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承流昨晚没睡,现下脑袋发懵,如果迟弥雪说得婉转点,他说不定理解不了她话里的含义。可她说“还没脱裤子”,简单的逻辑关系,换算过来就是“真正的求,是要脱|裤|子的”。
啊啊啊啊!
贺承流想暴走。
他想大声说点什么,抒发当下的困顿。
迟弥雪早就摸准他的意图,一边轻轻啮咬着他的耳骨,一边说,“外面的同学还没走。”
贺承流舌尖猛然打结,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原原本本吞了回去。
透过迟弥雪的肢体间隙,他看见窗外的两位同学抬起手,摩挲过飞行器的表面,激动地说着什么,看嘴型,像是赞叹飞行器表面的合成材料。
她们绕着飞行器,挪了半步。
贺承流的人生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桎梏。
说不能说。
动也不能动。
唯独胸腔里那颗一点都不安分守己的心,一迎上迟弥雪眼神,就怦怦跳得比谁都快。
太诡异了,诡异到他觉得,景亚对于“喜欢”的诠释,好像不是很准确。
他突然想起打练姐那个诡异的笑容。
那时候打练姐说,“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会每一次都生气,每一次都会回去找迟弥雪。你的名号我以前听说过,让你生气的人都在外太空扫垃圾了,她还好好的。”
虽然说在外太空扫垃圾有点夸张,但确实也没有人和她一样还能在他眼前走动。
而且……
确实每次都会生气,却也每次都会捞她。
医院卫生间给她送抑制剂的那次是,破坏虹膜检测器是,去LD酒吧接她也是。
再往前,他都数不清了。
贺承流突然就沉默了。
他在胸腔里蓄足了勇气,迎着迟弥雪玩味的视线,问,“迟弥雪,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迟弥雪一愣。
从“求人”,到“喜欢”,这个跨越属实有点大。
她看着贺承流的眼眸,玩味的笑意也回落下来。
第23章
关于贺承流的问题, 迟弥雪回答不出来。不过能看得出来,贺少爷好像认真了。
她松开贺承流的手,从他身上下来,修长的指节整理着自己的袖口。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贺承流的视线灼灼,一直追随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然而迟弥雪始终一副淡淡的样子,他始终无法拂落霜雪看见更多,于是颓丧地往边上一偏头,动手解开安全装置,一个使劲,从座椅上起来。
“没什么,就是想问,不行吗?”
他埋头抚着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应激反应下去一点。
迟弥雪没说话。
贺承流问,“迟弥雪,你是不是一直拿我当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迟弥雪说, “不是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烟,想到什么,又推回口袋里。
贺承流说, “你太傲慢了。傲慢到把别人都当小孩,你来当裁决者和庇护者。你从来没有倾听过别人的想法,还默认所有人都要按着你预设的路做出合理的反应。”
迟弥雪冷着眼眸,本不想辩驳。
好一会儿, 她淡淡说, “我只是怕麻烦。”
很多时候,她只是怕麻烦。倾听别人的想法,势必会有不同的意见,大多数时候讨论的结果会和她设想的差不太多,用于讨论的时间,她可以做更多事情,也不用在一群讨论者中间做调停者,也省去了很多说服彼此的过程。所以更多的不是扮演裁决者和庇护者,她仅仅是个想高效率解决事情的、怕麻烦的人。
贺承流不太能理解这一点。
他的生活里根本不需要他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也不需要他去庇护谁,更没有充当过调停者的角色,所以对于怕麻烦这件事情,他难以感同身受。
迟弥雪不强求。
然而,贺承流接下来的一句话,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猝不及防——
“景亚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我觉得不是,喜欢是自我博弈。是盲目,没来由,想不通。就像我想靠近你又不想就这样靠近你,想和你做那种事情又不想就这样和你做那种事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如果你并无此意,还请你保持距离。”
他说完,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眼神和动作,低头从驾驶舱钻了出去。
外面的两个女O同学吓了一跳,互相扯着胳膊缩到一旁,见是常年霸占校草榜首的贺承流,更是肝胆俱裂,埋着头像惊吓过度的鹌鹑。
*
贺承流和迟弥雪吵架了。
算是吧。
他单方面吵架。
迟弥雪如他所说,很礼貌地保持距离,从那天开始没有更多越界的举动。贺承流竭力控制住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往她的方向飘。偶尔余光扫过她那张沉静精俏的脸,心里就会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有点堵,又有点烦。
管家听说他周末要去邀游星参加开幕宴,已经亲手拾掇起行李,什么温感控制器、什么智能折叠安全门,什么都往里塞。一边忙活,一边叮嘱迟弥雪,“去那里的人都是首都星有头有脸的人物,少爷最看不惯他们那些嘴脸,你小心看着点,别让少爷吃亏。要是真出了点什么摆不平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给我发通讯……”
贺承流:“一、二、三!”
管家嘴巴急刹车。
世界安静了。
迟弥雪道,“您放心,我会的。”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默默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贺承流不想看,把门摔得震天响,留下管家满脸迷茫和不知所措。
前往邀游星的前一天晚上,迟弥雪又去了趟萨坦星。
打练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从鬼门关里回来的那天以后,她按时服用贺承流挑出来的那些药,减少锻炼次数和锻炼强度,气色明显好很多。
萨坦星的流放犯宿舍也分三六九等。老布朗的这间,除了隔音,其他的配置都很好,甚至还有个观景阳台。
当然,在萨坦星,顶多算是观坑阳台——
这里到处都是黑乎乎的矿坑。
再加上星云浓密,遮住璀璨星海,因此宇宙气象也基本上没办法看见。
今天比较幸运。
天上还能看到一点稀稀拉拉的星子。
打练姐在这里生活得怡然自得,已经在观坑阳台上摆了张破旧的小圆茶桌和两把摇椅。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茶叶,装模作样塞进胖肚茶壶里冲泡,倒出头汤放在一边吹凉。
她穿着休闲的T恤,脚上耷着人字拖,手里还摇着把破洞的蒲扇。
这阵仗,要是去星轨接驳处的涵洞里支个算命摊子,一准儿生意兴隆。
她知道迟弥雪明天要去邀游星以后,往她茶杯里呱啦啦倒着茶水,说,“你可能不知道,景家有两个女儿,那都是狠角色,手上过的人命和清白,那都不是个位数的。贺少要不是有他老妈当靠山,我可不支持他去,以他的长相,在这局里估计也会被选成牺牲品送上某个高官Alpha的床。”
说起“老妈当靠山”这句话,打练姐有一瞬间的落寞。但她自己都快死了,所以,靠不靠山的,也无所谓了。也不知道她老妈在监狱里过得怎么样。
迟弥雪说,“景家这么张狂?”
打练姐看了她一眼,“克怀恩旅游业巨头,知道什么概念吗?最高议会下决议有时候都要看她们脸色,还有,贺少他老妈手里的军|火都从哪来的?这中间还有很多事情的。对了,贺少怎么没来?我那管血到底验出什么结果了?要不够再抽一管呗,管够。”
迟弥雪扶上茶杯,指腹感受着茶水透过来的滚烫。
她问,“你的肌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发达的?”
“干嘛?”打练姐打量了她两眼,“想知道我的锻炼秘诀?”
迟弥雪说,“最近出现了很多,肌肉很发达的人,同等破坏力,情绪也控制不住。你肯定不是自愿纳入元素,所以我想问问你,肌肉变得发达的前后,都做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东西,让你产生了这种变化?”
打练姐一愣,开始仔细回想起来,“也没多久吧。四个多月?有段时间疯狂想锻炼,不知道累的,每天能连续锻炼六个小时不带停的。第二天肌肉酸疼得跟腌黄瓜一样,还是照样练。那时候是……”
“我想起来了,”她说,“是有一天景亚让我去邀游星接他,我到的时候刚好遇到他二姐,发生了点冲突,后面我砸了她的飞行器,还以为她会来找我麻烦,估计是景亚调停了。”
说起景亚,她落寞的神色更甚。
追求个Omega,把自己和自己老妈都追求进去了,出事以后,他更是从来没有过问,也是时候该放下了。
“不对啊,”打练姐突然意识过来,“我问你贺少怎么没来,你说肌肉干嘛?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你们吵架了?”
“……”迟弥雪,“算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打练姐相当不满,“你有什么问题问我就是了,我恋爱老祖,虽然没追到过人,经验还是丰富的。”
迟弥雪:“……”
她说,“他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打练姐晃蒲扇的手停了,“那你怎么说?”
迟弥雪,“我没说。”
“不是,”打练姐也急了,一把从摇椅上起来,拎着破蒲扇指点江山,“你说你的嘴是不是被你的脸冻住了说不了话,还是你真的就,完全看不见,贺少明显喜欢你啊!你怎么了?!”
迟弥雪沉默。
打练姐打量她的神情,虽然啥也打量不出来,不过“经验丰富”的脑子一转,立刻顿悟,“哦,我知道了。”
她缓缓躺回椅子上,“咵哒咵哒”摇晃起来,“你就是觉得自己父母不祥,蹲过牢子,没权没钱,配不上人家贺元帅唯一的儿子呗。这有什么— —”
嗯,也不是完全没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她追求景亚,想追到就只能舔,舔到最后还一无所有。
迟弥雪绝对不会舔。
但。
“贺少喜欢你,这不就行了吗?”
打练姐蒲扇又一顿。
嗯,好像也不是很行。
前面还有一个星际元帅横亘在前,磨刀霍霍呢。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也没再娶,能这么随便就把儿子托付了吗?贺承流整天惹事,那些人也是看在这点上,所以没计较,大多数卷铺盖自己跑路。就连当时她看贺承流不爽,她老妈都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去招惹他。这影响力,迟弥雪可能难扛。
打练姐不吱声了。
抬起茶杯,“借茶消愁,姐妹,干。”
迟弥雪没拂她的面子,喝了这杯入口就一股子陈味的犄角旮旯茶。
“不过,”打练姐说,“你还是得早点跟贺少说明白,他还年轻,又没经过什么社会险恶风风雨雨的,单纯,有时候可能自己误会了也说不定,也不一定是喜欢。”
迟弥雪没应话。
背后突然冷不丁传来一道冷静清醇的男声。
——“那要什么样才是喜欢?”
第24章
面对贺承流的问题, 自认为可以舌战群儒的打练姐也一时哽住。
什么才叫真正的喜欢?
不知道。
但是你贺少爷不一定是真正的喜欢啊。
打练姐先招呼着人坐下,贺承流没买帐,看了迟弥雪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踢了脚阳台门,回实验室去了。
可怜的阳台门“呀呀”颤动,刚*停下来,那边又“嘭”的一声——
贺承流摔了实验室门,震天响, 灰尘都要抖落了。
打练姐隔空一指,问迟弥雪, “这你真不管?”
迟弥雪淡淡喝了口茶:“我只是个陪读。”
打练姐又坐起来:“难不成还要打个公函往新闻上一发,正式给你升职成贺承流爱人你们才能谈恋爱啊?做事情别太死板了, 享受享受过程不好吗?”
迟弥雪:“不好。”
明知道不会结果的树,即使经历了花开,留下的也只会是感叹和失望而已。
而且她有感觉,等在后面的事情,其凶险程度不是温室花朵贺承流能承受得住的,如果把他拉进来冒险,无论是什么结果,也都不是她想看见的。概括一下就是——
“现在谈恋爱很麻烦。”她说。
打练姐自动忽略了“现在”两个字,差点气得倒仰, “谈恋爱很麻烦?迟弥雪你说什么?谈恋爱很麻烦?你……”
无话可说。
她扔下迟弥雪和满阳台茶香,进了卧室。
“嘭”的一声,门也摔得震天响。
迟弥雪:“……”
她喝下一口陈年旧茶,时光的味道冲刷着鼻腔。
原来都这么久了,二十多年了。
有清新甘醇的茶意从心底深处发芽,莽撞地挑动嗅觉细胞。她想,老布朗那么喜欢青茶,或许会很喜欢信息素那么好闻的贺承流吧。
转眸看向实验室的方向,那里的门因为实验需要做得密不透风,无法窥见贺承流的身影,更难以知悉他做实验的样子。
……大概很专注,很像老布朗,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为所爱的学科而奋斗的光。
迟弥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身下的摇椅“嘎吱-嘎吱-”,缓慢而规律,像是催眠的歌谣。
*
周末,星际气象很不错,整个星际范围没有任何星球磁暴风险。大家都说这是邀游星开幕式受到祝福的表现。
受到邀请的人乘兴前往,准备在这颗新的开发星上好好享受一下。
迟弥雪跟在贺承流后面,正在前往邀游星的路上。
贺承流这次去邀游星的目的很明确,说是要“确认”什么东西,所以即使和迟弥雪吵架了,即使知道她跟在后面,他也没有在这途中节外生枝——反正最终都要抵达邀游星,再怎么节外生枝,两个人终点一致,也还是要相见。
反倒是旁边的飞行器,又稳又快,一个个就像离开炮筒的武器,直挺挺往邀游星扎。
迟弥雪开了定速巡航,更多的精力用来观察他们。
恰好一架灰黑的飞行器擦着她的侧翼驶过。
迟弥雪看见它冒出来的时候,下意识抓了下操纵杆,往侧边让开,避免有产生事故的可能。
和贺家的飞行器不一样,那架飞行器侧舷没有任何标志,灰黑带着细闪的漆面显得它低调而华贵,上面还涂着隐形涂层——迟弥雪的飞行器没有捕捉到任何有关于它接近的警报,甚至到现在还无法捕获它具体的位置信息。
灰黑飞行器格外霸道。
它与迟弥雪擦身而过,直线往前刺去。迟弥雪避开风险,忽而想起来前面就是贺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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