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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幅壁画介于现实和想象之间，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继而看了很多教授和学生对壁画内容的分析。
此时，凌祈正用电脑打开壁画的高清复原图。
相比之前在山洞里凭借微弱的手电光观摩，现在对于壁画的内容能看得更清晰。
小红人放火，小白人阻止，导致两败俱伤，而后花雨降临，两方握手言和。
然后，小红人和小白人都不见了，变成开启新生活的小黑人。
再之后的那面壁画碎成了一堆，在众多师生的努力下勉强一一清点出来，但还没完成拼装。
仅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大家更偏向于这是外来居民和当地居民之间的碰撞，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后，共同生活。
画面中花雨虽美，实则可能隐含着某些阴暗的交易或血腥暴力的镇.压。
论文中的推测大多都以此为基础展开，多是在细节上有所不同。
从资料的编写、排版、引用上都能看出，这些内容绝不是师生们为了应付工作拼凑而来的。
远海大学的师生百分之八十都是本地或临近市县的人，对于镇上能出土一个大项目，都很热心。在分析上可谓是用尽学识、绞尽脑汁。
简岚看到这里时，也觉得壁画是对芷海镇历史的描绘。
但凌祈似乎不这么认为，比起论文和资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复原的壁画本身，不断放大、缩小，反复观看。
简岚不去催他，拿起最初他分走的那部分资料开始看。
忽然发现一本写了几十页的论文，但内容被打了大大的红叉，边角还有破损和揉捏的痕迹，看上去不像新提交的。
她翻来翻去，没找到署名，也没有联络信息，于是打电话问学妹。
学妹说：“哦，这是一个志愿者提交的，我记得姓谢，是个男生。当时沉学长看到这篇文章后大发雷霆，攥着这本论文告诉我们别什么闲杂人士的资料都接，那个叉就是他画的，还把论文扔到地上。”
“那名志愿者知道吗？”简岚心中有一个人选。
学妹迟疑道：“应该没人会对他说吧，怪伤人的。不过转天，负责志愿者的学生就让他先不用来了。”
“沉学长还说什么了吗？”
“没有，反正脸黑黑的。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学妹后怕道。
简岚道了谢，认真的看起这篇论文。
既然是沉远帆所忌讳的，那论文里很有可能有什么关键信息。
作者的猜测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觉得壁画画的是现在发生的事情。
如黄云希的猜测，他也认为小红人是当地人，小白人是SY集团或者远海大学，这段故事发生在SY集团刚刚入驻芷海镇。
而小黑人是现在当地人和外来人一起融合到生活的状态。
至于古人为什么知道未来的事情。
一方面当地人与外来者从征伐到融合自古有之，比如春秋战国到秦一统天下，再比如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民族大融合，描绘过去也是描绘未来。
当初的创作者想表达这片土地上历史有轮回，变迁存在周期性，所以可以对应到现代。
另一方面，祭祀、观星占卜这类超科学领域一直存在于文化发展之中，从甲骨卜辞到《周易》再到《推背图》，观测未来一直是古人的重要课题。
万古长河中，他们或是碰巧做对了某些事情，或是遇到了世界的漏洞，如果在某一刻观测到了，也不足为奇。
这论调与其他师生纯纯的唯物观大不相同，看得简岚精神一振。
再说壁画内容，这位“谢老师”认为最初的小白人不一定是干涉小红人的坏人。
小红人在海上放火，是一件不自然的行为。小白人最初可能只是想纠正小红人。
水火不相容，海上是不会无缘无故着火的，即使想放火也不容易点燃，更何况壁画中没有船只之类的可燃物。
能在海上燃烧的熊熊大火，谢老师联想到的是海底火山喷发，以及石油或天然气泄露后的场景。
然而，芷海镇附近的海域没有火山，也没有石油或天然气资源。他不能立刻解读出到底代表什么，但认为这是一个解读方向。
最后的重点是尚未被复原的壁画。
虽然尚未被拼成完成的画，但碎石基本都被清理出来了。
他将每个碎石的图片按照固定比例的尺寸打印出来，自己隐约拼出了剩余的那面壁画。
有趣的是，这幅壁画与最初小红人和小白人交锋的那一幅大致相同。
这无疑佐证了他之前的观点，历史的轮回。
谢老师很多细节的分析都很可琢磨之处，其图文并茂的手法与分析游戏漫画的论坛帖子极为相似。
大概只有熟练构建世界观的好手，才能有如此放飞的脑洞，并且还能做到自圆其说吧。
简岚越读越觉得有意思，强烈建议凌祈先看这一篇，并且说明了沉远帆对这篇论文的异常反应。
她观察着凌祈的反应，他的表情很微妙。
与简岚的兴奋截然不同，像是惊讶，也像是担忧，还有一丝隐隐地困惑，是那种与自己本身认知相悖的困惑。
于是简岚的态度也玩味起来，问：“你怎么看？”
凌祈放下论文，沉默片刻，反问道：“你觉得沉远帆对哪一部分最在意？”
简岚分析道：“我觉得无非三点，画中的时代、海上的火、最后一副拼凑中的壁画。再具体的，就要试探沉远帆的态度了。不过，眼下这篇论文本身就让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作者的精神状态。”简岚笑道。
“你知道作者是谁？”
“嗯，一起去找他问问吧。但你不太适合出现在他面前，会干扰我的调查。”简岚直爽道。
凌祈颔首，“我送你过去。”
说完，凌祈顿了顿。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一刻，两人间的默契悄然复苏。
好像很久之前，他们就做过这样的事情。
夏日悠长，鱼尾山中树荫清凉，一起翻阅资料，一起调查，一起消磨着大把时间。
简岚抬起眼眸，合上文件起身，似挡住来自过去的无形的回忆飞矢。
凌祈的眼神也清明起来，温声说：“我在附近等你。”
“好。”
时光不可能倒流。
第43章
一日奔波, 到达谢思明家附近时已经接近傍晚。
“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凌祈问。
拜访沉教授前，两人中午在便利店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凑合一下，忙碌的一天中精神高度紧绷几乎忘记了饥饿这回事,但身体早晚会发出信号提醒他们。
简岚长舒口气，“是该休息一下了,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不错的家常菜馆,要不要去尝尝？”
“好啊。”
简岚带路，去了之前打工的便利店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就在孙伯的水产店对面，但今天水产店关着。
芷海镇临着海边，海鲜便宜且鲜嫩，小银鱼和海蛎都是这里的特产。
简岚在北方上学时蛮喜欢吃海鲜的，到了芷海镇本以为可以把海鲜当成日常菜,结果她每次吃完之后都会过敏得厉害。
但考虑到凌祈来到这里不久,而且这几天忙忙碌碌估计没好好吃过什么，她还是象征性地点了海鲜招牌菜。
“别抱太大期望，但回到了这里,总要尝一尝。”简岚劝说道。
凌祈点头，顺从地夹起一口蚵仔煎送入口中。
味道很好。
两人边吃边聊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吃到一半，凌祈放下了筷子。
简岚看在眼里,明白他大概是吃不惯，又不好拒绝。
但不应该啊, 凌祈应该是芷海镇人吧。
这时，他忽然咳嗽起来。
“怎么？”简岚赶忙给他倒茶水。
凌祈摆摆手, 刚要向她道歉, 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脸颊和耳朵都开始变红，一只手扯开制服衣领,虚无着口鼻，看上去很是痛苦。
简岚有些慌张起来，她走到凌祈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背，回头找老板又要了一壶水。
“去医院。”简岚说。
凌祈拉住她的手腕，摇了摇头，又过了几分钟，他闭目靠在椅背上稍歇，几分钟后完全缓了过来。
他把菜向旁边一推，说：“海鲜不要再吃了。”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说这家餐厅的菜品有问题。
但无论是餐厅老板，还是旁边几桌的食客，大家都是不在意地笑笑。
“这位小哥是外乡人吧。”老板说，“吃不惯正常，来来，再喝点茶水。”
简岚敏锐地问：“经常有这种情况吗？”
“是啊，外乡人都吃不惯。这两年外乡人来得少了， SY刚建厂那会儿，不是有不少技术工程师来咱们镇上么，他们都不行，一个个咳的啊。后来看见海鲜就摆手，都不吃了。”老板撇嘴道。
一位食客接着老板的话说：“既然生活在这里，不适应这里的食物怎么行。哦刚开始吃不惯就再也不吃了？怂的！”
另一位食客也接着说起来。
这几位都是老顾客了，彼此间不认识也面熟，话题很快延展开，从外地人不能接受本地海鲜，到来SY工作的城里人弱，再到SY不是好东西，继而谈起了前两天的儿童干尸案。
“肯定就是那个厂子干的。”
“当初为了建厂好像让好几户搬家了，人家挺不服气的，这是不是报复啊。”
“不知道，说什么的都有。”
“就算再有矛盾那也是大人之间的事，都是那么小的孩子，还能下得去手，真是不东西，我呸！”
“行了行了，小点声。别让对面的孙伯听到，他的孙女刚找到，这两天情绪肯定不好。”
“他家店关了好几天了。”
“他就住店铺楼上的二层。”
他们口中的孙伯就是在便利店旁边摆鱼摊的孙征。
简岚选择来这里吃饭，也存了顺便与对方聊聊天的心思，可惜没找到机会。
事前说好由简岚请客，两人没再客套，把桌上的青菜炒蛋吃完，结账离开。
回到车上前，凌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矿泉水，又借用了卫生间，先漱口再喝水。
“这里的海鲜有问题。”凌祈说。
简岚迟疑道：“你是指什么问题？其实我吃完也会过敏，但食材应该都是新鲜的。”
“不是说不新鲜，而是海里这些东西都不对劲。味道没有问题，但吃下去之后……很难受。或许……”凌祈顿了顿，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
说得多了，就像是提示了。
但简岚早有猜想，补充道：“或许SY员工不吃海鲜是有道理的。很可能和他们在芷海镇的项目有关。”
目前能搭上SY集团的线至少有江彦礼和周明娜两条，她倒不担心线索就此中断。
“一会儿我还想去周明娜那里看看，你要不先回去吧。”
“我等你。先去吧。”凌祈说。
在这个陌生的城镇、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之下，大家都是为查案而来，凌祈早回去也不踏实，他愿意等就等吧。
简岚不劝，独自上楼，扣响谢思明的房门。
“房门口就行。”里面传来谢思明的声音。
这时的外卖还不成规模，但芷海镇上是熟人生意，附近的馆子会帮忙跑腿送餐上门。
简岚又敲了敲。
这次门开得很快，谢思明穿着休闲宽大的背心和短裤，头发像毽子似的翘着，挡着眼睛的那一撮也被撩到一边。有点邋遢，但精神状态很好。
谢思明的眼中充满灼灼的干劲。
他要干什么？或者，他干了什么？
简岚暗暗留心，但上次两人间的谈话不算愉快，她不想显得太多咄咄逼人。
“我可以进去吗？”她问得很低姿态。
谢思明从惊讶中缓过神来，连忙侧身，已不见日前对她的些许敌意。
“你的游戏，还顺利吗？”简岚寒暄道。
“嗯，最近还可以。”
简岚说：“壁画的发现给你挺多启发吧。”
谢思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是远海大学的学生，看到你提交的那篇论文了。很有想法。”
“谢谢，不过恐怕和大家的认知很不一样，听说有一位负责人看过之后很生气。”谢思明淡淡道，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懊恼和不悦，“不过像你说的，疏离思路的过程中，对我自己有很大的启发。”
简岚问：“能让我看看你的游戏吗？”
谢思明迟疑片刻，还是带她走到电脑屏幕前，请她在电脑椅上坐下，“我想设计一款自由度高的游戏，但能力有限，只能从熟悉的东西入手，然后尽量简化内容。”
简岚不怎么玩游戏，但后世知名的那几款多少有些了解，体验着这个最初级的游戏，几乎一上手就感觉到了它的不平凡。
随着操纵着的人物的探索，她心中的惊讶和疑惑都越来越多。
“都是你一个人制作的吗？”简岚问。
谢思明说：“不是，是两个人，还有一位我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我们会在线上协作。”
简岚了然：“你们的游戏以后会很厉害。”
谢思明终于露出一点笑容，“谢谢。”
她这次来找谢思明，其实还是想多了解些情报，但对谢思明而言，她没有什么优势。
谢思明的妹妹和其他遇害的孩子都已安葬。
民间传说周清是罪魁祸首，才被孩子们缠上。
因而凶手也已得到惩罚。
她注意到电脑桌旁多了一张谢思明一家四口的合影。
他的心结应该已经解开了。
简岚无意将他拖回旧事的漩涡，便也没有能与他交换信息的筹码了。
在便利店打工时，谢思明帮过她很多次，她这次是第一次关心谢思明这个人本身。
对他游戏的夸赞也完全出自真心。
临别前，简岚问：“是你杀的周清吗？”
谢思明沉默片刻，开口道：“不是。”半晌后又问：“你信吗？”
简岚问他是因为知道他当日听到了周清和柴宏友的对话，经过之前的试探和这次观察他的状态，她也有了答案。
“我信。”简岚淡笑道。
谢思明已经没有她想要的信息了，后面不会再来找他了。
“祝你游戏大卖。保重。”
“等等。”谢思明叫住她，“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你没有开口问不代表放下了。实际上我并不了解太多，但当年的事我还记得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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