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含笑应下,卢扇儿又去拜见沈二夫人,她见沈大夫人头上戴的是金镶玉的钗环,二夫人却是全套点翠,显得雅致许多。
两位嫂嫂见过,下面又有四位青年少妇,打头的完全是神仙容貌,只听周妈妈介绍:“这便是我们大奶奶。”
卢扇儿当然知晓这位颜三姑娘,当年她遇到采花贼的时候,就是她帮忙绘制的画像,来京前,沈巡抚也和她说起过家中情况,着重提过长房的长子沈临风,此人十八九岁就已经进士及第,娶妻吏部侍郎之女。
这位颜三姑娘自然也是关氏的小姑子,关氏作古已久,如今恐怕无人还记得她了。
再见这位颜氏,都说自己美,可是和她比起来,颜氏更多了一份气度高华,这不是用钱堆砌就能成的。
窈娘上前福了一身,面不改色的喊了一声“三婶”,卢扇儿笑着应了一声,又见窈娘直起身走到了沈夫人身后。
接着是王氏和三房两个儿媳妇各自拜见,众人方坐下。
沈夫人道:“你们住的清漪园,我已经着人收拾了出来,等会儿你们先去那里看看,若是不好,你直接吩咐人做就是了。”
“还要多谢大嫂。”卢扇儿有些赧然,因为她的年纪和颜氏差不多大,但颜氏已经是侄儿媳妇那一辈的,她却和五十岁左右的沈夫人做妯娌。
窈娘心想沈夫人对一个没什么家世的卢扇儿倒是看起来颇为周到。
又听沈二夫人亲切的道:“弟妹一路来可好?舟车劳顿恐怕很辛苦吧?”
“还好。”卢扇儿回道。
她自己镇定,清大奶奶和邵氏却觉得不舒服,她们觉得两位伯母对这个三夫人卢氏也太好了些。
邵氏还好,她现在唯一比较担心的是韩若华,丈夫少年时游学金陵,就在韩家住过。现在韩若华过来京中,她见过二人同时看过一本书,那种抓不到证据,却又肯定的知晓这两人有情况的事情,几乎逼疯了她。
清大奶奶却是以一种检视的目光在看她,卢扇儿也不傻,她当然看的出来。
又听沈夫人道:“这次回来你们就在家里多住些时日,也不知道三郎回来了没有?我等会儿要见见他。”
沈三郎沈临云是个憨厚老实的孩子,沈夫人倒是颇心疼这个侄儿,自己儿子说起来还是抢了侄儿的媳妇,她也有这个意思在。
而对于窈娘而言,沈三郎临阵怯场,因为自己学识不佳就撂挑子,沈临风为了家族原本拒绝,后来迎难而上,二人这是有缘分的人怎么都割不断。
但是毕竟沈三郎和自己的关系也尴尬,沈巡抚一共还有六个儿子,这次跟着回来四个儿子,她也应该一视同仁,这点上沈夫人就不如甄氏,甄氏表面功夫做的就很好。
还是沈陌笑道:“母亲真疼三郎,还有三位堂弟难道您就都忘记了不成?”
沈夫人这才道:“是我的不是了,我只是觉着你三弟最像你三叔父,小时候在我跟前养过几日,我这就惦记呢。”
实际上沈陌还是比沈夫人聪明点,她就发现她娘说什么话的时候,嫂子从来不会打圆场一直都在冷眼旁观。
在她看来做儿媳妇的想要婆婆的认可,必须要默默努力,一直付出,婆婆自然能看到你的真心。可大嫂颜氏并未如此,她反而是对母亲生疏许多。
卢扇儿在没有摸清楚沈家关系的时候,多半就是不怎么说话,只讷讷的。
在沈夫人让人带着她们过去三房住处之后,她才真的放松下来。
方才她来的是大房的地盘,从西门出去,有一条通道,换了马车之后,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清漪园,说是老太爷当年最喜欢这个三儿子,所以特地把自己最爱的清漪园留给了沈巡抚。
卢扇儿发现这清漪园还真是繁花似锦,溪流潺潺,稍不注意还以为自己身处江南,处处透着精致,她松了一口气。
而窈娘等人就先散了,一直到下半晌,沈临风回来了。
他看到窈娘就从袖口拿出几沓银票,窈娘不明所以拿过来看了看,居然有三千两,不禁咋舌道:“从哪儿来这么多银钱?我都不敢收了。”
“在交引所赚的。”沈临风笑道。
交引所那种地方窈娘是真的不敢去,主要是觉得这种太冒险了,是那种对经济仕途把握很强的人才能够从中赚钱,否则听她娘说交引所外面站着不少疯了的人。
窈娘收下之后,笑眯眯的道:“真是没想到你给了我这么些钱。”
“这有什么,日后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功夫去交引所,其实这里面还有两千两我找了族叔投了些干股,到时候咱们拿分红就行,我如今到底是官员,经商不便。”沈临风也自有自己的考量。
窈娘以前只知道沈临风家里有钱,他家也的确很有钱,出行大方,出手豪绰,哪里知晓他自己就会钱生钱。
窈娘抱住他道:“你真好,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操心生计,我的嫁妆还有不少呢。”她嫁妆中的一部分爹爹说了,原本就是赔给沈临风的。
沈临风一听还有些感动,他知晓窈娘真的不计较这些,她年纪还小,对自己一片赤诚,所以他搂住窈娘:“好,以后我都靠我们神妃妹妹。”
“别贫嘴了,咱们收拾一下,今日还有家宴呢。”窈娘道。
这次是成婚第一日见过沈家男性长辈后,第二次家宴见的这么整齐了,沈夫人对沈临风和窈娘道:“你们夫妻快去给你们三叔请安。”
沈巡抚是个美须公,看起来容貌伟美有仪容,他很会说话:“大哥大嫂,真是佳儿佳妇,你们俩有福气啊。”
沈老爷笑道:“这桩亲事还要多亏三弟你呀。”
“是啊,若无三弟,他们怎能缔结鸳盟。”沈夫人笑道。
沈巡抚则夸起沈临风来:“不是我说,我们临风何等人才,他要娶的人便是家世再高,若是不成,我绝对不同意。偏偏颜家姑娘,性情才学人品都是一等一的。”说完又对窈娘道:“侄儿媳妇,临风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说。”
他这般夸奖沈临风和窈娘都很高兴,二人连道不敢,复而又退下。
沈巡抚又谢过沈夫人:“临清和临江二人多劳烦大哥大嫂照看,尤其是大嫂子,劳苦功高。”
沈夫人也摆手说没什么。
沈巡抚对两个儿媳妇也没话说,只说她们持家有道,看的出来清大奶奶和江二奶奶都很欢喜。
末了,沈巡抚还对窈娘道:“侄儿媳妇,你祖父恐怕也就这几日到,到时候可要回家去看看他,老大人沐风栉雨,十分辛苦。”
“多谢叔父告知。”窈娘觉得无怪乎听闻沈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在世时,最喜欢的就是小儿子。她公公有些过于端正了,人倒是不严肃,就是有些无趣,二叔是出了名的脸黑,平日都不怎么爱笑,唯独沈巡抚,不仅仅会说话很伶俐,而且手腕高超。
就看这么多年轻媳妇中,沈巡抚对自己格外看重,足以说明他很有眼光。
又听沈老爷对沈临风道:“过几日我们府上也请竹山先生过来。”
沈临风连忙应是。
女眷们分两桌而坐,卢扇儿和沈夫人沈二夫人一桌,窈娘几个儿媳妇则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坐下。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江二奶奶频频作呕,还是引起了长辈们的注意,卢扇儿年轻即便有猜测,并不敢多说。还是沈夫人道:“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就先下去歇息吧,咱们家可不是那等折磨人的人家。”
江二奶奶红着脸下去了,还是沈二夫人笑道:“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窈娘当然知道有喜意味着什么,在家族中母以子贵,有儿子的,当然比没儿子的强,可同时也子以母贵,嫡出比庶出受到的关注也会多一些。
其实她根本都不想生孩子,她现在还太年轻了,就像娘说的,关氏嫁过来的时候太年轻,连她自己也是成婚太早,除了颜景昭活下来,后面伤了身体,生了两个孩子都没保住。看李氏十七岁成婚,十八岁有孕,年纪稍微大些,有身孕也没有很受折磨。
她脸色还好,是因为她和沈临风还没圆房,偏清大奶奶虽然强笑着,但是手微微有些颤抖,泄露了她的心思。
然而,很快,就听到江二奶奶身边人过来报喜说是她有了身孕。
沈临风等人也纷纷恭喜沈临江,他和窈娘想的一样,对孩子并没有那么期待,自然,也不是他不喜欢孩子,而是他现在想的是能抱着神妃妹妹就好,可神妃妹妹嫌太热了,喜欢一个人往床边靠。
沈临江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沈巡抚当即对儿子道:“你回去看看吧。”
“父亲,此等小事哪里要儿子扔下长辈回去?”沈临江连忙摇头。
沈巡抚则不以为然:“我们哪里还要你作陪,你还是去看看是正经,快去吧。别婆婆妈妈了,我们家我都不怪你,你两位伯父更不会怪你。”
沈临江这才带着喜悦,脚步生风的离开了。
原本是沈巡抚夫妻是主角,在这场家宴中,江二奶奶因为有喜蓦然受到了最大的关注。
卢扇儿也就在清漪园先住下了,她虽然并不懂大家族这些弯弯绕绕的,但是她无论在哪里都知道一定要和上头的人打好关系。她托关氏的福气,才能做卢家夫妻的女儿,卢父教她读书认字,卢母待她视如己出,若非是卢教谕身体不好,无法做官,想给她说一门亲事,她也不会寻了陈夫人,想完成养父母的心愿。
哪里知道陈夫人替她寻到的这桩亲事竟然是沈巡抚家,原本听闻是巡抚家的三公子,可卢扇儿发现陈夫人的女儿回来哭诉,似乎因为生的是女儿被叶家要溺死,连布政使这种人家都这般逆天。
陈夫人还解释说,自古大魏注重厚嫁之风,因此不少富豪之家生了女儿又怕到时候要厚嫁,索性溺死女儿,这样的陋习让卢扇儿毛骨悚然,她就想着关氏也是因为怀孕得了怪病,被颜家人送往那种孤零零的地方养病,甚至关氏还悄悄对她说过,颜景昭可能就是想让她自己活不下去死了算了。
如此,她还不如嫁给沈巡抚呢,一来她没什么嫁妆,卢教谕虽然一直做教谕,可家中颇为清贫,卢夫人常年吃药,给不了她那些,她就是嫁进去,五个妯娌之中,可能她最弱,二来也是她想查明白颜景昭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关氏不好对付关氏,也需要沈巡抚这样的大官夫人手里还有人用。
然而,她在沈家势单力薄,不管在哪里都得抱对大腿,之后再自立自强。
沈夫人就是这根粗大腿,她看的出来这个家中沈夫人地位最为尊崇,人也慈眉善目的,她想自己不如先抱沈夫人大腿。
在卢扇儿来的这几日,窈娘也听闻祖父到京了,她当然要沈临风亲自去接,结果沈临风还没接,就听说祖父把河道上下一共十人列为十大贪官,另外还有不少小官也名列其上,还请示皇上要惩治贪官污吏,按照大魏开国时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凡贪墨五十两以上剥皮。
京中哗然,请托之人不计其数,听闻皇上也是龙颜大怒。
第79章
“祖父,祖父,您回来了,怎么也不去沈家?我都差公定接您了。”窈娘从沈家回来,见到祖父连忙上前问。
颜迈看到窈娘倒是高兴,并不答自己为何不去,只是道:“你成婚了,过的如何?”
窈娘点头:“还行吧,公定对我很好,其余的人我就顾不得了。”
祖孙二人坐下来,颜迈也不是儿女情长的人,他对窈娘道:“你爹现在丁忧在家,你哥哥我看他日必定闯下大祸,你在沈家要好好的,知道吗?”
这话说的语焉不详,窈娘笑道:“祖父,您说什么呢,我们家有您在,那可是定海神针啊。”
颜迈看了她一眼,不由得道:“做官的人,越是想做大官,就越是藏头露尾,畏畏缩缩,自以为圆滑处世,实在大缪则然。当官的人要记得发轫之时的初心,我颜迈年逾花甲,眼见吏治腐败,如今也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
他这么一说,窈娘就了然了,这些河道牵涉出来的大案,那可是牵连者无数,皇上都未必能下次决心处置。因为皇上处置了,就会牵连更多的人,那么这些人就会知道朝□□败,对政权稳定也会造成影响。
解决不了问题,就会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颜迈明明知道可能这样,还是这么做了。
还真是十分勇啊。
窈娘却毅然支持祖父:“祖父,读书人学而优则仕,我们颜家不是那等为了做官就蝇营狗苟的人家。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富者阡陌纵横,贫者无立锥之地,我知道有人说贪官是杀不完的,但这些贪官不除,清官就更没有出头之日。”
颜迈原本以为窈娘会似别的女子一样,要么对这种事情不发一言,要么就害怕,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可没想到她如此强硬,倒似比她哥哥更像他。
“好,有骨气。只是你颇有骨气,沈家人却未必。”颜迈也是看透了众人。
窈娘并不在乎:“沈家如何颜家又如何,这世上本来这种利己之人就更多。只不过祖父你是河道总督,你的职责是修河,贪官污吏那是都察院御史台的责任,怎么由您上交名单?”
颜迈见孙女说的丝毫不差,也苦笑道:“官场众人也是铁板一块,你公公对我说过,让我抓几位首恶处置就罢了。”
“没想到我公公这么说,唉,这也是法不责众的意思了。”窈娘其实知晓自己公公倒是好意,因为他是左都御史。
颜迈点头:“但我想我把这些人的名字报上去,他们总有一个震慑,我这个人做官没有别的要求,就是以直道事君。若我不提,将来我总会离任,这些人留在河道,迟早还会成为蛀虫。”
窈娘认同:“您把自己生死置之度外,孙女只有佩服的,若按照孙女私心,巴不得祖父一直高官厚禄,可若我是百姓,我希望天下都是祖父这样的好官。不管您怎么做,孙女一定会支持你。”
她可不是那种官迷,即便知道祖父如果此时被迫辞官或者出了什么事情,她在沈家的处境会很不好,可那又怎么样呢?好男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时衣。
颜迈摆摆手:“窈娘,你若为男子,必定是一代名臣。自古为官者很多,但是真正能够做名臣的少,能够抛却自身利益,心中装着天下的更少。”
“祖母实在是太夸奖孙女了,孙女也有自己的私心,只不过祖父做事自有您的道理,孙女一个从未进官场的人,哪里有您懂的多呢?”窈娘笑道。
颜迈道:“祖父这次上京什么也没跟你带,你没怪祖父吧?”
窈娘摇头:“自然不会怪罪,孙女帮您缝了一件夹袄两双鞋袜,现在春寒料峭的,您到时候穿着试试。”
颜迈欣然接受,这边窈娘又去看嫂子李氏,李氏现在肚子已经出怀了,她整个人倒是气色不错,还对窈娘道:“祖父的口味,我并不知道,早上祖父只愿意吃点小米粥,旁的也不多吃,还让人告诉我说他只吃这个。”
“没事儿,你就按照祖父的吩咐去做吧,他老人家早上吃的清淡,中午多备些荤腥就好了。以前我母亲和我说祖父爱吃粉蒸肉,尤其是那种蒸的透亮又香喷喷的那种。”窈娘倒是也不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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