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实这样做了,明明知道他在谋求什么,依然步步为营地将他布置到合适的位置,一旦有威胁降临,她毫无犹豫选择了试探。
偶然得知的真相让他彻夜难安,缺眠与忙碌让人头脑昏聩,显然,他问出了不该问的话语。
而她的伪装仍披在身上,委屈地红着眼睛,黎音忍不住的抽噎一声,继续做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喜欢王小姐,哥哥有了女朋友,就再也不和我亲切了,让你留下吃个饭都不肯答应。”
黎修闭了闭眼,解释,“不要胡说了,我与王小姐没有任何关系。”
“真的?”黎音有点不信,她找不出黎修躲开她的原因,“那为什么不可以和叶小姐吃饭呢?”
黎修想了会儿,很无奈地伸手抚摸她的发顶,“你知道我移出徐家户口的事了?”
黎音点头,“徐董和我说的。”
至于原因,黎修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这件事与承筑或者王小姐都没有关系。”黎修低声说道,“我会好好和徐董解释,你不必忧心。”
亲昵的相处让他心情稍定。
按按她的脑袋,黎音就很自觉地往他胸口拱进来,下巴搁在合适的位置,她悠悠地喟叹,好似很享受这个熟悉又安心的拥抱。
黎修紧紧手臂,低低地笑了声,“好了,哥哥向你保证,会一直呆在绪正,绝对不会和人跑到北京去,可以放心了?”
黎音闷闷地“哦”了声。
“不用和叶小姐吃饭了吧?”他低头嗅到了玫瑰沉香的味道,多日的疲惫好像烟消云散。
可想象中的顺坡下驴并没有到来,黎音摇摇头,“我觉得叶小姐挺好的,哥哥,反正你总归是要结婚的,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和叶小姐接触呢?”
原来她的目的不止在于试探他是否在与王小姐接触,威胁增强了她的警觉,她选择当前最佳方案来应对突发情况。
黎音仍然纠缠不止,“就吃一次饭而已,或许你也会觉得她很好呢。”
“阿音。”他忽然开口,“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移出户口。”
眼神在极近的距离相汇,挚诚与伪装相碰,火花照亮每一分阴暗的算计,这么多年以来,黎音始终没办法看着他的眼睛撒谎。
她别开脸,“我不知道。”
黎修懂她的意思,微糙的手掌扶上她的脸颊,强硬地把她的眼神掰回原位。
幽灼的目光像炙热火烧,黎音有点不舒服,她试图挣扎,可那只手却不肯离开。
“你再说一遍你不知道。”
黎音说不出口,也不想和他对视,索性闭上眼睛不看了。
“……”
过道尽头照来的一小点光落在她高挺的鼻梁,黎音微微仰着脑袋,鸦羽般密集的长睫在细雨微风中颤颤,艳靡水润的唇慢慢张合,嗓音中含着烂漫的笑意,“我——不——知——”
“徐聆音。”
他太久没这样喊过她了。手掌按住腰窝将人提上来半截,黎音扶在他身上,两人近得几乎没有了距离。
熟悉又陌生的温热呼吸就悬在她的鼻尖。
“你知道吗?就算是喝醉了,我也保持着给通话录音的习惯。”他轻笑一声,“徐聆音,其实那天我从来都没有说过那句‘不想再当你的哥哥’,是不是?”
“你——”
黎音猛地愣住,睁开了眼睛。
她从来没有看过黎修这个样子,雾色深重的眼睛如湖泊一样寂静,毫不掩饰的诉求又似水面之下暗含的汹涌暗流,打破表面伪装,漩涡一样将人卷到深渊,再也不见天日。
天空响彻惊雷时他靠近一寸,粗糙的指腹反复在唇角流连,可意料之中的亲吻却迟迟难以落下。
白色霹雳撕裂了久重的迷雾,电闪雷鸣中层云跌宕地散开又聚拢,骤雨倾盆,连绵不绝。
黎修喉咙滚了一圈,终于还是松开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走进风雨中。
第49章
黎修回千里原去了。
集团那边准备的酒店没怎么用上,他如今大多时候住在靠近湖泊的一间吊脚楼,也就是他落户的主屋地址。
警局资料指向这座深山中的村落,有不知名的女人在那个时间报案,自述在集市中丢失了一名3岁男孩。
多年以后回到这里,无主的老旧楼房已空置许久。腐朽的梁木上重重潮湿,院子里仍然搁着装有儿童玩具的方形饼干盒子。
拿着手里没什么份量的。
沿着生锈的开口掀起盖子,蜻蜓、青蛙、螳螂…粗糙的竹篾手制品被盘出温润的光泽,每一枚如宝石排列整齐。
漫漫时光在眼前排列模糊的剪影。湖水碧蓝,女人与他坐在院中的青石凳子,竹笸箩里翠绿鲜艳的叶菜。
黎修接手了这间中梁几乎被白蚁蛀空的屋子,重新找人加固整修,又有园艺师傅定期来打理院子,很快,小楼恢复生机勃勃。
黎音到的时候是早晨。
汽车开不进这条临湖小道,她跟着展助理从湖泊旁边经过,发丝卷入潮冷水珠,湿漉漉地粘在柔美的侧脸,她伸手撩开它,抬眼看向前方。
千里原烟雾缭绕,小楼在一片白茫茫的霾之中慢慢显现。高个子的男人衣着整肃,正立在雕花飞角檐下眺望,略显疏冷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接,黎修眯了眯眼睛,手指不自然地微微蜷曲。
黎音穿了轻便的徒步鞋,防水材质,淌过浅滩,走过泥泞,在两分钟的山路体验中弄得乌糟糟的。
展助理的任务完成,略说了几句,放下包包离开,市政那边派了专员过来,他还要过去忙。
“哥。”黎音颇有些嫌弃地低头看一眼,“鞋子脏了。”
这里没有阿姨,指使他也是她多年的习惯。黎修“嗯”了声,上前把她稳稳接上台阶。
靠入门的右边搁置樱桃木的鞋柜,黎修取了布拖鞋摆好。
“换下来。”
语调略显生硬,与从前两人的亲切大相径庭,黎修意识到了这一点,缓了缓嗓音,“这个时间过来,吃过早饭了没有?”
黎音看他一眼,凉凉说一句,“吃过了。”
鞋子被解开拎在手上,黎修伸手要去拿,对面那人却移开手臂,用力将鞋子掷在地板上。
“哐当”几声滚了两三圈,带着一串儿泥点陷进了门口的棕色地毯,黎修明白是自己方才语气过于冷淡的原因,只不过——
他从观澜园推门离开时,黎音依旧拿了伞追上来,拐过圆柏格栏,她扯住了他的温莎结,垫脚,在他猝不及防的瞬间,匆匆忙忙将冰凉的吻印上来。
如果没有情感的束缚,或许他不会甘愿对她俯首称臣。可惜爱欲战胜道德,他不怕在电闪雷鸣中搂紧那杆柔软的腰肢,将宿命中的纠缠融合在长驱直入的深吻中。
粘稠的汗珠混着大雨滂沱的清凉泥土气息,结束后,她揪住他的衣摆尚在喘息,潮红的脸上竟就摆出如释重负的庆幸。
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惜经年累月地一同生活,黎修不会错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她信不过他,认为他会被承筑的利益所诱惑,送上甜蜜的慢性毒药,要将他继续栓在身边。
自然,拒绝了承筑的请求,黎音就放心下来,忙忙碌碌地去做她自己的事情,工作,娱乐,带着薛越去了靶场,和孟小姐等人一同疯玩。
大半月了,一个电话也不给哥哥打。
运营商的信号塔在项目初期加紧布置,早已经覆盖了这座大山,不存在连接不上信号的问题。
这次她不辞劳苦过来,大概也是陪着薛越来看望薛时的,来他这里或许只是顺便。
黎修冷了冷眼神,转过来看她,“做什么要这样扔东西?”
黎音没理会他,从小凳上趿好拖鞋,撑手站起来,拎起了笔记本包包,继续刚才的话题,“…是在薛越的车上吃的,他带了咖啡和培根三明治,是我喜欢的口味。”
黎修眸色微沉,仍然淡声说道,“那很好。”
拾了鞋子起来,又把地毯清理干净,上到二楼,黎音盘腿坐在他的椅子上,文件和笔记本乱糟糟地摆了一整桌,一低头,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她支出纤长的手指去推。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黎修随手拿起一张资料,垂眼问道,“这么忙还要陪他过来?”
黎音挑眉,“我和他要好,哥哥反而觉得不高兴么?”
“怎会。”黎修慢条斯理,“不想你太惯着薛三罢了,婚前尚且需要如此迁就,婚后难免矮他一分。”
黎音低笑,伸手在材料中抽出一叠递过去。
寒假快要到了,蓉城市文化馆要组织一个读书栏目,星霓的标书在众材料中脱颖而出,其中预算表提到邀请国内某位知名作家进行宣传活动。
该作家名气很大,然而淡泊名利,很少有人请得动他。
“能请得动这位刘老师么?”话音刚落,想起那人似乎与薛越的外公傅老爷子颇有些交情。
黎音这才得了些空隙,笑了声,抻了个懒腰,“嗯,过几天有薛越和我一同去拜访,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种花家始终是个看关系的地方,有了和时越的这一层牵连,星霓的资源增加太多,业务推进到蓉城,商业价值也上了一个层次。
和黎音曾经设想过的差不多,所以她才会在薛三说到要来看薛总时提出陪同——那人小时候被人贩子拐进过密林,对千里原这种深山野林始终抱有天然的恐惧,当然,他自己不太肯承认。
黎修了然挑眉,微微松懈了表情。
屋子里开着暖气,黎音的外套扔在沙发椅背,身上只有一件纯黑色的V领修身毛衣和深色牛仔裤,半趴在桌子,袖笼半卷,姿态悠闲地阅读笔电里的资料。
细细的宝格丽银链垂在纤柔精致的锁骨上方,璀璨的钻石坠子歪到一旁,恰巧挡住那片莹白肌肤上一颗红痣。
那日斜风细雨,在圆柏与茂密的白茶花遮掩中,他曾数度关照它。就像那些不可诉说的梦境中,他也曾在那里留有形迹可疑的指印,拂开那些碍事的文件与纸笔,把她推转在桌沿。
圆润的钢笔在地上咕噜噜地滚动,他俯身靠近,脸颊贴住她的鬓边,侧耳去听那些压抑在唇齿间的细小喘息。
黎修垂眸轻叹,长睫打下的阴影掩盖掉倏然翻滚的黑暗情绪。
而她毫无知觉似的,忙了一圈下来稍作休整,看了会手机信息,依旧冲他笑得清甜,“哥,咱们中午吃什么啊,你一个人在这边都是怎么吃饭的?”
“可以让酒店的人送餐来,有时候也自己过去吃。”黎修说。
可黎音没有再过去酒店与薛越进餐的打算,耸耸肩,“他们家向二小姐也过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我就不去打扰了吧?”她顿了下,“而且那家酒店条件也不怎么样,我今晚在这边住,明早直接和薛越飞回去。”
说起薛越的交通工具,属实五花八门,飞行俱乐部不办了,几辆小型直升机却已被他收入囊中,这次过来乘坐的直升机与上回去麓湖已经不是同一只,停在时越集团雾城分部大楼顶部,和他车场那些定制超跑一样张扬。
他甚至还考了一张商照,兴致勃勃地要收费送她一程。
黎音认为他的执照是买来的,敬谢不敏,这次过来用的还是星霓的老飞行员。
山间的时光很好度过,二楼的大玻璃窗外绿树森然,林间轻风卷起白色轻纱,簌簌声响催人深眠。
用过午饭,他们窝在沙发看一部热播的古偶剧——行吧,其实主演来于自星霓,是前几年拍的,一直卡住没有上映。
前段时间——也就是黎音和薛越订婚的消息传开之后,一向骄傲的电视台主动打来电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档期,问小演员有没有时间一同配合宣传。
“那看来和薛越结婚的确好处良多。”良久,黎修自嘲地感叹了一句,再向她看一眼,哑然失笑。
投影幕布上边演绎激烈的打斗戏码,而怀中那人却困得快要失去意识,手臂自然垂下,她翕动鼻子去找令人安心的雪松香气,脑袋一点点抵向他的胸口。
柔和的北国雪松与馥郁玫瑰沉香纠缠到一起,他伸手将她稳稳揽进怀中,搁好合适的位置,他阖上眼睛,尽力平息着快要失稳的呼吸。
“哥哥。”她娇气而低声地喃语,“不要…”
“嗯。”他勾勾唇角,“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试图掀起沉重的眼皮,无果,轻笑,又喊他一声“哥哥”。
黎修无奈地叹了声,“知道你不要我离开你太远,阿音,无论你相信与否,哥哥永不会离开。婚姻脆弱,你与薛三再亲近他也只是外人。能与你相连羁绊、永不分离的,只会是你的亲人。”
他想起那日在山居台晚宴黎音凭栏轻笑的话语,便亦在她的耳畔重复道,“也就是我。”
就算解除了收养关系、移出户口,他们于世俗眼光中的牵连也丝毫不会更改。黎音更不会为所谓爱放弃任何应当拥有的资源与权利,她要的不过是永远以她为先。
这个不难,这些年他一直这样做,保持着这个身份,永远成为她的盾牌与剑芒。
当然,在背光斑驳的阴影中,他可以适当攫取一些蜜糖。
黎修微微低头,指尖扶住她的后脑,于昏沉沉的梦境边缘,将略显生涩的温柔衔入唇舌,震颤心脏的酥麻蔓延至四肢百骸,黎音双臂乖巧地攀上他的颈,唇角抿出狡黠又生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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