎。
“你和她一样,也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啊,伍子。”
“今天你去港口了吗?”
我愣愣地抬眸凝视着中原先生一张一合的嘴,声音过了一会儿才传入耳朵里。
中原先生蹙眉放下手里的漆碗,伸手用手腕搭在我额头上:“啧,额头好烫。”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翻转颠倒,最后的目光定格在屋顶雕刻着的漆画上。
中原先生出去了一会儿,便重新在我旁边盘腿坐下。他手里端了一个盛满水的木盆,用肩膀上的棉布浸湿了之后搭在我的额头上。
冰凉的感觉让浑沌的脑壳清醒了一些,我终于反应过来中原先生刚刚的问题:“我是那只小白猫。”
中原先生笑了几声似乎没怎么当真,过了几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垂眸凝视着我:“另一只猫是谁?”
“风。”
我侧过头望着撑着脸颊的中原先生,他伸手把我额头上滑下的棉布往上扯了扯,对我说的名字没有任何反应。搁置在他身侧的烛台上袅袅地舞动着烛焰,我将视线从他的头发上转移到那上面瞪了一会儿,受刺激的眼球分泌出液体慢慢打湿了枕头。
“喂,你很难受吗?”
“我只是想起了自己悲惨的机生。”我摆正了脑袋,伸手拍开那只手盯着房顶绘制的彩色金鱼:“并不是想吃西瓜。”
“你是在说人生吧。”中原先生哼笑一声:“而且现在,我可给你弄不来西瓜。”
头顶的棉布被拿走浸入了水盆,一阵水声的滴答声后,冰凉的湿润感又贴合上了额头:“中原先生,我必须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我偏头看着蹙眉的中原先生,他的半边脸都被灯光橘黄照透了,我几乎都只能看见他钴蓝色的眼睛。
“什么?”他喝水的动作一顿。
“监测员希望我把您给做掉,您知道吧,就是那种物理意义上的结束生命…之类的。”抬起手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球,见中原先生一直不回话,我只能自顾自地嘟囔着:“或许他应该可以平静地接受‘杀掉’这个词语…”
中原先生愣愣地哦了一声,把手里的漆碗放在旁边:“这就是你一定要待在mafia的原因吗?”
我立马坐起来,额头上的棉布掉在被子上:“没错,我就是专门来杀你的间谍。”
中原先生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哦。”
“您怕吗?”
“…真可怕。”中原先生伸手把我又摁回床铺上,他看上去对我的坦白毫不在意,甚至还有几丝拼命压下的笑意在里面。
我属实不理解了:“嘿!您为什么笑啊?!”
“你头不痛吗?”中原先生把被子上的棉布拿起来搭在我额头上。
“不,我很清醒。”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的声音,中原先生回眸瞧了一眼,手掌撑着地面起身走了过去。
多半就是中原先生的下属又过来了吧…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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