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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主之女——藤萝为枝【完结+番外】

时间:2024-09-10 14:34:06  作者:藤萝为枝【完结+番外】
  她做完这一切,发现越之恒还在外面,背靠着屏风,侧颜冷峻,隐约有些出神。
  “大人,换好了。”
  “嗯,出去吧。”
  石斛总觉得怪怪的,她虽然年纪不大,可也知道,道侣之间用不着避讳那么多,她给湛云葳换衣,大人不该回避。
  后半夜喂药更奇怪,越之恒本来都拿起了药碗,注视了一会儿少夫人的唇,对石斛说:“你来。”
  湛云葳虽然退了热,却一直被梦魇着。
  石斛怕她躺下呛着:“大公子,您可否扶一下夫人。”
  越之恒微垂了眸,只得让湛云葳靠在自己怀里,石斛看不清越之恒是什么神色。
  湛云葳退了热,一会儿功夫身子就凉下来,石斛喂她喝药也省心,但凡喂,湛云葳都张口喝了。
  只不过还是有少数药汁从她嘴角流下,石斛连忙想找锦帕,抬眼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湛云葳唇角轻轻擦了擦。
  越之恒照旧神色淡然,这幅场景却让石斛看得莫名脸红。
  后半程明显顺利多了,锦帕预备着,也没弄脏湛云葳刚换的寝衣。
  折腾一大通,天都快亮了。
  石斛说:“少夫人没事了,大公子您也休息一会儿罢。”
  越之恒在净手,他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不置可否。
  石斛走了,湛云葳还没醒。
  越之恒走到床边,垂眸看她。湛云葳的气色明显好多了,昨夜还是霜打茄子般,如今仿佛又注入了明媚的生机。
  退热以后,她再也没有梦呓过,也没再逮着人叫娘。安安静静的,十分乖巧,看不出那日半分用控灵术叱吒风云的气场。
  越之恒没想到事实竟然会是这样,更没想过,湛云葳会护着他。
  二夫人瞧不上他,他是知道的。府里的老人,大多也清楚他的来历,只不过对此讳莫如深。新进府的人,又不敢招惹他。
  他这一生,实在太少有人为他抱不平。
  久了,就连他自己也以为,仿佛从未受过不公,或者他自己就能加倍奉还回去。本来也没什么,他都习惯了这样。
  而且他现在比所有人都过得好,不是么。
  可偏偏就像有一条线,在细细收紧他的心脏,有些疼,有些涩,陌生得令人发笑。
  念及自己误会之下说了什么。
  “湛小姐。”他低笑道,“你真有本事。”
  后悔这样的情绪,他还以为他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
  湛云葳又做了那个古怪的梦,当然还是没看清“娘”的模样。
  她醒来后日上三竿,发现自己睡前还在地上,现在却在床上。
  越之恒去彻天府当值了,倒是石斛喜滋滋地走进来:“少夫人您醒啦!”
  一看石斛的样子就有好事发生。
  果然,石斛说:“越大人说今后淬灵阁的帐咱们自己管,院中人的月俸,我们自己发。”
  湛云葳也没想到一夜之间,越之恒开了窍。
  不仅如此,今日越之恒回来得格外早,他递给湛云葳一个盒子,在她困惑的目光中,越之恒说:“给你道歉的赔礼。”
  这可真是太稀罕了!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越大人,越之恒扬唇:“不打开看看?”
  湛云葳打开,发现里面躺了一面精巧的镜子,主要以黑曜石、金、铜制成,背面雕刻了四只腾云火凤,镜面是什么材质她看不出来,但是入手温凉,仿佛有灵力震颤。
  手柄的地方,有一枚不起眼的冰莲印记。
  她有个揣测,惊喜道:“这是洞世之镜?”
  越之恒颔首。
  湛云葳早就听过这件赫赫有名的法器,本是上古炼器大能的得意之作,后来器谱失传。没想到当世竟然有人还能造出来。
  据说向洞世之镜灌入足够灵力,就能看见自己想看的人在什么地方。
  无处躲避,世人皆在镜中。
  那她岂不是可以看见她爹的情况了?
  “你真的给我?为什么?”
  越之恒看她一眼,说:“昨日我误会了你,我以为你……是故意给我添堵。”
  湛云葳一想就明白问题出在哪:“你的府卫没听见管家和我说话?”
  “嗯。”
  “他们不是在监视我吗?”
  越之恒忍不住看她一眼:“湛小姐,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卑鄙?只是平日看着你,不让你跑了而已,你说话是没人会偷听的。”
  湛云葳意外地发现,越大人竟然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格外有风度。
  既然是误会,越之恒还给了这么珍贵的赔礼,她自然也不是小气的人,她确认道:“你真的给我了,不会反悔?”
  “你看上去挺喜欢?”越之恒望着她,“湛小姐先前不是不收我做的东西吗。”
  湛云葳没想到,自己故意搁置带银色莲纹的法器的事,越之恒竟然知道。
  可洞世之镜不一样,哪怕是陷阱,她也收。
  对于这辈子的自己来说,她不过一月没有看到爹爹,可实际上,是数年的生死永隔。
  “我先前对越大人有防备。”她坦诚道,“可现在,好像有些开始了解你。”
  她从没想过有一日越之恒会给她道歉,还会把洞世之镜送给她。
  这东西……如果在越之恒手中,是可以找到裴玉京的。
  而他竟然给了她。
  “你久久找不到裴师兄,灵帝不会发怒?”
  越之恒看一眼那镜子:“本来陛下也没觉得我能做出来。”
  先前彻天府使用的,都是一些仿制半成品。再说了,裴玉京和蓬莱余孽有那么好抓?越之恒是个人,又不是神。
  就算知道他们在哪,恐怕也是九死一生的恶战。
  去别人的地盘打,不若来他的地盘打。越之恒不是没脑子,更不是不要命。
  再为灵帝效忠,想要地位权势,那也是得保住性命的前提下。
  裴玉京身边有仙门如今存活的所有大能,他疯了才带自己心腹去人间端他们的老巢。
  不若给湛云葳看看她想看的人,少折腾一些,他们都好过。
  “可我没有灵力,只能用灵石。”
  她爹在人间,估计要好多好多灵石,才能开启一次。
  湛云葳眼也不眨地望着越之恒。
  他饮了口茶,道:“看我做什么?”
  问越之恒要钱,一要可能还是上万灵石,她还做不出来。
  “越大人,我听说你把账册拿回来了。”
  “嗯。”
  “那你缺一个管中馈的吗?”她杏眸亮亮的,“你看我怎么样?”
  越之恒就等着她提。
  但他还是问:“你会?”
  湛云葳:“那当然,每个御灵师都会。”
  不管男子女子,只要是御灵师,往往都默认嫁给高门大户,做夫人或者郎君,不会管中馈哪成。
  她在学宫的时候,几乎样样功课都出色,中馈也不在话下。
  越之恒先前将淬灵阁的账务给二夫人,原因有三,第一便是他彻天府实在繁忙,平素炼器更是耗时长久。二则他恶补的学业中,并不包括管中馈。
  最重要的是当年与越老爷的约定,他得撑起门楣。
  他活着一日,就得照看越家人一日。
  不过这并不包括,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暗中骑到他的头上。
  没了淬灵阁,他倒要看看府中其他人,怎么补亏空。
  越之恒看向湛云葳,他第一次从她眼中看见这样充满期待的目光。
  他说:“那便拜托湛小姐了,为了报答你……”
  在她越来越欢愉的目光下,他扬唇:“每一季,给湛小姐一成利润做酬谢如何?”
  淬灵阁的一成!两万八千灵石。
  越大人好大方,前世今生,湛云葳第一次觉得越大人简直闪闪发光。
  她爹都没给过她这么多钱。
  湛云葳投桃报李道:“那越大人,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比如过两日去参加王后的花巳宴?”
  她保证,如果现在让她夸越大人,她绝对是真心的。
第26章 掌掴(修)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伤心了?
  湛云葳本来担心收回账本,二夫人会有微词,但还没等到二夫人动作,傍晚二老爷率先来闹事。
  他年轻时候本就是齐旸郡有名的纨绔:“越之恒,我越家待你不浅,给你请教习师傅,供你衣食。当初你接手越家,跪在祠堂,怎么答应我爹的?你说你必定撑起越家门楣,不欺辱越氏族人。”
  他梗着脖子道:“可你第一次毁诺,害死了族中的葛先生。现在是不是打算第二次毁诺,害死越家所有的人!如今你翅膀硬了,断我越氏族人钱粮,你这天杀的不肖子孙,我和你二婶活不下去没关系,你这是连老太爷也是打算活活饿死啊!”
  他闹这一出,府上人心惶惶。越家奴仆近百人,本也是个大家族,一听这话,仆从们更是慌乱。
  他们平日接触不到府中账面,以为都是二房的铺子在赚钱,昨日府里这位煞神莫名收回了铺子,他们才知道自己平日领的月俸,来自于谁。
  昔日听说越之恒在府外作威作福,百姓敢怒不敢言,府里的下人也没跟在背后少骂他。今日这事落在他们身上,怕越之恒不管他们了,仿佛刀割了肉,这才知道后悔。
  湛云葳侧眸看过去,越之恒原本坐在桌案前看书,他手中是一本阵法相关的书籍。书籍古朴,想必是这几日寻来的好东西,东方家的祸患必须解决,越大人在为此做准备。
  被二老爷打扰,他单手抵着额,神色冷下去。
  湛云葳见他不耐起身,就知道二老爷要遭殃。越大人早就说过,可以骂他,但不能让他听到。
  越之恒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腰间以墨蓝色滚边收束,旁人穿这样的颜色,很难撑起来。但他肩宽腰窄,看上去便愈发阴沉而威严。
  彻天府卫将二老爷拖过来。
  二老爷挣脱不掉,被压在越之恒面前,被迫跪下,涨红了脸。这……这畜生,竟然敢让他二叔给他下跪!
  “你、你要做什么?我可是你二叔。”
  越之恒垂眸看他,只觉好笑:“不肖子孙本就六亲不认,越某哪来的二叔?你既然都提起葛先生了,为什么就偏偏不再记性好点,一并记起他的下场。”
  他语气虽含着笑,可谁都不会觉得他当真好说话。
  二老爷知道这贼子对自己没有敬畏,还想再搬出老爷子来,嘴却被人掰开,一柄匕首贴着他的舌跟,抵了进来。
  冰冷的腥气让人一抖,二老爷总算觉得害怕。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面前的越之恒。
  二老爷心里清楚,二房能管这么多年账,不过是因为仗着越之恒并不懂这些。少时这人被关久了,只要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没有苛待他,他就意识不到。
  说到底,有许多东西,是越之恒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像世家公子、甚至正常人那样接触的。
  越之恒手腕每动一下,二老爷全身都在抖,生怕舌头就这样被割下来。他以前只在外面听过越之恒的恶名,哪里亲身体会过。此刻他才意识到,越之恒真的敢动手!
  他们没把越之恒当亲侄子,越之恒也根本没把他们当亲人。
  越之恒垂眼,淡声问:“越二老爷,今后能管好自己的舌头吗?”
  二老爷拚命点头。九重灵脉的气场下,他纵然跪着,腿都在抖,连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窗户边嘎吱一声,湛云葳探头看出来,越之恒神色不改,匕首仍旧没移开。
  二老爷觉得口中一冰一痛,惶然去摸自己的舌头。待到发现舌头还在,只是被法器所伤,他瘫软在地,再没了先前振振有词教训越之恒的姿态。
  他站不起来,彻天府卫便代劳,将他拖了出去。
  越之恒走回去,继续回书房看那本阵法记载。湛云葳看他一眼,她发现如果不是二老爷闹这一出,这几日相处下来,她几乎忘了越大人彻天府掌司的身份。
  她沉下心,告诫自己时刻别忘记自身处境。
  没了二老爷吵闹,湛云葳在越之恒对面坐下,翻开账本用朱笔记录。不说早些年的账册,光这几年的,她翻了数十页就知道二老爷反应为什么那么大,竟敢来招惹越之恒。
  越老爷子和越之恒都是正常炼器师的花销,哑女就不说了,几乎没有花销。唯有二房的人,花销千奇百怪。
  譬如二老爷喜欢吟诗作对,附庸风雅,每月在“贤达楼”花高价拍下的文房四宝,就高达几千灵石。
  越无咎喜欢名剑,却与堂兄不和,虽然家中就有最大的炼器阁,但仿佛为了给越之恒添堵,他从不在自家淬灵阁取剑,偏要去越之恒朝中对家那买。
  越怀乐爱美,来了王城以后,许是老被其余王朝小姐排挤,赶时兴的珠钗配饰、罗裙鞋履,别人有什么,她立马就要买什么,生怕落了下乘。
  二夫人的账目更是奇怪,有许多不知去向的灵石,一笔又一笔,登记得十分模糊。
  林林总总,眼花缭乱,这淬灵阁一收回来,可不是几乎断了二房命脉?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明珠的光随着时辰渐变,开始亮堂起来,越之恒看完手中的阵法书籍,抬头便看见了明珠光下的湛云葳。
  她执着朱笔,在细细计算。窗外是风声雨声,屋内安安静静,只有她纸笔轻触的声响。
  越之恒想起了自己少时读书,许多门学业中,他最不喜、也觉最乏味的,便是一些诗文中的描述。
  文人总爱写王城锦绣,写声色犬马,写倾城佳人。
  他一个被幽囚长大的少年,对此想像匮乏,为了让他学习与人相处,越老爷子曾让他去族学上过一年课。
  他坐在角落,显得冷漠孤僻,与其他衣着光鲜,眉眼熠熠的少年郎格格不入。
  先生在堂前念: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1】。”
  越之恒知道是写美人的。
  年少怀春,与越之恒一般大的郎君们,闻声目露向往,耳根绯红,仿佛真能想像出这样的神仙妃子。
  唯有越之恒支着下颔,神情冷淡。
  倒也不是不敬前人,只是觉得,哪有这般夸张。
  他记忆里最好看的人,莫过于十六岁那年遇见的那半大少女,但那时,十四岁的姑娘,更多的是娇憨可爱。
  越之恒对她也没什么想法。
  然而此刻,看着灯下的湛云葳。年少时无处安放的匮乏想像,似乎正在荒唐地被一点点上色。
  原来少时所闻诗文,半点也不夸张,甚至远不能及。
  雨点打在房檐上,滴滴答答,又轻又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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