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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春事——长山里【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07 23:06:30  作者:长山里【完结+番外】
  走出去关上院门,刚准备离开,就看见几个人背着夕阳朝这边走来。
  余锦棠的身体骤然僵住,为首的那人脚步也是一顿,接着又迈开腿走过来。
  为首的人沉着脸,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兄,兄长……”余锦棠小声道。
  余锦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声道:“穿成这样像什么话!”
  余锦棠哪敢接话,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余锦安伸手将她拽到旁边,径直推开了院门。
  “哥!”余锦棠连忙一把拉住他。
  “你干什么?”
  “他,他伤得不轻。”余锦棠小声道:“有什么要算的账,等他好了再算行不行?”
  余锦安表情怪异地瞥她一眼,手一抽,转头就看见里边房门已开,游远扶着门框站在门口。
  这里隔音不好,方才门口的动静早就传入了房中。
  “余大人。”游远朝余锦安行揖礼,背上的伤致使他弯不下腰。
  余锦安皱着眉走过去,游远侧身让到一边。
  “寒舍简陋,招待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余锦安没搭理他,余锦棠跟上来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说:“二哥你不是最懂礼数的吗?”
  “你还知道礼数?”余锦安瞪她一眼,抬脚跨入房中。
  他扫视一圈,游远果真没有自谦,屋子的确是简陋得过分,都不似人住的地方,窗户纸破了又用纸重新糊上,打了一层又一层补丁。
  余锦安带着小厮前来,原本是想留两个人在此照看他,眼下看来,这里根本就没有住的地方。
  这样的屋舍在状元街还有许多,无数寒门士子寒窗苦读数载甚至数十载,而贪官污吏一抬手,便将学子数年苦读化为乌有。
  这个年轻人,以己之身为后来者清路,却沦落到伤重时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但凡有点良心的人看了,都要动一动恻隐之心。
  “你看看有哪些要带的,收拾收拾随我走。”余锦安说。
  游远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点了点头道:“都是身外之物,没有要带的,只是可惜了那些书卷,望能寻个有缘人相赠。”
  余锦安一听,听上去倒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转头一看,余锦棠瘪着嘴,已经快哭出来了。
  “兄长……”
  “哭什么哭!”余锦安斥了一声,指着那堆书吩咐下人,“收拾收拾,这些书搬回府上去。”
  “还有你看看有哪些要带的衣物,一并带上。”
  话说到这份上,余锦棠还傻着,游远已听出了不对。
  家丁已动作起来,开始收拾起书卷。
  游远的目光在家丁和余锦安之间慌乱地移动,“大人这是何意?”
  余锦安看着他。
  眼前的年轻人比在殿上见的那日还要瘦弱,脸上是病态的潮红。
  “是我三妹让我带人来看看你。”余锦安道:“你病成这样,死在这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兄长……”余锦棠嫌他说话太难听,出言提醒。
  “你应声虫吗?只会喊兄长。”余锦安一个眼神扫过去,余锦棠立刻收声。
  余锦安接着说:“你这里没法住人,我府上还有空房。”
  “这如何能行!”游远一惊,稍一动作便扯得浑身撕裂般的疼。
  他咬着牙说:“我诬告大人一事,大人能不计前嫌,子清已是万分感激,怎能再上门叨扰。”
  他表字子清,倒也的确当得起一个清字。
  “你年纪轻轻,说话怎么像个老学究。”余锦安说着率先往外走。
  游远身上没什么力气,能坚持站立已是不易,只好扶着门说:“我已不算年轻,三次乡试,耽误了好些年。”
  余锦安在院中站定,“你也不必拒绝,若我祖父在世,他老人家必然也会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先去我家中修养,待你痊愈之后,是去是留你且自便。”
  ……
  余老夫人原本已不管家事,但沈让尘数次出手相助,余老夫人为表重视,留了人在家中用饭。
  天已经擦黑,余晚之送沈让尘出府。
  “之前我便想问账册的事,只是有人在场不好明说。”
  两人走在长廊上,楼七在身后离得远,身旁跟着既白。
  “你走快点儿!”楼七不耐烦道。
  既白拉着她的袖子,下巴朝前指了指,“你想上去煞风景?“”
第 142 章 表白
  风灯照得人影绰绰,一个长身玉立,宛如青松,一个身姿秀逸,如杨柳轻舞,的确是一幅美景。
  余晚之提着风灯照路,跨过门槛时腾手拎了一把裙子。
  沈让尘伸手接过风灯,她那边适时松手,动作那样自然,倒叫沈让尘心口一缩,说不清是痒还是什么感觉。
  “都察院已经在查。”沈让尘说:“只是还缺少了一部分证据,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不适合发难,否则一旦有了防备,再想找机会便会难上加难。”
  “官盐私卖,官船私用,源宁港进出的货船都得褪层皮,岂是一本账册能够记得清楚的,管中窥豹罢了。”
  “那么多的银子,他郭家花得完么。”余晚之冷讽。
  沈让尘笑了笑,道:“若没有银子,他又如何能拉那么多人上船。”
  两人心知肚明,指的是郭自贤。
  余晚之边思索边走,没注意到前面的台阶,一脚踩空,都没来得及惊呼,人已经往前面栽去。
  预想之中的摔倒并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余晚之只觉腰间一烫,沈让尘已扶着她站稳,收回手后退了两步。
  他向来那般冷静自持,越是喜欢,越不忍轻薄半分,只盼着将最好的都呈到她面前。
  可他也有冲动的时刻,比如现在。
  “三小姐。”
  “嗯?”
  沈让尘定定地看着她,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你还记得我曾邀你去的那所宅子吗?”
  余晚之点了点头,“是皇上赏赐的那座?在楚府边上?”
  “没错。”沈让尘眉目柔和了几分,“我在院中栽了一片芙蓉,待到秋来,愿与你同赏。”
  她那般聪慧,无需言明,她便已明白其意。
  风灯在夜风中不安分,晃得地上的人影若即若离。
  余晚之垂眸望着地上的人影,在风灯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时,她蓦地后退了一步。
  “恐怕不行。”她说。
  沈让尘微微一怔,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嗯,那不急。”
  “我——”
  “余晚之。”
  余晚之刚一开口,便被沈让尘打断。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余晚之抿了抿唇,忽然笑了,“二公子,盟友做得好好的,何苦打乱眼下的状况。”
  沈让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可是你慌了,你慌什么呢?”
  余晚之的确在他的眼神下慌了,她甚至不自觉地喊了一声“楼七”,想要寻求帮助。
  楼七刚踏出一步,就被既白伸手一拦,两人瞬间交上了手。
  另一边,余晚之只觉整个人一轻,脚踩不到实处的感觉让她惊慌失措,不由地抓紧了沈让尘的手臂。
  她低头一看,夜风从她脸上抚过,又将两人的衣摆卷到了一起,余府的灯火在脚下逐渐远去,似乎乘着风就能飘出好远。
  这是余晚之第一次看见沈让尘动武。
  揽着她仍旧身轻如燕,衣袂飘然猎猎如风,而后在一处宅子稳稳落地。
  这是一处陌生的院落,府邸很大,只稀稀拉拉点着几处灯火,看得出主人家鲜少在此居住。
  沈让尘放开她,说:“这里无人,可以畅所欲言。”
  “我没什么想说的话,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余晚之望着那一片芙蓉,故作镇定道:“若非要说一句,那就是你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沈让尘侧头看着她,“你无话可说,但我有。”
  他原本不想这样的,他不想逼她。
  他能接受她装傻,也能容忍她拒绝,却唯独不想看到她眼中出现害怕与惊慌。
  他认识的余晚之,就该是笃定的、骄矜的,以她不输男子的聪慧和才学,她甚至可以自大和狂妄。
  害怕与慌乱不该出现在她的眼中,看见那样的眼神,沈让尘就会想起是什么人将她逼至这样的境地,让她自困其中停步不前。
  他想要精心呵护的人,曾被人无情抛弃,他怎能不气?
  那一刻,他甚至想要将宋卿时碎尸万段。
  “我知道你在骗我。”沈让尘俯身,离她更近。
  他低声道:“我原本不想拆穿你的,你说你醉了,记不清那晚的事,那我就佯装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但你不能不伸手。”
  他每说一句便往前一步,余晚之随着他的逼近一步步后退,直到被他逼到了树下。
  树影遮蔽了月色,但他仍旧能看见那双晶亮的漂亮的眸子,从前的狡黠、自信不复存在,只剩下慌乱与纠结,竟让她一时间口不能言。
  “余晚之。”沈让尘顿了顿,又道:“江晚之。”
  余晚之倏地抬眸和他对视,听他接着说:“不论你是谁,我喜欢的是我在金水河初遇的那名女子。”
  不是不震撼的,虽说她早知他知晓自己的身份,除了醉酒的那夜,他们从未撕开过这层窗户纸,遑论他这样郑重其事的表白。
  “可是……”余晚之慢悠悠地说:“不论我是余晚之,还是江晚之,你要的我都给不了。”
  沈让尘眼中含着幽深炙热的光,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感受着指尖逐渐加速的脉搏。
  “你撒谎。”他一字一顿道:“你只是害怕。”
  “你到底在怕什么?一个宋卿时就让你胆怯成这样,你那股不服输的劲呢?上哪儿去了?”
  余晚之看着他,“你没听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我不想伸手。”
  “你若不伸手,又怎知那绳子不是要拉你上去呢。”
  余晚之别开脸,“累了,不想赌。”
  听见这样话,他心中涌起的不是被拒绝的恼怒,竟是心疼。
  他想揽她入怀,碰一碰她的脸,到底是没敢太逾矩,手却舍不得放开,拇指在她手腕内侧轻轻摩挲,引得她微微发颤。
  余晚之几次想要收回,都抵不过他的力气,只好破罐子破摔,故意嘲讽道:
  “你这是干什么?当初是你二公子要退的婚,你——”
  “所以后悔的是我。”沈让尘打断她,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
  “后悔的是我,遭报应的是我,如今求而不得的是我,盼着你回头看我一眼的还是我。”
  “我没有喜欢过人,但我今夜将毕生所学都用在你身上了,却也只能说出这样寥寥几句,余晚之,你听明白了吗?”
第 143 章 你也有今天
  “然后呢?”楚明霁听得正起劲,一脸兴味盎然,“你说完那些话之后,余三,额不,余三小姐她回了你什么?”
  沈让尘微微抬眸,说道:“就这?”
  楚明霁没听明白,“什么就这?”
  “她说……”沈让尘耐着性子说:“你毕生所学,就这?我看也是个滥竽充数的,天师之徒不过如此,徒有其名罢了。”
  楚明霁愣了片刻,随即笑得前俯后仰,这天底下还是第一个人质疑天师门的才学。
  “这就对了,这才像余三能说出来的话,然后呢?”
  若不是多个人多点主意,沈让尘还懒得和楚明霁讲那晚的事。
  那夜的皎皎明月也亮不及她的眸子,沈让尘现在回想起来,仍记得她一脸狡黠的模样。
  他当时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余晚之挑着眉问:“畅所欲言?”
  沈让尘颔首肯定,“畅所欲言。”
  余晚之瞧着他,戏谑道:“沈让尘,你也有今天呐。”
  “的确。”沈让尘笑了笑,“我也没料到我会有今日。”
  可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句话,道出的本就是世事无常,绕了一圈,她还是她,他却已不是当初笃定要退婚的沈让尘了。
  余晚之抬起下巴,“那都是你自找的。”
  沈让尘颔首,“对,是我自找的。”
  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散,余晚之看着他的脸,他本就少有笑容,偶尔一笑,面上多是客套的清冷。
  可这一笑映着迷蒙的月色,愈发显得那笑容生动至极。
  又是宠溺又是无奈,倒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她转身往林子深处走,边问:“一共栽了多少棵?”
  “二十。”沈让尘跟在她身后回道。
  余晚之伸手抚过粗糙的树干,“二十?有何特殊的意义?”
  “算有,也不算有。”沈让尘注视着她的背影,“因你今年二十岁,待你年长一岁,我便再种上一棵,希望能种到一百棵。”
  一年一棵,他想和她长命百岁。
  幸好,幸好余晚之背对着他,也幸好林中月色不明,叫他瞧不见她的表情和微顿的手。
  “一百株,这里种得下么?”
  沈让尘目光落在远处,好像透过这里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不渡山的后山有大片的空地,那是我长大的地方,可以种在那里。”
  余晚之有一种感觉,若沿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和笃定都将被松动。
  因为他说得那样真诚,超群绝伦的沈让尘不屑于哄骗任何人,她相信他的话,只是她不想再试了,觉得此刻这样就很好。
  她往前走出一段,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
  “余晚之。”
  余晚之应声回头,看见他立在树影的空隙,忽然就有些害怕他再开口。
  “我曾说随心即吾道,比“道”更重要的得我遇见了才知道,如今我确信我遇见了,我不是宋卿时,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让我放手,所以,你不妨试一试朝我伸手。”
  余晚之因这几句剖白显得有些无措。
  不过她很快就抬起了下巴,“看来是没有办法说服你了。”
  “我想说服你。”沈让尘郑重地说:“想让你回头。”
  “行啊。”余晚之昂着头,有几分骄傲地说:“那我看你能坚持几时。”
  那夜的话题终结在了这里。
  楚明霁听完,问道:“然后呢?我怎么感觉她这句放出来,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沈让尘侧头想了想后来这几日的事,唇角浮起一抹笑容。
  “我倒是觉得很好。”
  “不对呀。”楚明霁支着胳膊倾身过去,和他分析道:
  “虽说我和余三接触不如你多,但以我对她的了解,这句话放出来就是你要倒霉了的意思,要么是刀架脖颈看你能坚持多久,要么就是来阴的,折腾死你,我觉得这几日你还是小心些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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