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挣扎着抬头看向她，那湖蓝色的眼睛正随着他的呼吸闪着难以察觉的微光。
啊……
这孩子……
沉凌霄看到他的眼睛就明白了。
这孩子，恐怕是最成功的实验品吧。
“……花香。”
他将沉凌霄装了满眼，认真说到。
那时的沉凌霄还不知道自己的信息素是什么，甚至还没完全习惯她Alpha性别这件事。
直到后来长大些她才知道，那小孩说的花香是她信息素的味道——凌寒山茶。
第130章
事情不出沉凌霄所料，在她按下研究所自爆按钮的同时，信号屏蔽站便发送了位置坐标到沉承天的光脑上，用的还是沉承启的非匿名渠道。
用精神力感知找到松树林中的其他孩子，确认生命体征后，沉凌霄的脑袋也有些晕晕的。
不过周围的冷空气一吹便能将她惊醒。
永恒的雪幕不知何时停歇下来，头顶压抑的云层被吹散，浩瀚的星海涓流其上。
“这个声音是……”
沉凌霄侧耳倾听，狂风奏响金属的嗡鸣迅速接近，如虎啸般从天外降临。
堪比五层楼高的黑金深空机甲在松树林外降落，强劲的气流将地面的积雪尽数吹飞，雪的浪花拍向四周，还波及到了坐在雪地里的两个小孩。
沉凌霄：……
银白发小孩：……阿嚏！
沉凌霄抬头，在点点星光的周围，隐约能看见数十点格外摧残的光芒在闪烁。
那是几艘军用大型星舰悬停的光芒。
“那是，来抓我们的吗？”
怀中的孩子勉强抬眼，他脑袋挣扎着抬起，也只能看见那泛着寒光的黑色金属。
“不，那是帝国元帅的深空机甲。”
“皇帝陛下？”
“对。”沉凌霄撩了下他那已经长到能遮住眼睛的银发，“不用担心，你家人也来接你了。”
在风雪中吹久了，这小孩的意识也逐渐被吹散了。
似乎是明白他得救了，小男孩彻底放松了下来，脑袋往沉凌霄锁骨处一磕，不动了。
“诶！喂喂！”
说好的不睡呢？
沉凌霄摇了他半天，最终叹息一声放弃了，“唉，算了。”
沉稳的脚步将雪地踩实，沉凌霄抬头，看向朝他们走来的男人。
凌厉的黑发锐意的金眸，他帅气的面容不威自怒，叫人又不敢欣赏，帝王般的威压在他身上仿佛天生使然，身后的硝烟火光将他衬得更加威严。
“沉凌霄。”
帝国元帅喊出了他失踪多日的小女儿的姓名。
“……啊。”
抱着一个小孩的沉凌霄不知用何种表情回应，她有些尴尬地看向脸颊边微微起伏的银白发丝。
哎呀，她没来得及捂住这小子的耳朵。
嗯，算了。
希望他已经睡着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女儿怀里居然还抱着一个不知哪来的男孩子，老父亲内心复杂，虽然知道这可能是某位战友的孩子但还是有揍一顿的冲动。
唉，算了。
皇帝陛下将这孩子轻松拎起，但没提起多久便感觉到了轻微的阻力——他拉住了沉凌霄的衣摆。
沉凌霄低头，自己的衣服被那冻的发紫的小手攥紧褶皱不堪，看上去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解开。
“哼。”
对于这个小小年纪就赖着自己女儿的臭小子，皇帝陛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不过看在他悲惨经历上还是没有强行松开。
元帅将两个孩子一起抱在怀里送进他的专属深空机甲中。
火光在逐渐远离。
沉凌霄端坐在驾驶座后面的冷凝箱凸起上，青绿色的眼底是越来越小的白雪皑皑，一手缓慢轻拍着蜷缩在她身边熟睡的银发男孩。
其他松树林中的孩子有部队地毯式搜寻，这支部队中包括了那些愤怒的家长们。
人是找到了，但事情还未结束。
亲王的死并不能抹去他绑架将军孩子的事实，声讨不断，民众定要皇室给个满意的交代。
舆论已经控制不住，火焰燃烧的余烬久久不息。
*
沉凌霄坐在皇宫花庭中，等到了那些孩子的体检报告。
每个孩子的身体情况不同，并不是谁更好一些，只有谁更差一些。
这个心脏衰弱，那个腺体异常，有个视网膜异变，还有个骨质疏松一碰就裂，大大小小的病灶综合评判，他们最多活到30岁。
体内的信息素会在成年后开始爆发积攒， 30岁便是那个临界值，但注射入他们体内的药剂残留物短时间无法消除，目前也无法得知会不会与其他因素产生反应，饮食、环境、激素变化又是否会引起各种过敏症状，全都无法预测。
所以30岁是最大期限。
若是身体早发育，甚至可能成年之前便会夭折。
而且以那些孩子的身体基因来看，早发育的可能性更大，预估平均寿命也不过是23岁。
“甚至无法成年么……”
沉承天坐在沈凌霄身旁，他的小女儿自始至终都冷静非常，似乎一点不需要父亲的安慰。
想必她也明白，在诸多孩子被摧残的情况下唯有沉凌霄依旧健健康康，她恐怕会被那些愤怒的将军们盯上，成为众矢之的。
她将装载着报告的光脑推回沈承天面前，小脸上满是正经严肃，“情况严峻，但请父亲相信，那些孩子都是帝国军部未来的主力，我不会让他们夭折的。”
沉承天笑了，“你？一个六岁生日刚过的小朋友？”
“我会陪阿爷去因撒星。”
沉承天一顿，自从沉承启出事，苏瑶芳的情绪一直低迷，不论是出于愧疚还是为了赎罪，这位帝国的太后已经决定长住边缘星球。
但沉承天觉得，他的爸爸也不是会被轻易击垮而放弃的人，隐居边缘也不可能放弃他还有他小儿子向往的研究。
“这么大动静，我帝国公主的身份也都被那些老将军知道了，不如去偏僻星球成长避避风头。而且父亲和大哥得稳住军部人心，爸爸和二哥就安心在帝国科学院做研究，阿爷那里交给我。”
有这样一个格外懂事的孩子，家长也很放心。
每次面对沈凌霄，沉承天总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个成年人对话，“……你可不能让你阿爷自己乱来。”
“我知道的。”沉凌霄点头，“父亲请全力救治那些孩子吧，若是他们能坚持到十年之后……”
十年之间，足以让帝国顶尖的药剂学家研制出调理他们身体的药剂。
十年之后，她也才能完全掌握精神力这种全新的力量。
到那时，她会集结他们，然后带领他们走向新时代。
“元帅。”
傅鸿毅作为沈承天在前线时的副官，现任上将，被特别准许可随时进入乘星宫。
他喘着气小跑而来，定是有紧急事情发生。
“鸿毅？什么事。”
“圣米尔公国突然袭击……”
傅鸿毅一顿，他还没说完便收到了两道骇人的视线。
这两位一大一小同时投来了冰冷狠厉的目光，好像是他这个上将犯了什么错一样。
“圣米尔公国？”较小的那位发出了疑问。
“是……”傅鸿毅下意识想回答，给这位小朋友解释圣米尔公国是什么样的国家，但似乎不用了。
这位小公主清楚这个国家在哪：“十一星区旁边的邻国？内部腐败，军部贪污的那个？有没有要注意的人？”
沉承天：“老一辈的贪墨成风，年轻的也只有一位坚持游行的雷吉斯·弗里德，还有位钱翊钧少将能看。”
“哼嗯。”沉凌霄轻轻往后靠了靠，“十一星区的版图看着缺了一块，跟狗啃了一样难看。”
“不错，是挺难看的。既然公国如此有奉献精神，就让他奉献到底吧。”
看似轻描淡写的对话实则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存亡，不知究竟是元帅本身就有灭国的想法，还是听从了小公主的建议做出来决定，但傅鸿毅觉得他已经窥探到了未来的一角。
“也该把大哥拉出去练练了。”小公主抬头看向父亲，“反正您知道该怎么做，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
自从亲王绑架孩童开始沉承天便没笑过，现在他终于短暂微笑了一瞬。
他拍拍沉凌霄的头：“人小鬼大。”
不论圣米尔公国那里什么情况，是昏了头还是想趁乱揩油，但帝国终究是帝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从老虎屁股后面偷袭，那便将承受猛兽十倍奉还的怒火。
沉承天也必须将这场战争利用起来，将皇室的形象从帝国人民心中挽回。
他和他的大儿子将是那破开入侵者胸膛的剑尖，带领着愤怒的将军们转移目标，暴揍异想天开的外敌。
帝国亟需一场大捷。
那也必定是一边倒的帝国的完全胜利。
*
从乘星宫赶回去看小儿子的傅上将心里还在感叹。
虽然帝国元帅的位子是血脉相承，但那也是因为后继者绝对优秀才能做到。
皇室的基因真的很强悍。
不论是元帅沉承天，还是在他第一军团下提前从军的16岁诺比利斯集训首席沈昱辰，傅鸿毅第一眼所见总是会惊叹他们压倒性的与生俱来的气势。
即便是那位二王子沉闻泽，不说话的时候都有三分元帅的冷冽。
现在这位小公主沉凌霄才6岁，却已经有了那种可怖的威严和政治敏感度，甚至比她大哥都要强上那么一分。
皇室基因果真是强悍如斯。
见傅鸿毅回来，希莱雅美眸含泪焦急到：“毅哥，小宝还是……”
傅鸿毅连忙将妻子抱在怀里安慰：“别急，别急，团队已经紧急集合完毕准备会诊了，小宝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夫妻两人来到傅清银卧室，虽然门开着，但里面的小孩始终缩在房间角落，姿势和在研究所一样，抱着自己的双腿。
希莱雅声音哽咽，“他还是不让人靠近。”
感知到强势的Alpha气息，那里小傅清银抬起头来看向傅鸿毅。
“小宝？”
“爸爸……”
傅鸿毅惊喜万分，稍稍靠近两步并没有被排斥，老父亲格外欣喜，“对对，是爸爸，小宝你感觉怎样……”
“爸爸，你和她见过。”
“什么？”
“我的，我的……”小傅清银思考了一下，终于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我的救命恩人。”
“我想见她！”
傅鸿毅见过这小子晕厥时拉着的人是谁，但是那位是帝国元帅的孩子，未成年还不能声张呢。
不过现在自然是先哄着宝贝，“小宝别急，等看了医生病好了，我们就去见她！来小宝，爸爸抱……”
面对向他张开的手臂，小傅清银鼻根一皱转头，充满嫌弃。
傅鸿毅：……？
第131章
“而在绑架后的实验期间，亲王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研究所内所有人的通信全部截断，想要联络外界只能离开研究所，抵达这颗偏远星球唯一的空间补给站才行。所以那些孩子的身体数据还有实验数据全都留存在研究所中，随着那场大爆炸和风雪中的冰冷建筑一同化为灰烬。”
沉凌霄简明扼要地向菲斯特讲述过去的真相。
之后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大家都知道，发生这种事皇帝才是最难办的那个。不仅是皇室名誉受损，军部人心动摇，加之背后有黑龙星盗团在散播谣言，社会舆论不讨好，民众的不满声越来越大。
要不是之后圣米尔公国想不开要“趁虚而入”，帝国将军们还没有一个很好的发泄口呢。
捷报频传的战局让元帅赢得不少民心，再者针对沈承启事件强有力的解决，不论是判决补偿都挑不出错，这下沉承天也总算是坐稳了帝国顶端的位置。
“真相就是这样，你满意了么？”
菲斯特笑着叹息，“常年的洗脑依旧敌不过亲情和威望。小沈对你的喜爱，还有那些研究员对皇室的信任，在药剂的影响下的确可能跳出暗示催眠的桎梏。”
“现在轮到你说出一切的真相了，首先，在绑架案发生的几年后，对那些孩子的刺杀是怎么回事？”
菲斯特果然没有再找什么借口，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小沈死去两年后，灰质科技发现了一颗意外坠落的小行星，实际上那是未知物种的飞船。在对新物种的研究中发现，他们拥有的神奇力量与我们研究的方向相似，并且这种力量容易失控，危险性极强。我担心那些孩子会成为那样的怪物便想以刺杀为由将他们扼杀在摇篮中，不过看起来他们还没到那种程度，再往后就只是想收集身体数据了。”
沉凌霄冷冷说到：“看起来你只是一时兴起，但几场雇佣星盗的刺杀却会给孩子内心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集训前廖凤娇的反应过度就能看出来了，而处于对孩子们的保护，刺杀的事情也并没有公布于众。
菲斯特不屑地嗤笑一声，“或许是吧，但见识过新物种的能力后，被实验的孩子再也不是研究的中心。除了刚救回来时血液中残留的药剂成分，也就之后的身体数据能看看。归根究底，身体没有被强化的孩子也只是实验失败的产物，想要让人类变得强大还得看我的药剂……”
沉凌霄摇摇头，“哎呀，这就是我与你们的不同。精神力的确是人类进化的方向，但我的初衷只是想让人类在危难中生存的几率更高一些罢了。精神力可以给人危机警示，可以形成保护自身的障壁，在拥有无限可能的宇宙中，只有保证自身生命安全，活下来，才有继续探索未知的资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而不是抛弃弱者。”
“丫头，你还是太天真了。这种力量不是平等的晋升而是筛选，能够接受并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新时代的人类。”
“这就是你与我理念的不同了，菲斯特教授。你的目标是制造超人，是透支他们的生命来观赏力量极限的一瞬光彩，而我只是将精神力视为和科技一样，能够改善人们生活的新技术。”
“我更愿意这样去形容掌握精神力的人：他们可以在地震的废墟中比顶尖搜救队效率高五倍有余来救出更多的人，比机器更能发觉潜在危险情绪与物质来保护更多的人。他们也能在残酷的环境，甚至宇宙真空中存活更长时间，足以坚持到救援队到来，增加生还的希望。”
“噢当然，精神力也能缓解不可逆的脑部疾病，比如新阿尔兹海默症。”
菲斯特眸光颤动，他清楚自己的研究在获得超越兴奋剂的加强躯体效果后就停滞不前了，研究出的屏蔽仪也只是融合了新物种的特殊频段做出的控制他们能力的针对性仪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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