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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是四五岁的简岚，穿着红色的裙子和黄色的小皮鞋，在某栋建筑前伸出两根手指，正露出大大的笑容。
她弯腰拾起，动作忽然一顿。
照片中的建筑似乎是昨晚坍塌的废弃教学楼，只不过她所在的位置不是丘溟中学内，而是这栋教学楼靠近校外马路的一侧。
可是不对啊，在此之前她从没来过芷海镇！
她确信自己脑海中没有大段空白，即使是四五岁时，她也有了一些记忆片段。
除了记忆中对此毫无印象，她与外婆、阿姨她们也都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小女孩……
“是知雨吗？”简岚自语道。
那更不对了，孟知雨跟随父亲到芷海镇是小学以后的事情，应该有八九岁了。
而且长相也对不上，这个小女孩分明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等等，如果不是她，难道还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吗？
简岚的汗毛竖了起来。
不不，她其实没有认真端详过那栋教学楼的另一侧，也许是小镇外的哪个地方。
简岚捏紧照片的一角，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得去实地考察一趟。
教学楼虽然塌了，但周围的草木和大致的位置还没有变。
她在冰箱上留了字条，带上相片，挎着单肩背包，冲出门骑上自行车，直奔丘溟中学。
午后阳光正热，简岚的额头上闪着晶晶汗珠，却抵消不掉她心中的冷意。
她直奔教学楼的另一侧，停下车，举着手中的照片，寻找画面中教学楼旁边那棵扎眼的香樟树。
眼前的这棵树长高了不少，但两根分出来的树杈与树干的位置同照片中的如出一辙。
是这里。
怎么会？她是忘记什么了吗？
她在照片中细细寻找，视线忽然钉在女孩背后教学楼二楼最边上窗户后的黑影上。
那是档案室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漆黑的人影，似乎正在盯着她。
恐惧自脚底直拔头顶。
在她不知道的空白时空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你们看照片二楼！”]
[“是照片中教学楼的二楼，抱歉太激动了，说都不会话了”]
[“简岚小时候来过？还被神秘人盯上了？” ]
[“准确来说，是简岚扮演的这个NPC小时候吧” ]
[“调查员选职业时看似最弱的'学生'，竟然另有安排”]
简岚心中不安，绕着丘溟中学漫无目的地骑车。
或许是她太敏感了，就算她记错了，以前来过这里又怎么样呢。
她肯定是被最近的事情影响了，敏感地认为一切都存在古怪。
“小心点。”
她心不在焉地差点撞到附近买菜回来的一位老婆婆。
“对不起！”简岚立即道歉。
这时她发现老婆婆手中有一束桃花枝，抱着桃花枝的纸是一张宣传单，上面可见“拆除”二字。
“婆婆，您手中的花……”简岚问。
老婆婆立刻笑着挥手：“开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忍不住折下来一小支，抱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您能给我看一下裹着花枝的这张纸吗？”
“哈哈哈，送给你了。”
简岚边接过来边问：“您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昨天塞进门缝里的，周围的邻居们也都收到了。”老婆婆因为有点心虚，痛快地回答道。
那张通知单上清楚地印着：
“丘溟中学将于7月10日18点实施旧教学楼拆，届时楼梯爆破等会发出巨大声音，施工方将尽快完成拆除工作，以免过多打扰您的生活，请予以谅解，谢谢。”
简岚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昨天根本没有施工方，这张通知单是有人故意印发的。
怪不得昨晚救援队来得这么迟。
真是处心积虑……
可在简岚眼中，周明娜是个聪明偏执的疯子，并没有思虑周全的特质。
如果不是周明娜，那还有谁？
她忽然想起之前发过短信的神秘人，难道那个人也参与其中？
对方怎么能如此精确地知晓教学楼倒塌的大致时间？
这个人和周明娜有勾结！
简岚把自行车蹬得飞快，胶皮与地面几乎摩擦出痕迹，尤其在她看到孟知雨的房间亮起了灯后。
孟知雨已经回家了。孟栖岸的车不在车棚里。
客厅里，盯了一天店的阿婆此时舒服地陷在沙发里，一边喝热茶一边看电视。
简岚只叫了声“阿婆”就匆匆跑上楼，敲响孟知雨房间的门。
“岚姐！”孟知雨赶忙请她进来。
被昔日好友“重创”的孟知雨看上去十分疲惫，她黝黑的皮肤不再透着无尽的活力，仿佛像包裹着她的黑影。
不等她说话，孟知雨向她复述了她在医院里告诉警方的话。
“他们说那可能是我的错觉，一栋大楼不可能仅靠几处小范围的爆炸就倒塌，周明娜毕竟只是一个高中生。具体的事故原因他们还在进一步调查中。我觉得他们不相信周明娜是凶手。”孟知雨似是放心似是不甘地说。
“警方有没有问起柴美佳？”
孟知雨连连点头，“问了。问她们两人的关系怎么样。我如实说的，她们都是SY集团子弟，有各自的朋友，平时不怎么一起玩，也没有冲突。因为是同一利益团体，偶尔会互相维护。”
沉默片刻后，又说：“她们其实算不上朋友。”
简岚等孟知雨都讲完，才告诉她今天关于通知单的发现。
至于日记中照片的事，一来孟知雨那时没来芷海镇，肯定不会知道，二来她不像在这个事故频发的时间点上去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完全没提。
不过仅通知单这一件事，足以让孟知雨目瞪口呆：“周明娜做不出这种事吧。”
“为什么？”
“她是那种有话直说的人，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太关注其他人。她根本就不会顾及学校周围的住户。”孟知雨说。
“如果有人帮助周明娜呢？”简岚隐晦地问。
孟知雨一愣，“应该不会，她很难信任别人，在认识我之前她就是这样。所以，其实我伤她也很深。”
简岚没有反驳她，只是默默记下她对周明娜的评价。
“我们得和周明娜谈谈。”简岚说。
孟知雨赞同道：“下学期返校时，我们就……”
“我们明天去她家。”
“她家！”孟知雨比听到有教学楼拆除预警的通知单时的反应更加激烈。
“那、那等她家人不在家时……”孟知雨说到一半低下了头，她不想拒绝简岚的提议，但身体不由自主的抗拒十分明显。
简岚在她坐下，“知雨，这原本是你和周明娜之间的事，但她朝你大喊大叫时我听到了一些，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实在想问一下，你和周明娜到底发生过什么？她似乎指责你丢下她、把她留在'那个人'身边是什么意思？”
“岚姐，人有时会肮脏到无法想象。周明娜的父亲就是这样一个禽兽。”
第19章
“一共15块5,要塑料袋吗？”简岚熟练地扫完条码，问对面的顾客。
对方摇摇头，把刚买的东西装进自己的布袋子里拿走了。
限塑令颁布4年了, 大家都习惯自己带可重复使用的袋子，以免浪费, 更准备来说是以免花钱。
老板娘潘姨也看到了这一幕, 有感而发道：“咱们这些普通人愿意做这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但杯水车薪哟。”
今天下午店里只有她们两个。
简岚乐得多问几句：“您觉得真正需要改变的是谁？”
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但做潘姨这种小生意的更讲究诚以待人，她毫不掩饰地竖起眉毛：“还不是那个公司！说我们这里水质好、空气好，方便做研究。我看他们分明是觉得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方便他们瞎搞。”
“您对SY集团意见很大呀。”简岚轻松地说。
潘姨打开了话匣子：“不光我哦。其实一开始，大家是很欢迎他们的。家里人一个继续搞海产,一个去他们公司打工,收入多了，还稳定。可没多久海里的收成就好了很多。”
“他们影响芷海了？”
潘姨皱起眉道：“肯定是有影响的。打捞上来的海货虽然比往年的个头还大些，但是少了好多,打上来的量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但我们又找不到海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
“那倒是奇怪了。”
“可不，镇上的大学生琢磨他们可能是研究声音什么的，那些看不见的东西影响了海。”
“他们说的是声呐或声波吧。没人提意见吗？”
“有的呀, 但是证明不了嘛，和公司那些人对质时我们这些小镇居民说不出个一二三, 不了了之了。后来又出了那档子事。”潘姨叹气道。
简岚没让这声叹气轻轻揭过，追问道：“哪件事？”
“噢哟,我忘记了,你那会儿可能才几岁，又不在这里长大,莫得听过吧。那是十多年前，镇上丢了孩子。”潘姨解释道。
简岚心中一动，想起了“隐藏案件一”，问：“有孩子失踪了吗？”
“是啊，不止一个，前前后后我听说过好几个。那年也是暑假的时候，孩子们到处疯跑。咱们这里靠近海，总有孩子在海里出事，所以一到寒暑假，就有居民们自发自愿组成的巡逻队来回溜达，盯着在海边玩耍的孩子。那年啊，好像没人掉海里，孩子都是莫名其妙地就没了。”
简岚问：“是遇到人贩子了吗？”
“不太可能，那时来镇上的火车刚通，大家对外人来访特别敏感。镇上要进来一个外人，半个镇都会知道。身份信息也都有记录。一个外人要带走几个小孩，那是不可能的事。”
“后来呢，那些孩子找到了吗？”
“没有，至今下落不明。”潘姨摇头，“对了，你可别在你小谢哥面前提，他妹妹就是那时候丢的，不然现在都上高中了。”
简岚惊讶道：“小谢哥？”就是和她一起值班的谢思明。
上次谢思明给了她喂流浪狗的狗粮，是个沉默寡言但很善良的人。
“是啊，他自小就住在这附近，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他妹妹没了以后，像变了个人。”潘姨心疼道。
“我知道了。”
“哦哦，还有隔壁那个卖鱼的孙伯，你也别跟他提这件事。他的外孙女也在那个暑假没了。”潘姨继续嘱咐道，“他女儿女婿遇到海难早没了，就这么一个孩子相依为命。他到现在也接受不了，还在找凶手呢。”
简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当晚和谢思明交接班时，简岚什么都没提，但有意观察起这位同事。
“小谢哥，你还有其他兼职吗？”简岚问。
谢思明点了点头，以为她也想找兼职，顿了一秒问她：“缺钱？”
“没有，我是觉得打零工的生活很自由，虽然赚得不多，但没有被禁锢在一个地方的感觉。”
“很难做出成绩。”谢思明低着头，整理收银台边上被顾客放错的位置的口香糖，“人要有努力的方向。”
“梦想吗？”
谢思明迟疑地点了点头。
“小谢哥的梦想是什么？”
简岚买了一袋狗狗零食，谢思明正在给她结账，许久没有回答。
简岚要离开前，他忽然开口道：“游戏。”
简岚闻声驻足，他又低下了头。
这不是追问的好时机，时间还有，不用太过心急。
便利店后方的小巷子里灯光昏暗依旧。
她走到花坛边，不急不缓地扔出一个牛□□，草丛里立刻钻出一个摇着尾巴的家伙。
简岚和它已经很熟了。
这是只一两岁的金毛犬，体型中等，很懂事，除了第一次见面时它处于极度饥饿和惊慌状态，再也没扑过人。
每次简岚出现，它都是乖乖坐在地上等简岚倒出狗粮，简岚不起身，它也不会去抢。
简岚孑然一身，连一株花草也没养过。来这里喂狗，是因为她不想一经过这里就像踩了报警铃，闹得人尽皆知，这很不利于她去做调查。
7月12日这天大雨，她是早班，中午下班从小巷走过时，听到草丛里呜呜的气声。
她已经走出巷口又折返回来，撑着伞忍着雨水打湿衣裤的不适，在草丛里找那哼唧哼唧的声音。
金毛犬蜷缩在花坛深处的树下，用尾巴圈着自己，浑身湿漉漉的，在不停颤抖。
简岚拍拍它的头，叹气道：“跟我走吧。”
等一人一犬回到出租屋里，她也没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连柴美佳都没救，却来救一条狗，还是虚拟世界中的假狗，有意义吗？
大概是这条狗选中了她。
镇上的出租屋都允许养动物，当初中介还特意将这点这套房间的优点给她强调了好几遍，她万万没想到会有用上的一天。
费劲巴拉地给金毛犬洗了澡，被甩了一身的水，又匆忙用浴巾把它裹起来，不许它乱动。
金毛犬露出憨厚的笑容，挑着眉毛左看右看，总想舔简岚的手或脸。
“金毛，我们约法三章。听好，第一不许在房间里大小便，第二不许咬家具，第三不可以乱叫。”简岚严肃道。
她想不出名字，所幸就叫它的品种。她还有想过，如果金毛犬会说话可能会反过来叫她“人”，她觉得可以接受。
金毛像听懂了她的指令，大声地应道：“汪！”
简岚眉头微皱。
金毛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改成小声应和：“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在窗户上形成千沟万壑，屋内一人一狗各自裹着浴巾相对而坐，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给几乎半空的出租屋里添了一丝生机。
*
同一片大雨滂沱的天空下，简岚和孟知雨坐在芷海医院的心理咨询科里接受咨询。
教学楼坍塌的巨大危险很可能给她们留下创伤，学校和警方都建议她们接受心理治疗，所有费用全免。
医生本想一对一与她们谈，但孟知雨希望简岚陪她一起，两人就都留了下来，简佑丹和孟栖岸在门外等她们。
昨天她们两人商量好了，要在今天的心理咨询时告诉医生曾经发生在孟知雨和周明娜身上的事。
医生原以为自己今天要做的是类似灾后心理疏导的主题，结果越听越胆战心惊。
他全程没有打断孟知雨，这一段的直播内容呈现出来是完整而连贯的，简岚的直播间人数不断激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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